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叹厂一口气,最近他像是叹气机器似的,总是没来由地叹气,他正想着写封Mail对弟弟说抱歉,荧幕下方突然跳出一个即时连线对话框,显示他人在美国的弟弟也上线了。
既然他在线上,就直说罢了,他传了句话给弟弟,“抱歉,因为妈住院,所以钱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寄给你了。”
他非常歉疚地传出那些字句,没想到收到的回应却是,“钱?什么钱?”
他怀疑弟弟是不是得了失忆症了。“上次你说要制作毕业展成品的那一千伍佰块美金。”
“我收到了啊,本来要写Mail谢谢你的,但妈在电话里说收到了就好,不用再麻烦了,才没写的、”
仲疆看着弟弟传来的讯息,简直匪夷所思,莫非得失忆症的人是他不成?他根本就没把钱寄出去啊!
他冷静地再看一遍弟弟的回应,分析猜测地问:“钱是妈寄给你的?”
荧幕上有了回应,“是。”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妈哪来的钱?而且人在医院里,她怎么去汇钱?除非她向别人借钱,又除非有人帮她去银行汇,但那人是谁?阿姨?
可能吗?阿姨家有三个小孩在念大学,生活压力也很大,而且就算母亲借钱寄给弟弟,为什么不告诉他?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他像侦探似的,抽丝剥茧想着,但门铃骤然响起,他只得暂时放下所有的疑问,先去开门。
门外不见来人,却只见一个塑胶袋,接着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从门旁传来,“鱼丸,我爸亲手做的。”
颂恩巧笑倩兮的脸庞探出,映人仲疆的视线,他忽然像被打了一拳似的,脑袋猛然清醒过来,想到最大的可能性@凸@@回一
“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煮对不对?”她笑容可掬地又从背后像变魔术似地变出另一袋食材,“所以我来帮忙。”
她不请自来地走进他家,因为彼此已经够熟悉了。
这些日子他不只忙碌劳累得很可怜,连他的肠胃也很可怜,因为少了任妈妈照顾,他每天都以外食打发,她哪可能不心疼。
“这是高汤的材料,这是我妈包的饺子,这是我熬的人参鸡,不是给任妈妈的,是给你吃的,任妈妈现在不能吃人参……”她继续变魔术,从大塑胶袋里拿出一个个小塑胶袋,一下子排满了整个餐桌。
不过,他现在对这些食物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理清自己刚才的猜想,直截了当问:“我妈是不是跟你借钱寄给我弟?”
颂恩愣了两秒,立刻忍不住哺哺自语叨念,“任妈妈怎么没跟你说呢……”
然而这对仲疆来说,已经是答案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音量倏地变大,我妈跟你开口借钱?!”
“也不是,”她赶紧说明,“算是我建议的。”
“建议?”他连问问题口气都很不好。
“建议?”他连问问题口气都很不好。
“我看任妈妈一直很烦心嘛。”她说出原委。“我一提,她就答应了,而且她说要跟你讲的,我怎么晓得她没说。”
他瞪着她,很想骂她一顿,却又没有立场,他知道,这事他母亲才是关键,母亲或许认为他一直没提,大概已经忘了,既然忘了就忘了,也不必提醒他,可谁知他今天会突如其来想到要去跟弟弟道歉?
他现在的情绪,有些恼怒的成份,他恼的并不是她们两个背着他处理钱,还瞒着不让他知道,基本上这也算是帮厂他一个忙,他不会不领情,他之所以懊恼,是他受恩的对象,又是颂恩。
她难道不晓得,她每关心他一次,每多在乎他一点,他就会更无法自拔地往感情的漩涡里多栽一寸?
这情况不仅令他苦恼,也气怒,气自己,为什么一点自制的能力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暂时没钱还你?”怒气渐渐在他身_卜蔓延开来,他口气不佳的说。
“没关系啊、也没有多少钱。”颂恩根本没想那么多。
仲疆的怒火像是找到了渲泄的地方,他冷冷道:“‘你这是怜悯还是施舍?”
颂恩感觉到他的怒气,她急想扑灭它。“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只当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你不觉得你帮得太多了?”他阴郁地说:“你这么好心,想等着被颁奖吗?”
她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么可恶的话,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太多事?”
他没回答,只是继续释放他的怒意。“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太闲了?太无聊了?”
她还真希望自己只是太无聊、没事干,如她这般美丽而出色的女子,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如果不是在意他,她怎么可能为他做这么多?
“我以为你知道。”迟早,总要表明的吧?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说出口了。
“知道什么?”仲疆气势汹汹地,并没有多加思考。
颂恩咬咬牙,脱口而出,“我爱上你了。”
他怔住了,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像巨大的炸弹似的,炸得他头昏眼花,深深被撼动。
这该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事,竟成事实?他盯着她,那焦灼带着期盼的神情,那柔媚盈满了感情的眼眸,他从不相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为他付出,而且是像她这么出色的女人。
一个冲动,他向前跨步,只想直接拥她人怀。吻她,让她也明白他的心意,然而他只跨出了一步,就再也动不了了。
他在干什么?他难道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始终辛苦隐藏真实情感?忘了自己是个没资格谈感情的人,尤其是颂思……她应该是让男人捧在手心里疼,而不是跟着他吃苦的。
那蔓延的柔情与喜悦,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他强制压下,他迅速移开视线不看她,走向冰箱找出一瓶矿泉水,就着瓶口灌下一大口,他现在需要的不只是一瓶冰水,而是一桶冰水从他头上当头冲下。
仲疆声音僵硬的开口,“你搞错了吧。”
颂恩不解地问:“搞错什么?”
他背对着颂恩,不看她,比较能演好他的角色。“这句话应该对别的男人说,对你的男朋友们说,不该对我。”
这回换成她呆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对她残忍,更对自己残忍。“意思是,你并不是真爱我,你大概是说这句话说得太习惯了,以至于就这么说出口了。”
她的心中一阵刺痛,深深被伤害了,她的脸色慢慢转白广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伤人?”
“是吗?”他冷冷地回应,声音里带着挑衅的意味,“那你爱我什么?”
她咬住唇,瞪着他,仿佛不相信他会这样问她。
“我告诉你你爱我什么。”他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口气森冷且讽刺。“你爱上我,是因为我和你以前所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我外表长得不错,实际上却一无所有,这对你来说显得新奇,你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而我妈正好是个慈样的母亲,跟你又很投缘,你期望成为我家的一份子……”
“够了!”颂恩吼住他,心中充满了失望、不可思议与难堪,她心痛如绞,无法实信地盯着他,“你真的这样想我?”
他终于转回身面对她,然而看到她那双带着伤痛的眸子,就足够令他心碎,他再度闭了闭眼睛,狠下心说:“我有说错吗?’
这几个字仿佛是对她的宣判,宣判她根本眼光有误,错爱了人,痛心和委屈令她愤怒,更令她绝望。
“我还不至于肤浅无知到这种程度。”她的心变得比冰还冷,仿佛只要轻轻一敲,就会立刻变成碎片了。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怪物,注定没人会爱上你的!”抛下这句,她再也没办法假装坚强,眼泪夺眶而出,立刻转身奔出他家,就算掉泪,她也不要让他看到。
她只顾着开门冲出去,却忘了关门,大门并没像连续剧里那样被惊天动地的甩上,而是慢慢地,惯性动作似地,轻轻退,最后终于因锁的磁性吸引,门和上了。
轻轻地、微弱地碰撞声,却足以令仲疆整个人惊跳起来,在颂恩离开后,他几乎就像个木雕似的,只是僵直在那,一动也不动。
他猛然惊醒,移动机械般的脚步,僵硬的走到沙发坐下,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生气,沮丧的把头埋在手掌里。
奇怪,他倒也不觉得心有多痛,只是空,原本放心的位置像是空掉了,心是空的,又怎么会痛呢?
是这样的吧?求仁得仁,他从前曾经扮演过无数次这样的角色,这回也算扮得称职了,他伤害过许多女人,但他从来不知,原来伤害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会令人难过得像要死掉。
坐直身子,他一挥手,打落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玻璃撞击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足以牵动他的情绪了。
他漫不经心的弯腰想捡起那些碎片,却反被碎片割伤了手,他望着渐渐渗出的鲜红血液,陡地,痛的感觉回来了。
小小的外伤,不起眼的疼痛,他忽然明了,颂思所受的伤害,她心里的痛,一定比这重上百倍千倍吧?感同身受似的,他的心猛然一阵揪疼,更难熬的是那心疼怜惜的情绪,完全不能平复。
他的心里,其实始终有两个他在不停挣扎着,理性的他告诉自己要放弃颂思,感性的他却主导他对颂恩的情感,刚才他对她的那一幕显然是理性占了上风,然而现在,他的内心交战着,对她的感情煎熬着,总觉得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他就要死掉了。
他怎能让心爱的女人,就这样带着对他的恨意,离他远去?
心念一起,就像狂涛冲破了堤,再也收不回来,他冲动地奔出门,站在颂恩家门口,毫不犹豫就按下门铃,他急于见到她,想向她解释一切,向她诉说他的爱……
然而却无人回应,她不肯开门?还是不在家?
“颂恩!”’仲疆在门外大喊,他顾不了那么多的捶起门来,他不放弃任何可能,一会儿又探出楼梯间的窗口往外看是否有颂恩的影子。
就在他准备回头再去敲门时.他看见对面停车场前的花台上,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影。
颂恩!他赶紧冲进电梯。
而颂思从他家冲出去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出了公寓,本来想开快车出去消消火气,或者,干脆撞死算了。
只不过,当她跑到停车场前,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带车钥匙。
她只觉气馁,再没力气回家去拿钥匙,于是便坐在停车场前的花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她的委屈、她的不平、她的爱情,和那个无情的、可恶的,该下地狱的男人,是她太一厢情愿了吗?但爱情怎能用理智去判断呢?
她稀里哗啦地哭着,不晓得哭了多久,泪渐渐千了,她也像个于沽的人,怔坐在原处,心空空的,不知道接一下来该做什么,或该去哪里。
她坐在晕黄的庭院式街灯下,有着沉闷般的心情。
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了灯光,她才茫然抬起头,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仲疆。
纷乱的头发,脚吸着拖鞋,他像是急急忙忙跑来似的,黑黯的眸里,像是藏着难掩的情意……
别乱想了,颂恩甩甩头命令自己。就是这些想法,才害她刚才大哭一场的,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他自动地在她身边坐下,隔了好一会,才哑声说:“你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注定没人会爱卜我。
奇怪的开场白,她没答话,静静等他说下去。
“但我知道,”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再度开口,“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我的。”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也不知他还希望她有什么样的反应,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他,接着听见他吐出了一个字,“你。
即使颂恩刚才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因对他的感情而痛苦迷惑,然而他的言语却仍让她大大撼动,她闭了闭眼睛,心中一片激荡,这男人是怎么了?刚才才残酷地伤害了她,现在又算什么?
她的心中燃起把无名火,烧得她情绪激动,不想理他,她站起身就走。
仲疆着急追上她,她置之不理,他伸手拉她,她重重甩开,他无计可施,只好强抓住她,硬将她的肩头扳转过来,唇贴上她的。
她大吃一惊,本能地想抗拒,然他的手臂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狠狠地吻着她,火热而狂烈,充满了需要。渴求,没有保留,这股炙热的情感,早已焚烧得太久,他不想再压抑,也不想再逃避,终于能有一刻,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随它宣泄。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无能为力,到感受他那强烈的情感,她渐渐软化了,融在他的臂弯当中,心跳喘气,浑身的血液都像被煮沸了一样。
她回应着他的吻,神魂颠倒,对他的渴望焚烧着她、淹没了她,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她早已沉醉其中。
怎么会这样?颂恩倏然惊醒,用力推开他,把他推得远远的,这男人,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上一刻才贬低她让她伤心,这一刻,又像没有她不能活似的。
“你干什么?!”她气愤的对他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仲疆有许多话想跟她说,然而被她这么恨恨地指责,一时之间,他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窘迫而狼狈的涨红了脸。
见她咬牙切齿,像是忍不住心中满满的恨怨,却又无法处置对他的情,他等着她继续倾泄怨气,她却只吐了一句”你”
她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瞪着他,因她的心湖已被他扰得波涛难平,情感的汹涌冲击,简直令她无法控制。
咬咬牙,她放弃和自己的理智对抗,陡地重回他的怀抱,仰头吻他。
唇齿相融,混合着两人所有的情意,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此刻苏醒,无论他或她,心的那份震荡远比他们所知的还要强烈。
许久,眷恋的彼此终于分开,她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偎着他,听着他的心跳,然而此刻的甜蜜对她来说仍然不足,仍然令她不安,且莫名其妙。
她开口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道歉。”仲疆哑声说。
“道歉?”她离开他的怀抱,眼底全是迷惑。
他无奈叹口气。“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两个我在苦战,一个叫我离你远点,一个只想待在你身边,永远不分开,”他的唇角有抹苦涩,“你希望哪一个我打赢?”
她听着听着,柔肠百折,再也不忍心苛责他,“你刚才在家里说的那些可恶的话,都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