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真不干脆!”张伟杰走向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只信封。 “如果你下定决心,想去法国找某人的时候,再打开这封信看。”
男子接过,眉头微皱。“这是?”
“记住!别犯规喱!除非你真心想去,不然别打开。”
张伟杰离开后,罗信峰独自看着那封信,轻轻叹一口气,然后将信封收进怀中,拿起行李,大步往外走去。
抬 抬 斑
“你说什么?”王竘愕然地看着继子。
“我想辞职。”
“为什么?”王均皱紧眉头。“不是做的好好的吗?”
罗信峰低垂着头。“请成全我。”
“我不准!你可知道这一辞影响有多大吗?那些恨不得坐上你位置的人会像蝗虫扑上来,”老人皱紧眉头。
“我知道。”
“知道你还——”
“请成全我。”
王峋张了张嘴,最后合上,重重叹口气。“你跟菲丫头之间怎么了?小俩口吵架了吗?”
如果是像吵架这样单纯就好了。无从解释,亦难启齿,他只能低头不语。
王竘往后靠着椅背,面露疲惫。“算了,随便你们了,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子也管不了,只是——你在王氏企业做的有声有色,能有今天的规模,功不可没,将来我也打算将事业全交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放弃呢?”
老人家的平和态度令他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绪平静了不少。
“从我母亲嫁到王家这些年来,您对我视如己出,不断地栽培我,让我这一路走来,几乎无风无雨,都很顺遂……”
“哎!说这个干嘛?”王竘挥了挥手。“我只是在旁边拉一把,如果你自己不争气也没用。”
这话让罗信峰深深一震,他抬起头看向老人。“老爷子……”他停了停。 “有件事很早以前我就想问您了,只是一直没勇气。”
“你问吧!”
“您在娶我母亲进门时,可知道我的过去?”
老人炯目定定望着他。“你是指你小时候做过的那些浑事?”
“……是的。”
“知道!你母亲都一五一十清楚地告诉我,并且和我说,如果要娶她进门,就得要好好栽培你。”
他胸口微微一疼,母亲呀……真的是为他煞费了苦心。 “既然您知道我做过的事,为什么还可以……”接下来的话他问不出口,想知道当时老人是否为了讨妻子的欢心,硬压抑下反感,然后带着一张可亲的面具去接受他?
“你是想知道我那时对你的观感吗?”
“……是的!”
. 老人沉默了一下,目光飘向远方,慢慢回忆着。
“你母亲嫁给我的,你才十三四岁,在我的眼中,就跟个婴孩一样,都还没长大,但我也的确担心纠正了你以前的偏差,所以你刚来时,我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观察你,发现你本质真的不是个很坏的孩子,尤其那时你拼命地想讨我欢心,表现得非常乖巧、懂事,简直难以让我相信你是你母亲口中那个人。”
“……您那时不会认为我只是装出来的吗?”那时的他刚进到王家富宅中,真的觉得自己好像麻雀变凤凰,走进了梦中的屋子,拥有像梦一般的家人,当时他的确是带着非常珍惜的心情,也告诉自己要抛弃过
去,重新开始,于是他尽所能地讨王竘的欢心,因为他害怕会失去这一切……
老人微微一笑。“即使是装的,但你也很努力,不是吗!”
蓦地,一股暖流从他心底升超。 “我是!”他挺起胸膛。“我的确很努力!”
老人定定注视着他,半晌后才开口:“孩子,每个人都有过去,如果你问我以前是不是好人,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在我生命的前六十年,我是个自私、惟利是图的奸商,为了赚钱可以不顾一切,发达了之后,
胡天胡地,陪我一起吃苦奋斗的老婆被我弄到忧郁症,抑郁而亡,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知悔改,弄得我独子跟我翻脸绝裂……”
老人拿起摇控器,按了一下,书房一侧的墙壁滑开,露出一幅壁画,罗信峰认出那画中人物分别是王竘的第一任妻子以及独子,那两副画栩栩如生,就像正站在房间另一侧凝视他们。
“我伤透了菲菲父亲的心,但我依旧不承认我错了,直到那孩子意外身亡,我才觉悟,彻底地改头换面,不再计较那世俗的一切。”
老人看着已逝的妻子和独子——这是他在这世上最亏欠的两人呀!
“我从来就不是好人,可我也清楚,这一辈子我将会背着这份遗憾以及悔恨活着,直到我两脚一伸的日子到来。”
背负着曾经犯下的错继续活着吗?
多沉重的人生,却又是不可避免的。
蓦然的领悟像闪电般击中了他,他转向老人。
“老爷子,您真的打从心底伺意我跟茗菲结婚吗?如果不是茗菲坚持的话,您还会赞同吗?”既然老人对他的过去一清二楚……
老人抬眼正视他,“你以为我答应你跟茗菲的婚事只是因为那丫头至死都不放弃你的缘故吗?”
“……是的。”
老人突然笑出声,然后摇摇头。“唉!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我好歹也比你们这些娃儿多活了几年,这道理我可是很清楚的。我说你呀虽然我老眼昏花,但看你们两个娃儿却看得很仔细,
明明郎有情、妹有意!只是不了解你们在玩什么?为什么拖拖拉拉这么多年?”
老人顿了下,喘口气后才又继续说道:
“多年前你拒绝了菲菲,那丫头就说要等你想清楚,而我也不想管你们两娃儿的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何况你们两个都还年轻,选择的机会还很多;可是这几年来,别说那丫头没几个男人蹦
进她心里,再来看看你巴! 日子过的跟个和尚差不多,然后每年又花大钱派人跟在那丫头后面到处趴趴走,差人注意她的行踪兼保护她的安全,哼哼!可别说那是为我这个老头子做的。”
很难得,罗信峰脸上出现一抹红,尴尬地不敢再接触老人充满睿智的凝视,没想到老人家摸得一清二楚。
. “你的心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磨了这么些年,或许你们还可以再磨下去,不过我这身子骨可就没那么好商量,所以忍不住多事了一下,不过——”老人直望进他的眼中。“若你真的打从心底不肯的话,事情也不可能成的,不是吗?”
对此,罗信峰完全无言以对。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墙上的人影身上,老人表情闪过一丝悔恨。
“好吧!如果你觉得现在要做的事比在王氏企业工作重要的话,那就放下一切去做吧!有些事一旦迟了,真的就会来不及,连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老人目光朦胧地望着那已逝去的妻与子。“你可以先别急着辞职,我会找人来代你的工作,如果你还有意愿回来的话,工作就还给你。”
他抬起头,表情有些激动,得费尽全力克制住,只能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一句话。“谢谢您!”
在他离开书房前,老人又唤住了他。
“信峰!”
“是。”
“虽然你没冠上我的姓,但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好儿子……而且我是真的很高兴你成为我的孙女婿。”
罗信峰闭了闭眼,没有转过身,用力点个头后,便将门关上,背靠在门板半晌,心中清楚知道一件事
他,准备好了。
翁 抬 抬
白色浪花拍打到岸边,然后又退了回去,似乎在与沙岸做拉距战。
两个女子手挽着手一起沿着沙岸漫步,踩着浪花,姿态极为悠闲。
美丽的女人总是能轻易引入注目,海风拂起她们的发,拍打身上的衣物,熨贴出窈窕优雅的曲线,虽然其中一位小腹微凸,但若不细看不会察觉到异样。
“累了吗?”林颖雅问着旁边正望着远方海平面的好友。
“还好。”王茗菲对好友笑笑。“不要那么担心,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很强壮的待在我的子宫里,适度的运动有益无害。”
“哼!也不晓得谁才刚刚出院的?”
王茗菲笑笑,只是紧紧握住朋友的手臂一下。“知道啦!谢谢你特地跑回来陪我。”
两人在岸边的一块大浮木上坐了下来,暂时休息一下。
静静倾听海浪拍岸声,天地间自有一番静谧,抚慰了躁动不安的心灵。
“要不要跟我回法国去?”林颖雅问道。
王茗菲望着前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你想等他来找你?”
“……嗯!”
“对了!他知不知道你人根本没去法国,还待在台湾?”而且正在垦丁度假饭店待着安胎。
“不知道……”王茗菲耸耸肩。“但如果他想找我,就可以轻易地找得到!”她有留下讯息,只要他愿意开始找她……
“那他都没来找你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做?”
“一年!”
“什么?”
“我只打算给他一年的时间去思考,如果他还走不出来——”她眯了眯眼,到时就在他面前,抱着孩子转身离去,正式遗弃他。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林颖雅有些心惊胆跳。“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哪有什么想法?”脚趾深陷在沙中,任沙粒淹没。“只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的机会,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我也…没话说,就认了。”气归气,她真怀疑自己是否可以那么狠的对他……思及此,真觉得自己好悲哀呀!
“认了?”林颖雅扬扬眉。“这真不像会是出自你口中的话。”
“就像你以前说的,强摘的瓜不甜,但又非想要吃上一口不可;如今——吃是吃到,虽然味道完全超乎预料,但是,我却再也回不到当初从未尝到味道的那个人,而那个瓜……”她深吸口气。“同样无法回到过去那份完整……”说到最后,声音轻若低泣。
她真的很不应该吧?
是不是弄巧成拙了?是不是已搞得两败俱伤了?
林颖雅看着她,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问世间情为何物?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寻觅真心,到头来却弄到心死,为什么会如此?突然间,她非常厌憎起这一切情情爱爱,太虚假不实,甚至深深地厌增起那个
像阴魂般纠结在她心底的那个男子……
该死的家伙!噢!男人……更是世上最麻烦的生物了。
“我去游个泳。”那家伙的脸孔一浮上来,便心烦意乱,需要运动一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林颖雅站起,脱下外买的白衬衫和布巾围裙,露出只着白色比基尼的姣美身材,然后用力向前跑,毫不犹豫地奔进大海的怀抱里。
王茗菲望着好友,心中有着歉疚和感激,若非颖雅不顾一切立刻赶过来陪她,只怕她…—.
她从未感到如此脆弱过,手抚着肚子,她现在最想依偎的人却不在身边,想他、念他,却触不到他,这样的怅然和折磨,是不是得要在余生中反复品尝?
思及此,她就不由胆颤。
一年的时间好长,但是跟过去只能空相思的那几年比起来,算短的了!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人陪呀!
抬起头,将泪水逼回去,宝宝呀!对不起!妈妈只能自私地依靠你了!
昨日听到爷爷说信峰已经辞职,接下来却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心急之下有些责怪爷爷为什么要那样轻易地让他离开,结果却被爷爷教训了一顿。
“用有形的绳子是绑不住无形的心,你就让他先冷静思考一下,这不是你原本的用意吗?”
明知如此,但还是舍不得,多怕他会一去不回头…—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尽管为了安胎,不可以让情绪起伏太波动,只是想到未知的未来,仍旧有放声大哭的冲动呀!
闭上眼睛,让思绪充满了大海的蓝,使心平静下来,口中开始轻轻吟唱。
‘轻轻的游、慢慢的走,喔!今夜请到我梦中……”这是她最爱听他唱的歌,如果可以的话,时光能倒流,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年少吧!
蓦地,一朵乌云罩在她头上,她心下一震,那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令她整个人为之震颤、呼应,有点害怕,不敢立刻睁开眼睛,怕只是一场空,只是空期待。
“欢乐的笑语,怀念情钟,那声声是,声声是轻慢……”低沉、熟悉悦耳的男青在她耳边悠悠唱着。
她立刻睁开眼睛,见到了那张教人心悬意念的脸孔,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流出来。
“你叫我准备好就来找你……”来者声音有丝紧张。
她则激动得说不出活来,只能定定望着他点点头,任凭泪水肆流,朦胧了她的眼。
他向她伸出手。“走吧!请你陪我一起走。”
她看着半晌,然后将手搭上,紧紧握住,抬起头看着他。 “这一握,我就不会再轻易放开了。”她轻声却不失坚定地说道。
他看着她,更加紧的回握,温柔地拉她起身。
当林颖雅白海中起身,正好看到那对俪人离去的身影,愣了愣,随即没好气地叹道:“啐!见色忘友!”
居然也不跟她打招呼就离开,好歹也要让她有机会臭骂那男人一番。
不过她神色很快就放柔。 “好友呀!你可要幸福啁!”
再度潜身下水,继续做只快乐、悠游自在的美人鱼,至于会不会遇到那个将她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的王子,那就看机缘了。
窃 翁 豁
王茗菲睡着了,带着倦意的脸庞仍残有泪痕,而两手仍紧紧纠缠着罗信峰的右臂,似怕他会突然不见般。
只凭左手操控着方向盘,虽然不方便,但他仍不愿抽回右手,任凭酸麻一阵阵地泛过他,心甘情愿让她绊着。
从两人一起离开海边后,便未再开口说过话,她只是一直紧紧抓着他,含着泪水,未浯先咽,直到哭累了,才枕着他睡着。
这样的茗菲是他前所未见的,如此地脆弱、担忧,她一向是充满自信和光彩的……
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吧!他有着心疼歉疚,亦有着不舍。
看着前方,这条路是通往他出生家乡的地方,自他十四岁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了。
十几年已过,路标早已改变,他还得看着地图辨别方向,是多了些可以到达目的地的路,但这些新增加的路反而让人更无所适从。
看到路边有个加油站,便将车子开进去,在等待加油的同时,他轻轻摇着茗菲。
“菲菲醒醒,先去上个洗手间。”
王茗菲睫毛揭了揭,然后才睁开惺忪的眼,一醒来先是慌张地看着四周,然后一看到他,就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告诉我!这不是梦!你是真的!”
是苦也是甜的回拥她。 “我在这,我就在你的身边,菲菲。”
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和体温,她那慌乱的心绪才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