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过以当时可颂笃定的神情来看,对于上法庭,她似乎信心满满。“丰先生,关于委请专业人员拍得的那些照片……”
洪百蕙急于提出离婚诉讼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当然不是他丰儆棠,所以……
“辅仁,别提起照片的事。”丰儆棠浓眉一扬,接着说:“关于能恢复单身,我很乐意,至于赡养费给多给少,我全凭道理支付,这段婚姻耽误了百蕙两年的青春,一年以一亿台币来计,两年两亿,我想应该很合理。”
楚辅仁无话可接,怔愣了会儿,才顺颐嗓子开口:
“丰先生,要不要……”他偷偷地瞄了丰儆棠一眼。“要不要……见见洪小姐和她的律师?”
可颂是个讲道理的人,或许她能帮忙劝劝洪小姐也说不定。
“为什么?”只手撑着俊脸,丰儆棠蹙紧眉结。“辅仁,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
“这……”他当然知晓。
“去吧!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办,必要的时候,找凯文帮你,你私下约百蕙出来谈谈也可以。”抬起手来看了眼手表,丰儆棠挥挥手,表示时间已至。
由沙发上站起,他转身走向办公桌,留下陷入沉思的楚辅仁。
可颂的话百犹在耳——
我们倒是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是你的坚持准确,还是我的方法较绝。
唉,那个难缠的女子,真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
∪ ∪ ∪
戚晓娟提着可颂的公事包,跟在她的身后,进到办公室。
“可颂姊,要不要来杯冰红茶?”将公事包放到办公桌上,晓娟就急忙贴心地问。
“也好。”可颂对着她一笑,有点疲惫的摘下眼镜,揉揉酸涩的眼睛。
晓娟咚咚咚地跑了出去,不到两分钟,就端着一杯冰透的红茶回到可颂的办公桌边。
“谢谢。”坐在办公桌后,可颂接过红茶,不吝啬的给了一记微笑。
“可颂姊,是不是很多有钱人都很难搞?”看她就口喝着红茶,晓娟终于捺不住心头的好奇。
她到这家联合律师事务所上班,大约有半年的时间了,以往只负责内部的文书处理工作,最近才跟在可颂身边充当助理,偶尔也随着上法庭。
“怎么说?”放下手中的杯子,可颂睇着她。
晓娟拉开一旁的椅子,很自然的坐下。“比如我们今天要见的人,我们已经去过那个集团三次了,但见到的还是只有对方的委任律师。”
“这是自然的。”嘴里虽这么说,但可颂的心中承认,那个叫丰儆棠的男人,确实很麻烦。
“自然?”晓娟掩藏不住心里的疑惑,大声地说:“我怀疑!我们都亲自去了那个集团三次了耶!不会刚好三次都不在吧?而且,我才不信他真有那么忙,忙到没时间见我们!”
“或许吧!”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可颂不以为意地一笑。
“可颂姊,是你水准佳、气质好,换作是我,早就劈里啪啦先骂一顿,气死了。”
“你如果真的气死,不刚好正中对方下怀?”可颂笑睨着她。
晓娟偏头想想,“也对。那……可颂姊,这官司要怎么打?”
“时间到了,一样上庭。”可颂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那个丰大老板会出庭吗?”她怀疑。
“一定会。”嘴角噙着笑,可颂柔亮的眼瞳中闪过一道黠光。
“真的会吗?”晓娟挺担心的。
洪小姐一再表示希望能私下与他见面,但丰大老板就是不见她。
唉,好怪的婚姻关系!老婆要见老公居然得上法庭?难怪这段婚姻要宣告终结。
“会的。”可颂笑着,回得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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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三十分。
丰儆棠脸色难看地低头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里主持一级主管会议,但此刻却被迫坐在法院的证人席上,供人盘问。
“丰先生,请问你和丰太太结婚几年了?”站在他的面前,邬可颂骄傲得犹如一只展屏孔雀。
他不想以当事人的身分出庭是吧?那么以证人的身分传唤他,不也一样?何况,审理这案件的法官,刚好是她最敬重的学姊,两人平日私交就甚笃。
“大约两年吧!”丰儆棠口气不耐。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胆大的女人,至少她敢惹他。
不过也因为这个关系,她让他打破了这些年来的习惯——从接手谨联之后,就不再去注意与工作上无关的人。
“大约两年?”可颂勾唇一笑,转身向着坐在庭下的洪百蕙走近几步。“洪小姐……喔,不,也许现在我还是称呼你为丰太太,会比较合适。”
洪百蕙点点头。她坐在庭下,纤细的身材穿着一件浅水蓝的保守洋装,看来不仅单薄,更有几分的楚楚可怜。
相较于证人席上器宇轩昂的丰儆棠,她明显地被归类到弱势的一方。
可颂的策略成功,她顺利的营造出这段婚姻中的强弱关系,任谁一眼都可看出。
“丰太太,请问你和丰先生结婚几年?”她的眸光由洪百蕙的脸上挪开,睇了丰儆棠一记,有几分的挑衅。
她承认这个男人很优秀,本人甚至比报章杂志上所刊登的还好看,而或许也正因为他过于优异的条件,才会将女人视为无物,对良善的妻子视若无睹!
虽隔着厚重的镜片,但丰儆棠还是清楚瞧见了她那对清澈的眼里,绽着倨傲的光芒,光芒中带着讥讽的味道。
微微地皱起眉心,他也同样的凝视着她,两人隔空展开了第一波的交战。
“两年一个月又七天。”洪百蕙小声地说,眸光拉向证人席。她的表情平静,看来对他全无恨意,甚至有点敬畏。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说,是两年一个月又七天。”可颂走了回来,嘴里看似与庭上的法官说话,但双眸却仍是紧紧地锁住丰儆棠。
“两年一个月又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何以我的当事人会将时间记得这么清楚,而不是像证人席上的丰先生一样,只概约说了二这个数字呢?”
看出了她的误导是想将丰儆棠置于无情的形象中,辩方的楚辅仁终于忍不住开口:“抗议。法官大人,控方律师有误导我当事人形象的意图。”
可颂将眸光拉向他,朝着他摊手耸耸肩。“如果我让楚律师有这样的误解,我道歉。”
楚辅仁抿着唇,一时无言,有些气愤地坐了下来。
看着她唱作俱佳的表演,丰儆棠略眯起了眼,一手撑颚地看着她。
对于这个女人,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除了那对晶亮的眼瞳之外,她还有一副好得不得了的口才。
“法官大人,对于我的当事人诉请离婚,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可颂走到桌案下,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份文件往上递给法官。
法官将文件翻开,眸光在字里行间穿梭,随着一字字映入眼瞳,她的神情时而惊讶,时而猜疑。
“依照民法第一千零一条,夫妻互负同居之责……”可颂想再往下说,前方的法官却突然抬起脸来,打断她的话。
“邬律师,你上前来一下。”她朝着她挥手,要她上前来。
可颂走了几步,来到桌案下。
“你这当事人的陈文中说的,可是真的?”法官小声地问。
“尹学姊,你知道我的个性一向是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可颂小声地说,将声音控制在只让两人听得见。
“看不出来耶!”看了她一眼,法官将视线拉向证人席上的丰儆棠,脸上明显写着可惜。
可惜呀,这样一个集财富和外貌于一身的男人,居然……
“那你现在诉请的是……”陈述中的理由似乎不构成离婚成立的条件。
“我的当事人说,这个情况是由结婚开始一直至今,当初被告并无尽到告知的责任,所以可以诉请判定婚姻无效,然后赔偿我的当事人两年来精神和肉体上的损失。”可颂不疾不徐地说出民法九百九十五条的条文。
“这样……”法官揉揉眉心思索着。“楚律师,你来一下。”如果判决成立,绝对是大新闻一件。
楚辅仁不敢迟疑,马上站起,大步走过来。
“你看看这篇陈述,是邬律师的当事人写的。”法官将文件递给他。
楚辅仁一接过文件,目光才扫过几行,就忍不住扬声抗议:
“邬律师,你怎能这样诋毁丰先生?说他没履行同居义务就算了,现在还说他、说他……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
这抗议声一出,现场抽气声四起,马上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丰儆棠。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转为铁青,额角隐隐浮现的青筋,说明了情绪上激烈的波动。
那个女人居然说他不能人道?
“法官大人,这根本是污蠛、是人身攻击,我要抗议、抗议。”没等丰儆棠有任何反应,楚辅仁率先发难。
他快步的转身,走回座位前,由桌上操起一份资料,又火速走回来。
“法官大人,这也有份资料,请你先过目。”往上一递,他选择漠视老板的话,完全豁出去。
法官接过资料,打开后,从头到尾看了遍,眉间的皱褶不自觉地加深。
“邬律师,你要不要看一下?”这个案子,绝对可挤上她审过的案件中,“雾煞煞”排行榜的前三名。
可颂接手,认真的看着,气氛在刹那间陷入沉默。
怎会这样?这份病例资料里清清楚楚载明,她的当事人洪百蕙小姐目前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至于孩子的父亲,依照基因比对,绝对不是证人席上的丰儆棠。
“你们认为该怎么办?”法官两眼分别看着两人。
这种事,恐怕较适合私下协商。
可颂暂时沉默,目前还陷在洪百蕙怀孕的震愕消息中,尚未回过神来。
楚辅仁则也不敢随意回应,唯有让沉默弥漫空气中。
又过了一会儿,坐在证人席上的人终于出声打破了僵滞的气氛——
“百蕙,如果你想私下与我谈谈,我接受你的要求,让凯文安排好时
丰儆棠站了起来,先瞪了仍未由震愕中回复的可颂一眼,然后神色平静的走向洪百蕙。
“真的吗?”洪百蕙高兴地站了起来,“只要你肯拨时间跟我们谈就好了,我马上撤销告诉。”
撤销告诉!?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疾电,当场劈傻了所有人。
“既……既然当事人决定撤销告诉,那么今天的庭辩到此结束。”法官率先回神,敲了一下庭槌,站起身。
真是闹剧一场!
当然,这整个事件中还有一个受害者,就是仍陷在莫名其妙震愕中的邬可颂。
第二章
才一回到小山樱,邬可颂就闷着头往冷藏柜猛冲,抱出一个鲜奶油蛋糕,一句话都没说地走进厨房。
今天她可能得吃下整个鲜奶油蛋糕和几瓶冰奶茶,才能消除心中的怒火。
几年的律师生涯下来,她首度有了被耍的感觉,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被利用了!
她由一开始的高傲亮眼,到离开法庭时的怔愕茫然,简直丢尽了这几年下来兢兢业业挣来的光环。
进了厨房,她将蛋糕往餐桌上一放,再由冰箱里抱出几瓶冰奶茶,仰首就喝。
咕噜咕噜地喝掉半瓶之后,她挖了一大口的蛋糕,就往嘴里送。
“我真是他妈的倒楣!”
放下手里的汤匙,她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奋力一扔。
可怜的眼镜掉到地上,来不及哀嚎就成了尸体,镜片、镜架分离地躺在地上抗议着她的暴行。
“怎么了?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惹得我们邬家老大发这么大的火?”卫仲绍才走进厨房,就差点踩到脚边的镜片。
由于卫、邬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所以彼此串串门子,是常有的事。
何况卫仲绍与邬家三姊妹从小一同长大,撇开青梅竹马的兄妹之情不说,他卫神医可深深钟情于部家的老二。
“卫哥,你……怎么有空来?不用看诊?”糗态被看见,可颂的舌头难得的打结。
卫仲绍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尸体,缓步走到桌边。
“看来这次你气得不轻喔!”没回应她的话,他嘴角勾着笑看她。“要不要说来听听?”
不仅摔眼镜,还以大汤匙挖蛋糕吃,又像水牛一样的猛灌冰奶茶。
看着面前的蛋糕,可颂满脸的沮丧。“这次我栽了个大跟头。”而且还是足以成为业界笑话的跟头!
多讽刺!想想一开始在法庭上,她还以嘲讽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没想到人家一开口,也不过就一句话,就让情势逆转了。
“什么样的跟头?”拉开椅子,卫仲绍坐下。
他不介意当个心理咨商师,因为可颂对他来说除了亲如妹妹之外,还有个重要的身分——他的线民——助他顺利追求邬菟丝的重要情报来源。
“我被耍了,还在法庭上当众出糗。”拿起大汤匙,可颂又挖了口蛋糕。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整到我们的红牌大律师?”看着她即将送入口的蛋糕,卫仲绍不免为她捏了把冷汗。
这种吃法,难道不怕哪日会变成大胖子吗?
“唉,就是……”可颂欲言又止,想想算了,再说只让自己徒生闷气罢?
放下手里的汤匙,她干脆改拿起一旁的冰奶茶,咕噜咕噜地猛灌。
直到整瓶奶茶一滴不剩,她的火气差不多也消了大半。
“我没事了,对了,卫哥你是来找老二的吧?”
要是她也能有个死心塌地爱她的男人,该有多好?偏偏她在职场中见到的,净是一些始乱终弃的坏男人。
唉,老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真的不想跟我分享你的不愉快?”卫仲绍可没被她的话题给带开。
可颂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我刚才只是一时气疯了而已,喝掉一瓶冰奶茶之后,脑子已经冷静了不少,现在想想算了,人生中谁无挫折?撑过去就好。”
“你能想通当然是最好的。”卫仲绍的视线落到那瓶奶茶空罐上。“你一口气喝这么多冰凉的东西,对身体实在不好,晚一点你到诊所来,我拿些中药粉给你冲茶喝。”
“卫哥又要劝我别喝这么多凉水?”怎么可能?不喝凉水,她怎么消气?
“总是能少喝,就少喝点好。”
“是的,卫哥。”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个老头子一样的唠叨?“对了,你不是要上楼去看老二吗?”赶快将人给还走的技巧,她可还有。
“我方才已经上楼去看过她了。”想起菟丝气得通红的脸,卫仲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你见过老二了?”那么……他怎会出现在厨房里?一定是来向她打探情报的吧!
卫仲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收起嘴角的笑。
看着他,可颂摊摊双手。“这几天可没什么消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