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要让娘看看,娘挑错了男人,但她没有,她挑上了最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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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吃的该是团圆饭,但这年聂府的除夕年夜饭吃不到一半就开始点爆竹,然后直接散场。
「哪!慕白,我帮你剥虾,你快吃,不然待会儿就没得吃了。」
「来,慕白,这烤鸭又香又脆,你尝尝。」
「还有这鱼,慕白,好新鲜喔!。」
「要喝汤吗,慕白?我帮你舀。」
打从菜肴一上桌开始,就见聂冬雁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自己没吃上几口,好料的全都被她先行抢过去堆在李慕白的碗里头,看得其它人目瞪口呆,包括司马青岚在内。
他并没有因为聂冬雁已成亲而离开,仍是留在聂府里过年,也许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让聂冬雁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吧!
「够了,雁雁,我够了,妳也吃点吧!」
「好,等我把这个蟹肉剥给你。」
除了她娘亲之外,这辈子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聂文超看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杏夫人则是越看越有气。
竟敢把她儿子最爱吃的大明虾整盘卷走了!
「真是,有了男人就不要爹娘,女心向外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呀!」她冷嘲热讽地说。
「杏姨妳就不是女人吗?」头也不抬,聂冬雁专心剥蟹肉。「而且,有了男人就不要爹娘总比那种还没嫁人就忘了爹娘,还跑去男人家里死赖着不肯走的女人好吧!」
杏夫人的脸色陡然转青,「妳说什么?」老羞成怒的质问尖锐得刺人耳膜。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聂冬雁故作无知地抬起头来。「妳干嘛生气啊?我说了是妳吗?哎呀,妳别自己承认嘛,多丢脸啊!」
「妳……」
「够了!」聂文超蓦然大喝一声。「妳们两个只要一碰上就吵个没完,这是吃团圆饭,妳们就不能休战一回吗?」
「明明是她先挑衅的嘛!」聂冬雁嘀咕。
「我哪有!」杏夫人打死不承认,而且眼珠子一转,恶意又浮起。「好,别说我没好意,现在我就好意提醒妳,妳的夫婿已经拜见过我,也该让他去祭拜姊姊了吧!」
「不用,我们回来那天拜见过爹爹之后就先行去祭拜过娘,再回来拜见杏姨妳。」聂冬雁甜甜一笑。「是慕白提醒我的,不是妳。」
杏夫人面色又变,这次怒火是对着李慕白爆发。
「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
「他哪里错了?」不待李慕白回话,聂冬雁便咆哮过去。「再怎么样妳还是继室,我娘才是正室夫人,而且娘是生我养我的人,慕白说要先行去祭拜娘又有什么不对?」
始终默然无语的司马青岚若有所思地看看李慕白,再望回聂冬雁。
是因为这样吗?
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说要先去祭拜她的亲娘,因为他想不到这层上面去,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会这么想,死人总是被摆在活人后面。
但李慕白却想到了。
司马青岚不觉蹙眉。为什么李慕白想得到,他就想不到?
「妳娘已经死了……」那女人活着时,她爬不到那女人头上去,现在还得被死人压在底下吗?
杏夫人还想争胜,没想到才一句话便点燃聂冬雁的熊熊怒火。
「娘死了妳就可以进占她的位置,」她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大吼,「娘死了妳也可以拿她的衣裳去改成妳的穿,娘死了妳还可以窃取那些外公特地送来给她作嫁妆的珠宝首饰和紫貂、黑貂、银貂三件貂皮。而你……」
蓦而转向聂文超,继续嘶声大吼。
「你这个负心郎,你辜负了娘的深情厚爱还不够吗?我告诉你杏姨偷了娘的首饰和貂皮,你竟然也说娘死了用不着那些东西,可你知道吗?娘之所以交代绝不可以拿那些首饰和貂皮作陪葬,是因为娘知道杏姨绝不会替我准备嫁妆,所以特意要留给我作陪嫁,但杏姨却连这也要偷得一样不剩,半枚戒指也不留给我,只剩下空空的首饰盒……」
她哽咽了。
「娘去世前常常拿来戴在我头上、耳上,挂在我颈子上、手上,怜爱的告诉我说那……那是留给我作新嫁娘时穿……穿戴的,那些所有的一切全……全都被偷光了,我……我只能抱着一个空首饰盒怀……怀念娘的音容笑貌……」
李慕白默默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他歉然地对大家点点头,然后带着她转身离开。
好半天,餐桌上是一片令人难堪又哀伤的沉默,没有人吭声,没有人有任何动静。然后……
「还给她。」聂文超面无表情地说。
「老爷?」杏夫人忐忑地觑着丈夫。
「那些首饰和貂皮,全还给她。」
「但是……」那些可都是关外才有的名贵珠宝,中原少见,尤其是那三件貂皮,她怎舍得再还回去。
「那是她的嫁妆。」
「我们可以另外准备一份给她嘛!」她不甘心啊!
「还给她。」
「可……可是有些我已经送人……」她想蒙骗过去。
聂文超猛地往桌上捶了一拳,铿铿锵锵的所有菜肴全混了,再如同狮吼般咆哮一声,「全还给她,听见了没有?」
杏夫人骇了一大眺,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现在就去拿还给她。」随即慌慌张张的跑了。
而司马青岚依然惊愕不已。
她竟然哭了!
打从十岁开始就不曾掉过眼泪的聂冬雁竟然哭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面前,为什么?
因为李慕白在她身边吗?
司马青岚静静地垂下眼眸,深思。
那个李慕白,在那副清秀文弱的外表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第六章
在聂府后园最僻静的角落,有一座深幽的庭苑,忘心居,那是聂文超亡妻去世前养病的居所,打从她过世之后,除了仆人定时去打扫之外,也只有聂冬雁会进去,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想念娘亲的音容笑貌。
「那边本来有个秋千的,但坏掉了……」一手抱着首饰盒,一手指指点点,聂冬雁领着李慕白往庭苑深处走去。「还有那块大石头,我娘都会抱着我坐在那儿说故事给我听……」
尾随在后的秋香则提着一篮糕饼和茶壶,聂冬雁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并将所有的事统统告诉李慕白。
「……我还曾经在那鱼池里抓鱼,被我娘骂得半死,因为那鱼池里有些地方很深。」聂冬雁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然后牵着李慕白进入一栋精致的小楼里。
「哪!就是这儿,我娘去世之前,我都和娘住在这里。」
李慕白稍一打量厅堂内的布置随即赞叹道:「岳母定然是位高雅恬然的女人。」
「那当然!」聂冬雁得意地咧开小嘴笑个不停。「不然我爹怎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娘偷走。」
「小姐,这要放哪儿?」
「放到娘房里,然后再去拿只鸡和几样菜来……啊,对了,秋香,顺便再拿一壶好酒来,姑爷喜欢喝酒。」
片刻后,聂冬雁与李慕白来到二楼一间纤尘不染,清雅脱俗的房间,甫踏入便彷佛被一股幽柔沉静的气氲包围住,令人恍似身在梦幻中,李慕白不由自主地止住脚步。
「怎么了?」
「我是个两手血腥的人,只怕会……」李慕白涩然苦笑。「污染了这里。」
「恰好相反,只有你才有资格来到这里,因为唯有你才能理解娘的哀伤。」将首饰盒放置在梳妆台上后,聂冬雁牵着李慕白来到床沿坐下。「我还想与你在这儿过一宿呢!」
「这……」李慕白犹豫一下。「妥吗?」
「当然妥,娘会很高兴的。」聂冬雁侧首去凝望着床头的雪白鸳鸯枕。「那是娘亲手绣的,她一直希望爹能主动来这儿陪她,但是爹从来没有在这儿睡过半宿,如果你和我能代替娘完成这个心愿,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明白了,」李慕白颔首,并拿来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我们就在这儿过一宿吧!」
聂冬雁绽出羞赧的笑,然后将视线拉向梳妆台的首饰盒。
「其实杏姨并不是坏女人,她对我哥哥和姊姊都很好,他们要娶老婆或嫁人的时候,都是靠她在张罗的,因为我爹不喜欢管这种事。」她苦笑。「她只是讨厌我一个人,因为我最像我娘,而她又恨死了我娘,所以把对娘的恨意全都发泄到我头上来……」
「恨?」李慕白低喃。「因为她是妾室?」
聂冬雁摇头。「不,杏姨原是爹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以为爹会娶她作老婆,甚至双方家长都在谈论亲事了,没想到爹却先娶了娘回来,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她有多么惊怒、失望。」
李慕白恍然大悟。「在她认为,是岳母抢去了她所爱的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聂冬雁点头道。「但她依然不肯死心,一直赖在聂府不愿离开,百般诱惑我爹,想着爹能收她作二房也好。可惜爹眼里只有娘一个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直到我出世,娘因难产大病一场,不但身子变得非常孱弱多病,而且她的花容月貌也开始消退……」
「于是岳父失去了对岳母的爱恋,转向依然貌美的杏夫人。」李慕白接道。
「当爹收下杏姨为妾室时,娘伤心得独自搬到这里来养病,爹也没有阻止。逐渐的,爹从三两天来探视娘一回,变成三两个月才来一回,最后,娘绝望了,她知道爹再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李慕白握紧她的手。「所以妳才会跟岳父作对,为了岳母?」
螓首轻点,「娘表面上好像看开了,」聂冬雁幽幽道。「但我知道直到最后一刻,她仍然期待爹能回头来看她一眼。」
「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李慕白摇头叹息。「岳父真无情。」
「最可怜的是,因为娘身子不好,除了把我带在身边养之外,爹把哥哥和姊姊三个都交给杏姨带,因为如此,他们反倒比较亲近杏姨。有时候他们来探望娘,我向他们抱怨杏姨来看娘时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他们却反替杏姨责备娘,说娘应该感激杏姨替她照顾孩子,又替她担下聂府主母的责任,不应该忘恩负义地在背后说杏姨的坏话……」
聂冬雁愤慨地越说越大声。
「娘的眼睛都红了,他们还一直说,怎么也不肯停,等他们一离开,娘就拚命掉眼泪,不管我怎么安慰,娘还是掉眼泪,我只好也跟着掉眼泪……」她咬住下唇。「那明明是我说的,娘根本没吭半声,他们却还是怪到娘身上去,想也知道是杏姨搞的鬼。」
「岳母确实令人同情,」李慕白喃喃道。「非但夫婿的爱被抢去,连孩子的心也被夺走了。」
「因为我是娘带大的,所以只有我了解娘有多悲伤,她对爹始终如一,爹却中途变情,有时候娘会对我说……」聂冬雁顿住,眼眶红了。「如果不是有我在,她就算不自杀,也早就发疯了,因为对她而言,爹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心爱的人死了,她怎么还活得下去呢?」
李慕白探臂将她揽入怀里,如同安慰幼儿似的轻轻拍抚着。
「嘘,别说了,或许岳母正看着妳呢!妳不想让她瞧见妳这么伤心吧?来,还是让我瞧瞧岳母留给妳的首饰戴在妳身上有多美吧!」
带着泪,聂冬雁噗哧笑了。「你根本不在意女人美不美!」
「也许是因为我看习惯了吧!」李慕白淡然道。
聂冬雁愣了愣。「看习惯了?」
「先母……」李慕白低喟。「她也非常美。」
聂冬雁轻轻啊了一下,仰起娇靥。「所以司空贤才没有斩草除根,因为你娘的美貌使他下不了手?」
李慕白颔首。「确实如此,但对我而言,先母为了替先父留下一条血脉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又为了全节自缢而死,这才是女人真正的美,皮相的美会衰退,女人的坚贞至死不渝。」
盈盈的水眸眨也不眨地正视他,「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觉得我很美。」聂冬雁誓言般地说。
李慕白深深睇视她片刻,而后俯下脸,在她芬芳软滑的柔唇上轻轻印上他的唇,聂冬雁立刻将两条藕臂缠上他的颈项,热情的响应他,于是,吮吻迅速加深,四片唇贴得更紧密,两人的呼吸逐渐沉重迫切起来……
突然,李慕白仓卒的结束这一吻,并拉下她的手臂,转望门口努力平稳呼吸,聂冬雁先是茫然,然后,她听到爬楼梯的脚步声,明白了。
该死的秋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对不起,小姐,这么迟才回来,都是那个三少爷啦!他故意……咦?小姐,妳干嘛坐在姑爷的大腿上?」
喀咚一声,某人跌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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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为呢?」聂文超询问的目光依序扫过杏夫人、聂元春、顺娘、聂元夏、聂元宝、聂勇超、聂元鸿和司马青岚。「就你们这些天来的观察,雁儿确实和那家伙成亲了吗?或者只是诓我们的?」
「我看他们根本没有成过亲,只是来骗那些首饰和绍皮的!」杏夫人恨恨道。
「没错、没错,他们是来骗首饰和貂皮的,最好叫他们快点还给娘!」既然是亲母子,不管杏夫人说什么,聂元宝都会附和。
「可是他们住在一起啊!」聂元春反驳道。
「对,么妹没可能作戏作到这种程度。」聂元夏投出同意票。
「我同意。」聂勇超附和。
「我也同意。」父亲附和,聂元鸿也附和。
聂文超点点头。「好,就算他们确实成亲了,那么,你们认为这是雁儿自己中意的人,或者是雁儿故意随便嫁个人来气我?还是我岳父替她安排的亲事?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故意随便嫁个人来气你的嘛!」杏夫人满怀恶意地说。总之,她绝不会替聂冬雁说好话。
「就是这样!」聂元宝马上又附和。
聂元春想了一下。「以外公的个性,他不可能替么妹找那种看上去连根稻草都提不起来的夫婿,定然会挑个武功高强的人。」
「我想么妹自己也不可能喜欢文诌诌的弱男人,」聂元夏沉吟道。「她的性子很倔,也许她喜欢那种强得能压过她的男人。」
「我赞同,」聂元鸿举手同意。「么妹不喜欢认输,我以为她不可能会喜欢文弱的男人。」
「这倒是,」聂勇超颔首。「雁儿又倔又好强,她必然喜欢强悍的男人。」
「果然是这样,」聂文超愤然道。「为了气我,她竟然随便找个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