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一场景。幕刚拉起,刺眼的灯光打在脸庞,浑身笼罩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之下,温暖、兴奋、战栗、紧张,各式各样的情绪自她的神经传导到大脑,阵阵快感淹没了知觉,她不再是自己,化身为剧中人是她目前唯有的思想。她是阿嘉,阿嘉就是她,手持的刀是正义,正义就在她手上。
在外面,在那强力灯光烘托出来的世界,她要以手中的一把正义刀,夺取那谋杀了她,谋杀了所有善良人民,谋杀了所有生之希望留下无尽恨怨与怒焰狂潮的男人性命。以他的血来偿清这笔血债,以他的黑心献祭这场谍杀。是的,这是正义,这是真理,这是道。烧杀纷扰的烟火战场中,她缓缓的走至场中央,一片死寂的灰暗大地……
「妳不是死了吗?阿嘉公主。」背叛者写满恐惧的脸上,一双瞪张的眼,连连倒退了三步,「我亲手弒杀了妳,我确定妳死了。」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我死于昨日,今日又有新我诞生。叛徒,你夺走我的生命,践踏我的家园,临了终时你尚且冥顽不灵鞭打我的尸首,诬陷我与人通奸,现在我来索取我的正义。」
「妳死了,不可能有权力再复活。」他双脚发抖,步步后退。
「一个盲目的阿嘉死了,一个领悟的我诞生了。纳命来,叛徒!」她扬起剑,剑尖在数百瓦的灯光下,无比森寒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背叛者冒出几滴冷汗,他勉强露齿而笑,「嘿嘿,阿嘉,别这样。我可是妳亲爱的丈夫,妳心爱的情人,妳真能下手杀了我吗?」
「阿嘉死了,她亲爱的丈夫手刃了她,现在的我不是阿嘉。」
「那么妳是谁?」
「复仇者。」剑尖在空中旋了个漂亮的弧,咻一声穿过背叛者上臂肉处,她冷酷的一笑,「阿嘉死了,复仇者来了。告诉每个人吧,他们将会见证我踏遍每一吋流过鲜血的土地,追讨每一个背叛者,你是头一个。」
抚着他鲜血淋漓的上臂,背叛者摇着头说:「妳不是阿嘉也不是复仇者,妳是魔鬼,自地狱来的恶妇妖女,假藉我妻子那圣洁的外表欺骗世人,为求毁灭这个世界而来。」
「让时间去证明谁是妖魔谁是鬼怪。」她举剑更逼近一步,「来吧,我要取你的性命,要笑着死去,或呻吟着等待死神的亲吻,全都由你选择。」
「妖妇。」被逼到死角的背叛者狂吼着,他踏上摇摇欲坠的假山顶,「我将被一个惑众妖妇逼死吗?这是公平吗?这是正义吗?我何错之有何罪之有?天意要绝我于此吗?」他拍着胸口悲泣声问道。
轰雷响起,电光闪闪,宛若地狱再现。她执起剑向前冲丢,「死吧,叛徒。」
他尖叫着,但却未见那剑穿透他身体而亡,只见他甩动着无助的双手直直坠倒于山崖下方,久久声音不息。光线只剩一束,孤独的照在阿嘉的舟上。她剑尖朝地。「这只是开始,漫漫长路才效程,我的人生要终于何处?──复仇者的使命苦涩难当。我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悦,为什么?为什么?」
灯光暗。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止。
成就感溢满胸怀,她慢慢的爬下假山的梯子,走到布景后方。她四处找寻着舞台上与生活中合作无间的好伙伴,德怀人到哪里去了?他掉下假山后,应该已经从预先备好的软垫上爬起来了才对。「德怀?德怀?」
「德岚姊,德怀大哥他──」脸色苍白的女配角冲过来,「不知道谁忘了把垫子上的隔板取走,他方才坠落下地时──」
第一章
妳几乎没办法把眼光自他的身上扯开来,真是让人讶异,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黏在他身上,敢打赔就算用三秒胶也没有他来得功效强大。他是那么地「炫」,倒不是穿着什么奇装异服,不过是简单的白色衬衫……一件要好几千的那种「简单」白衬衫,配上一条褪白到浅蓝磨得很旧洗得很干净的牛仔裤。不属于那种穿着鲜黄外套配上大釭衬衫,花悄得像是逛某市场的男人──但他「炫」得夺目耀眼,就算舞池中挤满男男女女,他只要往那儿一站,所有女人的目光就会随着他而移转。
是他非常的「帅」吗?错。
是他非常非常「现」啰?非也。
是他非常非常非常「金」吧?再猜猜。
他是如此的不同,让妳无法用三言两语或刻板的英俊,肤浅的有钱或性愈来形容这个男人。真正勉强挑一个字眼,揣摩出他那举手投足间都狂放无拘的异类风格,棱角分明个性突出,浓眉锐眼与奔放不辜外表的形容辞只有,狂野。
或多或少每个少女心中都普经存有一个狂野的美梦,捉住一颗狂野不羁的心,以轻轻的一吻唤醒「野兽」心中高贵的「王子」。他完全吻合那类疯狂的少女美梦。狂野。
完全的狂野。就像未受驯服的野生默类被错误的摆置到现代的舞池当中,妳可以看见他无聊的搂着身旁两三个女子时眼中散发出的野蛮光芒,懒洋洋不悦的瞄着那些呆板暗着机械式舞曲一拍拍扭动的人体,就像在寻找着更奇特的点子,这种小又狭窄无趣的可笑节奏根本拘禁不了他,也无法解放他内在的野兽本能。
就在那瞬间,一道讽刺却又邪恶美丽的笑意闪现在他唇角,让女伴措手不及的采取了行动。他捉住其中一个节奏,大方而火热的吻住身穿黑色紧身洋装的女伴,扭腰而煽情豪放且大胆的,他当场改变了舞池的气氛,成了火辣辣的dirtydanse,一种充满性暗示却又旋紧着节奏的美妙舞蹈,所有在场的人让出了空间,连DJ都只能让步,接首快节奏热带南洋风情的曲子。
在女伴揉弄下,衬衫扣子一颗颗让步,劲瘦结实的胸膛迅速呈现在其它虎视眈眈的女人眼中,他的女伴更加热情的上前舔掉他胸口的汗,整个舞池都着火了。他那流着汗水的颈项上挂着丰腴的女人手臂,平滑的胸肌一次次碰触过丰挺的曲线,修长的牛仔裤与迷你裙下亦裸的长腿交缠,舞动着,热度几达最高沸点,周遭的男士们逐渐鼓躁起来,有人吹着口咱、有人喊叫着。
他抬高女伴的身子贴向他的下半身,臀部暧昧的性感扭动着,敢打赌在场的每一个男士都立刻尴尬的回避开视线,以免当场出糗。女士们也是一脸羞红又舍不得扯开视线,毕竟他是这么少见狂野卷人的男子。
被冷落的另一位女伴终于不甘心也跳下场,抱着他的背部当表开演三人热舞,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而好笑了。
她交握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野蛮人」如何生出三头六臂,怎么把两个女人摆平。
「德岚,怎么回事?我才一转头妳就不见了?」
回头,德岚望进自己妤友芬茵的眼中。「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本来是要出去的,」她下巴往舞池内难分难解的三人行点了点,「不小心让我看见一群『原始』的精采表演,怎么能不教我停下脚步呢?」
芬茵朝着舞池也看过去,「哇,原来大名鼎鼎的柴洛夫也来了。」
「柴浴夫?」德岚眉毛一挑,连名字都这么狂野,英文中洛夫有野狼的意味。
芬茵目不转睛的盯着舞池中的三人,德岚则盯着她向来保守的朋友直瞧。芬茵脸上已经逐渐泛出一层淡淡漂亮的粉色,就算是一个孩子的妈,也改变不了她浑身都有的纯真气息,这是德岚最羡慕的。她这辈子还没尝过真正兴奋到脸讧的机会,除了演戏时会因剧中要求入戏而脸釭,德岚常认为这世界大概没什么能让她脸红的了。
「我的天啊,这实在太──」芬茵红通通的脸蛋,在看见柴浴夫一手拥着身前的美女热辣狂吻,另一手抚摸着身后美女大腿热舞时,巳经变得像块红炭了。「他真的像传言中说的那么──那么──惊世叛俗。」
「妳听过这个人?」
「岂止,我看过他好几部片子了,德岚妳不可能会忘记那部赢得好几座大奖的『艺色旋情』……那部揭穿荷里活底下大片厂垄断市场内幕的片子,还有『追缉天涯』那部动作大片吧?」
搜索了一下回忆,德岚这下真的有印象了。「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制造话题的柴导演。」
「我还真怕妳得了什么记忆丧失症呢。」芬茵拍拍胸口说:「没错,他就是柴洛夫,那位人称新生代鬼才的导演,手法奇恃而骇俗的怪人。」
「我还以为导演都七老八十的,所以一时没联想到他身上,老天……那些片子居然是这样的人拍的。」德岚禁不住失望的说。这时候话题中心人吻还在伺候两个美女眺舞,只见他本事轻松的应付这种左搂右抱的样子。「唉,我还以为柴导演会是个老老实实窝居在山顶隐世不出的怪才,真让人意外他竟是这样德行的人。」
「柴洛夫老实?」芬茵不禁一笑,「小姐,像妳才是隐居在山里头的人。柴洛夫换女人的速度连报纸都来不及写,这是众所周知的。他拍每一部片,传出的绯闻多过其它大小明星,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以从太平洋这端堆到另一端去。」
「那太夸张,一个导演怎么会有如此魅力?」
「如果他只是普通导演,那或许没有。可是他是产业大亨梅绍轩公开承认的私生长子,加上母亲又是影圈内呼风唤而的超级大制作人,这些堆起来就尼以让他镀金成大鱼;还有他的才华,那种耀眼夺目不可小觑的天份,几乎所有女演员、模特儿、歌手都前仆后继的涌向他呢!不但想成为他的女人,也想靠他一步登天。」
德岚对于这种花絮新闻只是扬扬眉,「嗯哼,看样子是我孤陋寡闻了一点。」她往外移动脚步,把视线自拥挤的舞池拉回。
「妳要去哪里?」芬茵一见她要离开马上问。
「去透空气。」她头也不回地说。
「好吧,等我在上面和他们谈妥了赞助的条件后,我再去找妳。」芬茵没有强追德岚留下,今天德岚肯出现露个脸,巳经是莫大的支持。没有人比芬茵更暸解德岚有多想在剧团中处理那永远处理不完的麻烦,而不是来应酬这些阮囊饱满却吝于捐款赞助任何艺术活动的公司集团老大。
要不是里面有个从前德岚的忠实戏迷,坚持要见到德岚否则不愿意赞助,芬茵也不会麻烦到德岚头上。毕竟,寻求财务上的支持,一直都是芬茵胜任愉快的工作。再一次的,芬茵往这间豪华夜总会的贵宾席上走去,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重新投入劝说的工作。
※※※
离开闷热的室内,深深呼吸了口大气,德岚欢迎这种沁凉的夜风徐徐袭来,挥去扰攘人烟的心灵洗涤。现代人果真空虚得只剩下一点点娱乐能够打发,忘怀在强烈震撼音乐节奏之下的迷醉,能有多久?她怀疑着。
幸运之神让她能找到这个独立于夜总会拥挤空间外的小小窗台,可能是它恰巧隔在一个高大的希腊雕像身后,没有多少人能看见这点玄机,想必也有些熟客利用它来喘口气,只容转身的吋尺空间内有不少烟蒂与破碎的玻璃针筒。
德岚再次对这些乱象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在十二岁那年她接触到戏剧,有了人生的目标,或许她也会成为芸芸众生里头那些不知方向最后迷失而丧志的人之一。
这样的夜,正适合一个人独对星夜怀旧。
不知在户外待了多久,突然间一声砰──「谁?」德岚迅速出声。
「噢,这边有人啊?抱歉,我只是在找个静一点的地方藏一下。」一个低沉有礼的声音自幽暗的门口传出来。「马上我就走。」
德岚没再回答,仍旧沉浸在她顶楼小窗台的安静角落,寻回心灵力量。
只是过没有两秒钟,「唉,看来我得打搅你一下,你不会介意吧,老兄。」陌生的男子又掉回头来说。
德岚觉得好笑,就算她的声音再如何低沉,倒是头一次有男人胡涂到把她也当男人看待,八成是背光坐在这个小角落,使对方没有办法看清楚她──就像她也很勉强的借着月光看见对方咧开的笑嘴有着健康闪耀的白牙,与晶亮的眸子。
既然她并没有权利独占任何角落,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小气的必要。
「无法为自己找个安脚的地方吗?」德岚淡淡的往后让了让。
男子大方的跨进她的小窗台,「好景致,谁能想得到里面那堆乱七八槽的摩登装潢,居然遮住这么独一无二的天景,真是可惜。回答你的问题,不,我想我可以给自己找个躲起来的地方,只是我刚要踏出去──就听见那两个催命罗煞在外面巡逻的声音,我宁可先让耳根子清净清净。」
先前的彬彬有礼,在这边巧妙的转换成一个率性自然、心意不经修饰的男人。德岚第一次在黑暗中与陌生人交谈,却一点也不觉得莫名或突兀,更可能是因为好玩──头一次有男人把「她」昌成男人来交谈,怎么能不教人觉得有趣?
「催命罗煞?」德岚轻轻的蹙起眉。
「两个漂亮的小姐,为了争谁要陪我上床而吵闹不休,老实说……我不介意她们两个一起上,我记得以前还没有哪位小姐抱怨过我的能力。」暗影中他显得格外高大,像巨大的山影立在前方。月光悄悄勾勒出他的侧面──
「噢?做那行想必很辛苦。」德岚好奇的瞇起眼,希望月光能再顽皮些,让这位老兄的原形毕露。
「哪行?」
德岚故意咳嗽了一下,「专门为女士们提供床上运动,这种职业想必很累人吧?或许你不担心雄风锐减……不过我得提醒你,那可是满伤身的。」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看管好你的舌头,老兄。」许久之后──也可能是三秒钟那么短,那位不速之客开了口。「我相信有许多人接到这种『侮辱』是会不惜以拳头相见的。」
德岚含着浓浓笑意说:「抱歉了,我没想到你不是那一行的。」
「很好笑。」他几近咆哮。
「真的很抱歉。」德岚笑弯了腰,透过泪眼她看见一道温婉的月光移动脚步,剎那间不速之客的脸正皱着眉头对着她。
她的呼吸也于那一秒钟中止。柴洛夫──德岚毫不费力的就记起这个名字,配合着先前芬茵的话,她几平希望自己没有看到他的脸。
熙耀出他的月光,无比清晰的传达出他每一分魅力。
温柔银芒的协助下,只见他那张狂野男子气概十足的脸,不但没有减弱半点致命吸引力,相反的还提高了不少麾力在其中。他确实生得潇洒,方正有型的脸上,刻着笔挺刀削的线条,自他的额际深黑发向后梳起,她最讨厌看见男人蓄有长发……总觉得那像是一种娘娘腔或是嬉皮般的流裘流气,然而黎亦安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于脑后,强调出他刚毅不屈的面容,只能使人联想起古代侠士或是战士的强盛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