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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文超说来不及请帮手,这话倒真给那张乌鸦嘴说中了,才隔一天,对方就追上门来,而且还是-大清早天刚亮的时候,大家还卷着厚棉被困在被窝里作美梦,冷不防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空而至,顿时骇得众人分别跌下床去,然后才是当当当的警锣响--慢了好几步。
秋香是爬上楼的--用四只脚,再爬到小姐的闺房。
「小小小……小姐,那那那……那话儿来了,好好好……好恐怖的叫声,咱咱咱……咱们该逃逃逃……逃命了吧……」
闻言,正在服侍夫婿穿衣的聂冬雁抽空转眼过去往下一瞥,地上居然爬着一只缩头乌龟,不由得白眼一翻。
「真是不象话耶!秋香,亏妳还是武林世家的婢女,小小几声惨叫就吓得妳屁滚尿流,还真用爬的!算了,妳还是回房去躲被窝里吧!要不,躲后山去也行,这里不用妳伺候了。」
「那那那……那怎么行!」秋香立刻勇敢地攀着门框爬起来,再抖着两腿过去要伺候聂冬雁更衣。「小小小……小姐上哪儿,秋秋秋……秋香就上哪儿,横横横……横竖命就这一条,给给给……给了小姐也就是了!」
「还真是慷慨悲壮,视死如归啊!」聂冬雁喃喃道,然后拉紧了自己的长裤,因为秋香一过来就差点把她的裤子扯下去。「不过拜托妳,我是要穿,不是要脱好不好?」
由于乌龟老是扯后腿,聂冬雁三人是最后一批到达庄苑前的空地……不,那已不能算是空地,早被几十个捉对儿拚斗的人挤满了,杏夫人与聂元宝领着十几个护院守住庄苑口,表情都不是普通的凝重。
聂冬雁拉着李慕白只看了片刻,当即明白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天爷,他们是谁,居然连爹、二叔和司马叔叔都拚不过?」
「三魔中的阴花魔和阳天魔,以及回魂府的府主断魂勾夏凌生,副府主离魂刀沙百练。」在这种紧急时刻,杏夫人也顾不得和聂冬雁的私怨。
「是他们四个?」聂冬雁惊呼。「可是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
「谁也没想到阴阳双魔竟然是夏凌生和沙百练的师父。」看得出杏夫人很想出去帮忙--虽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庄苑里还有司马毅那个不懂武功的夫人以及受伤的人,她不能不守在这里。
「但……但……爹究竟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不是妳爹,是司马夫人那边的问题,她弟弟无意中杀了夏凌生的儿子,对方自然要追杀过来。」
「也就是说……」聂冬雁吞了口唾沫。「这事无法善了?」
「除非把司马夫人的弟弟交出去。」
「那么……」虽然已看得出结果大概会如何,聂冬雁仍忍不住问:「我们打得赢吗?」
「妳说呢?」
不用说,九成九是没希望,聂府护院死的只剩下两个,除了司马毅之外,司马青岚和聂文超、聂勇超、聂元春、聂元夏都受伤了,而对方却只伤了沙百练一个,带来的人手还剩一半,再打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快,去两个人把太少爷和司马少爷扶回来包扎伤口,否则不用人家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先失血过多而死了!」眼见打斗场中情况越来越不利,杏夫人当机立断,迅速吩咐人去带回聂元春和司马青岚。
「雁儿、宝儿,这儿交给你们,我得下去帮忙,不然你爹会……」她咬了咬牙,旋即带着其它四位护院飞身加入战场。
「小小小……小姐,我们是不是该逃……」秋香惊恐地直颤抖。
「闭嘴!」聂冬雁怒喝,回身揪住车慕白的衣袖,两眼央求地瞅住他。「慕白,拜托你,帮帮他们吧!」在这种紧急状况下,李慕白是现成的,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救星。
李慕白淡淡瞟她一眼。「不。」
「不要这样嘛,稍微伸伸手就可以了啦!」
「雁雁,妳知道我是不帮助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们是我的亲人,不是任何人啊!」
李慕白依然摇头。「不。」
「慕白,不要这样,求求你啦!」聂冬雁更是低声下气,仰着娇靥苦着脸,就差没跪下来。「帮一下下就好了嘛!」
「任何人我都不帮。」
「那我给你跪……」停住,聂冬雁脸更苦了,她根本跪不下去。「好诈喔!居然不给人家跪。」
「就算妳跪下,我也不会帮。」
「慕白,求求你啦……」
她在这边越求越可怜,一旁的秋香,以及坐在那边地上让人家包扎伤口的聂元春与司马青岚则满怀疑惑地面面相觑。
她干嘛求一个不懂武功的读书人?要他拿书去砸人吗?
「小小小……小姐,妳妳妳……妳干嘛求姑爷,他他他……他又不会武功!」
「么妹,妳别太无理,李公子也无能为力呀!」
「对啊!么妹,妹夫又不是……」
「你们统统闭嘴!」聂冬雁头也不回地吼过去,再继续可怜兮兮地摇着李慕白的手。「慕白,帮一下下就好了啦!好啦、好啦!」
柔和的瞳眸移向聂元春,李慕白歉然的摇头。「不。」
眼角瞥见场中的情况益发紧急了,「慕白,求求你啦!」聂冬雁不由得更焦急地拚命扯他的衣袖。
「不。」
再瞟一眼场中,聂冬雁终于死心了,她没有时间再哀求李慕白,场中的人更危急了。「好吧!那我自己去帮。」她并没有生气--她能理解他的坚持,只想着说既然他不帮,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帮,于是拔剑便朝场中飞身而去。
见状,聂元春不由得脱口狂呼,「么妹,不要去啊!妳帮不上忙……」旋即又见李慕白居然也负手慢吞吞地步向场中而去,更是气急败坏。「天哪!么妹夫,你更不能去,那儿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个「险」字要出口未出口的那一瞬间,聂元春的瞳孔内突然失去李慕白的影像,他不禁愣了一下,下一刻,骤然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嚎叫传入所有人耳际,宛如一把钢刀猛地刺入人们的心腔,骇得双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收手后退。
当然,聂冬雁也停住了,因为惨嚎声就在她左近,是那两个扑向她而来的敌人,但她才刚举起剑来,那两个人便争先发出那种非人的叫声踉跄后退,倒下。
胸前各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同样少了一颗心。
她缓缓转身向后,李慕白静静地伫立在眼前,两手各捧着一颗心,眼神柔和,表情安详。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无法动弹地呆立着,每双盯住李慕白的眼更都充满了颤栗与惊骇,无法移开视线地看着他噗噗两下掐烂两颗心,就好像掐烂两颗软柿子一样随意。
没有人出得了声,包括聂冬雁,就算她早已看过这种情景,照样骇异得说不出话来。
她永远也无法习惯这种恐怖的景象。
良久,良久……
「恶……恶阎罗?」阳天魔语音闇哑地吶吶道,不是肯定句,而是疑问句,因为他希望对方能否认。
李慕白没有否认。
但他也没有承认,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阳天魔,目光清澈祥和,秀气的五官既不见凶残,也不显粗暴,彷佛他只是个无辜的路人甲。
无辜个鬼!
不用他承认,天下间会用那种手法杀人的只有一个人。
「恶阎罗,你……」阳天魔困难地咽了口唾沫。「要插手管这件事?」
轻轻叹了口气,「不,」李慕白终于开口了,细声细气的,比从未见过男人的姑娘家更腼腆,「我向来不管闲事,现在也不打算改变主意,除非……」他双眸徐徐转注聂冬雁,眼神透着无奈。「你们要伤害我的妻子,否则我并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纠纷。」
「你的妻子?」阳天魔也跟着转望聂冬雁。「她跟聂府是什么关系?」
李慕白又不吭声了,回答他的是聂冬雁。
「他……」她指指聂文超。「是我爹。」
阳天魔与聂文超对视片刻,神色数变,显见他的心已开始动摇了。然后,他回过头去望住夏凌生。
还要再打下去吗?
夏凌生双眼仍紧盯住李慕白,脸肉紧绷,心田之中有一片汹涌的浪潮在翻腾,这片浪潮包含了惊惧、愤怒以及不甘。
若是任何其它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坚持要继续打下去,但眼前的不是任何其它人,是恶阎罗,是江湖上传言最最残暴恶毒的煞星,于是,往昔所听到一些有关恶阎罗的传闻,闪电般一件件飞掠过他的脑海,那些传闻没有一桩不是血淋淋的,没有一件不是令人心胆俱裂的,一想到要面对这种煞星,他便不可抑止地感到一股颤栗自心底升起。
他万分不想与这个煞星敌对,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马上转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但是,他更不愿意放弃儿子的仇,还有个人的尊严与声誉。
「师父,您和师母两个也敌不过他一个人吗?」
阳天魔明白了,于是,他的视线方始移至阴花魔身上,两人便不分先后地扑向李慕白,毫无征兆,突兀又急厉,是全场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既然预料不到,自然也无从闪躲起。
但李慕白不是任何人,只见他不慌下忙地轻轻一晃身,那两人自认至少有一人可击中目标的发难便全告落空。
然后,全场又开始动了起来。
但此刻的状况与之前恰好相反,少了阴阳双魔,聂文超这边可以说是轻松应付、游刃有余,司马毅与聂文超对付回魂府正副府主,其它人可以专心应付回魂府三十几个人手。
至于阴阳双魔,他们异常谨慎而小心地和李慕白激战着,但是,没多久他们便惊骇地发现两人倾尽全力仍无法占到丝毫上风,看上去那样秀秀气气的李慕白彷佛戴了面具的活阎罗,既辛辣,又狂厉,更悍野,一片片兜天盖地的爪影宛如魔鬼的狞笑,既凶,又猛,更狠。
但最令人心惊又愤怒的是,李慕白竟然还有余力抽身出去挖出别人的心,再及时转回来继续和他们对战,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阻止的能力。
因此,所有被聂冬雁找上的人都会立刻避开,因为一旦和她对上,还没来得及动手,下一瞬间他们便会发现自己的心不见了。
他们宁愿英勇的战死。
最后,聂冬雁这边的人啼笑皆非地发现他们竟然找不到半个对手,大家都凉凉的站在一旁观看三十几个人一起围攻李慕白,而李慕白则像是来自幽冥的鬼魂般,飘忽着一抹蒙胧的影子悠然穿梭在凌厉的围击之中。
二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
四个人……
再过片刻--
「老天,沙百练的心也被挖去了!」聂勇超窒息般地喃喃道。「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呀?」
聂元夏两眼越睁越大,忽地喉头咕咚一声,「夏凌生也没了!」他颤栗地说。
「雁儿。」
「爹?」
「妳……」聂文超瞥向聂冬雁。「早知他是恶阎罗?」
聂冬雁耸耸肩。「知道啊!」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
「妳……」聂文超正待怒骂,忽又吞回去,同所有人一样心惊胆战地目注场中已停下所有动作的三人,背脊发寒、心头冒冷汗。
李慕白左右两手各插在阴阳双魔心口处,那两人则低头怔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好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李慕白双手一收,那两人颠覆了一下,同时抬眼瞪住李慕白,片刻后,两人笔直地往后倒,不分先后。
夫妻俩到死仍是一条心。
看也不看一眼,李慕白慢条斯理地掐爆了最后两颗心,神情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宁静柔和,然后,他徐徐行向庄苑前的湖畔,就着湖水洗净两手,褪下黑色儒袍后再转回来,他一接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后好几步,噤若寒蝉。
除了聂冬雁。
李慕白一靠近她,她就开始抱怨。「天哪,真的很恐怖耶!慕白,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譬如一把勒死、一拳打死、一事劈死、一剑刺死、一刀砍死……啊!对了,干脆扔进湖里淹死不更省事吗?」
「……」
第八章
「秋香,小姐呢?」
李慕白的嗓音仍是那样轻,那样柔,比微风飘过更静幽,但正在擦桌拭椅的秋香却彷佛被雷殛似的骇了一大跳,摔破花瓶,翻倒椅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两眼惊吓地瞪着他。
「姑姑姑……姑爷!」
李慕白轻轻叹息,更细柔地再问了一次,「小姐呢?」
咕咚一声,秋香用力吞下梗在喉头的口水,再抖着两片唇开口。
「老老老……老爷叫叫叫……叫小姐去去去……去说说说……说话。」
「岳父叫她去说话?」李慕白想了一下。「那么她回来之后,麻烦妳告诉她,我到山顶上去了。」
秋香拚命点头,只希望他快快走人。
一刻钟后,李慕白负手伫立于天平山山顶,静静眺望太湖。
「李公子。」
李慕白动也不动。「司马公子,伤好多了吗?」
「好多了,谢谢。」司马青岚仔细端详他,仍然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温和秀气的文弱男人就是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阎罗。「李公子,能否告诉我为何你要娶么妹?么妹说道是她逼你娶她,但我相信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人逼迫得了你,所以,为何?」
李慕白微哂。「司马公子以为呢?I
司马青岚犹豫一下。「为了么妹的花容月貌?」
李慕白侧过眼来注视他,不答反问,「那么司马公子你呢?你又为何独独钟情于雁雁?」
「这个……」司马青岚有点尴尬地别开目光。「我是,咳咳,一见钟情。」
「是吗?」李慕白移开视线,依然凝望着太湖。「换言之,司马公子才是钟情于雁雁的花容月貌的人?」
司马青岚窒了窒。
「也不是这么说,我们相识七年,越加了解她,我也就更加喜爱她。」
「你了解她?」
司马青岚又窒了一下,继而喟叹,「我以为了解她,其实并不。」他无奈地坦诚。「我想,要了解她可能不太容易。」李慕白的语气始终那么温和,但每一句话都尖锐得令他招架无力。
「其实雁雁相当单纯,并不难了解。」李慕白淡淡道。
听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司马青岚不禁怒气上涌。
「那么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娶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慕白才轻轻地说:「老实说,初识时我是很讨厌她的,任性、刁蛮又无理,一个女人再如何美若天仙,若是性情不好,我也不觉得她美。但慢慢的,我了解到她那些令人厌恶的表现其实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在发泄郁积心中的怨怒,我便不再讨厌她了,因为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