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蕾怪异地瞥她一眼,才认真回想附近各公司的行号。
“奇怪,没听过这家公司。贝薇,它在甚么地方?”她有不祥的预感。
“你当然没听过啰,人家也只不过才成立三年,又不是老字号。”杨贝薇笑咪咪地 回答。沈书蕾眯起眼,“地点呢?”“地点,呃……我没说吗?”
沈书蕾摇头,双眸直盯著她。
“就在台北嘛,大都会、不夜城,人人向往的黄金城市,又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工作 。书蕾,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喔,顶圣可是大公司呢,不是随随便便就进得去的。 ”沈书蕾沉默许久。
“你确定我没听错?你找个工作竟找到台北?”
“所以我说了,要到外头去看看世界啊,这又有甚么不对?”杨贝薇无辜的噘起嘴 ,早知道书蕾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打死她也不答应帮那家伙的忙,让书蕾跟方轩和成 双成对算了。
“贝薇,台北离这里少说也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这点你可想过?”沈书蕾提醒她。 “当然,所以找说了,有宿舍嘛,没啥好担心的啦。”杨贝薇摆摆手。
沈书蕾发觉自己真是败给她了,“算了,当我没问。”
见她举步回办公室,杨贝薇赶忙唤住她,“书蕾,你上哪去?”
沈书蕾回头瞥她一眼,“上班时间,我能上哪去?”
“但是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甚么时候开始上班啊。”杨贝薇拉著她。
“你用不著告诉我,我没兴趣听,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到台北去。”沈书蕾拉下她的 手。“那怎么行!你不去,我怎么办?”她耍赖。“你自己去啊。”
“甚么?你要我一个人去?有没有搞错!这是交了五年的知己该说的话吗?”
沈书蕾闭上眼点了点头。
杨贝薇没辙,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招,再不行的话她当真不管了。她换上另一张面 孔,可怜兮兮地哀求沈书蕾。
整整一天的时间,她使尽了哀兵策略,就这样书蕾前、书蕾后的,一直烦著沈书蕾 。
到了下班时间,沈书蕾真是让她烦透了,只好竖起白旗,“好,我投降!求你不要 再烦我了行不行?就算我答应你,我爸妈呢?你以为他们会点头让独生女远赴异乡工作 吗?”
“你的意思是,只要沈妈妈答应,你就OK?”杨贝薇欣喜地问。
“不要指望我去说服他们。”沈书蕾把丑话说在前头。
“行!保证不劳动尊驾。”杨贝薇拍胸承诺。***
沈家客厅里,张宝真端坐在沙发上,以优雅的动作搁下手中的杯子,“我答应。”
杨贝薇笑意吟吟,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张宝真的首肯,得意地向沈书蕾使了个眼色。
沈书蕾惊讶不已,她的母亲竟然一口应允,啥也没问,她很难接受这突如其来的“ 变数”。“书蕾,如果你不想去,就别勉强。”沈中看了看女儿的表情。
“爸爸,我……”
“沈伯伯,书蕾不是不想去,只是她以为你们会反对,才邀我来当说客,没想到你 们一下就答应了,她才会一时不知所措。”杨贝薇插嘴,笑容好不得意。
沈书蕾允诺在前,甚么话也不能辩驳。她的“前途”就这样决定了。
***
顶圣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是握股公司的联合组织,子公司多达十八家,各自独立经营 ,享有完全的自主、决策权,而为了使业务统合,顺利发展,子公司的负责人多由“老 板”亲自训练,实务指导后派任,真正达到人称其职、事得其人的功效,此点也是股东 们之所以相当推崇老板的原因。
短短三年的时间,顶圣以黑马之姿疾速窜起,奔腾于商场,已经成为近年来罕见的 奇迹之一。只要是企业家,都想一睹老板的风辨。
老板十分柙秘,无人得见其面,人们大致猜测老板可能就是顶圣的董事长戴斯,但 传闻顶圣的业务多由三位常务董事下达命令执行,而此时,这三位常务董事正忙得“无 法顾及公事”——“喂喂喂,你们没事做啊!成天动不动就往这里跑,当此地是动物园 还是观光区?”杨贝薇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人。
办公室内三个自称品貌非凡、顶圣要员的青年才俊终于暂停喧哗,个个转头瞥了一 眼在这里最不起眼、最不惹他们疼的“书蕾保母”杨贝薇,也就是他们口里的“老保” 。
“老保,你也放尊重点好不好?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上司,要不是念在你是书蕾的 朋友的份上,像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旱该开除七、八次了。”叶开怀抱著胸,频频摇头 。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眼底表明:老保啊,天降皇恩,你可得自重,快快谢恩才是。 而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自称顶圣要员之其二、其三的齐霖、关浩之。
“抱歉,我‘高贵不廉’的主管们,严格说起来呢,咱们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你 们的职位的确在我之上,那又怎样,我可是董事长的——”她故意拉长尾音。
“嗯?”六只眼睛直盯住她,等待她接下去。
“秘书。”杨贝薇敲著笔杆,“而这里是董事长秘书室,你们这群闲杂人等,整天 在这里晃来晃去,假公济私泡妞不说,还敢拿职权压我这弱小女子,不嫌过分吗?”她 斜睇他们一眼。一番话,惹来众人一声齐“呕”!
“拜托你也行行好,甚么弱小女子!楼下那群母夜叉都略逊你一筹。”齐霖指的是 众秘书们及几位凶悍的女经理。
“老保,你这个‘高贵不廉’不觉得用词不当吗?”叶开怀蹙起眉头。
“怎会?说你们高贵不廉价嘛。难道你们有谁自愿贱卖的?”眼球溜了一圈,见众 人无异议,杨贝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矛头转向齐霖。“齐常务董事长,可真感谢你 的恭维啊,我这比母夜叉稍胜一筹的夜叉女王,改日可要率众女夜叉好好请你吃‘一顿 好饱’。”
齐霖听了,不禁脸色发白,马上拱手讨饶,“杨贝薇小姐,敝人何德何能,哪敢劳 众姊妹们破财费时,这不是存心折煞小人吗?”
“贝薇,别闹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呢。”一直没有开口的沈书蕾提醒她。
“是啊,现在是上班时间,为甚么有些人就是没这份自觉?亏那些人还敢自称是主 管呢,幸好没人期望他们以身作则,要不然公司岂不大乱了。”杨贝薇摇头。
“老保,说实在话,凭你的口才和机智反应,这小小秘书之职实在委屈了你,有没 有兴趣到行销部试试?保证你如鱼得水,自在快活。”叶开怀建议。
言下之意是,她在这里不自在、不快活,以至于处处找他麻烦,与他作对,是不?
“是啊,老保,鸡得叶常务亲自邀人,你何不乘此机会大展身手,何必在此龙困浅 滩,翻身不得呢?”齐霖在一旁鼓吹。
“这可是你放手一搏的好时机,只要你有心,相信未来的‘杨协理’,甚至‘杨总 经理’称号,都会唾手可得。”关浩之加入游说行列。
“好说、好说,各位如此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可是盼望小小秘书我饮几杯迷汤之 后,重新将诸位包装,由放荡形骸于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公子升格为龙章凤风姿、气度 卓然的绅士呢?还是干脆想将我由书蕾身边一脚踢开,以利诸位全力展开‘豺狼攻势’ ,一举得美人,得其所哉?”她摇摇头,“唉,你们也真是,三个人联合,美人却只有 一个,可是打算将书蕾分尸不成?”
“贝薇,你别胡说八道了。”沈书蕾羞窘的低斥。
杨贝薇吐吐舌头,瞥见一旁三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三位常务如果没事,请回吧,我不习惯在上班时闲谈论私事。”沈书蕾下起逐客 令。她很少无礼,对方又都是公司的大股东,可是她实在让他们烦透了,不得不硬起语 气请他们出去。
“这也好,那么我们下班再说,晚上你想吃甚么?我帮你订位。”叶开怀凝视沈书 蕾姣好的面容,放柔了音调。
“太好了,别忘了订两个位子。书蕾,一个人吃饭多无聊,晚上我陪你。”齐霖将 手搭在沈书蕾的椅背上,倾身轻声询问。
“齐霖,你别太过分,明明是我先开口邀人,你……”
“嘿,我可听不到有半点‘邀请’的意味。叶开怀,如果你不想帮‘我们’订位大 可明说,何必……”
“你们少丢人现眼了行不行?不过是一顿晚餐,两个高级主管争得面红耳赤,要是 传了出去,顶圣还要做生意吗?”杨贝薇看不过去。“少自作多情了,书蕾不会同你们 出去的,今晚不会,明晚、后晚、未来的每一个晚上更是不可能,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吧,没有机会的。”她绝然干脆的说。
他们正要抗议,沈书蕾马上开口:“贝薇说的是事实,我不想耽误各位的时间,谢 谢三位的美意。”人家如此坚决的表示了,他们也只好颓丧的离开。
杨贝薇等他们三人一走出秘书室,立刻紧闭门扉,吁了口气。唉,她这“保母费”
实在申请得太少了,“事”与“薪”不等嘛,非得向韩圣伦拉白布条不可!说到这 家伙,他到底还在拖拉甚么啊?要是再不回来,她这位“保母”可当真要改行当“鸨母 ”了,赚的钱肯定比现在多上百倍。
“贝薇,你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些甚么?”沈书蕾瞧一眼靠在门板上的杨贝薇, 收拾桌上的资料档案。杨贝薇闻言抬头,认真地打量沈书蕾。
沈书蕾瞧见她的眼柙,迷惘地看看自己,“怎么了,我的衣服有甚么不对劲吗?”
杨贝薇啾住她迳自念道:“柳眉杏眼,俏鼻朱唇,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身如轻燕不 盈一握,难怪了。”
“叨念些甚么?”沈书蕾摇摇头,有时候她真觉得贝薇与她妈妈才真是一对母女, 个性、思路均极为相似。
“说你啊,冰肌玉骨、秀外慧中,难怪那么多人紧追著你不放。”
沈书蕾狐疑地睇视她。
“你又有甚么企图了?”杨贝薇会开口夸人?那肯定没甚么好事,这是五年相处下 来,沈书蕾的领悟。
“没的事,纯粹好心奉送,免收费、免回馈。”杨贝薇摇摇食指。
沈书蕾不怎么相信地瞄她,突然问道:“贝薇,‘高贵不廉’是甚么意思?”
杨贝薇眼球朝左下,斜睨她一眼,才略带嘲弄的口气说:“‘假高贵不知廉耻’, 这也不懂?”她摇摇头,回自己的位子上。沈书蕾目光追随她。
不一会儿,董事长秘书室里传出爆笑声。***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一下飞机,韩圣伦迫不及待地直往外冲,顾不得戴安在背后又是 咒骂又是叫停。
“韩圣伦!你敢再走一步,我马上转机回美国!”戴安使出撒手,破口大叫。
一句话马上使韩圣伦停下急匆匆的步伐,不耐烦地转身。
昔日十七岁的俊逸少年,同样的俊,同样的帅,二十二岁的他增添了一份成熟的气 质,更为英气逼人。“大小姐,你当在太空漫步啊。”韩圣伦焦躁地低咒。
“又不是参加竞走,急甚么,赶投胎啊!”戴安略喘口气,故意以极慢的速度踱到 他跟前,见韩圣伦又迈开一大步,她赶紧拉住他,“喂,你冷静点,这么快就露出马脚 ,你还想不想嬴得她的芳心啊?”
韩圣伦拉下她的手,“在她面前我不会是这副样子,少为自己的缺乏运动找借口, 快走吧。”他拉著她往前跑。
“韩圣伦!你真过分,见色忘友、丧心病狂、没心没肺的东西!可恶,你别拉我啦 !我自己会走。”戴安边骂边甩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只有自认倒楣被拖著走,“ 色圣伦,让我扭伤了脚有你好看的!”韩圣伦哈哈大笑。
“还说我哩,我高贵、大方、娇滴滴的戴安小姐,你也不改本性嘛。”他调侃。
“哼,我是学不来女人的娇媚,天生就是这副德行,又怎样?请你记住我是来帮你 的,还笑我!”
“是、是,你是丘比特,我得罪不起。”韩圣伦扬手招来计程车,将戴安塞进车里 ,自己也坐进去。
“轻点啦,不拿我当女孩子看,起码也该记住我是来帮你的红娘吧。”戴安抱怨他 的粗鲁。“先生,到哪里?”司机回头问。
韩圣伦念了一串住址给他。
戴安对他挑眉,以不可思议的眼神膜拜他,“哇塞,你真神O也,新住址也背得滚 瓜烂熟,有沈书蕾在的地方真这样不同凡响?哇塞,真期待见到她!”
韩圣伦翻个白眼,“拜托你改掉现在的语调,请记住自己的身分。”
“安啦,她现在又不在这里。这是你说的哦,咱们是半斤八两,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戴安率性地挥手。
说老实话,光看戴安的外表和言行举止,绝不相信她已拿到博士学位,还是出身名 校的企管博士,别人可能会主观地认为她是缺乏管教、满口秽语的不良少女。
韩圣伦不得不叹气,找她来担任这“角色”是他太看得起她了。
第三章
“喂,你是怎么回事啊?刚才还急得要命,现在却裹足不前,要走不走的,我很累 o也,你要沉思也请你先让我落脚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去想你的她行不行?”
戴安双手抱胸,为自己抱不平。
两人站在一幢大厦前面,韩圣伦犹豫了半晌,才走去找管理员拿钥匙。
他的住处在五楼,杨贝薇、沈书蕾的对面。不用说,这当然是经过刻意安排的。
他们搭电梯上去,到达门口,戴安拍他的肩膀,“喂,不先去找她?”
韩圣伦瞪她一眼,“先让你休息个够,省得烦人。”
他打开门,将钥匙随意丢在桌上。
戴安耸肩,迳自找了一间房放下旅行袋洗澡去。
韩圣伦拿起电话,拨了一组熟悉的号码。铃响三声。
“喂,找哪位?”“哈,快人快语的习惯还是没变嘛。”韩圣伦浅笑。
对方愣了愣,“韩……”
“Stop!书蕾在哪?”他阻止杨贝薇喊出他的名字,想像得到她此刻吃惊的表 情。
“别担心,她下楼买东西了。你在搞甚么,现在才联络?我们已经来一个礼拜了o 也,你到底甚么时候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想追你的书蕾,你若是再不 回来,可别怪我不念情分了,公司里多得是想利诱我帮忙的人……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杨贝薇如连珠炮,一口气吐了一大串囤积已久的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