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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  第11页    作者: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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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张大人的甥女?」耶律德光对耿毅的请求诧异极了。

  「是的。」

  「你最好死心,朕手下有多少贵族争著要她,怎么可能给你?你只是一个奴隶,没有战绩,赏你这样的功後,朕往後上朝面对群臣,调兵遗将时,自己都会难为情。」

  「可是我可以建功。」耿毅死皮赖脸地求著。

  耶律德光不习惯耿毅在一夕之间的变化,反而对他挥了手,「小子,你被太阳晒昏头了,先回去歇一觉,你清醒後,绝对会後悔跟朕提起这一桩事。」说完就赶耿毅出了皇帐。

  为了这事,耶律德光找悦云试探,「那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耿毅这样对我弯腰驼背?」

  「一来他看你顺眼了,二来,他成年了,看上了一个女孩,所以也看开了;当个奴隶没家没业的,怎好生儿育女?更何况那天李胡到帐里的情况皇上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是清楚,朕同时也清楚你有话没对朕说。」

  「我已尽量对皇上坦白,皇上若是再不信我,那么留我在身边有何意思?」

  耶律德光听她这么一驳,脾气也上来了,「前科累累的人是娘娘,怪不得朕多心。」

  「可我了解的真的不比皇上知道的多。」悦云是实话实说。

  「如果朕要你去探他口风呢?」话一出口,耶律德光也被自己吓一跳,近日他似乎愈来愈计较她对自己的忠诚度了。

  悦云也感受到他近日在这方面施压,也许是怀了他的孩子的关系,她并没有心生反弹。

  她缓声地告诉他,「耿毅有好一阵子不让我操心他的事,防的就是这个。」

  「而他没料错。」耶律德光似乎信了她的话,他上前挲揉爱妃的肩头与微隆的身子,莫可奈何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你才肯做一片甘心取悦朕的云?」

  悦云轻回他一句,「若真给皇上盼到那一日,你还会存有征服的心吗?」

  第七章

  最後,耶律德光的烦恼还是靠母亲替他找到出路。

  述律皇太后一脸想当然耳的模样。「耿毅跟你要张大人的甥女是吗?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啊!你该大力成全的,怎么反而一脸烦闷的模样?」

  「太容易的事,跟从天而降的好运一样,都会让儿心生怀疑。」

  述律太后看著眼前从不把成功当偶然的德光,仍不後悔当年断臂,独排众议促成他的登基。

  身为次子,他必须对国人加倍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他智勇双全、魄力十足,却缺乏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但也因为如此,在必要时,他又是那么懂得虚心求教於长者与贤人,对她这个母亲更是事必躬亲。这一点,她在身为老大的倍儿身上睨下到。

  「那孩子入我国两年,才心起对你效力的念头;而你,跟他苦耗了两年,所等的不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吗?」

  「可是李胡不是跟您要那女孩了?」

  「耿毅肯入我朝是大事,我怎能让李胡去误了你的正事。依我看,耿毅这孩子有智谋,个性坚忍能独当一面,深得咱们的赏识,不如你开个金口,说要认他做义子,并授他『通事』一职,论功行赏才有根据。」

  耶律德光涩然地道:「朕怀疑他会肯。」

  结果,耿毅不仅肯,还尊照契丹歃血誓盟古礼与大契丹皇帝约为父子。而耿毅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檀心的福祉。

  可檀心完全不领情,「你这是认贼作父!」

  「那我当初认赞华先生做义父时,你又如何解释呢?他们同是契丹人,流著相同父母的血,如今,做弟弟的人是贼,做哥哥就不算是吗?」

  「那不一样,义父当时已入了汉族……」

  「檀心,你的标准不一致。」

  「他偷了义父的帝位。」

  「我问过许多人了,是契丹贵族选择了他。」

  「那还不是因为述律那个老太婆促成的!耶律德光则是背著义父游说、串通其他人……」

  「或许,耶律德光的政治手段略胜义父一筹。」

  「才不是,他只是运气好,像他这样凶恶的人抢哥哥帝位多可怕……」

  「檀心,我问你,你英明的祖先里难道就没有这样的人物吗?」

  「你有话尽管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大唐二世祖李世民以次子之身,在玄武门称帝後,曾跟他共患难的亲兄弟里还剩下多少人呢?」

  檀心白了脸,抖著唇,「我忘记了。」

  「那我可以提醒你,他们差不多都被他整死了。」

  「是又如何?」

  「我只是想提醒你,耶律德光再野蛮,也没狠到对自己的亲兄弟动起杀机。」

  「那全是因为义父後来逃了。义父若没逃,他一定会下毒手。」

  「也许吧!但是我抱著不同的想法。你我都在大寺住过一阵子,我起先以为大寺戒备深严,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破绽太多,如果耶律德光真想要义父的命的话,阻力并不大。」

  檀心看见耿毅净是替耶律德光说好话,心中就是不舒坦。「你既然已对胡贼效忠,那就不能怪我和张大人同你画清界线。」

  耿毅苦口婆心仍是不得她的谅解,他只能神色黯淡地点头。「我了解,不会怨你们。送你们走的事,我一有消息,会尽早知会你。」

  一个月後,耿毅在一位年轻贵族朋友的帮忙下,弄到两匹马,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带著张励与檀心逃亡。

  逃到安全的地方後,耿毅下了马,以臣子的语态对檀心说:「别後请多珍重。」

  隐藏真心多日的檀心突然失控地紧握他的手不放,殷切地哀求道:「耿毅,别丢下我一人,只要你跟我们一起走,就代表你还是反对耶律德光的。」

  「我应允过朋友要返营的,若一走了之,会牵连到他。」

  「那让我跟你回去,只要能在你身边过日子,我不在乎受欺凌……」

  「但我在乎,见不得你受人欺负。」他要她走的心意比石头都还坚固。

  他走近张励大人的坐骑,对张大人说:「就麻烦张大人送檀心回洛阳了。」

  张励点头允诺,「小兄弟,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耿毅强迫自己抬手与他们挥别後,毅然地掉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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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契丹国上京,耿毅自动受缚,被人押送到耶律德光与述律皇太后的面前。

  耶律德光一脸阴霾地打量手脚被绑住的他,半晌後,要人先将他解套,才没好气的问他,「这次懒得派人去追你,你倒自己跑回来了。」

  「我已跟皇上互换过盟约了,没有逃亡的打算,只是同情张大人,决定帮他。」

  「你明知我想重用张大人,却帮著他逃亡,摆明就是跟朕作对。」

  「张大人言语不通,无论食、衣、住、行,都过不惯契丹族式的生活,皇上硬是强留他下来,久而久之,一定会闷出心病来。」

  「你把理由说得头头是道,但依朕看,真正主因是出在那个女孩身上。」耶律德光冷峻地指正他,「你费尽心思将她弄到手,却又不顾一切地将她送走,任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猜得出事有蹊跷。」

  耿毅跪在地上,不吭一句。

  耶律德光亲自揭了他的底。「探子跟朕报了消息,说你曾在洛阳待过,认一个契丹人做义父过。」

  「没错。」耿毅目不转睛地看著耶律德光。

  「这就是你对朕的国俗与语言知之甚熟的原因吗?」

  「是的。」

  「你帮忙逃亡的女孩是否就是那个契丹人的义女?」

  「是的。」耿毅也才了解,耶律德光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了。

  「你先前拜的那个义父……他好吗?」

  「我在洛阳时,他闲居散职,平日寄情山水,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我们聊起年少时,父母与弟弟们之间的趣事。」

  缄默多时的述律皇太后突然插进一句话来,「是吗?你身後有一把琴,拉几段给皇上与哀家听一听。」

  耿毅依言照办,慎重地抚过奚琴,默想一阵子後,摆开架式拉起琴来。

  悠扬凄美的琴音顿时充塞整个皇帐,如泣如诉的曲调是耶律倍的爱妃奚夫人传授给耿毅的,说的是悲天悯人的音乐,连牲畜都能感动,即使连难产後拒绝喂哺小丰的母羊听到,都会因此得到慰藉而顿生母性。

  耿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拣这一首曲子拉,也许是因为奚夫人曾提过,这是她与耶律倍最常听的曲子的关系吧!

  突然,他心血来潮地吟著耶律倍感慨自己命运而写下的诗。

  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耿毅是有心的拉弦人,一边拉,还不忘去观察听众的表情。

  耶律德光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英伟的脸庞被沉思所掩映住。

  述律皇太后却在要求耿毅重复拉上第四次时,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伤心泪,最後不得不萧索地起身,喃喃地念著长子的乳名,步履蹒跚地朝帐外行去。

  「皇上还要我继续下去吗?」耿毅停止了乐音。

  「你自动停了,还须问朕吗?你先回你的帐里,等候发落吧!」

  耿毅等了半个月,没等到发落的消息,却听闻张励大人跑回契丹国来了。

  「小兄弟啊!河东与关中又有变动了,石敬瑭的势力愈来愈大,我恐怕改朝换代的事又要上演了,老天爷,我还不过六旬呢!皇帝就碰上了八、九个,他们命短不打紧,无能就会害了百姓,我看接下来的石敬瑭也难顾我们北方的死活!」

  「张大人觉得该怎么做才好呢?」

  「依我的愚见,燕云归契丹已是时势使然,反正你我也无路可逃,与其替石敬瑭跑腿,倒不如为这个看起来想有一番作为的契丹可汗办事,改变他对咱们汉人攻坚的战略,替汉族百姓争取更多的保障才是长远之道。」

  耿毅听了,但笑不答。

  张励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比他这个老政通更早看破局势。

  果不其然。

  石敬瑭为了自保,比小舅子後唐皇帝李从珂早一步奉承北方的耶律德光,并提供李从珂无法与之匹敌的优越酬庸,不仅愿意对小他十来岁的耶律德光称臣并称父,甚至答应事成後,要奉上燕云十六州给大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做谢酬。

  尽管契丹人日後接掌移交时一定会遇到人心的反抗,但那是将来的事,而且操心的人将会是耶律德光,不会是石敬瑭的问题,目前,石敬瑭只担心命与权势保不保得住。

  耶律德光信守约定兴师打到太原,之後,就任石敬瑭独自领兵攻破洛阳,登上帝位,改後唐为晋。

  耿毅受耶律德光的重托,到洛阳勘察石敬瑭的一举一动,转达大契丹皇帝对传世珍宝「传国玺」的关切以外,还要迎回东丹王耶律倍。

  只不过,当他找到耶律倍时,已发现他断气多时了。

  大家都说行凶的人是後唐皇帝李从珂,究竟是不是如此,已早不到人对证,因为李从珂也因战败自杀死了,传国玺因而下落不明。

  耿毅在洛阳交涉耶律倍的後事,确定他的遗体受到完整的保护,才转回契丹国去安葬。

  至於耿毅心爱的人儿究竟何去何从,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耿毅要回契丹之前,他去大寺後山拜母亲,下山时,撞上一群士兵正要对一名乞女行暴。

  他二话不说,张弓射出三只箭,待要拔出第四只箭羽时,还活著的士兵已作鸟兽散。

  远远地他看见那名乞女撑起了身子,回眸与他相望了一眼,隐约中,风吹树影摇的魅惑,他一时目眩,以为自己见到他心爱的檀心了!

  他一刻不等地死命往前狂奔,只可惜对方早巳拔腿跑开,混入人迹之中。

  酷似檀心的那一截身影,却已欲识难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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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後,耿毅跟耶律德光告假,於暮春时节来访洛阳,祭拜远在万里的亲娘。

  「大将军,马已在山下备妥,该上路了。」一名士兵催促著。

  耿毅对著母亲的冢再次拜过後,无言地跟在士兵身後,踏著蔓草丛生的小径,往山下行去。行到中途时,与一名身披破麻、头系粗巾的洛阳妇人交错而过。

  他见对方拄著拐杖,不良於行,於是靠边避行,礼让她先过。

  女乞丐全身包得密不透封,外衣污秽不堪,走过他们时,低著头向上兵伸出了黄麻布包缠的手,士兵见了连连跳退好几步,撞上了耿毅。

  耿毅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士兵会意後,掏出了一些文钱,要往地上掷给她捡。

  耿毅重咳一声,他只好苦著脸拎著袋绳放到女乞丐的手上,再迅速抽回手。

  女乞丐微行了礼,将手中的钱袋往怀里藏去後,继续往前行。

  士兵等她一走远,马上掩鼻,然後一手在空中挥打著,不忘记抱怨。「天啊!怎么这么臭!那个麻疯女乞丐是一百年没洗过澡了是吗?」

  耿毅没说话,但也下得不承认士兵的话不假,真的是不好闻。

  「不是我在嫌,我陪将军到洛阳祭老夫人也三个年头了,城里的乞丐是一年比一年多,但就属这一号让我憋不住气。怎么搞的!平时不是都在城里晃的吗?怎么没事跑上山里来了……」

  耿毅听了也忍不住回望了方才的乞女一眼,再低头看了一下难见人迹的山径时,他很自然往回走了几步。

  「将军,怎么了?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耿毅只说:「你先回客栈等,我回头查一下。」

  耿毅循著女乞丐的足迹往回走,快到母亲的坟冢时,却目睹那一个女乞丐双手合十地跪在他娘的碑前面,细声喃语地动著唇。

  他停下脚步,隐身於树干边。

  她拜完後,回头走了过来。

  耿毅在她行经时跨身而出,也顾不得这个妇人是不是真染了麻疯,当下就摘了对方的麻衣斗篷。

  对方的脸被布巾条条缠绕住,只露出两粒眼与一对鼻孔来。

  他与眼睛的主人互视了半晌,全身猛地一振,趁对方诧异来不及应对时,先下手为强地箝住她,提刀往她的面颊划去。

  布巾散落後,他哑口无言地看著这名蓬头垢面的妇人良久,抬手触摸对方的脸庞,似在与自己记忆中的人影做比对,摸索出肯定的答案後,他只能哽咽地唤出一个日夜让他心痛的名字,「檀心……」

  对方恢复意识後,抬手拿著拄杖往他的脑子挥来,飞出的脚却打著朝他胯下狠踢过来的主意。

  他侧身疾闪,躲过了这个似曾相识的防身招数,却让她有了逃跑的机会。

  他费了一些功夫才将她追上,她如泼妇似的回身就对他狂打猛踹。他起初怕去伤及她,连气力都不敢使,怎知她变本加厉,捶完他的胸膛後,就伸出破裂却尖利的黑指甲,往他脸上疾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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