「三皇子,请。」陆修先端请皇族贵客,再端请苏少初。「苏公子,这是溪酿清白酒,陆府的珍藏,口感辛醇,也是老爷的最爱,请尝尝。」
「珊珊,这种酒太烈,要不要叫小修改拿蜜酒来。」只要颜珊珊在场,向来都是陆明朝亲自斟给她,极少由下人来上酒。
「我就要试这酒,倒一杯给我。」颜珊珊哼地别开头。
陆明朝知道她在为自己方才故意唤她颜姑娘的事生气,只好无奈的为她斟上一杯酒,还赶忙为她夹菜,怕她空腹饮酒易醉又难受。
「色清、味冽、果然好酒。」苏少初尝饮后,赞道。
「听闻爱弟近来锋芒太盛,惹了不少事情。」朱毓举杯朝大家一敬,却旦言挑苏少初道。
「比之三皇子,一身华贵烁目,少初之芒岂见枱面!」
「就怕不见枱面的锋芒,往往是最锐利的呀!」
「锋芒纵锐,却不是最有影响力的,既是如此,又何需端上枱面?」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对话中,机锋各见的陆明朝,有时真是佩服苏少初那派永远八方不动的泰然自若,仿佛再怎么样的事情,都很难令他乱了方寸阵脚,遇上不想回应的事,也从容不迫的四两拨千金,不愧是与三皇子朱毓最为对比的人!
今天珊珊倒是很安静,陆明朝见她始终安静的浅饮着酒,偶尔托颜看看苏少初与朱毓的互动,甚少发言,平日她与三皇子一见上,双方那各有暗涌的对话,虽不同于朱毓和苏少初这种机智优雅的言词交锋,却也是一番唇枪舌剑,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不喜端上枱面,却又干下张扬事,少初爱弟的言行实令人不解是低调或嚣张?」
「不知三皇子所指何事?」
「听说你为了『玉琼楼』的名妓于紫烟,不惜与甚多的权贵公子交恶,表明此女为你苏少初的人?」朱毓珠石宝戒缀满长指的手,把玩着酒杯,闲聊似的语调,俊魅的眼眸却难掩其精炯。
「是有这回事。」再要陆修斟满酒,苏少初坦承不讳。
听到朱毓大剌剌问出的话,令始终认定苏少初与颜珊珊是一对的陆明朝,内心暗捏一把冷汗,深恐这个话题再下去会伤害到颜珊珊,赶忙想带开话题。
「我想这件事……」才开口,桌下的脚又被颜珊珊一踹,虽不痛,却令他愣看颜珊珊。
自己的心上人苏少初从刚才被人吃豆腐,珊珊无动于衷便罢,现在朱毓说出苏少初与名妓的韵事,珊珊还毫不在乎,甚至再抛给他噤声的警告神情,这太不像颜珊珊了!
「看不出理智、德行并备的少初爱弟,会如此失控的言行!」
「或许当时我醉了!」他一耸肩。
朱毓大感兴味。「自诩从不喝醉的少初爱弟,竟也会醉酒闹事!」
「红颜知己人生难逢,既有缘……」他望向颜珊珊,对方竟是忍不住噗哧一笑,苏少初也扬着唇角。「为佳人一醉,又何妨!」
这世界反了、这世界反了!见此情况的陆明朝内心吶喊极了,苏少初明目张胆坦言包妓,颜珊珊竟还不在乎笑出!
他记得珊珊很厌恶这种事的,几个月前,他不过好奇,在朋友的招呼下走了一趟妓馆,颜珊珊知道后,那神色之吓人,光眼神凌迟就够他心惊胆战,接着告诉他,最恨男人流连这种是非地,最后整他之惨,几乎让陆明朝埋下世上女子皆可怕的阴霾;怎么苏少初非但上妓馆还包养名妓,珊珊可以当玩笑以对?
太不公平了!陆明朝内心不平衡到极点,这种差别待遇,对心上人,珊珊果然就是不一样,哪像自己,从小就只是她的玩具和肉砧板,专门捏他、戳他、无论心情好不好总喜欢欺他,还不能回手,因为英雄好汉是不打女子的,重点是,就算他忍不住也动气了,珊珊就以那无辜、委屈、似娇似嗔的唤着他的名字,整个人逼上他,陆明朝几乎不马上投降!
「这么说哪天定要见识、见识,这让少初爱弟神魂颠倒的紫烟姑娘。」
「这个……」苏少初浅吟一笑,垂眸饮酒,随见身旁之人的不对劲。「珊珊,妳还好吧?」
只见颜珊珊捂着额,陆明朝也正关切的探问。
「头好痛、好晕!」她揉着两边额角,双眉紧皱,显然不舒坦极了。
「我早说过这酒烈,要妳别喝了。」陆明朝急道。
「颜姑娘身体不适,要不要到厢房休息一下?」陆修忙建议。
「对呀!珊珊,到厢房去躺一下吧!」见她捧紧螓首的模样,陆明朝很是忧心。
「也好。」颜珊珊难得毫无意见的顺从。
「我扶妳去吧!」苏少初正欲起身,朱毓的声传来。
「有陆家少主人在,少初爱弟就别担心了。」他手中的折扇按上苏少初在桌上的手掌。「本皇子希望爱弟继续在这岩亭陪我一谈。」
「这……」
颜珊珊因头昏而踉跄了步伐,陆明朝忙想扶好她,却被离她最近的苏少初环肩而过,几乎是从陆明朝臂膀内将人拉过,看到几近依偎的两人,陆明朝差点冲动上前抢回颜珊珊!
只见半靠在苏少初肩旁的颜珊珊,不晓得低声说了什么,苏少初犹豫的面色出现少见的为难。
「让明朝陪我去便可。」颜珊珊高声道。
苏少初在将她交给陆明朝时,忽故意在陆明朝眼前,暧昧的伸手掠过她的发,似笑非笑的语带玄机,「我会要妳还这一回。」
陆明朝不解苏少初此言,却见靠在臂弯内的颜珊珊,唇角浅勾,像在轻笑。
「珊……」
「明朝,我头好疼!」
怀中佳人虚弱的靠紧他,头次面对颜珊珊如此需要他,陆明朝那仅剩的一丝疑惑当下全飞走,赶忙扶着佳人离开。
「小修,你好好伺候三皇子与苏公子。」出亭前,不忘交代陆修。
「是,少宗主。」
现在,岩亭内改剩朱毓与苏少初,还有随候在旁的陆修。
「小修,本皇子想要用点甜糕点。」朱毓凝视着苏少初,笑得相当诡魅,开口却是对一旁的陆修道。
「马上来,三皇子。」
「小修。」迎着朱毓的视线,苏少初同样头也不回的唤住正要被遣开的陆修。「顺便替我唤无忧、无愁上来,好酒、好景,再有可爱的她们相伴,才是乐趣。」
「好的,苏公子。」
当陆修离开岩亭时,朱毓为自己再斟满一杯酒,朝苏少初举杯。
「少初爱弟是喜欢热闹呢!还是面对本皇子绝不落单?」
「或许,我怕自己又醉了,到时殃及三皇子,犯下了不知张扬或嚣张的行为,少初担不起呀!」苏少初将朱毓用在自己身上的言论,笑笑回赠。
「爱弟真是令人既费解又……着迷呀!」
「比不上三皇子您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心思,究竟阴险或嗜玩人性。」瞇起似笑非笑的眼眸,苏少初轻音淡冷。「您才是那令人费解却……不敢碰上的人。」
对此几近半讥半贬的一言论,朱毓毫不见怒颜,甚至微笑的更近灿雅温悦。「爱弟显然想之太甚、思之过多,民间对本皇子之论言,褒多于贬、敬多于毁,看来,唯独爱弟不做此想。」
「天家者,对外亲民为表相,骨血之里为残忍,世人总见其表却难见其里,身在皇族天家的三皇子,可真是此言最好的诠释。」
朱毓难得的放声纵笑。「少初爱弟果真令人着迷,每回一谈,唉!总让本皇子心涌难抑,对爱弟,究竟该得之或……毁之!」
精光曝射的双瞳,深睨苏少初;后者同样回以内敛的沉着,交击的视线,不见漫谈的笑意,反而交织着暗云诡涌。
「三皇子,苏公子!」此时无忧、无愁跑进亭内。
「如果三皇子不反对,让无忧、无愁一起入座,饮酒同乐。」苏少初回复那漫然的笑言。「有她们在,总是令我食欲大开。」
「无忧帮你倒酒。」
「无愁帮你夹菜。」
两个小丫头不待主子的命令,就欢欣的在苏少初身旁坐下,乐陶陶的缠着他。
「爱弟如此令人着迷,莫要将我身边这对可爱的小黄莺给迷走。」
「三皇子身边的人,谁有能力迷走呢!」
闲谈的欢笑又弥漫在席间。
而扶着颜珊珊进房的陆明朝,只见怀中佳人始终偎靠在他肩窝中,不言不语的按着额,令他见了好心疼。
「珊珊,这是我的院落,虽然不太适宜将妳安排到此休息,可是,我的寝室是最明亮又最舒服的房间了。」
纵然是青梅竹马,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说都不好安排到他的寝室内,只是安排在别的厢房,陆明朝都觉得不够好也不放心,重要的是东旭别苑都是他的人马,无论照顾与隐密性都是最能让他放心的。
「珊珊?」正要扶她上床休息的陆明朝,却见怀中的人儿忽伸臂环住他的颈项,缓缓抬起的娇颜,不见虚弱、不见难受,只见她笑的一脸嫣灿与……怒火!
「明朝。」芬芳的气息,随着红唇暖暖贴陆明朝愣启的唇,低声道:「你知道吗?你最让我生气的就是,太、迟、钝!」
陆明朝无法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对颜珊珊吻上他的行为都无法多想,因为接下来他只感眼前一黑,脑际一阵晕沉,接着发生的事他已无法知道!
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明朝微弱的意识开始苏醒时,浑身重得像铅块,眼皮更掀都掀不起。
「照药效,他应快清醒了,只是明朝内功底子比同辈深厚,清醒的时间会比预估要快。」
谁在说话……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意识虽开始运转,却像拖着石磨般,既笨重又缓慢的反应不来。
「笨小子,父母都这么精明,怎么生得你这么愚蠢!」
一个掌声拍过陆明朝的头,令药效正要退的他,逸出闷疼的呻吟。
「不准打他,也不准说他蠢,幸好他真诚有心,可不像他那反常的父母!」颜珊珊心疼的声捍卫传来,陆明朝的头颅随即被拥入软软的温馨中。
「这笨小子,如果清醒着,知道他正靠在妳的胸酥,不晓得是喷鼻血还是兴奋的昏过去!」
「都说了不准再打他,再这么做,小心我不客气!」颜珊珊挡下对方要再伸来的手,警告道。
「欸!珊珊,妳说这话可就失分了,妳从小会演戏,我都没拆穿的帮着妳,怎么现在目的达成,就不认人了!」
「我们是各有交易,要比拆穿,妳的真面目拆穿会比较可怕吧?」
「哎呀!我们将来可会有很亲的辈分关系,这么早就先对我做威胁,小心自古婆媳不合是常态呀!」
「行,那就取消交易,妳继续被绑在帝都,绑在陆家,我先走了!」
「乖媳妇,别禁不得玩笑,好好好,妳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对方赶忙笑哄。
「那就如计进行,否则让朱毓又来插手,什么交易都没用!」颜珊珊撇唇。「现在靠少初绊住朱毓,否则还真不好脱身。」这个魔胚皇子,常借明朝牵制她,目标锁在苏少初!
「别以为妳和苏家小子的把戏朱毓看不懂,他只是对苏家小子的兴趣更浓,否则,哪会放了他最爱的玩具!」
「陆明朝是我颜珊珊从小就订下的,只有我能玩,管他天王老子,谁都别想碰我颜珊珊的东西!」绝俗的丽颜,悍然撂下蛮气十足的话!
「喂、喂、喂,妳和朱毓争抢的『东西』,不巧是我生的,说得这么顺理成章之前,先问一声辛苦怀他的娘吧?」
「那又怎么样,从小陪他玩、告知他天下世事的,可是我呀!」陪他度过童年到成长,谁的功劳大呀?
「珊珊,妳确定从小是陪明朝玩,不是玩他吗?」
「那是教导,不是玩!」她理直气壮。「我颜珊珊将来要面对一辈子的男人,当然是以我的喜好为准,好好整教成为符合我的男人。」
原来双方长辈曾在一场节庆,醉到最高点的兴头下,半开玩笑为下一代指腹为婚,却没人当真,当颜珊珊七岁知道这件事时,看着才五岁既单纯又酣睡的陆明朝,她不高兴极了,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替她乱决定将来的丈夫人选呀!怒气下,她伸手拧睡梦中的人,用力捏醒陆明朝,只见他醒来一副欲哭又强忍的摸样,被她威吓也扁着唇没有回驳,只是一直问她什么事?
最后,颜珊珊随口说是自己不舒服想躺在他的位置,他还真急得马上让位帮她盖被,要他按肩扇风送茶水都照办,还怕蚊子吵到她的在旁帮她挥赶拍蚊子,哪怕长辈上前关心想唤醒鼾声大作的她,小小的陆明朝都捍卫起佳人的睡眠,当下早熟的颜珊珊满意的为自己下决定,这桩指腹为婚的好事该继续!
但她希望这件婚事私下进行,也不许对陆明朝说,因为她要好好的玩……嗯,是和未来的丈夫在生活中先「培养」良好的互动,当时她是这么对双方长辈说。
从此,看着陆明朝童稚的险庞,听着陆明朝每天细数珊珊又对他做了什么,她忽然觉得生命充满朝气,未来值得期待,既是将来会成为自己的相公,她该好好的展开「育夫之道」才对,让他知道该如何——以妻为天、以妻的话为宗旨、以妻的一切为要事、以妻的快乐为快乐、以妻的幸福为幸福!
有这么多要做的事,难怪人家会说「教育」是很难的一门课。
「珊珊,这么多年,妳定要朝儿为夫的坚持不变,原因在哪?」这两人性格颇见差异,虽说互补,真要下和,俯拾皆是他们吵架的焦点,只差儿子永远不会是占上风的那一位!
「这还需要说吗?」扳着指头一一细数。「武功高强、本性可欺、逗人好玩、方便奴役,重点是,我『教夫』多年,好不容易照我意思养成的『夫婿』,怎么可能放手?」
「听起来,我的朝儿真是……幸福,从小就有美女相中他当忠犬教养。」
「未来的婆婆若不舍,那儿子还给妳,让妳继续在陆府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直到老了走不动了,就命终在帝都,永远别想再出江湖,体验回到未出嫁前的逍遥日子;未来的公公也可以继续陪妳演这出人生角色巅倒的大戏。」这两个老家伙的底她还不清楚吗?
「唉!人生得这样的媳妇,真不知是我陆家幸或不幸?」声多幽怨、语多叹息,外带几分垂泪的离别意。「朝儿,今后无法顾着你,一切交给你未来的饲主,是福是祸你自己看着办。」
「真感人的亲情,马上撇得干干净净。」颜珊珊轻啐。
此时颜珊珊怀中的人传来沉重的低吟,痛苦的眉扭动,像要苏醒。
「不好,他醒来的时间比我们预估的还早!」看到怀中的颅首动着,显然药效已退。「怎么办?其他人还没来,他现在醒来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