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你。」这话是肯定句。
她的呼吸停顿了一秒,明眸直视着他,毫不逃避。「是!」
「你们约会过几次,但我不知道。」
「是,但是……」她着急的想解释,事情绝不是像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啊!
他举起手,制止了她的话。「他吻你。」
她的脸唰得变成雪白,方以敬幽幽的眸光正深切的看着她。
「是。」
她是有妇之夫,她知道一个男人喜欢她,但她没有阻止他,还私下和他约会,甚至让他吻她……
想来,她都觉得自己很可恨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她已从找到画的恍惚中回复过来,以敬现在的想法最重要,她可以再丢掉一幅画,但万万不能失去丈夫对她的信任,更不该,也不能辜负以敬。
「一开始时,我只觉得品禛是个朋友,我们聊得很愉快,所以见过几次面,但当我一知道他对我有意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至于那个吻,那只是一个意外。」
他坐在沙发上,暗淡的灯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斯文好看的脸庞显得若有所思。
她赤脚踩过地毯,走到他的前方,蹲坐下来,从下而上的望着他。「以敬……你爱我吗?」
这问题在她心里回荡了无数次、疑问了几万次,在新婚时,她曾问过,那时的他微笑着,并没有说话,但眼底眉梢的柔情蜜意都替他说出了答案。
后来,她没再问过,仿佛老是这样子问很傻气,而十几年后,当她再问时。心里才模糊的想到,她从来没听到他很肯定的答复。
「你觉得呢?」
一样没有明确的答案,她的心一沉,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尤其在这时候,她已尽力的解释了,但以敬仍是没有表态。
「你觉得我爱你吗?」她怀着一点点的信心轻轻地问他。
他眼神一黯。「那要问你自己了。」
原来,他连她爱不爱他都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那这十几年的婚姻里,她到底做了什么?
每周两次为屋里插两盆花、为他挑选衣服、为他订做鞋子、为他学做他爱吃的菜、为他难产生下书纬、为他等门、为他生病着急、为他远行担忧、为他讨好婆婆,打牌时总是故意输,和他相守共度过四千三百多天,这些他难道都不知道、都看不见?
她叹气了,叹出这十二年来的寂寞,只觉心灰意冷。「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她很平静,就连声音也听不出激动的波纹,两眼深似一古井。
「你再说一遍。」
他只奇怪,他的声音居然也一如她的平静,是不是震惊太过,所以他还在拒绝思考,不想感受她释放出来的任何讯息?
「以敬,我们连在一起时的快乐都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她平静的又说了一次。
他的脸更白了,只剩一对眼睛黑黝黝的发着幽光。「你再说一次!」
他一双大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有一种很深沉的东西,像深不可测的潭,幽幽的发着光,这让她有些迟疑。
「我们……并不合适,你不觉得我们的共通性很少吗?我不懂你在想什么,虽然我们是夫妻,但很多事你都不愿意说,或许……或许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
泪水盈满眼眶,讲出这话时,她又何尝不苦?只是,她对他很失望,也很绝望。
「不是错误,我从不认为这是错误。」他的声音这么苦涩,他的手微微的颤抖,透过肌肤传给了她。
「以敬。」这样的他让她害怕。
他黝黑的眼里有着了然。「我知道了,这是借口,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自己。」
「你……你说什么?」她不懂他的意思。
在朦胧的灯光下,她和另一个男人深情相拥的样子爬上心际,这痛苦太尖锐、太难承受,让他的声音也不禁高扬了起来。
「你……你心里……心里有别人了。」他费尽力气,才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然而,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间就再也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了。
她大惊失色,脸色变得苍白。
「你要说什么?否认?」他轻笑一声,这让她心里一寒。「我亲眼看到了,我想等你的解释,但是,你只是回避我。我知道你和他有往来,但我装聋作哑,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决定,我不逼你,因为我也想知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不是的,我刚刚已经解释了,我和他只是朋友。」她拚命的摇头否认。
他苦笑着摇头。
「如果我没看到那幅画,也许我会相信,但是,那画是你的心声,是你最诚实的反映,在你的画里,那夫妻真可怕,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只是随便画的?没有一点的意义?你把那画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示着你在这场婚姻里痛苦的心事,『夫妻』……哈哈,那主持人是怎么说的?象征着两人痛苦微妙的关系,不能分开,只能紧守着彼此。行云,你是这么的痛苦吗?」
「以敬。」她大喊一声,急切的握住他的手,心里又急又慌。「那天我是心里很烦,才会画那幅画的,就是我们吵架的那天,画完后,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想把它藏起来,但是被毕老板偷走了,我好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不到它会出现在拍卖会上,我怎么会故意将那画拿去拍卖会上展示呢!」
「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他的眼里饱含着她从未见过的苦楚。
她一顿,看着以敬的眸色更深了,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我那天生你的气……我不想让你看到那幅画……我以为……以为我会把画找回来的。」
「你不相信我。」他的声音更见冷冽,双眸森森的闪着光。「对你而言,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你却不肯告诉我,不相信我能为你处理,不相信即使我不喜欢看到那幅画,我也会接受你的解释,然而,你却彻底的否定了我!」
她颤着唇,原以为确定的理由,在他说来却薄弱得不堪一击,她颓然地倚在沙发上。
他的话一字字、一句句敲打着她,他的声音有愤慨、有激动。「行云,你让我痛心,你问我,我们这样在一起有什么意义,这是一个好问题,我居然未曾去想过,只是不知道你在心里反复想过了多少次。」
她拚命的摇头,长发散乱。她没听以敬说过这些话,但是,她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听他说,而该是在两情缱绻时、该在枕畔轻语时,绝不是在这种猜忌、怀疑的时候。
「不是的,我只是着急,我生气……」她的声音里已有哽咽。
他轻声的说:「你说,我们这样在一起有什么意义……你怎么能够这么随便就说出这句话?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是你的丈夫,这个身分对你也没有意义吗?」
「我还是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对,以至于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否决了我、否决了这个婚姻。哼!那我们这十二年来算什么?我甚至不是个好父亲,所以连书纬都鼓励你离婚,看来,我真的很失败。」
「我知道自己在你眼里不是个好丈夫,即使我很努力的去做,却还是达不到你的标准。也许,我陪你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但是,我总是想,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可以相处,到时我就可以弥补……」深吸口气,他继续说:「现在,你已经不打算给我机会了。」
她的眼里已是蒙胧一片,她的心,深深的被他灰心绝望的表白打动,泣不成声。
他的神色越见疲惫苍凉。「我知道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可我忍耐的等着你选择,很好,这就是你的答案。」
「不……不是的……」她声音哽咽。「以敬,你听我说,我是赌气,我不是真心的,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也没想过要背弃这个婚姻,我只是……只是着急,只是伤心,所以,我好想好想知道你的反应。」
他扯起嘴角,笑不像笑,只有苦涩。「我不会这样试验你,我不敢要的东西更多,所以我不敢试、不敢贪心,你,一直都是我所难以企及的。」
「以敬,」她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好害怕。刚刚我问你,你爱我吗?你不回答;我又问你,你知道我爱你吗?你也不知道,所以,我真的是一时生气了,气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意。」
他任她抱着,任她的眼泪浸染他陶前的布料,他的手垂着,并没有回抱她。
他叹了口气。今晚,他叹了好多次气,也许今天以前加起来的总和都比不上今天的多。
「行云,我娶了你,就是对你承诺一生了。」
她仍靠在他胸前,低声呜咽着,小手紧紧的抱着他,希望能温暖他话里的寒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你只是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拨掉搂着他的手臂,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疲倦,彷佛心已灰、意已冷。「放开吧!我累了,你也该休息了。」
他转身离开,还顺手关上两房相隔的门,关门的声音虽轻,但敲在她心门上的声响却是又重又狠。
第七章
以敬离开后,他那又重又响的话一直在她心中环绕,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的揉过似的,又痛又难受。
她缩在床上想了又想,以敬今晚说的一番话带给她很大的冲击。
她不怪他对她说出重话,不怪他对她冷淡,因为她真的是个自私又残忍的女人,因为理智一时被冲昏了头,竟然不自觉的伤他这么深。
而且,原来他误会了,误会她和品禛之间的关系,他看到了餐厅里她和品禛争执的一幕,看到品禛吻她,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那么反常;他也知道那天打电话来的人是谁,所以抱她的手紧得她几乎要窒息,而今天,他看到了那幅画。
天啊!她用手掩脸,忍不住呻吟。他必然受了很大的打击,他原就理智冷静,不会像个被愤怒烧去理智的男人般对她大吼,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解释,而她不但没安抚他,反而开口否决了这段婚姻。
不,她得解释,她得说清楚,她一定要得到他的原谅!
走向两人相隔的门,当她要拧开门把时,才发现门竟然上锁了。她愣在当场,久久无法动弹。
结婚十二年来,只有她在生气时才会把门锁上,他从来没有上锁过,但此时,一动也不动的门的确是紧闭的。
以敬……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这气气得不轻啊!她懊恼的揪紧头发,几次鼓起勇气要敲门,但又颓然放下,来来回回的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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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她忙起身为他做早餐,榨了柳橙汁、烤吐司、煎蛋、煎火腿,一边惴惴不安的想着待会儿该和他说什么。
一夜的辗转难眠和哭泣,让她眼睛红肿,越想就越觉懊恼,暗骂了自己无数次的大笨蛋。
七点,以敬准时下楼了,一身铁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更显冷峻严肃,平常早晨时会有的温暖笑意都没了踪影,他也没多看她一眼,就准备要出门了。
「等等,早……早餐弄好了,要不要……吃完早餐再走?」她追上他,手足无措的开口。
「不吃了,我有个早餐会议要开。」说着,他已跨出了客厅大门。
「是……是我做的,你……你不吃吗?」她期期艾艾的问。
「不吃。」他冷冷的说完后就坐上车。
望着车子扬长而去,她更沮丧了。
以前两人吵架后,她都会做饭主动示好,而他吃完饭后,一切也就像事过境迁,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像这样板着一张脸不看她,也不吃饭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呢!
之后,她整整想了一天,想该怎么让丈夫消气,该怎么向丈夫道歉。
终于,她一咬牙,在中午时拿起电话拨给他。
「喂,总裁办公室,您好。」公事化且严肃的声音扬起。
「林秘书吗?我是行云,方总裁……可不可以接电话?」
「可以,请稍待。」只要是夫人的电话,总裁不论在何时都会接的。
「喂。」电话那端传来低沉熟悉的嗓音。
「以敬,我是行云……」感觉到他的沉默,她鼓起勇气道:「今天早点回来好吗?我……我做菜。」
那头仍是沉默,电话中还传来了纷杂的声音,显然是正在开会。在她的心越沉越低之后,他说话了。「我今天有事,会很晚才回去。」
「噢!」压不住浓浓的失望,她只能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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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深夜,她已支撑不住的昏昏睡去时,才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声响。
她静静的等候着,知道他已冲完了澡,从门缝透出的灯光暗了,晓得他准备要睡了。
她试探的再拧动门锁,沮丧的发现门还是锁的,但随即,她深吸口气振作起精神,为自己加油打气。
拿起钥匙,她打开了他的房门,他的房间内已是一片漆黑。她蹑手蹑脚的走近他的床铺,模糊的看到他正背对着她躺在另一侧。
她知道以敬一向喜欢她主动上他的床,但她这么做的次数一向少得可怜,因为以敬对此一向积极热情,她根本没机会等到饥渴的时候。
她轻手轻脚的钻进他的棉被里,他仍是动也不动的,她深吸口气,试探性的把手伸向他的腰腹,轻抚着他。
他仍是背对她,僵硬着身子,她屏着气息,更贴近他些。
他动了,却是伸手冷淡的将她的手从他的身上拨掉。
羞辱和难堪轰得她脑袋一片空白,她一咬牙,霍地掀开棉被就往门口冲去。
他居然挥开她的手,居然用这种方式拒绝她!
她困窘得想死,眼泪充满了眼眶,她要回自己的房间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原有的歉意都被怒气所填满了,她是说错了一句话,但她已经三番两次的主动示好道歉了,他可以不接受,但也不该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啊!
这个该死可恨的木头丈夫,他要气就气死好了,要离婚就离婚。
她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那男人的速度更快,在她的手触到门把的同时,他已从背后扑来,紧紧的抱住她。
「放开我!」她放声尖叫,气得拳打脚踢。
他的粗喘声清晰可辨,一双铁臂勒得她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准你碰我!」她大叫,又恨又怒的往他的手臂咬去,但他却不肯放开手,手臂上的咬痕清晰可见。
「对不起。」懊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着。
她仍是气,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打。「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