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段安樵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我不要装义肢,我要我的腿!”
段安樵将脚上的被子一把掀开来,右脚被白色的绷带缠住了仅剩的半截大腿,“我还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还可以感觉它跟着我的动作而动,为什么我却看不见它?为什么?”
“安樵,那只是你的幻觉,”何医师安抚他,“刚截肢的病人都会……”
“你为什么要锯掉它?”段安樵朝着何医师怒吼,“凶手!
你是凶手!还我的腿来!还我的腿来!”乱拳击上何医师的身体,何医师连忙闪开。
“安樵,求求你,不要这样!”惶恐的泪水纷纷滚落.段安榕己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安樵,”杜泊怀推开站在病床旁的两人,握住他改为敲击自己大腿的手,“伤害自己对你没好处!”
“你懂什么,断腿的人又不是你!”
“或许你会觉得我说的话很八股,可是看看旁边关心你的人有这么多,你的人生不该以绝望的态度继续下去”
“断了腿还有什么希望!”段安樵己经对自己的未来自暴自弃了。
“刚刚何医师不是说了吗?”段安榕连忙道:“装了义肢仍可以跟平常一样生活……”
“可是像我这样残障的人,哪找得到工作?正常的人都找不到了,拥有大学、硕士学历的人都找不到了,我一个高中毕业的残废怎么可能找得到!”段安樵忍不住哭起来,“不要说梦想被扼杀了,连怎么生活下去都不知道……”
“赚钱的方法并不是只有工作、”杜泊怀说:“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会教你在五年之内买到你想要的车子的方法。”
“五年之内?那一台好几百万的……”虽然早知道杜泊怀赚钱有他的一套,但段安樵仍难以置信。“至少要赚个十几二十年才赚得到啊!”
“你以为我今年七老八十了吗?”杜泊怀笑着用手指指脑袋,“我手上的所有资产全都靠这里赚来的!”
“你是说真的吗了你愿意教我了”一直是一脸愁苦的段安樵脸上迸出许久未见的光彩
“只要你肯振作起来。”
“我会,我一定会!”段安樵用力地点头。
“这才是我认识的安樵。”暗中吁了口气的杜泊怀笑着拍拍他的头。
见她多天的努力仍得不到安樵一点微笑,而杜泊怀却三言两语就摆平了,段安榕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她可以这么想吗?以安樵本来的条件,拥有一辆保时捷恐怕永远是空中楼阁般的梦,而今因为断了腿,却因此熟识杜泊怀,反而朝梦想前进了一大步?
段安榕苦笑她在找什么烂理由借以原谅自己的包庇?
“安榕,你怎么哭了?”杜泊怀轻声问。
众人的视线纷纷调向她。
段安榕避开杜泊怀想为她拭泪的手.“没事。”她忽地转头对何医师巧笑倩兮,“何医师,我弟的事麻烦你这么多,真不好意思。我想清你吃个饭,你有空吗?”
第一次受到邀请的何医师受宠若惊,“当然有。”
“那我们去上次没去成的咖啡屋,好吗?”她想询问有关义肢的相关事情。
“好、好,当然好。”何医师忙不迭连声应好。
临去之前,何医师投给杜泊怀一个胜利的眼光。你降服得了弟弟,可降服不了姊姊!
见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去,杜泊怀的脸转为阒暗。
第六章
想到段安樵在手术之后的安装义肢费用,还有接下来的复健跟维护费用等等,段安榕的心情就变得更为沉重。
那真的不是一笔她可以负担得来的金额啊!
想想接下来的生活,她不仅没有能力偿还跟地下钱庄所借的钱,后续的费用也不知该往哪儿生。
她不禁想起地下钱庄的老板跟她说的话——
凭你的姿色跟气质,月人数十万一定没问题,不仅可以偿还跟我借的钱,还可以让自己过好好子……
让她曾有一会心动的不是“让自己过好日子”的那一句话,而是她想到她有可能帮安樵圆梦。
“……安榕?”
段安榕霍地回过神来,触及到何医师询问的眼。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人神?”害他刚才费尽心思所酝酿出来的肉麻话全都付诸流水,得不到半点回应。
“我在想安樵的事。”段安榕想起刚才何医师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你刚有跟我说了什么吗?”
何医师笑了笑,有些无奈,“还是安樵占了你大部分的心思。”
段安榕纳闷的瞧着何医师,不懂他为何突出此言。
现在除了安樵外,还有谁能够让她发呆出神……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人影,她微微一愕,轻轻咬住了唇。
“其实你犯不着把整个重担往自己肩上揽。”何医师的手搭上段安榕弱不禁风,却扛着重大压力的肩膀,“我一直把安樵当自己的弟弟看待,我可以帮你分担。”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中的情意任谁都看得出来,除非她的眼睛瞎了。
“何医师……”她从没想过何医师对她有意,也许是她认为何医师的存在就是为了安樵的伤腿,所以她从不曾想过有关于异性的这一层。
她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垂下头,不知该怎么脱离眼前的尴尬。
但那仿如小女儿的娇态,看在何医师眼里,是难为情的娇羞。
他情不自禁的低头想亲吻她的唇,却因她突然抬起头,扑了个空,仅轻触及粉颊。
段安榕讶然他的亲密举动,退后一步想跟他说明清楚时,却看到了站在何医师后方的杜泊怀。
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想必刚才的情景落人了他的眼,造成了误会。
内心闪过惊慌,她冲动的想张唇向他解释,却又想起她何必那么做。
她躲了他好多天。有他在的地方,她一概将他视为空气,对他的招呼不理不睬。
他是害她生计陷人困境的肇事者,他是害她可能得从此堕落的元凶,他是毁了安樵的梦,却又重新为他建立的伪善者……
他一定不晓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能那么坦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安樵也不晓得他的腿是因为他而失去,所以才会那么的喜欢他,恨不得有这样的哥哥。
可是她什么都知道,但最最不可饶恕的是,她在知情的情况下竟还落人了情网。
她无法原谅他在肇事之后的逃逸、作伪证,但她更不能原谅自己。当她在签下本票的刹那,她竟没想到她该更努力找出证据,向他讨回公道。
她曾自我解释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想再伤害安樵一次,不想伤害杜泊怀在安樵心目中的形象,可心底的小声音清楚的告诉她,她是为了她自己。
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怎么会在两个人第一次正而接触的时候,心脏就为他怦然不止呢?
天啊!谁能来告诉矛盾的她,她该怎么办?
时间没抓准的何医师手指捏住段安榕尖巧的下巴.才想将厚唇覆上,却发现段安榕的眼神焦点根本不在他身上,她甚至对于他准备亲吻的动作浑然未觉。
纳闷的他转过头去,瞧见周围隐隐散发一层怒气的杜泊怀。
何医师一看见杜泊怀.敌对的意识立起。
他看得出这名男人对段安榕同样有着好感,不过段安榕对他不理不睬,从不回以笑颜,所以他虽心有防范,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何医师示威似的将手横过段安榕的肩,笑问:“杜先生,有事吗?”
何医师亲昵的动作让段安榕全身不对劲,想拨掉肩上的手在看到杜泊怀怒气更为显明的眼时,忍耐了下来。
他想脚踏两条船,而她成就了他,所以当她面对雪莉的时候,她根本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是让两个人之间的暖昧结束的时候。
杜泊怀往前踏了两步,一手拿开何医师的手,一手拉住段安榕的,“我找她。”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何医师一眼,就强把段安榕拉离何医师的身边。
“你找她有什么事?”何医师出言阻止。如果他眼睁睁看段安榕被带走,那他岂不是被看扁了。
背对着何医师的杜泊怀微微侧过头来,低沉的声音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你管不着!”
“安……安榕不见得想跟你谈!”该死,他结巴什么?
他又没比他高,也没比他壮,他干嘛莫名其妙的对他就是有一股惧意?何医师懊恼的在心上咒骂。除了他比他帅以外……但男人可不是看那一张脸啊!
手腕被强握着的段安榕凝望着他线条完美、俊帅好看的侧面,熟悉的天人交战又窜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尽量让声音持平,不泄漏半点心事。
杜泊怀目露寒光,对于她的问题并没有即刻回答,转身欲拉着她走。
“放开我好吗?”下定决心的段安榕不愿再与他单独相处。
她得赎罪。她已经狠不下心揭发他了,所以她更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段安榕一句与拒绝相去不远的话,让何医师重提信心“有什么事你可以在这里说。”
杜泊怀并没有理会段安榕的要求.手上的力道更加箍紧。
“我跟她有私事要谈,请走开。”他很直接的对何医师下驱逐令。
“我跟你没有私事,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了吧!”段安榕再次与他唱反调。
“是啊!”何医师扬起得意的微笑,“安榕的事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杜泊怀转过头去.段安榕立刻将脸别开。
“看着我!”杜泊怀沉声命令。
段安榕咬牙抗拒,“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忙。”
“忙什么了”
“跟你无关……”
她自眼角余光看到朝她伸过来的手。
他是打算硬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对他!?
不知该怎么办的段安榕当他的手指碰到她的刹那,突地张嘴咬下。
她的举动让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我……”她慌张的不知该说什么,泪水已然盈眶,“不要碰我……”
她用力扯着一直禁锢着她的手,想远远逃离他的势力范围。
“放开她!”何医师抓着机会挺身而出。
“走!”杜泊怀不由分说,拖了她就走。
段安榕光是跟上他的脚步就已十分勉强,更别说是抗拒的了。
“你不能强迫她、我可以叫警察来!”何医师连忙出声威胁。
“你不能叫警察!”慌张的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段安榕。
她的慌乱让何医师一愣。
她反应过度了。段安榕深吸口气,“我……我跟你走。”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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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泊怀将段安榕拉到僻静的角落,这里鲜少有人经过,他可以跟她好好的谈一谈.谈谈她最近失常的态度。
“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得从段安樵手术的那天开始.她就变得奇怪,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与段安樵聊天谈笑时,她不会跟以往一样一起加人话题,反而找了许多理山躲开,
段安榕背对着他,沉默不语,已被放开的手腕犹发疼着。
“安樵的手术费用打哪来的?”
段安榕的身躯微颤了下,杜泊怀立刻猜出问题点。
扳过她的肩,他强要她回答。
“跟我以前的主管借的。”段安榕闷闷回答。
“哪里的主管?”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好心的主管,肯拿出一百万来借她!
“跟你无关。”
“说!”
“我以前公司的主管。”
“公司名称?”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什么样的好心主管肯借离职下属一百万?你倒是介绍给我认识!”杜泊怀咄咄逼人地质问。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说者即使无心,听者可刺耳得很。
段安榕的脸色一变,眸中有被误解的委屈。
“我只想知道你突然改变的原因!”
“我哪有什么改变?我就是我!”
“那你看着我说话!”段安榕的眼神一直落在脚尖,怎么也不肯抬起。“看着我说话!”杜泊怀扣住她的下巴,硬生生抬起她的脸。
“不要……”段安榕拉下他的手,“不要这样……”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再不回答.他将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我不想……不行吗?”
“不想什么了”
“我不想看到你.不想跟你说话,不行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心的,那就看着我说!”
“我不要!我讨厌你!讨厌你!”
段安榕转身想逃跑.杜泊怀却是不给任何机会。
他拉住她的手,箝制住她所有的动作,对于她几乎歇斯底里的喊叫,将他整个人都搞得很乱。
她的态度很莫名其妙,反应更是奇怪。他知道有异,可是她不愿说,谁也拿她莫可奈何。
杜泊怀借深呼吸平稳了些许情绪,柔声问:“我说过有困难可以来找我,难道你不信任我?”
他宽厚的胸膛离她不过几公分的距离,使她冲动的想扑进他温暖的怀里.寻求依靠.获得心灵上的支柱。
可她不行啊!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他远远的!
她还是不肯回答他,低垂的头不论他怎么威胁利诱,仍倔强的不肯抬起。
“你喜欢的是何医师?”
她面对何医师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与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是以他猜测她已在心中作了选择。
她从不曾将何医师当作一个异性看待,他对她的意义不过是段安樵的主治医生罢了。
“你管不着。”她鼓起勇气,一鼓作气说出,“你有你该关心的人。”她暗指雪莉。
“谁?”
“你不应该这么冷淡的反问。”有没有可能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在其他女人面前,也是完全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你这叫雪莉情何以堪?”
“她要的不是我的关心!”杜泊怀的无奈中带着怒气。
那个傻女孩到现在仍忘不了那个负心汉,死也不一肯出院,只为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他已经有了其他的女友了!杜泊怀曾想这样唤醒她,却又怕她承受不住而作罢,毕竟她曾有自杀过的前例,难保她不会三番两次拿这来试炼他心脏的强度。
“我们是平心静气说分手的。”当他上门找负心汉谈论有关雪莉的事时,负心汉的表情不变,“谁知她竟然搞出自杀的事。”
雪莉的个性激烈、独占欲又强,与她交往的时候,他几乎断了所有的朋友。
“我的朋友也不喜欢她,”负心汉吞云吐雾,眼神无情,“每次朋友聚会带她出去,她的脸总是很臭,好像谁也看不起。我忍她一年,够久了。”
既然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所以他是不可能再跟她有任何联络,更别想他会去医院看她!
负心汉自认为潇洒,对于感情一事爽快俐落、不拖泥带水、
杜泊怀嘴角冷冷一撇,“那些钱呢!”
雪莉逃家的时候,是偷了父亲的存款簿才走的。等父亲发现存款簿及印章不翼而飞时.里头将近五十万的金额只剩下个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