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和有劲分手的那一天,她看到的那几句广告词——“生活其实可以很容易,只要有成打的面具,和冷感的自尊。”
其实她还可以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生活其实可以很容易,只要有十足的勇气,走出这个冷漠的都市丛林”。
她检视着手机的留言,人樵不断的想和她联络,可是她没有勇气打回去,她不知道再见面有什么用,爱情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她只能躲在暗处偷偷饮泣哀悼。
中午的时候,她静静地收拾桌上的文件,她向老板请了半天假,要陪幼盈到医院。
心乔的老板走到她桌前,将一大叠文件重重放在她桌上。
“袁心乔!这个平面广告一定要重复审查,一个小细节都不能出错,否则客户会要求赔偿,你也要共同负担所有的损失。看你年纪还轻,很多事情还要好好的学,不可掉以轻心,我不能忍受这种粗心大意的过错,知道吗?”
“对不起,下一次我会小心的。”心乔低着头不敢看老板逼视的眼睛,心里真希望有勇气可以反驳,大声抗议为自己辩解,能递上辞呈不再低声下气。
“好了,如果没有事的话你就可以走了,你不是请了半天的假吗?”老板睨着她身后墙上的挂钟,已经超过十二点半了。
“嗯……好,再见。”
心乔在老板的注视下仓惶的离开。
一点半,心乔准时回到别墅,幼盈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待了。
瞥了心乔一眼,幼盈懒懒地站起身,提起随身的皮包。“走吧!还等什么?”
心乔看着幼盈走到玄关,她纤细的背影一点都看不出有怀孕的迹象,她们就要去执行终结生命的死刑,幼盈脸上却冷漠毫无表情。
心乔赶到幼盈身后,拉住她开门的手。
她们彼此凝重的注视着对方。
“幼盈,不要!不要去——”心乔的声音带着恳求。
“你在说什么?我和医生都已经约好了厂幼盈拧着眉不快的说。
“我说……不要去!不要把小孩拿掉,那是人樵的,他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人樵爱的是你,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赢你。”幼盈冷冷地说。
“不!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这是一个孩子,—个生命。我不和你争了!我不会和人樵在一起了!求求你——幼盈,你再考虑—下好吗?”
“你是说真的?”幼盈抿着嘴等待心乔的承诺。
心乔正想要说什么,客厅里的电话倏地响起,打散了沉重的空气。
她转身跑回客厅接起电话——
“喂——”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姐!是你吗?”
“心兰,有事吗?”心乔听出是妹妹心兰的声音。
“我打了好多通电话要找你,你的手机为什么不开?”
“对不起,我……”心乔觉得自己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不断地在对全世界的人说对不起。
“姐!你快回来,爸爸中风了!今天早上他在浴室里昏倒,妈妈和我把他送到医院去——”
“在哪一家医院?我马上回家——好!我知道了——”
心乔挂上电话,慌张的回过头来,看着在门口等待的幼盈,哽咽的声音带着焦虑。“幼盈,我不能陪你去了,我必须马上回屏东,我父亲中风被送到医院去了,我要回去看他。”
幼盈定定看厂她一眼,面色平静地说:“你去吧!我自己会解决的。”她虽然对心乔充满恨意,但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难过,地们毕竟曾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为了人樵,彼此产生了芥蒂和裂痕。
“幼盈,留下孩子吧!我决定了——我要回屏东照顾我爸爸,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家人都在南部,他们都需要我。台北不是我能适应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让我留恋的了——”
“那你的工作、你所有的东西呢?”
”发生这种紧急的事佴:我也没有办法,反正那份工作我早就不想做了!我先收拾重要的东西,其他的我会叫我妹妹心兰来拿。”
”那么——找会还你押金的,你要好好保重。小乔……如果你决心不介入我和人樵,那么我有把握可以让他回头,孩子的事情,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嗯,太好了。我不会和人樵在一起的,你和人樵……还有孩十,一定会幸福的。幼盈,请你转告人樵,晚上我没有办法和他出去了,以后也不会……”心乔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放松。
幼盈心里正燃放着阵阵的烟火,—股狂喜的感觉贯穿了她的心头。她表面上假装为心乔难过,可是内心却不断呐喊着:我胜利了———我终于还是赢了袁心乔!
父亲突然中风的消息让心乔决心离开。在台北发生的一切经历只是——段美好的回忆,她并没有失去人樵,她和人樵共同拥有的回忆会永远藏在她心底。他们的相遇还是美丽的,人樵的出现就像是孤寂的岛上吹来的一阵温暖和风,而她有如撕碎的花瓣,一片一片舶飘荡在微风,之后还是要缓缓回到土里化作春泥。
十几分钟后,心乔整理好行李,转身想要走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返身回到书桌前,空出一只手紧紧抱住那个破纸盒子。
即然她已经决心离开人樵了,这就当作是他们离别唯一的纪念吧!如今这架小小残破的飞机,已是唯一还能够让她微笑的记忆了……
第八章
心乔赶到高雄的大医院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她十万火急的跳下计程车,直奔进一栋白色建筑。
她走在医院的回廊上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可以询问的人,只是坐在候诊室里的人都漠不关心的冷眼看着她。她冲到—个柜台前,焦虑的问清楚病房的方向,急忙就往回廊里走,在转角处几乎撞上一个迎面而来的医生。
医生唤住了快步擦肩而过的美人。
“小乔小姐!”
心乔倏地回头看他,猛然认出他就是几天前和她相亲的对象——刘医生。
“刘医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心乔惊讶的问;
“我原本就是在这里工作,中正路的医院是和人合伙开的,我时常来来回回的两边看诊。”刘医生看着心乔,用心地解释着。
“喔!对不起,我要去看我父亲,他生病中风……”心乔急忙的想要走开。
刘医生又将她唤住。“小乔小姐,我刚刚才从你父亲的病房出来,他现在正在打点滴,可能已经睡着了。”
“是吗?你看过我父亲了?”
“我问过我的同事,他们说伯父的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等他醒来,会觉得右半边的神经无法控制,要注意时常回来做复健治疗,以后只要控制饮食、多运动、注意血压就好了。小乔小姐,其实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乔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刘医生,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医疗常识,在医院里,她看他的角度显然有些不同。
“小乔小姐,我该走了,明天我会再来的,到时候我会再注意一下你父亲的病情,医院里面的人我都有特别交代下去,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父亲的。”
“谢谢你……”
她感激的低头弯腰道谢,这相貌平凡、身材微微弯驼的刘医生,此刻在她眼中比所有的人都要高大不凡。
他感受到她真诚的谢意,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小乔小姐……上次的相亲我们……我们没有再联系,那是因为我对你有点误解,不过辗转透过我姨妈对我说明过以后,我已经知道实情。而且刚刚你妈妈也有对我解释,她还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心乔苦笑地打断了刘医生的话。
“是啊!谁没有过去?我回去以后,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你。我想……我们都应该抛开过去,好好的展望明天,我想……我想明天我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你说好不好?”刘医生的眼里充满着期盼。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发现自己很难不被她的美色吸引,她流露出的青春气息和清纯的美貌,让他得时时提醒自己克制住垂涎的心绪。
心乔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人樵。曾经拥有过的感情,不会消失,不会转移,只会留在心底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填补的坑洞,像是个有引力的无底洞,不断的吸入她所有的感觉,一直要到她全无知觉了,才会罢休。
她不记得自己说好,还是不好,总之,她已经决心放弃她和人樵的感情,就像刘医生说的.淮没有过去?重要的是要选择如何过完今天、明天……
★ ★ ★
心乔的选择,就是逃避,她的个性中缺少了果断的自信,以致时常被他人左右自己人生的方向,就算是她情之所钟,但只要遇到障碍就会轻易的放弃争取的机会,在十字路口上不断犹豫徘徊的结果,她还是选择了一条比较容易走的道路。
人樵不断地打电话给她,不断地在语音信箱中留话,只是——全都徒劳无功。
他出外的日子就快要到了,眼前的事情千头万绪等着他—件一件的处理完,每天都恨不得有七十二小时的时间可以使用。他不明白,为什么心乔的态度在一夜之间就全变了样?他听幼盈说,心乔的父亲中风了,所以心乔才会急着赶回家。他从有劲的口中电得到了证实,心乔要辞掉工作,搬回老家去。全是因为她父亲的病吗?他希望自己能够接受这样的理由,可是他却不甘心得不到心乔正面的答案。
为什么心乔不能亲口对他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心乔要这样逃避着他?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他已经整整六天没有看到心乔了,他快快地将事情告一个段落,决定马上飞到南部去看她。
他从有劲那里得知,心乔这六天都在高雄的医院和母亲轮流照顾父亲。于是他一早就搭飞机直达高雄。
接近中午的时候,人樵来到了医院。
近日寒流来袭,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医院大楼的人口处,感到四周吹来寒风,而他才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衫。这几天,因为心乔的身影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以致他忽略了寒冷多变的气候。
当他走进落地玻璃门,远远的就看见了她苗条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头,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图形的保温瓶,正温柔的递给她面前的一个医生。人樵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个医生就是上次心乔相亲的对象——刘医生。
人樵慢慢走近,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是我妈妈煮的鱼汤,她说一半是要留给你喝的……”
刘医生两手接过保温瓶,满怀感动地说:“你妈妈人真好,我又不是病人,怎么也给我喝这么好的鱼汤?上一次她送我的水果我都还没有吃完呢!”
心乔妈妈时常替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像这样的赠予,心乔的妈妈可是每天挖空心思的想出不同的花样。
“没关系的,我妈妈喜欢这样——”
心乔回答刘医生的话时显得有些恍惚,这几天来她日夜颠倒的看顾父亲,使得她有点精神不济。连知道妈妈刻意制造机会让她接近刘医生,也无心去反抗。她终日在医院和家里之间奔波,还要处理台北的杂务,已经没有心神再和母亲做拉锯战。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转过头,望着医院的入口,心跳却突然加快。
是他!是他来了!人樵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心乔看到他眼里充满着妒意及思念,这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因为她是如此的在意他的感受,可是却又不得不去逃避这样的体认。
“你怎么来了?”她讶然的问。
“小乔,走!我有话要和你说!”人樵不理会刘医生的目光,直截了当的握住她的手说。
她轻巧的躲开了被握住的手,小声地问:“有事吗?”
心乔感到自己的腿已经无法动弹了,小小的心房几乎要为他而停止跳动。
“有事,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人樵看着立定不动的心乔,审愤的想要看清她的态度。
刘医生尴尬地站在一旁,礼貌地说:“喔,你们有事情就好好谈吧!我不打扰了,找还有事先走了。小乔,谢谢伯;拿来的汤,请替我向你蚂妈道谢。我明天再来看你……喔!不!你和你父亲。”刘医生显得有点慌乱不安,因为每当看见这高大俊秀的男人,他就会感觉到—股无形的压力。可是他还是很有自信,他相信在医院里,在他的领地之中,心乔会作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决定。
心乔牵强地笑笑,微微点头看着刘医生慢慢离开。
她回头,不敢直视人樵的眼神,试图调匀好呼吸,故作镇定。
“人樵……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心乔退后一步,试图和人樵保持着距离。
“有!跟我走——”他壮硕的手臂拉住她的手,一直往医院门口走。
“不!人樵,我不能离开医院,我爸爸才刚刚睡着,我妈妈回家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看顾我爸爸,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吧!”
他们停在人潮来来往往的大门口前,人们冷漠的擦肩而过,只有偶尔几个行人将眼光停留在这两个外貌亮眼的男女身上。
人樵看出心乔在故作冷漠,敏感地觉得她的心——开始变了。
“有劲告诉我,你父亲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你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你自己不是也很忙吗?怎么会有时间来南部呢?”心乔咬紧牙关说,深怕泄露了内心真正的感受。
“我打了几十通电话要找你,可是你都不接……小乔,我不懂,你为什么变了?”
“我本来就是个善变的女人,人樵,你不是这样说过我吗?”
他急忙接口。“那是我过去愚蠢的误解,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我想我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
“小乔,我只记得上次我们在海边说过的每句话,我的想法还是不变,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以为你……”人樵深吸了—口气,想不到他会在这里不顾自尊地恳求得到她肯定的答复。
“人樵,经过父亲这一场病,我才发现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那天我们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只不过环境会改变一切。我说过,我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我不过是对命运感到无能为力。我害怕贫穷的生活,我害怕我无法在竞争的社会里生存,我害怕没有把握的爱情,我害怕一个看不到的未来。人樵……你应该会懂得,你自己就说过,你痛恨过去贫穷的生活,你绝对不要再过,一次从前那种灰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