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他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道。
「我欣赏你,但是,我不会爱你,因为我爱以敬,爱了好久好久,我想,我还会这么的爱他下去,我想和他牵着手走到老,走到死,只要一想到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也让我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她说着,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幸福的光芒。
宗品禛手指轻颤,一仰头,一杯酒已是杯底朝天。
「我舍不得他,看他操劳工作,我心疼,他牵我手的时候,我高兴快乐,但我对你没有这些感受。」为此,她觉得很抱歉,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她话语里的浓情蜜意,让他好嫉妒,嫉妒那个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她的爱的男人。
他凄凉的一笑。「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把我打入了地狱,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她的眸光满是歉意,他甚至有些恨她的歉意,恨她的专情、恨她的淡然美丽。
「为什么他能先认识你?为什么他能与你共度十二年,而我还在到处寻寻觅觅?」
这问题,除了上帝外,谁也没有答案。
「我只想问你,如果是我们先结婚了十二年,他再出现的话,你也会为他心动吗?」
她轻蹙眉头。「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说如果、假设、打比方,你不要拒绝我这样的假设。」他着急的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最后说:「这问题我不会回答,因为它毕竟没有发生,我也很难想象,如果真要选择的话,我想……我会拒绝他的。」
「即使他让你心动,让你不舍?你还是会拒绝他?」
「会的,即使我再痛苦,也会拒绝,因为我嫁人了,我得对我的承诺负责,婚姻里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的责任,所以,即使遇到他,我也会说抱歉。」她诚挚的说。
他还能说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他再无可说的了。一口仰尽杯中的酒,火热热的直烧喉咙,再窜至胃部。
她笑意温柔,她充满灵性,她性格美好,却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他更觉怅然了,像是要压下喉间的苦楚,他仰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别喝那么快,伤胃。」她拢着眉关心的劝道。
「都伤心了,还怕伤胃吗?」他笑了,笑得好勉强,握得死紧的手指关节泄漏了他内在的情绪。好半晌,他又出人意料的说:「我知道他爱你。」
行云一脸愕然,举起水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爱你,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他低笑,声音干涩。「我很小人,介入你们之间,却故意不揭露这个事实,我一边等机会,一边害怕你们迟早会知道彼此的情意,在我眼中,你们就像迷宫里的两只老鼠,闻得到对方,却找不到彼此。」
她仍是错愕,大张着眼睛,那份单纯、那份动人的灵气都是他爱上她的原因啊!但她眼里闪耀的光亮却从不是因为他,他无奈一笑,只能暗暗诅咒老天爷并不善待他。
「我很卑鄙吧!但没有人会对情敌大方的。」他耸耸肩:心不在焉的玩弄着水晶杯,目光却紧紧的锁在她身上。「只可惜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不然,今天该是你和他吃这顿饭,心碎的是他,而不是我。」
「以……以敬爱我?」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她知道他对她好、喜欢她,却从未说过爱她啊!
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他的心又在叹息了。「他爱你,只是不善于表达,就像你也不善于表达对他的感情,或许你们对彼此的存在都觉得理所当然,你们浪费了很多时间。」
她紧抓住餐巾:心里被这这些话震撼了。她当然知道她对以敬很重要,但是有多重要?是责任,也是爱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吃红烧下巴了,好个鸳鸯下巴,听起来真是讽刺。」他看着桌上的两份红烧下巴,眼神一黯。
「何必呢……」
「它该成双成对的,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这个位置,想起我所爱过的一个女人。」
「别说了。」
他哑然住口,眸光里的痛楚让她不忍,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
他们沉默着,气氛是凝重的,桌上的食物都没有动过,他只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你还想要回你幅『窗外』吗?」
她的眼睛二兄。「你愿意?」
他苦笑。「我是舍不得,但我知道你更希望那幅画回到你身边,那画原就是属于你的,我现在只是让它物归原主罢了。」
他是个感性又理性的人,对爱情,他积极主动,不放过老天爷给他的任何机会,但他也能懂得放手,尊重她的决定。
她既激动又感动,几乎哽咽不成声。「谢谢你,品禛,真的谢谢你,你不知道那对我的意义有多大,我愿意用任何价钱买回来。」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把画送知音,这是我的心意,那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说这个,未免俗气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他很宝贝那幅画,但他尊重她的意愿,把那幅「窗外」物归原主,让她的爱情保持完整。
「谢谢。」她深吸一口气。「大恩不言谢,但我只能说这句。」
他仍是笑,苦涩挂在他的眉峰唇角。「别说谢,俗气。」
他们是成年人了,即使是讲感情,也没有年少时的疯狂激越,反倒能更圆熟、更知进退,情意挂在他的心里就可以了。
「我要离开台湾一段时间,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你要多照顾自己。」
她微讶。「你要去哪里?」
「还不知道,只是台北的雨让我厌烦了,想找个阳光灿烂的地方好好待一段时间。」
也顺便治疗这段感情的创伤,只是,这未竟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彼此的心里都有数,今日一别,只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是热情的,他的感情细腻而温存,但同时,他也是够决然果断的。
晚餐在这样安静又有些感伤的气氛下结束,当两人步出餐厅时,已是夜色深浓了。
看着闪亮的霓虹灯,正是夜晚喧嚣热闹的时候,但他的心更惆怅了。
「你走吧!不要回头。」他哑声道:「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她凄然的看着他,在他绝望的目光中不免心伤。「何必呢!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一起喝杯酒、分享生活点滴。」
他摇头。「以后只能是朋友了,所以,在此刻,让我还能有一点点的遐想,让我好好的看着你,你走了之后,我就只能挥剑斩断对你的所有思念。」
她一颤,在薄雾似的泪光中,看着他的面容。
「行云,如果……」咬着牙,他想问出心里的问题。
「会。」她点头。「如果没有以敬,那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他闭上了眼。「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够了。」
她转身,依他的要求不回头,高跟鞋的声音在石板路上清脆的响起,这是她的选择,在十二年前,当她认识以敬后,她就没有退路了,对品禛,她只能抱歉,要怨,也只能怨相识的太晚,只能怨不该相识在一个错误的时间。
她不后悔,若要说后悔,就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坦白,不该任他沉沦,任自己迷惑,还让以敬误会。
在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灯处,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孤寂,他正烦躁的张望着,看见他,她的眼眶里顿时满了泪。
以敬,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第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呵!
十七岁的她想的是,如果能和这个男人走一辈子该有多好;二十九岁的她想的是,真好,他就是要和自己走一辈子的人。
他抽烟了,路灯下已有好几个烟蒂,此刻的他又猛吸了一口,在烟雾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讨厌,不知道是他吐出的烟,还是她眼里的泪,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以敬。」随着她的呼喊,她快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吓了一跳,忙抱着她,稳住她的身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动情的说。
「有个应酬刚结束,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说谎!他虽不动声色,但是,望着满地的烟蒂,她知道他在等她,等她赴完这个约会。
这男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坦率一点,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诚实是一种美德,什么时候才知道对她坦白,怎么算都不会吃亏啊!
终于,她知道了,这两个男人是不一样的,品禛坦白直接,热情敏感,一个女人很难不被他感动:而以敬虽然和她个性不合、兴趣不合,但是对以敬,她总有又爱又疼惜的复杂情绪,想到他,就觉得心头暖烘烘的,很踏实、很稳定,他不是狂风,却是她可以停留的宁静港湾。
「以敬,我爱你。」
闻言,他脸上有狂喜,傻傻的咧开了嘴笑,却又怕表现得太明显,连忙收敛起来。「嗯嗯……好……」
「傻瓜!」她轻戳着他的胸,又笑又嗔的。
「行云,」握她的手更紧了。「我不爱吃红烧下巴,但我可以陪你。」
这个傻瓜啊!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不知道暗自隐忍了多久。
她回他一脸灿烂的笑。「哪天我带你去做身体检查吧!」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他向来身体很好,应该还不需要做什么检查吧!
「这么多年来,你要忍住好多的话,又要忍住很多的情绪,这么压抑的结果,不知道会不会得内伤,所以要做详细的检查。」
她讲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泄漏出她的狡黠,他只能无可奈何的任她抱着自己,心里却漾起甜蜜的滋味。
仰头看着天上繁星闪烁,她笑了,笑得开怀畅意。
「我们去看夜景。」她说。
他一愣。「现在?」
「对,现在,我想看。」她眉目弯弯,一脸的笑,让他不能拒绝。
「好,依你,就去看夜景吧!」
夜已深了,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这么多的人,热闹又寂寞的聚集着。依着行云的指示,车子一路顺畅的驶向阳明山,风中传来山的味道,树叶沙沙作响。
在著名的观夜景处,许多年轻的情侣正相依偎着,停好了车,两人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脚下台北的万家灯火,她显得若有所思。「好久没有来这里看夜景了。」
「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
她抿着唇笑了,淘气的眨眨眼。「去年书纬载我来的。」
喝!他高挑起了眉。「他载你来的?!可他还没到可以拿驾照的年龄呢!」
她倚在他温暖的怀里。「他说他在美国学会开车了,非要载我不可。你别生他的气,不然他要怪我出卖他了。」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在你们的眼里,我好象变成了独裁的大魔头,不过,他没有驾照,还是不该载你冒险,如果出事怎么办。」
「没事的,他开车的技术很好,而且只有载小一段路而已。」她安抚似的拍拍他。
「看来你们真是母子情深。」他有些吃味。「看夜景应该是他带女朋友来才是,居然载你这个做妈的人来。」
她的两眼在黑夜里灿亮如星。「他说,他可怜我这老妈子没什么机会和男人约会,所以委屈的带我体会一下年轻人的约会方式。」
她听到细不可辨的轻哼声,她倚在他的肩上,轻轻的笑着。
看着眼前一对对亲昵相拥的情侣,她有些感慨。「我好象还没恋爱就结婚了。」
许久没听到他回应,她推了推沉默的丈夫,示意要他说话,他则奇怪的看她一眼。
「老公……」她凑近他,大眼睛好奇的眨了眨。「你有什么恋爱的经验?」
看她撒娇的样子,他失笑。
「别笑,我是很认真的问你耶!你交过几个女朋友,总共谈过几次恋爱?」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国中的时候有个学长天天在门口等我,每天固定送一封情书给我。」她满意自己终于引起他的注意力。「其实,有很多人约我,送花、送情书,但那学长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跑进广播室里去广播,说他喜欢我。」
以敬的眉慢慢的拢了起来,无视于他不悦的样子,她继续说:「还有很多很多,我也记不清楚了。」
「在你结婚以后,还是照样能吸引男人的注意。」他说,语气里饱含着浓浓的醋意。
她眨了眨眼睛,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话里真的有好酸好酸的味道耶!真难得。
「其实品禛不错,不但能言善道,而且潇洒好看。」她自顾自的说,说时还偷偷的瞄他,「和我也兴趣相投,我和他很有话聊。」
注意到丈夫的脸色越绷越难看,她的小手抚上他的脸。「但是,还是少了点什么,我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从没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
见他脸色放松,她继续解释了自己和宗品禛的关系。虽然以敬没有多问什么,但设身处地的去想,要是以敬和另一个女人有暧昧,她说不定还没有以敬的好风度呢!
「以敬,你总共交过几个女朋友?」
「没有。」
没有?她才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事业有成,人又优秀,性格也好,别说你以前读书时风靡很多人,现在在商场上为你着迷的女人也一定很多。」
他显得很吃惊。「你这是在称赞,还是在讽刺?」
「当然是称赞。」她对他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你别怕说出来,毕竟都是过去式了,我又不会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破坏你的想象,但真的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仍谆谆善诱,希望他能老实说。「我不是个善妒的妻子,自己的丈夫迷人,我也觉得很骄傲啊!」
「真的没有。」他有些无奈,又觉有些好笑。「以前读书时,我很努力,也很刻苦,以十年的时间完成高中到博士的学业,每天几乎是睡在实验室里的。学太空科学的人有九成以上是男性,生活很无趣,而且我性格呆板木讷,不善于说话,就有不少朋友说和我共处得承受很大的压力。」
他自律甚严,一定下目标,便废寝忘食的朝目标迈进,过人的毅力和韧性为他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在科学研究和事业上都是如此,所以和他共处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商场上也没有任何女人对你表示过好感?」她真的很惊讶。
他又叹气了。「我不知道,我猜大概是没有。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你的丈夫一点都不吸引人,也没有魅力。」
几番天人交战后,她想,还是让以敬这么觉得好了,丈夫受不受人欢迎,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