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蹙着眉头思索。
他很忙吗?不会啊,这阵子他老是缠着她不放呢!
一阵大风卷起,吹凉了她脸上的烫热,她连忙回神,将那张可恶的俊脸扔出脑海。
李锦娘走了过来,卷起一阵香风。「天气这么热,我也懒得出去,不如你把丝绸都搬到我屋里来,让我慢慢挑。」
「我让丝绸坊的人派车过来,那里的师傅,对丝绸懂得较详细,由他来解释好了。」月儿提议,转身就要离开。
「不行。」
脚步停住了,她回过头。
「不行?」
「你也想想,那些做丝绸的,都是粗人,怎么能踏进我住的地方?你以为我是谁,哪里是谁都可以见的?」李锦娘厌恶的说道,挥挥丝绢。
月儿双眼一翻,拳头握得紧紧的,实在很想冲到那女人面前吼叫。那些丝绸师傅们,既善良又热心,全都有着巧夺天工的手艺,怎么会是粗人?!
「浣纱城里的人们都知道,李姑娘是贵客。」月儿酸溜溜的说道。
只是!李锦娘没听出其中的讽刺,反倒骄傲的抬起头,纡尊降贵的解释起傲人的家世。
「你这打杂丫环哪里会知道,我爹爹创立的『甜水庄』,独霸北方,可是号称『天下第一饯』呢!」
「刀剑的剑?」月儿猜测。
「不是。」
月儿有点为难,但是碍於李锦娘期待的表情,却不得不继续往下猜。
「嗯——呃,那个——嗯——下贱的贱?」她的声音很小,心里严重怀疑,这个称号很值得骄傲吗?
李锦娘哼了一声。
「笨,是蜜饯的饯。」
月儿「喔」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甜水庄」是蜜饯世家啊,难怪这美女身上有着甜甜的果味儿呢!
但是论起天下第一,她也不输人啊!李锦娘家里是天下第一饯,她可是饭量天下第一。
她低下头,看见自个儿圆润不再、如今一片平坦的小腹,只能悄悄叹了一口气。
好吧,曾经啦,曾经是天下第一!
月儿缅怀结束后,再度抬起头,应付起眼前的骄纵美女。
「李姑娘的意思,是要别人解说?」
「不如,就你来解说吧。」
「我?」没搞错吧,她又不懂丝绸。
「是啊,就由你把丝绸抱进我屋里,再详细的解说给我听。」李锦娘微笑着,笑得像只准备扑向金丝雀的猫。
「李姑娘要看哪几色的丝绸?」月儿小心翼翼的问。
「全部。」
「可是,那可有好几车呢!」
「我说要看全部,就是要看全部。」
「不如等到明日,府里的人多了,可以一块儿帮着搬回来,免得让李姑娘久等。」她建议道,一颗心却早沈到了谷底。
看李锦娘的表情,大概是不准备放她好过了。这会儿没人当靠山,她要是不乖乖听话,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老天,那些丝绸都是成疋成疋的卷好的,每一疋都有好几斤重呢!再说,运丝绸的车子进不了府内,而今晚风势转强,怕是有飓风来袭,为免雨水为患,奴仆们全去忙着帮城民疏通水渠,根本没人可以帮她搬丝绸。
事实摆在眼前,李锦娘存心恶整她。
果不其然,美女杏眼一瞪,手上的茶杯已经扔了出来。眶啷一声,上好的青瓷,就这么给砸碎了。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难道还想违逆我的意思?一个打杂的丫环,以为秦不换替你出过头,就想拿翘了?」她不悦的说道,瞪着月儿。
月儿脸色一沈,握紧双拳,几乎要压抑不住满腔怒火。
李锦娘的大小姐脾气,府内仆人早就私下传开了。据说她一不如意,就乱扔东西出气,自个儿带来的丫环,时常被打哭不说,八月的大热天里,都还必须穿着长袖,遮掩手臂上被捏出的红肿青紫。
其实,要是真的撂开阵势,一对一单挑,月儿有把握,绝对不会输给这个千金小姐。
只是李锦娘到底是府里的客人,要是让她黑着一圈眼,哭着回家告状,岂不是让舞衣夫人为难吗?
不行,她不能生气,否则将会给府里添麻烦!
「怎么了?你搬是不搬?」李锦娘渐渐没了耐性。
月儿一咬牙,扭头往门口走去。
「我搬!」
天边红云肆卷,开始起风了。
没过多久,风势转强,满园的绿树纷纷抖落绿叶。
南方的夏季飓风,是人民的心头大患,每次来袭总会造成众多损害,浣纱城邻近江河,对於防御的功夫,更是不敢马虎。
府内的人们,大多随着城主夫妇,在城内走动勘查。只有月儿一个人,扛着一疋又一疋的丝绸,来回在大门与客厢之间走动。
她体力不差,但是方府占地辽阔,扛着几斤的丝绸,在大门与客厢之间连续走上数次,就连铁打的汉子也会受不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已经搬得气喘吁吁,全身香汗淋漓,双脚频频打颤。
然而,门前的丝绸还是堆得跟小山一样,没有减少多少。
月儿咬着牙,将一疋雾里花搬进客厢,「咚」的一声,重重搁在桌上。她眼前发黑,全身冒着冷汗,疲累过度,几乎要昏过去。
「只搬了十五疋,还多着呢!」李锦娘穿着华丽的衣裳,坐在竹椅上,慢条斯理的啜着茶。
月儿打起精神,转身又要去搬丝绸,但打颤的双脚不听使唤,两脚打结,她控制不住,狼狈的摔跌在地上。
「怎么了?还不去搬?」身后传来问句,口吻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一旁的丫环看不过去,怯怯的开口。「小姐,外头已经开始下雨了,她也累了,不如让我去帮——」
「站住!」李锦娘喝道,伸出纤纤玉指,在丫环的手臂上用力一拧。「谁允许你去帮忙的?你没事做了?闲了?竟有空去帮别人。」
月儿抬起头,瞪着那张花容月貌,再也不觉得这张脸漂亮了。
上苍给了李锦娘一张美丽的脸,却忘了给她一副好心肠,她空有容貌,却恶劣得让人无法忍受。
每个人都会被那张脸迷惑吗?还是会在看穿她的本性后,就明白这女人的恶劣?
「你不需牵连到别人身上,我自个儿会把丝绸搬完。」月儿投给丫环一个感激的眼神,拖着颤抖的双腿,又往外走去。
丝绸很多,而且愈来愈重,她又抱回了几疋。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疋的丝绸,双手先是发酸、接着是发疼,现在则已经麻木得没有半点知觉。
天色暗了下来,风雨转大,雨声哗啦啦的,像是有人从天上,往地面倒水似的。
月儿艰难的走着,将丝绸扛在肩上,直到肩膀快要被压断了,才又将丝绸捧回胸前。
双腿在发抖、双手在发抖,她全身都抖个不停,既疲倦又寒冷。
八月的气候虽然温暖,但是夜里的风雨,仍是十分冻人,她连续在雨里走了好多个时辰,身子自然受不了。
好不容易搬完雾里花后,她开始搬起五色绸。
这种布料,比雾里花更重。
她冒着大风大雨,抱着五色绸走下回廊,踏上花圃。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径上,却无端端多了一颗挡路的石头,天色昏暗,加上她疲累得几乎看不见前方,竟毫无防备的撞了上去。
「啊!」月儿惊叫一声,还记得要抱紧怀里的柬西。
丝绸、丝绸要紧!那是舞衣夫人细心监督、丝绸师傅们花费心血才制造出来的,绝对不能弄脏了!
纤细的身子,猛地往硬硬的地面摔去,手肘跟膝盖先着了地,引发一阵剧痛。
她滚了几圈,躺在地上喘息着,几乎再也没力气起身。雨很冷很冷,而她好累好累——
膝盖上暖暖的,她勉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那一摔,已经摔得她皮破血流。
好悲惨,她开始想哭了。
巨大的黑影从回廊另一端飞窜而来,即使在吵杂的风雨声中,也能听见那人正在高呼她的名字,口吻里满是焦急。
黑影逐渐接近,只差两、三步——
「不要踩到我!」月儿凝聚最后的力量,喊了出来。
只见一只靴子,就在她身上半尺高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月儿?」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秦不换忧虑的俊脸,出现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她吐了一口气,掀起眼帘,虚弱的看着他,一面还在庆幸,自个儿有喊出声来。否则以她现在的惨况,再被他重重一踩,只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你、你、你——」她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偏偏牙齿不听话,喀啦喀啦抖个不停,连一句话都说不好。
秦不换扯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抱起全身冰冷的月儿,直接贴在肌肤上,用体温温暖她。
她抖个不停,本能的缠住他,汲取源源不绝的热度。
老天,他好温暖——
月儿满足的叹息着,却仍旧抖个不停。
「你要不要紧?」秦不换问道,全身肌肉紧绷着,压抑着源源不绝的狂怒。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搜寻着,黑眸里的怒火,几乎要迸射而出。
「你——不要又摸我啦!」她虚弱的抗议,气他逮到机会,就爱在她身上乱摸。
黝黑的指掌,来到她的膝头,她疼得发出呻吟。
「别摸那里,会痛!」月儿抱怨。
他的手没移开。
「膝盖能弯曲吗?」
她的回应,是弯起膝盖,给他一踹。
「只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秦不换说道,小心翼翼的抱起她。
「你不是在堤防上,帮着城主巡视吗?怎么会来找我?」月儿发问。
「有丫环来通风报信,说你被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了。」他满脸阴骛,怒气转为杀气。「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他嘶声说道,冰冷的语气,在风雨里听来格外吓人。
月儿立刻想起,李锦娘身旁那个丫环。
「糟糕,那李锦娘铁定饶不了她的!」她挣扎着要下地去。
「不要动!」秦不换吼道。
「不行,我要去救她。」她坚持。
他瞪了她一眼,简直想打昏她。「我把那丫环安置在府外了,李锦娘找不着她。」这该死的小女人,自个儿都冻成这样了,还想着要去救别人?
他不再浪费时间,抱紧月儿,施展轻功,迅速的回到自个儿的院落。高大的身躯推门入内,以最轻柔的动作,将不断发抖的娇躯放在床上。
「这是、这是、这是——你、你的床——」她抗议着,还想要爬起来,却被他以一只手摆平,牢牢压在床上。
「躺好!」他嘶声吼道。
「会被我弄湿的。」她抗议道,还想滚下床去。
「那就脱了!」他嘶声说道,黝黑的大手落在她的丝衫,用力一扯。就听得「嘶」的一声,素白的丝衫,瞬间已经成了破布。
月儿倒抽一口气,双手遮住翠绿色的肚兜,惊恐的瞪着他。「喂,你怎么可以撕我的衣服,我——我——我——」她双唇颤抖,没办法再说下去。
「把湿衣裳脱了,不然你暖不起来的。」他绷着脸说道,那双手又伸了过来。
月儿连连摇头。「那也该由我自个儿来脱啊!」
秦不换僵了一下,不知低声咒骂了些什么,才站回床边,双手抱胸,不耐的看着她。
「好,你自己脱。」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视线从她苍白的小脸、冻得青紫的唇,扫到全然被雨水浸湿的肚兜,脸色变得更加阴鸷。
「你看着我,要我怎么脱?」她瞪了他一眼。
秦不换眯起眼睛,耐性全失。「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脱,选一个。」他吼道。
她缩缩脖子,拉起床上的被子,勉强遮住身子,这才笨拙的脱下肚兜。
「亵裤也脱下来。」他冷冷的说道。
月儿倒抽一口气,想要抗议。「呃——」
「脱。」简单扼要的命令,丝毫不容讨价还价。
她嘴儿一瘪,不敢再抗议,慢吞吞的又脱下薄薄的丝绸亵裤,塞在枕头底下。
秦不换点点头,突然一扯腰带,没有三两下,就将衣服脱得精光。
「你、你、你——」月儿吓得连魂都飞了,甚至忘了欣赏他健硕的男性体魄,整个人直往被子里钻。
「来不及烧热水,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暖起来。」他实事求是的说道,一手扯着被子的一角,眼看那赤裸的强健身躯,就要钻进来。
「我可以等。」月儿尖叫,连连摇头。
「我不能。」他简单的说道。
她开始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想乘机揩油。
「不可以,我们不是夫妻,怎么可以光溜溜的躺在一起。」她拉着被子,一脸坚决,不断往后退。
不行不行!就算是伤风感冒、大病一场她都认了,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进棉被里来!
秦不换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大吼的冲动。他转过头,在屋内扫了一圈,突然放开被子,走到书柜前,拿回一个密封的陶壶。
「过来。」他又走回床边。
「做什么?」月儿一脸警戒。
「喝酒。」秦不换说道,左手为刀,猛然挥下,劈开了陶壶顶端,香醇的酒香迅速飘了出来。
「不要!!」他该不是想把她灌醉吧?
「喝了酒,身体就暖了。」
她转过头,既怀疑又好奇。「真的吗?」
他点头,黑眸亮得有些异常。
月儿没有察觉,慢慢的爬过去,抽着鼻子闻了闻。哇,好香!
「那,嗯,我只喝一点点。」只喝一点点,不会醉吧?
黑眸闪过一抹光亮,俊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我另外替你拿个杯子。」他说道,拿了两个杯子回来,为两人各倒了一杯,举到了她面前。
「好。」月儿不疑有诈,伸手要拿杯子。
谁知道秦不换却陡然手腕一绕,缠住她的小手,低头喝了她手里的那杯酒,还将他手里那杯,硬是喂进她嘴里。
「唔——你——你做什么?」她措手不及,那杯葡萄酿转眼已咽得精光,只剩满口的酒香。
「好了。」
她像小动物般,警戒的瞪着他。「什么好了?」
为什么她会有种中了诡计的感觉呢?
「喝完交杯酒了。」秦不换淡淡的宣布道,神色泰然自若,眼里却聚满了浓浓笑意。
月儿呆住了,先看看手里的空杯,再抬头看看他,接着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空杯。
半晌后,她才明白过来。
「你使诈!」她尖叫着,要不是全身光溜溜,肯定要扑过去,赏他几拳几脚。
「是的。」秦不换承认,握住被子,就要住她身边躺来。
「你要做什么?」月儿提高声量,拚命往后躲。
「你说要成亲,我就跟你成亲了,不是吗?」他好整以暇的说道。
「但是——但是——我们还没有拜天地——」
浓眉一皱,耐性终於宣告用罄。「那个以后再补上。」深幽的黑眸落到她苍白的小脸上,他朝她伸出手。「现在,过来。」
月儿心跳加速,全身发烫,几乎就要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正在发烧,所以才会有这么荒谬的幻觉。
秦不换要娶她?他要娶她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