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妃,她最敬爱的表姨娘?!
上官无敌敏感察觉她的微颤,拥得她更紧,希望能多给她点温暖。
那是位与凝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总漾满慈爱关怀的贤淑妃子,没想到众人称誉的外表下却是个想将凝雪推进死亡境地不得翻身的恶毒女人!
“你走吧。”
“公主,您——”秋儿不敢相信她方才所听到的。
“凝雪——”上官无敌瞠大眼,不敢相信地低吼着。就这么放她走?!
凝雪心神皆疲地依偎在他暖暖的怀里。
“我不想为难任何人,你回去覆命吧,就说亲眼见我死在异乡。”或许更如她所言死在滇东境内,这辈子不可能回京。
以德报怨……天下有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胸襟呢?
秋儿红了眼,难过地闭上眼,倏然双膝跪地,结实朝她磕三个响头,拾起地上的桃花簪后,身影迅速隐入树丛里。
上官无敌见人已消失,抱起轻如柳絮的她返回山神庙。
“无敌,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夜。”
“不会的,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要走。”明知此话自欺欺人,但只要能教她心里好过点,要他撒天下最大的谎,下地狱拔舌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的我觉得有种放开的轻松,至少我知道我随时将死,不必再费心费神去寻找灵药仙丹,身心有种解脱后的自在。”
“别说了!”他忍痛怒吼制止她再说下去。
“再不说,我就没机会,因为——”
上官无敌俯下身以吻封缄她接下的话语,所有的情绪全含在这结实的吻里。
浓烈的甜蜜夹杂酸苦的悲伤,透过吻让她感受到男儿的心其实也很脆弱。
藕臂徐徐环上他的颈,容许自己放纵于教她沉迷的深吻里,仔细记下最美好的味道及回忆……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第六章
天色渐白,透露淡薄的光亮,露水沿着叶面滑落尘土,从今以后,无法清新如昔落人翻滚红尘俗事里。
凝雪醒来,悄悄离开紧抱她的胸怀,寒意窜进肌肤不禁教她提振精神。
她轻轻抚上他因过度疲累熟睡的面庞,心胸的酸涩化为泪花了她的眼。
两日,二十四个时辰对她而言却是那么的长。
药毁人亡,而无敌却用他毕生所习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度过两夜揪心且头痛欲裂的漫漫长夜。
食指滑过他的眉唇,她缓缓倾身,将面颊贴上长满胡碴的面庞。
“我曾答应过在药未尚服尽时,绝不会放弃自己,如今一切美梦落空,我晓得自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我更不能自私得为了自己让你受伤。无敌,对不住、对不住……”她悲切细语里不知不觉淌下伤痛的泪水。
他诚挚付出,以一丈深情求得她一寸爱意,丈丈相连的柔情掳获她的心,引诱她跌入爱情迷阵里,但她今生却无法与他白首偕老。
感谢上天安排他们相遇,无敌是她今生最美丽的回忆——
山神庙后方传来隆隆的水声吸引凝雪的注意,细心为他盖上披风后,她往门外走,恋恋不舍地回首瞧他一眼。
她是位很平凡的女子,想像其他姑娘一样安分平顺的过日子,可是她真的无能为力,惟有离去才能帮他……也帮她自己……
无敌,对不住、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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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到底在哪里!
上官无敌自醒来后,见不着她的人影,惊惶失措地跑出庙找人。
席帽搁在庙里,她更不可能回前个村镇,但她一位弱女子又有何地方能去呢?
自从瓷瓶被大水冲走后,她的心神始终不安稳,加上连续两夜的揪心之痛几乎令她痛不欲生。
日阳徐缓往西沉,算算时辰她体内的毒又将发作。
他心急如焚再找一次,可是仍寻不着她的芳影。
凝雪,你到底去哪里?
上官无敌绕到庙后方,顺着小路往上走了好会,看见后方山壁有道急快的水帘,白雾般的飞水迅速落入有百丈高落差的瀑底;在他濒临崩溃边缘前,他眼角瞥见矮草旁有双绣鞋,那款式好眼熟。
他蹲下身,拾起那双绣鞋,抚过那绣在上头的花草样式,是凝雪惯穿的鞋!
鞋在此,那她人呢?
急切左右环顾、东张西望,看不到她的人影反倒发现塞在鞋尖的一块破布。
他手发颤地抽出白绢布块,发觉上头是以鲜血写成的字时,心头突然一沉。
无敌:
我想,上天早已注定好一切,能结识你这位伟岸的好男子,是我这生最美丽的幸运;这段旅程里,你不变的真心情意感动我,我无法忽视自个的动心,我承认我的心是爱你的,但事到如今,我还是想向你说声——对不住。
帮我带个口讯让我太后奶奶及父皇晓得,我死在滇东境内,在娘亲的故乡里;但我最不放心的是你,我走了后,千万别为我轻生,讨个喜爱的姑娘,好好孝顺你师父、师娘。
凝雪 绝笔
仔细读完上头的文字后,上官无敌气愤地将布块撕碎,碎片随风扬起,与飞花水雾飘入白花花的水烟里。
他眼珠泛红,伏首跪下手握成拳。
“什么上天已经注定一切,什么最美丽的幸运,还要我别轻易为你轻生,再找位女子缔结良缘?!对不住?单单一句对不住能代表什么?能代表我这些年来的用情、能取代你盘据在我心中的一切?你轻易结束生命,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他声嘶力竭怒喊。
怒吼后,他觉得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心神空茫地随凝雪离去。
伤痕累累的心痛得他无法填补,哀伤的泪水滑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他头一回流泪,心碎一地的他感到无可遏阻的悲哀,要他不流泪都难。
“朱凝雪,你这个骗子,说什么不到最后绝不放弃,明明还有机会的,你……大骗……子……”
她不顾一切地投入飞瀑里,他往后的人生,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会有所改变,亦不动摇,与其要他再迎合别的女子,他情愿与她共赴黄泉。
有戏蝶师妹在,师父师娘不会感到孤单,神偷门长老各司其职,毋需他操心。
上官无敌站起身,张开双手,无畏地以飞蛾扑火之姿投入深不见底的水烟深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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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的溪流,奔驰湍急。
西南群山的水,皆由山脉的小溪急汇在大溪,再向东南流去,注入大江中。
在这段约莫半里的峻壑中,溪流连转数十个弯,水面下尽是暗礁、暗流,气势万马奔腾,在强大的水势岁岁日日的冲击下,切割出一条崎岖难行的水路。由于这一带水路过于急猛,每年都有人命丧于此,连航行多年的捕鱼人在冬季的枯水期时,也不敢贸然到此;附近的村人还给这段山谷取了个恐怖的名“断魂路”,外地人一听其名后,往往情愿绕道而行,不愿成为水上冤魂。
生人禁地的山谷下,有个两山交接的地洞,急水流入洞后,在后方强大的水压下,挤上两山之间一处小高台,并转为较平静的伏流。
突然,高台旁的大石小小的移动,光线立即为这暗无天地的空间注入明亮。
一只小灵雀先是低空飞出,圆圆的眼儿东张西望,而这时有抹纤细的身影由大石后走出。
她抬起手,对空中飞着的鸟儿诱唤,“灵儿,别玩了,快来我手上。”
通人性的小灵雀快快回到主人手上,并很顽皮的飞跳主人肩上与长发嬉戏。
身着白衫的年轻女子不理肩上的鸟儿,走到高台端,正要解开捕抓顺水而来小鱼小虾的网时,意外发现,架网的枯枝上勾了个“大东西”。
仔细一瞧——
“哎呀!”她吓了一跳。原来是个人!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给拖上来,发现他四肢有明显的外伤,而额上的伤口是导致他昏迷不醒的主因。
女子跨在他身旁,侧头想了会,思索该不该救呢!
这几天是怎么了,她的山谷里机缘巧合的来了几位客人!
小灵雀轻啄女子的面颊,成功地拉回主子的心思。
“连你都赞成让他留下来。但他这么大一个人,我哪有力气拉他回去!”这也是困扰到她的地方!
小灵雀匆匆飞离主人的肩膀,飞进明亮的洞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只精壮的野兽背着光线来到女子身边后,绿色的眼眸在昏暗半明的高台内闪动着,纯黑的毛皮泛着光,行走的动作优雅有力,像是森林的王者。
那是一头黑豹,一头充满野性的猛兽!
黑豹低咆,几近无声的脚步声吸引女子的注意。
看到珍爱的宠物,她搔搔它的耳朵,黑豹舒服地眯.起眼来。小灵雀飞离黑豹的头顶,再度回到主人的肩上。
“灵儿,是你叫豹儿来的吧。”女子拍拍趴在脚边的宠物,用亲昵的口气对它道:“豹儿,我有件事要麻烦你耶!”
黑豹警觉性抬眼看向主人。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嘛!难得有事要帮忙,你就帮我一下啦!”女子指指身后的男子,俏颜笑道:“等会帮我抬他回去,好不好?”
黑豹起身,绕着昏迷的男子走了一圈,眼睛狐疑地看向主子,低吼好几声。
“放心,救了这个人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黑豹似乎不信似的,不高兴地又低咆几声。
女子来到它身旁,亲爱地拍拍它的头。“我知道豹儿关心我,既然我与他有缘见面,不能见死不救。”她双手合十。“拜托啦,帮我把他抬进谷。”
黑豹定定看主人一眼后,低伏身体。
“豹儿对我最好了。”女子趁宠物改变主意之前,一股作气将昏迷不醒的男子拖在黑豹身上。
女子快快收好网中的鱼虾,先跑回洞内,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大石头挪开一点,好让黑豹进来。
强壮的野兽状似瞪主人一眼,脚步沉重将背上的重物吃力地背进谷。
之后,石头慢慢归回原位,阻挡洞口,微亮的高台再度隐入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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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冬日的清晨,总比平地来得寒冷。
小鸟们吱吱喳喳,为寂静的山谷带来了热闹,夹带几声猛兽的吼叫,这样的山居生活让人感到快乐自在。
在这急水盘绕保护的小山谷里,略带晨雾的空气中,飘有淡淡的药草香。其中有一间小屋屋顶正升起袅袅炊烟。
“灵儿,我在忙,你去别的地方。”在简单厨房里穿梭的女子,受不了老爱在她无法分神时来她发中嬉戏的鸟儿。
平静的山谷意外来了两名受伤的客人,她当然得照顾他们的伤势;也因如此,这两日,她真的很忙。
好不容易熬足两个时辰的药终于好了,而另个陶壶里的药汁还得等些时候才会好,她决定先将这碗药端给其中一名伤者。
离开厨房,来到不到二十步远的草庐内,推开木板门后,将药汁先放在桌上,拉开窗户,晨风随之吹进,而外头的光线亦为略暗的室内提供明亮,空气也清新起来。
女子以手探探已发两天烧男子的额后,满意微笑。
总算退烧了。
正当她要收回手时,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抓住。
“痛!”
她拧眉回首,正巧对上一对严酷的眼神。
“醒了就好,麻烦你放开手,这样抓着我很痛的。”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没有死!”他记得自己往万丈深渊跳下,难以活命且应该死去才是,但……
他情绪激动下手上力道一猛,抓得她痛得皱眉。
“放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很少见过这样不合作又粗鲁的病人,修身养性的心灵很难得地动了气,没被束缚的手往他虎口上的穴道一戳——他反射性的松手。
“你——”他痛得皱脸。
“我怎么样?哪有客人对主人如此失礼!”她鲜少动气,这粗鲁男倒真的让她气着了。
男子自知失态,缓声道:“我叫上官无敌,刚才有得罪之处请多原谅。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揉揉被抓红的手,怒意未消地瞪了他一眼。“我救起你,你正躺在我家休息着;还有,你足足昏睡两天,右脚骨折,但放心,我已经帮你接回去,脸庞及身上的伤每日都得按时敷药才会好得快。”
原来他没死,还让人救起。
上官无敌表情空洞地盯着屋顶。“为什么要救我?”
他跳下山崖无非是怕凝雪在黄泉路上孤单,而他是要去陪她的,却让人救起。
微愠的语气教女子挑挑眉,好像救了他,她有错似的。
“我救你,并不为了什么。”她将桌上的药碗端到他面前。“我想你可以坐起来的。”
在女子的帮助下,上官无敌半坐半卧于床,接过她手上的药碗一口饮干。
“不介意我看一下你的伤口吧!”她也不等他回应,马上拆下他身上染有血污的白布,满意地敷上草药。“你这一身伤比我捡到你的时候好很多,照这个情况,我想再过几天,你应该就能复原。”
“是吗?”上官无敌叹口气,无意识地道:“曾经我认识一位会医理的好姑娘。”
“嗯。”女子虚应一声,帮他处理伤口,还了一心二用地听他叙说故事。
他闭上眼,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表情浮起淡笑。
“她很安静,一个人始终躲在药房里研究她的书籍;虽然她出生在富贵之家,却一点骄气也没有;不与人争的个性,她的父亲对待她始终比对其他子女多了份关心,她……很娴雅且美好。”
她仍持续动作为他处理伤口,眨动灵眸。“会医理的姑娘啊!往后若有机会,你介绍让我认识,好吗?”
上官无敌沉默了好一会,双手握成拳,语带哽咽,“你这辈子见不着她,三天前,上天很不公平地夺去她的生命——”
三天前,算算日子,是他落水的那一日!
女子表情微讶,他……该不会是跳水殉情!
包扎好他身上的伤口,她大胆一问:“公子,那位姑娘是你的爱人吗?”
上官无敌无语地定定看着她。
女子淡雅一笑。“公子不说,我不勉强,但有些话,请容我多事;我想你心上的姑娘一定不希望你为她而有轻生的行为,如今你来到我这里,想必你枉顾她对你的期望,是吧?”
她一语道破,令上官无敌只能无语默认。
想起她留下那血字,想起她无情又有义的字语……
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生命里了!
“凝雪——”
他突如其来大声嘶吼,吓得桌旁女子差点把手上的药碗摔落。
“公子,你别吵,内房还有位伤者啊!”她很头痛地揉着额角,有些后悔怎么会救了个鲁男子进谷。
算了,人都救了,还能怎么样。
她晓得他心情不好,干脆不理他,端起托盘掀开小门帘,进入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