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亲身体验之际,心中火却烧得狂烈,焚毁所有理智。
他的臂膀强而有力,几想将她揉进体内,舌由探索转为纠缠,教她身子不能自主地轻颤著,模糊低哑的叹息逸出喉间,是温驯的、带著浑然不觉的媚态。
这个吻似乎持续了好久,待心思回转,淡菊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翻身上榻,而自己正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清楚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记起他胸上的瘀伤,她七手八脚地想撑起上身爬起,才一动作,腰间便猛地教一双男性臂膀束紧,她轻呼一声,再度跌回他身上。
“会压伤你的,你……你放开啦……”老天!她在脸红什么?吻了就吻了,相濡以沬,没什么大不了。
曾细想过,若以妻子身分待在他身边,他们迟早要做到这一步,还有……还有最后的裸裎相见、阴阳调和。
但,她以为至少会拥有自己的心,操控在己,不会被任何力量夺去,可是现下情况却有些脱轨了。
暗暗呻吟,她双眸明明瞧著他,可不知怎地,脑中竟闪过云倚红拿给她观看的那些春宫画,什么“劈破莲蓬”、“如瓶含艳”,什么“丁香笈吐”、“花开蝶恋”、“雨露承欢”,一张接过一张,而画里的人全是他和她——噢,老天……
“你从没被吻过吗?”床帷中有些暗,男性的面容不甚清楚,嗓音却像醉人的琴弦,低低撩过。“你全身发烫。”
她回应了他的探索,却如此青涩,甚至有些怯怜怜的,明明心乱如麻,偏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淡菊小手握成拳头抵在他的宽肩上,努力自持,而一头黑瀑似的发丝披散下来,柔软地扫过他的肌肉。“没被吻过并不表示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听起来有点儿不服气?
“你的确什么都不懂。”得到这样的确认,鹿苍冥心魂一荡。他承认,心中冒出的那股感觉可以称作欢愉。
“我懂得可多呢。”她脸红,不满地嘟嘴,却忍不住抬起纤指戳著他肩头。“你为什么突然吻我?”
瞧,这叫作懂得很多吗?她这一课显然学得不太好。
鹿苍冥欲笑不笑,静瞅著她片刻,不答反问——
“你不怕那些响羽箭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乖乖待在马车里?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全,在乱蹄中还朝我扑来?”
淡菊微微怔然,柳眉轻扬,却也不答再反问——
“那鹿爷呢?你不也一样?你不怕那些响羽箭吗?为什么要我乖乖待在马车里?为什么把自个儿安危抛到一边,驾著马,傻呼呼地朝林中奔去?”
傻呼呼?!他眉心皱折,还是首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
他承认当时自己过分大意,来者意图不明,又突地出手狙击,不过,那人最明智的决定在于最后射瞎他的马,若非如此,他有九成的把握躲过飞箭,然后欺近对方身旁,一旦距离拉近,响羽箭的功用便要大减,而他有自信能活逮那人。
“你不好好检讨自己,却来质问人家吗?”淡菊吐气如兰。
他思索著她丢回来的问题,大掌有意无意地沿著她美好的背脊嫩肌滑动,忽地启口——
“不管先前有过什么冲突,你嫁予我为妻,便在我的保护之下,我要你待在马车里,你就该乖乖听话,不能违抗命令。”顿了顿,语气转为低沉,严肃地道:“绝不可再有第二次,懂不懂?!”
这男人真是……真是骄傲得可以!淡菊生气地瞪著他。他表明自己想保护她,这些话其实可以说得很动听,却被他蛮横又专权的态度给破坏殆尽。
他在等她亲口保证吗?很好,她本就是个坏心肠的姑娘,偏不顺他的意。
“我不懂。”她一双柔荑捧住他的脸,把答案干干脆脆地丢回。“你是我家相公,便在我的保护之下,假若遇上危急,我才不会像个胆小鬼躲著发抖哭泣,任由你落入险境,懂不懂?!”
此话既出,两人皆是一愣,淡菊方寸狂跳,惊觉自己无意间已掺人太多私人感情。噢!不妙,大大的不妙。她说的这些话,全是心里头最真实的声音,无关其他了。
鹿苍冥的神色阴晴难定,两人气息混杂交错,喷在彼此面颊上,而身躯相贴处,一边是柔软浑圆,一边则坚硬宽阔,各自包裹著两颗激荡不已的心房。
霍地,他抱住她翻了半圈,由仰视改为俯视,健硕的身躯半覆在她的娇躯上,目光如星、如火,仔细地将她的五官神态瞧个分明。
“……鹿爷?”有什么事不一样了?她感觉得到,却没法儿具体道出。
“我叫什么名字?”他没头没脑地问出。
嗄?!他失忆啦?连名字都要问人。
“……鹿苍冥……”她细细喃念著他的名,眸光与他交缠,情与欲同时在心中爆开,碰撞出点点火花。
“往后唤我的名,记住了……”最后的话声消失在四片相衔的唇瓣中。
他吻著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颊,舌自在狂放地汲取著女子醉人的香气,两手自有意识地循著美好的曲线探索,滑进她的前襟,结实而圆满地覆住她的胸脯。
他律己甚严,一向不让欲望控制意识,但是自从遇上这名女子,为寻血鹿戒指,他曾亲手搜过她的身子,几乎将她扒个精光,那是他第一次毫无预警地教人挑起心中火。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会对一具娇美的胴体产生欲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以往,他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轻而易举地驾驭,然而这个姑娘却像烧红的铁般,深深地在心上烙印,让他又痛又乱、又昏又醉,挥之不去。
“你是我家相公,便在我的保护之下……”
从来,只有他保护谁,在身边的人仅有两种,一是追随他,一是在他羽翼之下,而她却自不量力、可笑妄言。本想出言讥讽嘲弄,一抹难以言喻的柔软情怀却翻涌上来,缓缓慢慢地,由四面八方渗透而进,淹没了一切。
然后,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小女子鹿淡菊……我嫁给你,你姓什么,我就跟著姓什么……”
尽管她背景不明,两人间又存在著许多未解的问题,但她即将嫁予自己为妻,心中渐渐有了真实性,渐渐调整心态去接纳她,自此,他的亲人又多一个,无血缘相连,却可能是最亲密的一个。他以忠诚之心护她、待她,同样也要求她以对等的忠诚回报。
掌心微微用力,他粗糙的十指在她肤上点燃无数火焰,唇缓缓往下移去,亲吻双手抚摸过的水腻肌肤。
“鹿……苍冥……你你……”淡菊细细喘息,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真要发生了,那些春宫图中的每一幕……她的心飞扬了起来,如鼓足风的风筝,慌乱著、迷惑著、期待著,线—断,却分不清方向。
“我要你。”耳边,那男子低低喃著。
这一夜,事情突然就这么发生了,自然而然,将两人卷在一起,相互交缠著、吸引著,谁也无法阻挡,谁也没想去阻挡,而欲望如漩涡,跌进去就难以挣脱了,更何况,还有情……
第六章
遇刺事件虽是有惊无险,但整件事从头到尾透著古怪,杀手是何模样?目的为何?背后的主使者是何人?是单纯地欲取鹿王性命,抑或想警告什么?
线索少之又少,查探困难,而此处以私人名义购置的农庄虽隐密,却仍在东霖国境内,因此过宿一夜后,鹿苍冥隔日清晨便领著众人出发,预计七日内可抵白苗。
外头的天光清亮可人,路旁开著不知名的小花,粉黄、粉红、粉紫,与她从百花楼带出的那盆小粉菊一般柔嫩,粉得教淡菊好想开口歌唱,呵呵……空气好舒畅呀。
“你这丫头可不可以回回神?窗外有啥儿好东西?迳往外瞧。”马车内,老太爷不满地嘟哝,“我叫你过来陪我下棋,不是要你看风景。下棋最忌用心不专,你再不顾著东角一块,我可要大开杀戒,打得你的白子儿落花流水。”
“唉……”淡菊放下窗帘轻声叹气,唇角却是笑意盈盈,像是藏著心事,就许自己知道,可又好难忍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唉什么唉?小丫头也懂得伤春悲秋啊?”还说是东霖的棋中状元,这傻愣模样,要是赢了她也没啥儿值得说嘴的。
“爷爷您不懂啦。”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了。
昨夜,那男子的拥抱好真实又好梦幻,为她开启了另一道门,才知以往在百花楼所学的,根本没法儿道明真正的感受。身子还有些酸疼,而心中悸动直至现下仍未停止,唉,要她如何静下心来下棋呢?
老太爷闻言,两道白眉挑得老高。“我不懂?!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说我不懂?”双眼一眯,从棋盘上拨出些儿注意力在她身上悠转,嘿嘿低笑——
“我一早就听说,昨儿个冥小子同你在屋中窝了一晚。瞧你这模样,像偷食了蜜糖的猫。”
淡菊红透双颊,不服气地扯著不著边际的话:“猫又不爱吃蜜,它们吃鱼、捉老鼠。”
“哟,可我眼前这只吃得顶香的,还偷喝酒,脸蛋醺得红通通的。”
“爷爷……”她向来伶牙俐齿,懂得装傻、耍心机,爱扮著一副无辜相,可现下被老太爷狠将一军,心里既慌乱又甜蜜,竟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
老太爷心情大好,捻著白胡嘿嘿又笑:“我还怕冥小子愣木头一根,好不容易得来美娇娘,真要等回到白苗,正式拜过堂,才要对你出手。呵呵呵,瞧来,他也不是呆得无可救药啦。”
“您……您说到哪儿去了,为老不尊啦!”脸实在太烫了,她再度掀开窗帘,让风微微拂上。“哼,我不睬爷爷了……我看外头风景。”可外头景致再好,她一双眼飘啊飘的,最后还是往那男子骑在骏马上英挺的身影兜转过去了。
似是心有灵犀,鹿苍冥在此时侧过峻颜,视线与她对个正著。
淡菊心一促,眼睫稍敛,复又抬起,唇边浮出一朵笑。
鹿苍冥神情深邃,两道目光沉了沉,别具意味。接著,他潇洒甩头,两腿侧踢马腹加快速度,再次将注意力调回前方。
淡菊心中其实是矛盾的、迷惘的,且忧喜参半。
她没忘记所负的责任。上头要她监视著他的一举一动,留心他与白苗各个大寨之间的往来,而整个苗区的铁脉开采便是由他掌控。这世间局势分合不定,若有朝一日,东霖和白苗走上绝裂一途,到得那时,制作轻重兵器的铁,便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之一。
为此任务,她势必得待在他身边好长、好长一段日子。
她曾思量过,也作了心理准备,为成就所责,已顾不得女子的贞洁,她既欲以妻子的身分接近他,就得将身子交给他,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自第一回瞧见他,与他有过冲突和摩擦,两人就挣脱不开彼此的吸引,不知觉间,自己竟对这个游戏认了真。
昨夜过后,她不住地自问,若今日换作另一位男子与自己亲近,能忍受吗?能吗?
她知道不该有如此的想法,不该放纵感觉,不该在意著他的人,但知道归知道,一切……似乎是迟了。而心中隐隐忧虑,假若有朝一日局势生变,她是否能不顾他的感受,背他、叛他,且潇洒地由他身旁走开?
带笑的眉眼染上微乎其微的惆怅,心头有无数个结,教她淡淡叹著。
这声轻叹感染了同车的老太爷,他亦唉唉地逸出一声长叹,却是带著浓浓笑意。
“我还听腾济儿那孩子说,冥小子让一小队人马先行赶回白苗鹿王府,说是回去传消息,要众人赶在咱们抵达前准备好婚礼的大小事项哩。瞧,他还挺急的,巴不得快快娶你进门。
“我告诉你呀,你嫁了他,可不能光陪著他,一天至少得同我下五个时辰的棋,听到没?咱儿本来还同他冷战,但既然他跑去丽京娶你回来,我索性也就原谅他了。你乖,冥小子讨厌咱们下棋,咱们就联合起来恼他,偏偏天天下棋给他看。”
淡菊侧过脸蛋,甜甜一笑,轻声道:“他派人回去准备婚事?”点点头,她语气略顿,眉眼稍敛,“是呵……他是挺急的,巴不得快些迎娶我,这很自然……”再自然不过了,为了什么?呵呵呵……不就是为了那只戒指。
她当上花魁,脱籍青楼,嫁给自己选择的良人。她告诉过他,这是自己心底的愿望,而他则是被逼迫著为她达成。
她嫁他为妻,然后,就该把戒指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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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鹿苍冥行事全没个准儿,脑子里转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马队入白苗后又行半日,途中来了一队人马相迎,他忽地命腾济儿去知会淡菊下马车,改乘八人大花轿。
迎亲队伍采的是白苗的风俗,众人身穿斑斓衣裳,胸前斜系著红彩带,也有吹锣打鼓,也有跳舞歌唱,一群苗部女子对著淡菊蜂拥而上。
瞧著眼前阵仗,淡菊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帘布幕绕著她围起,女子们又叫又笑,七手八脚地扒光她的衣衫,将锦红霞彩的嫁衣套在她身上,为她挽起发,戴上银饰珠帘,一张俏脸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反观新郎倌就轻简许多,只随意地在胸前系著一朵红彩,接著队伍敲敲打打,沿途好多人家都出来观看。
鹿王成亲在白苗是何等大事,淡菊坐在花轿里,头盖珠帘,身穿嫁衣,耳边传来热闹的炮竹和锣鼓喷呐声,心头还有些茫茫然。
就这样,她被一路抬进鹿王府邸,应付接下来一连串的习俗,任由几位大娘扶著、牵著,只知道鹿苍冥就站在身边,两人拜天地、对老太爷下跪叩首,然后夫妻对拜,周遭忽地欢声雷动,好多好多的花瓣和谷粒当头撒下,撒得她跟著躲著、叫著,最后靠进他怀中吃吃笑著。
可不可以稍稍放纵一下?将那些复杂的人事物全抛得远远的,就当彼此相爱著,有情人终成眷属。
“教我跳舞。”她大胆地拉著鹿苍冥的手,朝大庭中围著火、跟随琴鼓节奏开心舞动的男女老幼冲了去。
“我不会跳。”虽如是说,鹿苍冥仍乖乖地由她拉著走。
“会,你会跳。”她仰著头,略略踮起脚尖,吐气如兰:“你要不要帮人家除下珠帘?我瞧不清楚你呵……”
他像被下了蛊,五指伸去,缓缓拨开遮著她脸容的银珠串子,目光转为深沉,瞬也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