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是急于要救狗,越是不顺手,反倒让狗更痛苦,吠声连连的以眼神埋怨他们的笨手笨脚。
两道晃动的影子来到他们身旁,嘲弄地冷视两个不成事的蠢人,袖手旁观地看他们会笨到何种程度,会不会把狗活活折腾死。
「你到底有没有吃饭呀!快出点力撑高车子,就差一点点了。」哇!好重,弟弟该减肥了。
「我有在出力啦!妳不要在我耳边吼,我会怕得松手。」他去年胆囊发炎割掉一大半,现在胆子只剩下一咪咪而已。
「厚!你是不是男人,用个千斤顶有什么好怕,它又不会吃人。」真没用,活在世上浪费米粮。
我怕的是妳呀!欲哭无泪的司机大哥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小姐,妳快把狗拉出来,我看牠叫得很凄惨。」
「我也知道要拉,但你车子起码要抬高五十公分左右,我们家弟弟很壮的。」真要命,手快没力了。
是很胖,像一团长毛的肉瘤。「我已经抬高五十公分了,妳看刻痕都超过了。」
「那为什么还拉不出来?你的车子太重了是吧!」需要人帮它解体。
阮玫瑰瞪着斜角三十度的房车,心里想着该用什么工具帮它「卸妆」,有钱开这么贵的车子应该不在乎少一、两个轮胎和零件,旧的不去怎么换新。
「重的是妳的狗,牠该送到屠宰场当猪只处理。」或是到炼油场炸油。
「喂!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居然侮辱人家的宠物,你知不知道狗也有自尊,牠会受伤滴。」没有爱心的车主,他一定会被狗追。
「哇哇哇!不是我说的,妳不要把棒球棍对准我。」好……好可怕的女人,他还不想死啦!
被猛推一把的司机大哥连忙抱头鼠窜,躲得远远的直求饶,惹得围观的路人哈哈大笑,却没一人伸出援手帮忙把圣伯纳犬抬出车底。
看热闹人多,路见不平者少,大家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观望,以为别人会报警处理。
反正死活只是一条狗嘛!人车无恙有什么关系,要不是狗主人的行为过于好笑,谁会有心思停下来多瞄两眼,莫扫他人瓦上霜才是标准现代人的反应。
「那是哪个生了狗胆的家伙敢羞辱我的狗,不知道这个地盘是我在管的吗?」她负责管附近的狗兄狗弟,也算是个狠角色。
「我。」一道宽厚的胸膛挺立于阮玫瑰眼前。
「你是混哪里的?敢在我面前神气……」哇!怎么多了一堵墙。
抬起头,阮玫瑰冷抽了口气倒退三步,表情慌乱的握紧手中的棒球棍,以防这位看起来比她还狠的男子会给她一拳,好回报她的无礼。
「我的车撞到妳的狗有错在先,我会赔偿所有的医疗费用。」他不会逃避应负的责任。
「呃,呵呵……好。」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安的眼皮直跳?
「但是妳砸碎我的挡风玻璃又该怎么算?这款限量发行的跑车型房车必须送回德国原厂修理才能恢复原样。」
「什……什么,送到德国修理?!」一个个钱的符号由眼底升起,她看到无数的$在天空飞舞。
「照出厂的折旧率来换算应该不昂贵,大概三十几万而已。」包括换几个零件,做一次整体美容。
「而已?!」呼……呼吸困难,他的纸币单位是冥纸吧!
「因为是人力所为,保险大概不会给付,妳可以考虑要民事和解还是上法庭见。」他望月葵一向不吃亏。
「你……你土匪呀!想趁机敲竹杠不成!」哼!欺负她人单势孤。
他笑得很淡的低视着她,「如果妳在举起手前三思而后行,相信妳不会有机会骂人土匪。」
第三章
「死日本鬼子,臭日本鬼子,侵华的历史大罪人,祸国殃民的民族垃圾,南京大屠杀的主使者,散发病毒的真理教毒魔,心肺全烂掉的希特勒……」
边涂奶油边咒骂的阮玫瑰用力使着奶油刀,东甩西切的当在切某人的四肢,左一块右一块还能涂匀客人指定的心型蛋糕,可见她的恼怒程度尚在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是由她狰狞的面容看来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愤怒指数枫高到临界线,只差一点点就满出来了。
生人回避就是她此刻给人的感觉,那股火热的杀气比高温的烤箱还要热上十倍,没人敢靠近她三公尺,因不想自找苦吃。
虽然她的运气有逐渐转好的趋势,可还是不要冒险接近比较好,即使大家都非常好奇她口中的日本鬼子指的是谁,不过为了小命着想还是离远她一些,免得她身上的霉运会过渡给别人。
「学妹,咳声叹气不像妳的个性,妳又失恋了……」话还没说完,一坨草莓奶油飞到徐子江脸上。
「谁失恋了?!少在一旁乌鸦嘴,我根本没有恋爱过。」前五次的失败她一概不承认,那叫人生的试炼期。
为人作嫁又不是很光彩的事,他干么一再戳她伤口提起她的伤心事,怕她心口的伤不够深吗?一定要一挖再挖的挖得血迹斑斑。
第一位男朋友是高中时期暗恋的学长,两人交往三个月浓情蜜意不在话下,所以他送她回家顺便见见她的家人也无可厚非。
谁知他却对大他两岁的大姊一见钟情,两人天雷勾动地火的谈起恋爱,忘了她的存在,她只好在两人的抱歉声中含泪退出,祝福他们永浴爱河。
而第二位男友是她在打工时认识的小老板,感情初萌芽期在百货公司遇上她二姊,然后同样的情形再度发生,他宣称阮家老二才是他的真爱,不顾一切要带她私奔。
遇到这种情形她能怎么说,还不是装坚强的一副无所谓,任由心头滴血,表面上笑着说他们比较合适。
接下来第三位工程师男友和第四任的网友一样阵亡,在见到她娇俏的四妹和烂漫天真的老五,男人婆的她自然又被判出局。
不过那时她的心已经没那么痛了,反正有前例可循嘛!最后几次的恋情她已懂得先观望,看看对方在见过她的姊妹后是否依然愿意和她交往。
被伤害太多次总会麻木,让她对爱情的期待转为淡薄,万一像她第五任男友那般混帐还得了,爱一条狗比爱一个男人好,至少牠会逗人开心。
唉!一想到她家的弟弟,她又忍不住的叹气。
「好好好,妳没恋爱过,请把切樱桃的刀子轻轻放下,不要对着人乱挥。」刀锋很利,刚磨过。
咦,她不是在抹奶油吗?怎么拿着刀。「学长,你杀过人吗?」
「不,我只杀过鱼。」现在的生鲜食品处理得很好,不需要人亲自动手宰杀。
「告诉我由哪里捅进去死得比较快。」阮玫瑰愤怒的做了个刺的动作,吓得所有人双手举高的退到门口。
哭笑不得的徐子江英勇的夺下她的刀,手搭在她肩上安抚。「杀人是犯法的,少则七年徒刑,多则十几二十年,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等她关出来人都老了,而且还有不良的前科纪录。
「可是我真的很想剥掉某人的皮,用他的血祭拜我们苦难的同胞。」沉寂的英灵不能白死。
抽搐。她在演哪一出戏?「他是谁?」
希望不会回答徐志摩或是日本军阀,他会直接扭下她的脑袋。
「倭寇。」最下等的一级。
喔!了解,是日本人。「他做了什么惹妳生气的事?」
「他……他撞了我家的狗。」虽然驾驶的人不是他,可是他实在傲慢得让人想开扁。
「什么,他撞了弟弟?!」莫慧秋用她庞大的身躯挤开一名店员及一名工读生,眼露心疼的走到她跟前。
「弟弟的脚好象断了,一直哀哀叫……」叫得她心酸。
「等等,好象断了是什么意思?妳没送牠去兽医那治疗吗?」她应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她最疼的就是那只狗了。
「我……呃,这个……弟弟牠……很痛苦……我……」阮玫瑰眼神闪烁的不敢抬头看人,支支吾吾个老半天。
了解她为人的徐子江没好气的抱着胸一问:「肇事者不好惹,看起来威猛高大?」
她点头。
「他不赔偿还反过来要胁妳付钱息事。」很多恶劣的车主会恃强凌弱的借机勒索。
头一摇,她小声的说道:「他有说要赔弟弟的医药费,但是……」
「但是什么?」她不能一口气说完吗?拖泥带水吊人胃口。
「我也要赔他挡风玻璃的钱。」德国好远哟!不知道要坐几小时的飞机。
看她表情不自在的左顾右盼,不太敢问下去的徐大师傅子江先生有点头疼,他有那种事情明了之后就会想掐死她的感觉。
「为什么要妳赔?肇事车辆的损坏赔偿有保险公司会受理,轮不到妳当冤大头。」除非她又做了什么蠢事。
「我……我……」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无话可说。
「玫瑰,妳又惹是生非了。」一样头大的莫慧秋抚揉额头,她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
玫瑰的个性属于冲动不理智型,先做了再说不会瞻前顾后,她才不管对错是非,声音大的人就是占优势,绝不能让人看出她的三分胆识七分无谋。
以她疼爱弟弟的程度来看,爱犬被撞她绝不会心平气和的等人道歉,肯定会一掌先过去讨个公道,然后再践踏一脚才有可能听人插上一句话。
而如果她手中有什么东西的话,譬如砖块、石头或是一把榔头,她会毫不犹豫的砸下去,然后再视情形要不要装凶到底。
「哪有,我太生气了嘛!一时没注意把棒球棍当法国面包,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她也是情急顺手一拿,哪晓得会出乱子。
「赔多少?」如果数字不大可以折抵医药费,各自认赔算了。
怯生生的伸出三根指头,阮玫瑰的笑很心虚。
「喔!三千块呀!那还差不多。」吃米不知米价的莫慧秋以为一块车窗只值两、三千。
「加个万字。」
「三万?」她的眉头一皱,盘算划不划算。
「不是啦!还要多个零。」一个令她想落跑的数字。
「一个零嘛!那有什么要紧,以后别再冲动行事……呃,不对,妳刚说是三万多个零?」她听错了吧!是三千多个零才对。
「三十万。」阮玫瑰声如蚊蚋的说道,头比千斤石还重的抬不起来。
「三……三十万?!」天呀!她头好昏,好象地在她脚下裂开。
「妳砸的是劳斯莱斯还是奔驰车?妳好大的本事呀!」徐子江冷哼的说,他怀疑她的霉运还没走完,只过了几天快活日子。
「学长,你知道我不懂车子品牌,可是那辆车的确看起来好贵好贵的样子。」有司机的车应该不便宜。
「狗呢?」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不会吐血,敢开口要价三十万绝对是原厂限量的名车。
「狗呀?!」她打哈哈的笑得很古怪,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看他。
「送人抵债了?」这可能性很大。
「不是。」弟弟的血统没那么纯正,牠是圣伯纳混牧羊犬,父母不详。
深吸了一口气,他控制住不踹她一脚的冲动。「妳不会自己跑掉把狗留下好逃避『债务』吧?」
千万别点头,否则他会把她放进烤箱烤三十分钟。
「这个……嘿嘿!学长英明,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大哥或角头。可以帮我杀杀价?」因为他长得像黑道人物嘛!以前一定有混过。
阮玫瑰谄媚的绕着青筋快爆的徐子江套交情,满嘴蜜的当他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随便挥挥手就能招来一堆兄弟代她出头。
有梦相随是很好,但白日梦作多了可会遭殃,她话才说完,不用徐子江动手,身怀六甲的温顺老板娘拿着盘子往她脑后一砸。
早该了解她的性情类似大奸臣和坤,标准的恶人无胆,见风大弯腰,没有道义不讲礼义廉耻,苗头不对铁定先走为上。
可是这也未免太离谱了些,爱犬出事她居然置之不理,遗弃多年相伴的狗朋友自个溜走,实在叫人难以原谅,再怎么说也要确定狗儿没事再离开。
「老板娘,我想把她剁碎和面粉,做一道冷血无情人肉千层糕。」刀呢?他要先从身体哪个部位划开?
比狗还不如的人活着也没用。
莫慧秋苦笑的摇摇头。「我怕卖不出去,浪费我的材料。」
「没关系,妳扣我薪水来抵,顶多拿去喂狗。」徐子江冷笑的瞪向没有义气的狗主人。
不只西点师傅愤慨,几名听壁角的员工和顾客也都群情激愤,不敢相信有人心肠如此残忍,竟然把受伤的狗儿拋下自己逃生。
瞪!瞪!瞪!
一双双带着谴责的眼光射向毫无愧色的阮玫瑰,如果眼神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这会儿她已碎成片片尸块,连亲生父母也认不出她是谁。
「你……你们不要这么恶狠的瞪我嘛!半个小时后我有回出事现场找弟弟,可是附近的商家说,牠被高高的车主抱上车,好象要带牠去看医生。」其实她也很无奈,天生狐性有什么办法。
说她狡猾成性吗?
不不不,她只是跟野狐一样敏锐善躲,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丢下同伴躲藏,等危险过去再冒出个头查看四周有无异样。
自保是人性也是天性嘛!聪明的弟弟一定能体谅她的苦衷,狗儿都是护主顾家的,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牺牲。
「老板娘,我们有个顾客订了六层高的生日蛋糕是吧?」徐子江咬牙切齿的切开一条白土司,用牛油刀。
「嗯,特别注明六点以前送达。」而且要当场上奶油装饰,因为怕运送过程会碰撞到而损及完美。
「让她送,免得我会忍不住将她踢进面团搅拌机。」眼不见为净。
唉!她也想发火。「玫瑰,妳跑一趟仰德大道送货去。」
「阳明山?」那好远耶!杜鹃花季还没到,也没樱花可看。
「妳有意见?」徐子江冷冷一瞟,甩起面团像是扬鞭子。
「哪……哪有,人家的苹果派还没烤好,等我烤好再……」去。
「公器私用,妳的苹果不会是摆在供桌上那八颗吧!」那是拜神的,轮不到她嘴谗。
阮玫瑰的笑很无辜,不点头也不摇头。「学长要不要吃?我分你吃一块。」
人人有份才不会被神明责罚,借用一下过几日再还。
「等我把妳分成八块再来吃也不迟,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人肉。」拿她开先例也无妨。
「吓!野蛮人。」她还是先走为快。
即使非常不快当送货员,既是店员又是二手西点师傅的她走得比飞还快,动作迅速的将大小不一的蛋糕搬上箱型车,不敢多说一句。
看了看地址,等另一位女同事上车后,她油门踩到底直冲而去,心想着今天真是诸事不利,她只是忘了戴幸运草项链出来而已,怎么平静了好一段日子的霉运又找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