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荭嫔结婚了?”抽气的抽气,询问的询问,但正轩什么都不管,拥着还未回过神的荭嫔往外走,将身后急迫的追问留给特助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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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越想要遗忘时,往往发现越是难堪的、迫不及待想忘记的,越是会在脑中栩栩如生,甚至张牙舞爪的示威,就是不肯饶过人。
荭嫔在这一刻有极深的体会。
她突然希望得了健忘症,但一离开机场大门,脑中好像塞满湿棉花一般膨胀、滞重的感觉忽然净空,前一刻发生的输清晰的浮现脑中,困窘、错愕,以及某种她无法理清的情绪烟火般在体内爆炸,轰得她茫然无措。
接着,她便被正轩推进后座,他随即坐上车,司机训练有素的赶在媒体退过来之前,把车子驶离。
视而不见的瞪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荭嫔脑中仍是一团混乱,诸多情绪在心里冲撞,即使耳边有轻柔的旋律,也安抚不了心里的烦躁。
该死的,该死的……
她想要咒骂,想要打人,更有种想杀了自己的冲动。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荭嫔气得全身发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把自己缩在角落。像一块万年寒冰般,摆明拒绝任何温暖靠来,誓死不肯融化的决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很伤人,徒劳无功的想要理清楚整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
她记得一出关便被媒体包围,他们尖锐的质问令她一时间难以招架,接着初正轩出现了,散发出万世巨星般的光芒吸引了媒体,强悍无畏地走到她面前,她登时意乱情迷,在他的怀抱里失去所有的坚持和反叛,融化成一摊水。
这可比她跟沈翊接吻的照片上报还要打击她,即使当时意识浑噩,荭嫔仍隐约忆起记者群的反应有多大。
镁光灯忽左忽右、忽明忽灭的闪烁,其间夹杂着兴奋的议论,但这些都比不上初正轩趁着她神智不清的当下,径自向媒体宣称:“我是林荭嫔的丈夫,初正轩。”对她的杀伤力大!
想到这里,愤怒登时超越了羞窘在她体内汹涌。
带着想要杀人的怒气,荭嫔转向身边的男人,随即惊愕的瞪大眼,不敢相信正轩竟在喝酒。
虽然偶尔看过他在晚饭后小酌一杯,但大白天里就这样牛饮,倒是头一遭。’ 荭嫔满眼不可思议地瞪视着鲜红如血的酒液自他手中的酒杯送进他嘴里,心情微荡,居然有点羡慕与那双性感的嘴唇亲密接触的杯口,但很快便羞愧地回过神,发现一杯酒全被他喝光下,正轩拉开小冰箱,拿出一瓶酒。
“你喝酒!”她蹙眉指控。
正轩倒酒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缓缓看向她。
侧向她的男性脸庞依然英俊得不可思议,但向来的意气风发、唯我独尊却消失不见,替代的是令人心疼的消沉。
就连那双原本深邃锐利的眼眸也黯淡无光,眼中布满血丝,笼罩着悲愤的阴影。
荭嫔呼吸一紧,她只在他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一次,那是他父母过世后,他头一次返回林家时。然而,他此刻的表情除了悲痛外,还多了些愤懑和哀……怨?
虽然这些字眼很难与正轩联想在一块,荭嫔却找不到更贴切的字汇来替代。胸房登时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住,它掐得如此紧,几乎使她无法呼吸。
她赶紧移开眼,胸房处的紧张感才舒援了些,注意到布根地的顶级红酒在他手上只剩下半瓶。
“而且喝了不少。”她忍不住嘀咕。
“你担什么心?”满腹的怒气、怨气,早就到达了临界点,荭嫔的话对他而言简直是挑衅,正轩不驯的挑起一边眉毛,赌气的说:“我又没开车,喝再多也危害不了你大小姐的安全!”
“谁担心这种事!”荭嫔气得柳眉倒竖。
她是好心……目光警觉的飘向前座的司机。
虽然前后座之间的隔屏完全升起,司机若有心的话,还是可以从后照镜里看到后车厢的情况。
荭嫔无意留人话柄,她勉强忍住怒气,却压抑不了盘旋心底对他的担忧。
“你向来不贪杯,从来没见你在大白天里,喝这么多酒。”她低声陈述。
“我心情不好。”他注视着她回答,嘴角乖戾地垂下。
废话!
近视眼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何况她视力好得很!
但谁说心情不好就可以借酒浇愁来着?她的心情比他更不好一百倍,岂不是该醉死!
“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灌下半瓶酒。你会醉的。”说完,荭嫔别扭了起来。
明明想说醉死你好了,怎会变成关怀备至的劝他来着?
“你没听过一醉解千愁吗?”
“喝酒要是能解愁,这世上就不会有忧郁症,也不会有人自杀了。”荭嫔不以为然,注意到他眼光涣散,更替他担心。“你喝醉了吗?”
“我没有醉,但或许醉死倒比较好。”他放下酒杯,表情阴郁。
“你胡言乱语什么?这样很堕落耶。”
“堕落?”他嘲弄的扭曲嘴角,目光锐利的看进她眼里,悲愤的低嚷:“我早已经掉进十八层地狱,不在乎继续往下掉!”
“你真的喝醉了!”受不了他的自暴自弃,荭嫔厉声命令,“不准再喝!”
正轩叛逆的把酒瓶往嘴里送,灌了一大口,嘲弄的看着她道:“老婆红杏出墙,我是看报纸才知道,像我这种窝囊废,除了喝酒还能干嘛?还是你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
荭嫔心虚的别开眼,“你不要说话带刺。那件事是个误会,燕欣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
“你以为那种哄媒体的话,可以骗得了我?”低哑的嗓音好像每个字都从齿缝里进出来,正轩不悦的眯着眼,“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我我……”在他的瞪视下,荭嫔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傻瓜,但她也不是。
在这当下,她绝不会承认与沈翊接吻,除了演戏外,还有其它原因。
“本来就是演戏!”她咬死这点。“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吗?哼,爱信不信随你,我才不在乎呢!倒是你,本来答应我,不公开我们的婚事,为什么背弃诺言?你对记者这么说,分明是给我难看!”
“让大家知道你是我初正轩的妻子,是给你难看?”他无法置信的低吼,“若不是担心再不公开,说不定下次在影剧版里看到的,就是你跟沈翊结婚的消息,我需要这么做吗?”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我跟沈翊根本不是那回事!”荭嫔眼里闪着怒火。
“你干嘛让他吻你?”
“我喝醉了嘛!”她气得说溜了嘴,索性把话讲明白。“我哪里晓得他会突然吻我,一时没防备……总之,我后来推开他了,没想到可恶的狗仔队不拍我推开他的画面,却拍那张接吻的!又不是我故意的……”
“如果你没有做任何暗示,沈翊怎会吻你?”
“你是在暗示我勾引他?”荭嫔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暗示。
“你要我怎么想?”正轩的神情悲痛。“你再三拒绝我、逃避我,却答应沈翎到香港,还住进沈翊的豪宅,难道这就是你离开台湾前一夜,答应给我的回答吗?”
“我没答应什么!”她逃避的别开脸。
“瞧,你又在回避了。”正轩的眼光充满看透她的犀利,“那晚你明明对我说,三年都等了,何必计较再多等几天,一回来,你又装傻。”
“我哪里有……”
荭嫔暗暗紧了紧拳头,掩饰内心的焦虑。
“我是……反正……”
该怎么样才能转移话题?
她伤着脑筋。
“我……不跟你说了!燕欣和佳金呢?”
“她们坐为中的车子。”
薛为中担任正轩的特助有好几年了,做事干练。但就算他不干练,荭嫔也不担心燕欣和佳金会出什么事。
“也许会在机场耽搁一阵子,安抚那群记者并不容易。”正轩接着道。
这倒提醒了荭嫔。
她不是该为初正轩乱讲话而向他兴师问罪吗?
怎么反而被他问得心虚气弱,哑口无言?
“都是你不好!”
她把所有的错都往他头上推。
“害我把正经事给忘了。你在媒体面前宣称是我的丈夫,对我的伤害有多大,知不知道?我无法想象燕欣会被你害得多掺!还有我的歌迷,他们要是知道我隐瞒结婚的事……”
“你心里就只在乎这些事,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他表情受伤。
“我们当初说好的……”
“我是答应过你暂时不对外宣布我们结婚的事,可没答应永远不宣布!”
“可是你应该先跟我商量,让我有心理准备,好跟歌迷们交代。”
“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你准备吗?再说,你要交代,也是跟我交代,关歌迷什么事!”
他越说越气。
“你这样讲,太不尊重我了!”
“你又尊重过我吗?”见她不接腔,正轩的心直往下沉。“我是你丈夫,难道不是事实?”
“我嫁给你都是被爸的遗嘱逼的,又不是我愿意的。”荭嫔双眼冒火的反驳。
强烈的痛楚几乎击垮他,正轩紧握着拳头。
“不是你愿意的……”
他喃喃道,声音显得空洞。
一直都明白,却以为只要耐心守候,荭嫔最终能明了他的痴心,没想到她的实话是那样伤人。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心灰了,意冷了,他感到好疲倦,再没有心情生气,任绝望的伤心在俊挺的眉宇间扩散,消失在静寂的空气里。
荭嫔惊慌了起来,生命里好像有某种宝贝正在离她而去,她不想让它走。她瞅着他,眼神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乞求。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
他凄然看进她眼中,一字一字的道:“为继承权而结婚的人,不是我!”
她怔住,咀嚼着他话里的含意。
没错,为继承权而给婚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她。
初正轩不但不需要,反而会因为娶了她而丧失一半的财产继承权。
那么,他为什么要答应?
无法负荷他眼中赤裸裸的答案,荭嫔蓦然别开脸,却看见迭映在窗玻璃上女人惶惑无助的表情,与男人落寞的举起酒瓶往嘴里狠狠灌着的影子。
心里不禁一阵灼痛,却只能闭起眼睑,任混乱的心情将她卷进漩涡状的无底洞里无力挣脱。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撞击将荭嫔从不安稳的睡梦里惊醒,痛苦地发觉自己像一只被压扁的铝罐般,夹在车门与撞击她的力量间。
下一秒钟,撞击她的力道弹开了,荭嫔这只铝罐还来不及因为压力消失而喘口气,再度被撞。
这次的力道小一些,但直接撞进她怀里,敲在她心坎上,痛得她以为自己会死掉。
约莫是没死吧。
荭嫔听见一声低微的呻吟,不过那声音一点都不像她。
虽然全身的每块骨头与肌肉都疼痛不堪,别说呻吟,痛吼出声都有可能,可是那声音……太过低沉、男性了。
她不会痛得连自己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吧?
“啊?小姐?初先生?”
前座与后座之间的玻璃屏障,不知何时降了下来,男性焦急的探问吸引了荭嫔的注意力,涣散的视线集中向前,捕捉到司机小陈充满焦虑的表情。
“你们有没有事?一只狗突然冒出来,我为了闪她,一个急转……啊?小姐?初先生……”见主人夫妇迭在一块,没有回应,小陈更加的忐忑不安。“对不起,你们不要紧吧?”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她都快痛死、被压扁了,还能不要紧吗?
荭嫔咬紧牙关,勉强承受着凌虐全身的剧痛。
一定淤青了!
她喘息着,等到疼痛舒缓了些,才发现压在身上的重量竟是正轩。
灼烧的热度自他头颅传过来,一张俊美的脸庞泛着潮红,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仍是紧闭的,像是隐忍着痛楚似的。
显然斜靠在她怀里的姿势令他不甚舒服,但她更不舒服呀!
“小姐?初先生?”
小陈着急的声音,令荭嫔跟着紧张。
她低头探视正轩,窜进鼻腔的浓烈酒气却让她险些晕厥。
怪不得他像死猪一样压着她,显然是醉昏了。
“我……没事……”她虚弱地说,挤出力气把正轩的头从胸前推开,他逸出不满的呻吟,顺着她胸腹滚落她腿上。
荭嫔累得气喘吁吁,没有力气管他,瘫软在原处闭着眼睛休息。
小陈从驾驶座上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但既然女主人没开口要他帮忙,他也不好自告奋勇。
“初先生不要紧吧?”
“还有呼吸。”荭嫔喘得几乎要虚脱了,猛然睁开眼睛,凶狠的怒视小陈,吓得后者畏缩在驾驶座上。
“你……小心点嘛!”想骂人,可实在没力气,听起来倒像是温柔的叮嘱。
“是。”小陈忍住笑。“剩下的路程我会很小心的,小姐再忍耐一下。”
“嗯。”故意忽略大腿上的重量,荭嫔看向窗外。
满眼翠色铺盖而来,陌生得让她心惊。
“这不是回家的路!”她惊叫出声。
“初先生担心记者追到家里骚扰,吩咐我载你们去别墅避风头。”小陈边开车边解释。
“喔。”她点头,随即疑惑地蹙起眉,“什么别墅?我怎么不知道?”
“公司之前有个投资案,初先生看盖得不错,便买下其中一栋别墅,最近才装潢好,来不及告诉小姐。”
“喔。”荭嫔闷闷不乐地回应。
什么叫来不及告诉她?
初正轩做任何事都不跟她商量,她通常要到事情成了定局,才会被通知。
独裁!
霸道!
她决定不要喜欢那栋别墅。初正轩如果尊重她,至少应该询问一下她喜欢哪种风格的装潢吧!
既然他问都不问一声,她也没有喜欢的必要!
孩子气的作下决定,荭嫔自窗外收回视线,落向枕在她腿上受困于酒精的效力醒不过来的男人。
睡眠让那张醒时常常教人不敢逼视的俊脸年轻了些,然而,卸除了戒备和警觉,正轩在睡梦里仍忧郁的蹙着眉,像个备受委屈的大孩子。
委屈?
向来只有他给别人委屈受,谁敢委屈他呀!
荭嫔刻意忽略心头的罪恶感,俯视着正轩。
那张极具男性魅力的脸庞镶嵌着俊致的五官,当他想要时,放电的魅力足以颠倒众生。但不笑时,严肃的表情往往令胆小、心虚者坐立难安,逃之唯恐不及。
而他不笑的时候居多。
这使得他给人的印象--说好听点,是强悍果决、自信严肃、英明神武之类的,难听点就成了严厉霸气、唯我独尊、生人勿近了。
旁人奉承他、畏惧他都来不及,岂敢给他委屈受!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
荭嫔感到胸口莫名发疼,好像有一股暗流在她脑中深处汹涌,一下子便泛滥至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