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的案子好不容易敲定了,工程发包出去后,她至少有两个月可以不见乔毅安。
她想着--
不见乔毅安,她的心情就会好一些!
她想着--
这几年跟着蕬瑀、若语在外打天下,从不回家的她,瞒着好友们自己早跟家人断了联络的事实,过年过节,骗着好友们要回家,事实上她都是一个人游山玩水去了……
她不曾出现心虚感的心,这个晚上,不知为何竟心虚了。
上台北之前,若语问过她:「妳跟乔经理有没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带过,否认了。
当时的她,没正视心里的感觉,可是这个晚上,她却逃避不了地想起,她当时的心是酸楚的。
她否认了与家人的关系,那感觉真不是普通的糟!
若语、蕬瑀一直是地最要好的朋友,尽管国二之后,她跟她们分别了五年:尽管她们对她的家里成员不十分熟悉,当年毅安在美国念硕士、平平在北部就学,蕬瑀、若语只知道她有哥哥……
唉!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些不愿说的状况?是不是因为这样,这些年她才状似无愧地在好友面前隐藏实情!?
像蕬瑀跟龙贯云、像若语和她的父母,她们也都各自有着不甚愿意对外说明的心情……
而她,会不会是三个人之中最坏的一个?不但不对好友说明情况,还说了谎!
这个晚上,乔笑雨躺在大床上,一会儿向左翻、一会儿往右躺,翻过来又转过去,想了又想、想找周公、想赶紧入睡、想……想不要老是去想古岳威那张脸!
可恶!翻转了一、两个钟头,她赌气地从床上坐直身,重重打了一下覆在身上的柔软薄被,放弃挣扎……放弃抗拒总是低低响在耳边的声音--
笑笑,妳晓不晓得杂志上的妳跟现在的妳很不一样?我很想知道,在妳刻意男性化的打扮下,妳想掩饰的是什么?妳想闪躲的是什么?是妳自己吗?还是这个世界?
在她耳边响着的,全是古岳威今天上午说过的话!
想着想着,她一双手竟无意识地抚了抚双唇……
一直到这一刻、这一秒,她还是不能相信,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一个死皮赖脸的痞子给夺、走、了!至于她的一双手,更是莫名其妙、一前一后的,都被他握过了!
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真正教她不能忍受的是他出口的问题,是他质疑那些烂问题的神情,彷佛看穿了她似的、彷佛再确定不过……她的装扮是种掩饰!
该死的古岳威、该死的!为什么他那么笃定她是为了闪躲?
她实在是千般不甘愿承认、万般不能忍受承认……
古岳威是对的!
* * *
古氏企业上市股票,连连大跌数日,若不是有政府的涨跌幅不超过百分之七的限制撑着,恐怕一连数日下来,原在百元以上的股价,早禁不起连日跌停板,直接无量下跌至停止交易为止。
古氏企业面临了自上市以来,最严峻的一次危机考验。根据可靠消息表示,古氏负责人之一--古敌东亏空了公司三亿,并且涉嫌向X商银违法超贷十一亿,此案目前正式进入司法程序,消息传出后,投资人大量抛售古氏持股……
笑雨皱着眉,有些讶异。她正开着车往古氏企业,忽然听见广播电台的新闻播报,她烦躁地关了广播,车厢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难怪这阵子古岳威像突然消失了,没再来烦她。
好像自从离开育幼院之后,他们就没见过面。她还暗自庆幸,那个痞子对她果然没兴趣了!反正,手牵也牵过了、吻也不小心被他吻过了!说不定正像他曾在宴会上说过的,她表现得甘愿一点,他也许就提不起劲了……
被他吻去那天,她好像无法克制地,表现了一点甘愿(真的只是一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被他吻着吻着,她乱烘烘的脑子不但罢工了,连身子都违背意愿地主动往古岳威靠去……
该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那天离开育幼院后,古岳威跟她约了一个星期后见面,她必须在一个星期后,提设计草案给他。
她加快了车速,不想理会听见古氏危机后,接踵而来的莫名烦闷。
* * *
笑雨坐着电梯上楼,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老觉得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比她前一次来的时候匆忙许多,即使是搭着电梯,里头的人似乎也透露了几分不安。
抵达楼层后,电梯门应声开启,她步出电梯,迎面就看见接待小姐,要笑不笑的一张脸。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小姐的声音很专业,换句话说,很没感情。
「我是……」笑雨才起了头,转眼瞥见身后跟了几个人的古岳威往这边走来,正要出去的样子。她没再跟小姐啰嗦,直接走到古岳威面前。
很奇怪,今天的古岳威,似乎少了什么,他的表情很严肃,跟她刚认识的古岳威不太一样。他偶尔低头与身旁几个人说话,因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笑雨,直到笑雨站在他前方,他隐约觉得有人挡住去路,这才看见笑雨。
「笑笑!」古岳威笑开了。
这么一笑,她便发现刚才觉得古岳威少了什么的感觉,原来是笑容。
「你公司要倒闭了吗?如果要倒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忙了?」她说,脸上没什么表情。
「哈哈哈……」古岳威大笑,身旁的几个人则闪着诧异,似乎讶异古岳威的笑来得怪异。
「笑笑,妳讲话真是直接得可爱,妳来找我是为了确认我公司会不会倒吗?唉……笑笑,妳恐怕要失望了。怎么办?我实在舍不得让妳失望。这样吧,我干脆把公司关了,妳说好不好?」
「会倒闭就会倒闭,别拿我当你失败的借口,想让人以为你为了我把公司收了。你只要告诉我,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这个案子就好,废话别那么多。」
他的气色不很好,眼皮底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似乎几日没睡好了。笑雨看着古岳威,感觉怪怪的。
「啊!被妳发现了。笑笑,妳好厉害,知道我想在『无路可退』的时候,拿妳当借口。」
「你是不是男人?废话真的很多!你公司会不会倒就一句话,说那么多干嘛?」
「好吧、好吧!不说废话。昨天我已经把一半的工程款项汇进伊甸园的账户,如果妳还不放心,我下午就把所有款项付清。所以这个案子,妳还是要接啰。至于公司会不会倒?目前我只能回答,百分之七十不会倒。」
跟在古岳威身边的几个人之一,靠近古岳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古岳威看了看腕表,然后问:「笑笑,妳还有其它事吗?」
「你说今天要看设计草案,我带来了。」
「唉!」他叹声,轻拍了前额,「我忙得都忘了。」他再望了一眼腕表,又轻叹,「实在没办法抽出时间。笑笑,顶楼的设计全交给妳了,妳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草案不用看了,我相信妳。」
「你确定?你连最起码的要求都没跟我讨论过,要哪一类庭园你也没说过,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我只有一样要求……」他忽然俯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量,在笑雨脸颊边低语:「我要幸福。」
一会儿,他又以正常音量说:「妳就照杂志上说的,把幸福传达给我就可以了。我只要求这样。」
她说不出话。
「对了,妳这次来台北,住同样的饭店吗?」
笑雨点头。事实上这些天她一直在台北,开阳的案子发包了,前几天若语又接了个案子,一样在台北,因此这整个星期她都待在台北,没回台中过。
「对。」
「那好。我真的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她应该就让他走(事后她一直反复这么想着)!
可是,出乎意料地,她伸出手拉住古岳威西装外套衣袖。
已经往外走的古岳威回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待他开口,乔笑雨弯起膝盖当支撑,将手提公文包架在上头,拉开公文包拉炼,由内袋抽出一小罐透明压克力瓶子,瓶子里是一颗颗橘黄色药丸。
拉回拉,放下膝盖,她将小瓶子放进古岳威手里,说:
「我上次坐你的车,记得你车子里有准备矿泉水,等一下你上车吃一颗,这是综合维他命,毒不死你。你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笑笑,妳对我真好!」
「少臭美了,我只是不希望赚不到你还没付的另一半工程款。那一半工程款,你不必急着付,我知道你最近缺钱用。」她有些尴尬地说着话,一会儿拨弄短发、一会儿拉着身上早就四平八稳的衬衫,一双眼就是不肯看古岳威。
不看是对的,如果看了,她一定会发现古岳威脸上既得意又诡诈的神情,他笑得好暧昧。
「谢谢妳,笑笑。」
由于笑雨一直闪避与他四目相对,故而没能防备古岳威接下来出人意表的动作--
他握住她的手肘,拉她靠近自己,飞快地在她脸颊轻印了一吻后,在她耳朵边喃喃说:
「晚上别乱跑,我一有时间,就去找妳。笑笑,我很想妳,想了一整个星期。」
第五章
笑雨回到饭店,已经深夜十一点多。要说她没有几分故意晚归,摆明是谎言,但若要追究她是否真有那么刻意迟回饭店,似乎又没那么刻意。
只能说事情来得很刚好,若语前些天接的另一个工程案的案主,邀她参观一座私人花园,顺便跟她讨论了设计方向,时间一拖就晚了。而她,一反往常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跟对方多聊了几句。
回饭店的路上,她不由自主想,古岳威会找她吗?若是找了她,见她不在,他会离开吧?
在柜台拿了房间钥匙,搭了电梯往客房,心是矛盾的,似乎不想管古岳威来过没,却又不小心张口问了柜台,有没有什么留言?结果没任何留言。
古岳威到底来过没呢?她一个人在电梯,看着楼层号码攀升,烦躁想着。
出了电梯往房间走,转了角,她对看见的景象,无法置信。
在她房门外的地板上,有个人靠在门边墙面坐着,双眼紧闭,西装外套落在地板,一脚弯曲撑着一手,另一手则落在地板的西装外套上,该是整齐打在颈子的领带,被解开随意挂在衬衫上。
简而言之,地板上的那个男人,实在邋遢得可以了。而那个邋遢的男人,正是让她心烦气躁的古岳威本人!
「喂……」笑雨走到房门口,弯身推了推好像睡着的人。
他睁开眼,没有刚睡醒的迷糊样子,立刻给笑雨一个浅笑,似乎刚刚的他只是闭目沉思。
「妳回来了。」他说。
那口气极自然,像极了……像极了什么呢?
笑雨对一闪而过的念头嗤之以鼻,她压根不想当他家的什么人!古岳威方才似乎与家人无异的口气,她回都不想回他一句。
偏过头,笑雨拿钥匙开了门。
古岳威见她进门,立即由地板一跃而起,也跟着她后头进门。
用脚踢上后头的门,往前走了几步,望见大床,古岳威连声礼貌问候也没,直接往大床方向,将自个儿高大的身躯甩了上去。
他人一沾到床,便跟着发出舒服的叹息,紧接着咕哝:
「笑笑,我累惨了。」
「古岳威,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副我跟你很熟的样子?」
「不能。」
笑雨白了一眼瘫在床上像是团烂泥的人,索性不再搭理他,径自整理起东西。她将公文包放上桌子,拿出数字相机,把今天在私人花园拍下的片子读进笔记型计算机里。再由衣柜拿出干净的棉质衫、牛仔短裤,往浴室去冲澡。
前前后后花不到十分钟,她即由浴室顶了个湿淋淋的短发出来,手上拿了一条白色毛巾胡乱抹着短发。
她走至床缘坐下,拿起电话拨总机,想点些食物,心神不宁了整个晚上,什么也没吃。
转过头,瞄了眼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形的古岳威,心又扬起一阵躁乱,有什么隐隐约约撞进她心里,那隐隐约约忽然明白了悟的感觉,让她很害怕。
在她生命里才出现了几天的古岳威,似乎……似乎在她心里产生了某种重量。
话筒另一端,总机小姐好像喊了几声「您好」,最后传来的声音渗进几许淡淡的不耐烦,乔笑雨这才回过神,对着电话说:
「麻烦帮我送一份A套餐,两罐海尼根……」
躺在床上的占岳威忽然动了,一手精准无误地罩上笑雨的右膝盖,推了推,说:
「笑笑,我也要一份A套餐,两罐海尼根。」
笑雨彷佛被火烧着似的,跳离了柔软的床,又白了一眼古岳威,来不及骂人,电话另一端总机小姐复述询问着:「一份A套餐,两瓶海尼根,马上帮您送过去,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呃……对不起,小姐,更改一下,A套餐要两份、海尼根四罐。」
「好的。」
「谢谢。」她飞快放下电话,朝床上的古岳威骂:「你以后别像幽灵一样,突然伸手乱摸别人,小心我揍人!还有,自己点的晚餐自己付钱,别想记我的帐。」
说完她往笔记型计算机走去,开始整理读好的照片。
床上的古岳威翻身而起,她由眼角余光扫到古岳威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着她、一会儿又转向冷气出风口,这么来来回回转了三、四趟,他将领带彻底解下,搁在床亡,走近乔笑雨。
「笑笑,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不要。」她手里握着鼠标,点选屏幕上的照片,不怎么想理会古岳威。
「走啦。」他一把将她拉起,抽出她手里的鼠标,拉着她进了浴室。
「干嘛?」被拉进浴室的笑雨,没好气问着。
「妳坐下。」古岳威将浴室里一把椅子对着镜子放正,示意笑雨坐下。「妳放心坐下,我不会害妳。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别扭。」
笑雨不甘愿地坐下。
古岳威由镜子看她,对她笑了笑,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按着开关吹起笑雨的湿发。
「我不要吹头发,等一下又流汗,澡都白洗了。」她闪躲着。
「妳头发短,吹两分钟就干,别乱动,再乱动我就吻妳,吻到妳不能动为止。」他弯身在她耳边恐吓,带着几分邪恶的笑,警告意味浓厚地在笑雨脸颊重重亲了一下。
这下子,笑雨动也不动一下了。
两分钟过去,古岳威将吹风机挂回墙上,似是满意又不满的朝镜子笑,然后语带遗憾说:
「好可惜,妳刚刚应该挣扎几下,让我吻妳的。妳一点都不怀念一个礼拜前那个吻吗?我很怀念耶!妳的唇尝起来好甜……」他自始至终都盯着镜子,站在乔笑雨身后,食指划过她的颈子,拇指跟着游动至她的唇,空气里忽然漾出浓浓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