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仰脸而起的细致五官,他挑高眉梢认同她绝色的美丽。
而在抓取到她眼中倏闪而过的惊惧时,霎时,他那原显有趣的黑眸突地闪出一道温柔光芒。
她,真是美得令人惊讶,美得令他感到--熟悉。
不可否认,她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美丽风情。他已可想象她深邃黑眸轻阖的瞬间就足以引人遐思,带笑掠过就可慑人心魂;而柔润红唇微扬则带有醉人的美丽,若讶然微张即可动摇他无情的心。
尤以那双黑瞳于惊骇之中所保有的单纯,更是令他心中翻腾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烈悸动,进而紧抓住他向来狂傲的冷色眸光。
对他而言,她该是陌生的。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紧紧地揪住了龙漠斯的心,教他感到心动。
心动?对一名陌生的女子,他竟会感到心动!?龙漠斯紧拧着双眉。是她那双黑眸的关系吗?
*****
看见他深沉的眼,凤君儿也拧了眉。
回头一见二六二公车已进站,她再望了他一眼,随即毫无恋栈地转身搭上公车,扬长而去。
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而去的景物,凤君儿让自己的脑子也处于空白状态。她知道自己没有作梦的权利。
没有权利的。凤君儿轻叹一声,敛下了眼中微弱的星火光芒。
发现龙漠斯意外地对着已远去的公车发楞,奉天义微微诧异。这样的情形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时,一个突兀而宏亮的吟唱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里。在这时代,谁还会当街吟唱?
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劝龙见凤要直追;
惜凤恶龙,惜凤恶龙,君身罪恶掩情浓;
龙困此世,龙困此世,龙若有情必出世;
凤女已现,凤女已现,漠视命运向天谏;
情缘五世,情缘五世,斯龙随凤将永世。
龙漠斯转头看去,就见一名手捧玉兰花盘的白发妇人,在红灯亮起时,步履轻快的向停于面前的车辆兜售盘中的玉兰花。
眯起眼,龙漠斯忽觉她的笑容十分熟悉且慈蔼。
发觉有人在盯视自己,那满脸笑容的白发妇人高举手中的玉兰花,朝他笑了一笑,而嘴里仍持续吟唱着那一句句无人了解的词句。直到绿灯亮起,她才转身走上行人道,投入往来的行人之中,随着人潮渐行远去。
那词中的意思听来虽不甚明确,但奉天义仍听出了个大概。看向龙漠斯陷入沉思之境,奉天义知道他也意会到了。
只是,那妇人是谁?为何能随口吟唱出有关龙家长子的命定情缘之说?而她指的「凤」是刚才那位女子吗?或者,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龙先生,要把先前那位小姐给找出来吗?」他开口问道。奉天义知道,就算没有那首莫名的词句,由龙漠斯方才对着那辆公车去向而出神的情形看来,他对那个女孩是有兴趣的。
奉天义的问句,让龙漠斯回过神。刚那妇人的话是造成了他的一丝困惑,但,一个巧合有需要他如此认真看待吗?
「不用,就结她一次机会。」望一眼拥挤不堪的车流方向,龙漠斯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下次碰到再收起来。」
他向来就喜欢挑战,尤其喜欢挑战这种忽略他、且毫不将他看进眼里,而急于逃离的女人。
只是,除了在梦里,他似乎也曾经在哪见过那双深邃大眼。龙漠斯眯着眼,搜寻着自己脑海里所有的相关记忆--
须臾,无情薄唇忽地扬起一道罕见的笑意。
不须伤神的。就如同以往一般,只要他对她有兴趣,就算她是政坛名门闺秀、商场富家千金也一样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即使她已经结了婚,他还是会有办法的。
因为掌控别人的生活是他与生俱来的--
兴趣。
第二章
放下手中的报纸,凤父神色凝重地看向正盯着萤幕的么女凤君儿。
其实身为老么的她该是最幸福的,单身未婚又有一份算是不错的收入。倘若她能再为凤家……
凤父知道自己的身子,再也撑不久了,只是他始终牵挂、忧心凤家是不是真的会断在他这一代?
凤家香火的传承问题,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唯一悬而未决、卡于心中的憾事。虽然他有一个儿子,但是……凤父从大开的房门中,看向躺在床上早巳沉睡而发出大响呼声的凤司霦。
司霦是他的儿子,一个痴傻低能的孩子。如果当初他不要因为妻子只生下三个女儿,而在亲戚的建议下为子嗣的问题领养了司霦,或许今天他的遗憾只会是没儿子这事,而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心烦与后悔。
因为,任谁也料想不到,当初可爱的司霦会因为保母一时的照顾疏失,而摔下床撞坏脑子,变成一个无法融入社会,任人欺负也无法正确表达出自己情绪的孩子。
他知道君儿一向很疼这个弟弟,只是,他不希望她为了司霦而误了自己的一生,更不希望她因长辈及老大思苇的婚姻失败,而抱持单身的想法,毕竟老二思谊的婚姻还是很幸福的。
况且,长久以来,他早巳将凤家的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了。他希望君儿能为凤家担下延续后代的传承重任。所以,他一定要再和君儿谈谈招赘的事。
「君儿。」
「爸?」她的视线从电视萤光幕移向父亲。
「嗯--」在得到女儿的注意力之后,凤父轻咳一声。「女孩子家长大了就该嫁人,有适当的人选,记得带回来让我看看。」
看了父亲一眼,凤君儿笑了一下,又将视线重新定回萤幕上。
这问题还有需要再提吗?如果她真想结婚,早在二专毕业那年,就会答应学长齐郡谚的求婚,而移民到南非。只是,她知道自己离不开台湾,也抛不下台湾的所有亲人。
虽然当时知道这事的大姐及二姐都对她说:「去吧,家里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但,她还是狠不下心也舍不得,她们是姐妹,理当一同守护凤家的。即使在齐郡谚说出愿意为她放弃移民留在台湾,她还是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她从没告诉过郡谚真正的原因,只对他说了一句,娶她是一种负担;之后直到他搭机出国就再也没见过他。因为,她不想让他一直抱持希望。
她知道郡谚是真心对她好,也很爱她宠她,但是,在爱情与家庭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也选择了保留自己唯一的自尊。虽然她对两人的分手感到难过,却也只能无奈地默默接受。
这事她从没对父母亲说过,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只是,当这话题一旦再被提起,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将有可能被迫改变。
「只要他肯住到我们家,愿意让一男一女继承我们凤家的姓,这样……」凤父仍继续的说着:
凤君儿听到这儿突然轻扬起唇边的一记讽笑,并教自己不要再去在意。她真的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一再的对她提起招赘的事。她不懂凤家有什么资格与条件,足够吸引男人肯为她放下身段而入赘凤家。
入赘?如果凤家是名门望族、是富豪之家、是商场老大或是政界龙头,或许还有男人会因为可以少奋斗几十年而慎重考虑。但没车、没房、没钱财、也没权势的凤家,凭什么要人家入赘?更何况,凤家还有一个智能不足的家庭成员。
凤君儿转头看向房内的凤司霦。司霦都十岁了,然而,他仍无法独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更无法保护自己,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的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
纵然司霦是众人眼中的残障,他还是她的弟弟。是她一辈子也无法狠心抛下的负担。
要娶她就得入赘凤家,就得承受外人对凤家的特殊眼光。所以,这样的她如何能答应郡谚的求婚?
打从知道小她十岁的小弟将一辈子靠家人照顾,打从知道父亲有意要她招赘的想法后,她就从没想过结婚的事了。
或许是她没有像二姐及大姐在交往之前,就坦白告诉对方,小弟是领养及低能事实的勇气,所以,她只能这样了。
但是她相信,就算不结婚,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唉……」见到女儿的淡讽笑容,凤父长叹一声。那个笑容代表着她有自己的主见,也表示她对招赘的事并不认同。
「爸--」她拧起眉。
「我的年纪大了,什么时候会走都不知道。」凤父垮下了肩,也摇着头。「这个家以后就只剩下你、思苇、司霦和你妈,如果没有一个男人来照顾你们,我......」
「爸。」那苍老的语气,让凤君儿的心突地一紧。
在她的眼中,她一向认为在这世界上,只有待解决的问题,而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相信凡事必有因果,只要找出真正的原因,凡事都可顺利解决,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方法。只是现在,她对父亲此刻心中所牵挂的事,却……
「你是四个孩子里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凤父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着满意。「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女孩子家终究是要有个归宿,如果你有人选可以入赘,那……」
「爸,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好。」她淡淡的说着。
「你……」女儿的话,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唉……」他早知道这样的话题每次总是无疾而终的。
打起精神,凤父再接续交代。
「我邮局的存款簿放在书桌里,印鉴在房间的衣柜上,万一有什么状况,记得要把那些钱给领出来,届时还可以让你们应应急。」
「爸,说这些做什么!」凤君儿双眉紧紧的拧着。
「以后如果司霦你们照顾不了,就拿个十万块给你舅母,让她把他给带回去。」凤父自顾自的交代着。
「不管以后如何,我和姐都会照顾司霦。」凤君儿目光坚定。司霦虽然智能不足,但他还是她唯一的弟弟,她绝不可能放弃他。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照顾他,只是,我不希望他成为你们的负担,你们都还年轻。」他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如果他生母可以照顾他,你们就……」
「爸,司霦的事您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们在。」凤君儿站起身,打断凤父未说完的话。「我还有些公司资料要整理,先回房间去了。」
「去吧。」凤父无力地挥挥手,一边喃喃的念着:「司霦以后是有你们照顾,但是,凤家却……却断后了……」
临进房前,凤父那集满心中愧意的一句凤家断后,止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回过头,看向父亲满头花白的发,凤君儿眼中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极深无力感。
如果……如果她能有办法,化解掉父亲为此事而对凤家所衍生出的愧意就好了 。
*****
下午茶时刻,凤君儿拿着茶杯走进茶水间。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直无法集中精神上班,她的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昨晚父亲的话。
「喂喂喂!你们快过来看,她到美国去做试管婴儿耶。」总务处的小琳抬手招来身边的同事,指着杂志上的一篇报导。
「还不止一次喔。」
「真的耶。」朱朱凑上前,同情的说着。「一连几次都没成功,她一定很难过。」
「像她这么想要一个孩子的女人,我觉得她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妈妈。」林玉点着头说道。
「试管婴儿」四个字强力的打进凤君儿紊乱的脑海。
对呀,她怎没想到这个方法?兴奋之情让她的眼神一反之前的冷淡而亮了起来。爸爸的问题,终于有方法解决了。
强忍心中的兴奋,凤君儿靠上前,想知道她们看的是哪本杂志。她打算下班后,也去买一本。
「君儿,你设计的那款夏装很受到消费群的欢迎。」同层楼的业务经理陈宏,一注意到她走出工作室就急忙跟上,一边找着话题跟她聊。
陈宏的声音,让一群女人顿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凤君儿的身上。
凤君儿是服饰业界争相聘请的设计师之一,虽然她才二十二岁,但是,经她所设计或修饰过的服饰,总能轻易的打进绝大多数都会女子的心中。
对这个占住公司,甚至同大楼其他公司男子视线的美丽服装设计师,她们一向都十分好奇。
因为她向来独来独往。
或许是工作室独立的关系,她甚少与其他同事接触,也从不参与同事问的邀约活动。就算是公司要求全员到齐的特定场合,她也不一定会参加,而据说这是当初副总裁从同业手中将她挖角过来的条件之一。
并非说她骄傲不理人,只是,她似乎拒绝人群的接近,而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所以,与其说她骄傲还不如说她孤傲来得恰当。她像是把自己紧紧的包裹在层层的保护膜里,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她的一切。
「是吗?那今年的年终应该会不错了。」快速瞟一眼她们手中的杂志,凤君儿没打算继续与他客套,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
「君儿--」陈宏心一急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走开!」凤君儿拧着眉甩开他的手。
看着她的背影,那一群女孩子瞥看陈宏一眼而暗自窃笑。
凤君儿一直是以「我还有事先走」这招,与对她有意思的男同事相处,她从不管对方身分为何,是不是会尴尬,或者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简言之,只要是让她感觉到对方有暧昧意图,凤君儿就会以简单明了的一句话,直接断了那男人的所有妄想。
*****
派人教训李篟傌的事件似乎早该结束的。只是--
伴着龙漠斯跨出豪门集团位于南京东路上的办公大楼,奉天义在隐约之中就感觉到周遭所起的一些变化。他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环境。
注意到天义略为紧绷的神情,龙漠斯双眉一蹙。
「怎么?」
「有点不大对劲。」虽然已明显警觉到周遭的异样,但奉天义仍沉稳的回道。「您放心,没事的。」
说出来,只是希望能给龙漠斯一点心理准备,避免他待会让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给怔住。
「嗯。」听出奉天义话中的含意,龙莫斯仍保有一贯的王者气势,从容不迫的迈开大步,往停于阶梯前的房车迈去。
他知道经过龙家数十年的灌输教育,奉天义会尽一切所能的护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
舍弃平时所喜欢的华丽服饰,李篟傌身着男装,将鬈发塞进衣帽之中,侧身立于人行道上的绿树边,看似平静地等着龙漠斯的出现。见到昂首阔步,神情高傲狂妄的龙漠斯,李篟傌心中的怨恨就涌上心头。紧握的拳头教她长长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
那一夜要不是有一群结伴夜游的学生路过荒野空屋,可怜她受到严重毒打而送她到医院,想必在隔天就会有一则社会新闻刊在各大报的头条,而其上的标题将是:「情妇生涯原是梦,豪门情妇蒙阴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