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爹的话都不相信?」冉君献也不浪费唇舌跟她辩,迳自转身。「人证们,你们也都看见了吧?」
「没错。」老五冉靖远率先回答。
「我也看见了。」老四冉靖康也补了一句。
「确实是在数到二的时候就捡起来了。」宁珂公主赶忙附和丈夫的话。
「妹妹,大嫂可不会骗你吧?」凤曦长公主也说。
「大家都这么说了,你总该相信了吧?」冉夫人笑道。
「就是就是,毕竟这么多只眼睛在看哪!」恭华公主下了最后结语。
众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来说去,冉凝香看得眼都直了,到了这一分、这一秒她才明白,自己压根儿被设计了!
缓缓转身,视线与那站在广场中的男子对上,她微侧着头,眯着双眼,一字一句地诘问。
「这都是你安排的吧?」
纳日宇熙笑而不答。
「我早该想到除了你以外,没人有那么大的本事把整条道路都给净空……」
「这也没什么。」他轻描淡写的。「不用太佩服我没关系。」
「谁佩服你了?!」冉凝香额上十字青筋暴突。
「女孩子家,别动不动就横眉竖眼的。」纳日宇熙的招牌笑容如同往日一样灿烂。「快把第三球丢下来,让我们早一点结束这件事情。」
「丢给谁啊!这里又没其它人!」
「我不是人吗?」纳日宇熙邪笑着。
「你是……」冉凝香一时语塞,脸都胀红了。
「来啊!快丢。」纳日宇熙对她挥了挥手。
「快丢啊!」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在她背后小小声的鼓噪。
「凝香,别拖延时间,快把绣球丢下去。」冉君献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兰兰面对众人的怂恿,再看了一眼已面呈呆滞状态的冉凝香,不由在她耳边低声劝道:「小姐,要不然……您就认了吧?」
「啊?」冉凝香不敢置信。「连、连你也……」
就在这个时候,冉凝香的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直站在角落的梁梅若,她双眼一亮,宛如溺水的人看到浮木般,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想将她从角落拖出来。「梅若姊姊……」她低声下气地,然而梁梅若却仿佛早就洞悉她的心意般,连连摇手。
「妹妹可别看我,我只是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外人罢了!」
「你们……」冉凝香知道自己不但被设计,而且还被设计得非常彻底,现场根本没人站在她这边!
就在这个时候,纳日宇熙的声音再度传来。
「怎么啦?我还在等球呢!」
冉凝香这时拿着第三颗球,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整个人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她是永远也斗不过纳日宇熙的吧?从以前到现在,甚至将来?
聪明的纳日宇熙、狡猾的纳日宇熙……他是不准备放过她了?
与他对视,那俊美容颜浅淡的笑意下,睇着她的眼神却是无比强烈的占有与侵略,冉凝香浑身一凛,不自觉吞了吞唾液。
「在我丢球之前,我有话想问你。」半晌后,她终于发话。
纳日宇熙不语,但也没有不同意的模样。
冉凝香鼓起勇气,在众人面前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问题来得没头没脑,大家闻言俱是一愣,纳日宇熙却笑了。
「凝香啊凝香,我要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待如何?」
「我……」冉凝香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也许她根本就在拖延时间吧?
纳日宇熙似乎也知道她的答案不会是自己想听的那一个,于是耸了耸肩膀。「也罢,就让我来提醒、提醒你好了。」
提醒?她忘了什么吗?这个念头匆匆闪过她的脑海。
「你五岁那年,就曾经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纳日宇熙缓慢地道。
全场一阵静默,只有他的声音非常清楚地在半空中一字一句地放送。
「五岁时说的话……哪能作数?再说我早就忘记了。」
「我可还记得。」一个男声忽然由冉凝香身后响起,冉凝香回头,发现说话那人竟是三哥冉松衡!
「三哥?」冉凝香觉得他根本在落井下石。
「凝香,咱们家里之前养的那些锦鲤就是证据,那些全是宇熙给你的……」他忍住笑,双手一摊。「聘礼!」
聘……聘礼?!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纳日宇熙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她耳里。
「兰兰,我快晕了,快来扶我。」冉凝香喃喃自语。
「你没事,你好得很!」冉君献嗟了一声。「快把绣球丢下去!」
「小姐,」兰兰低声提醒她。「您还有最后一招啊……」
最……最后一招?脑中已呈现意识不清状态的冉凝香忽然灵光一现。对噢!她怎么忘了还有绝招?!
一想到这里,精神忽然来了,她双手高举绣球,准备奋力一搏,瞄准了右斜前方的平房屋顶,将绣球用力掷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纳日宇熙还来不及去接,突然有一枝箭从空中急窜而出,将那个绣球给射偏了方向,咻的一声,绣球竟被箭射穿,直接钉到了墙壁上。
这一下起落甚剧,众人均料想未及,纳日宇熙看向箭射来处,眉心紧蹙,怒喝:「是谁?!」
这时突有个蒙面人现身,只见他半蹲在屋脊上,手中持剑,从身形看来似乎是个中年男子,他手微微一举,那片屋脊上居然又连续窜出了三、四十个黑衣人!
纳日宇熙心中暗叫不妙,表面上却仍气定神闲。「来者何人、意欲为何?」
为首的黑衣男子徐徐站起身子,双手抱拳。「在下马太光,破坏了小王爷的好事,本人深感抱歉,不过,听说我家小姐被您给藏起来了,您是达官显要,平日里甚难得见,只得趁此机会闯进来,还望小王爷恕罪!」
纳日宇熙闻言,伸出食指搔了搔发鬓,冷冷地笑了笑。「金屋藏娇?我可没有这种怪癖啊……」
马太光亦是冷笑,将面转向小楼,瞪着冉凝香的方向发话。
「小姐!您也够会玩捉迷藏了,在人家家中打搅这么久,不太好吧?」
冉凝香不解地望着马太光,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马太光在看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她身边的人,转头一看,那人竟是面无血色的梁梅若!
「竟然找到这里来了……」梁梅若喃喃自语着。
「您的干娘可还在家中日夜盼着您回去,可别让她等太久了!」马太光又道。
梁梅若知道他指的其实就是乳母,面色一沉。「如果我不跟你回去呢?」
「那就别怪小的手下无情,连累您交的新朋友喽!」马太光轻轻一举手,那三、四十个人便霍然起身举起箭驽,瞄准了场子里的纳日宇熙和小楼上的所有人。
「你……你们做什么?」冉凝香见数十枝箭对准了纳日宇熙,心底突然一悚!
「小姑娘怕伤了情哥哥?」马太光嘿嘿邪笑。「只要你们快快交出我家小姐,我保证不伤他半根毫毛!」
「你……卑鄙!」冉凝香急得大骂,眼见敌人居高临下,将纳日宇熙包围得密不透风,只消马太光一勾手指,纳日宇熙几乎立时就成了箭靶,然而饶是她已心急如焚,纳日宇熙却仍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冉凝香不由自主的看向梁梅若,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梅若见状,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情知自己再躲下去也只会对这些不相干的人造成伤害,于是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看着冉凝香,问道:「好妹妹,你只消对姊姊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纳日宇熙,要他活得好好的?我这就出去救他。」
冉凝香一愣。
「嗯?」梁梅若仍在等她回答,然而见着了她面上忽然涌出的羞红,任何人也都能了然她的想法……除了她本人之外。
承认喜欢他?她有吗?!
瞟了楼下的人一眼,再看见围住他的那数十枝催命符,冉凝香忍不住一跺脚,豁出去了!
「随、随你怎么说,我……我反正不要他死!」
梁梅若微微一笑。「真是个嘴硬的小姑娘。」语毕,她突然将冉凝香拉开,撩起裙角跨出护栏外,这一手来得突然,众人都傻了眼!
「梁姑娘!你做什么?!」率先冲上来想拉住她的是冉松衡,可是梁梅若的声音却响彻全场——
「马太光,你休想以干娘来威胁我,横竖我是回不去也逃不开了,有什么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吧!」说完,她抓住栏杆的手一放!
「梁姑娘!」冉松衡目皆尽裂,竟也纵身一跃而下。
马太光没料到梁梅若还留这一手,趁此混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后头一阵窸窸窣窣声,猛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一群士兵竟架着梯子往屋顶直爬而上,已包围住他。他再将视线转回场中,只见纳日字熙正对着他微笑。
「是你!」
「好说好说。」纳日宇熙拱了拱手。「您难道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可恶!」马太光眼中血丝尽现,眼见自己的人纷纷被士兵抓住,正兀自缠斗不休,索性抢过一把长弓,瞄准纳日宇熙射出一记冷箭!
「啊!」冉凝香不自觉地放声惊叫,一阵风沙台来,卷起了大片尘土,尽皆遮去了众人的视线。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均只在一瞬之间……
当一切归于平静,扬起的尘土纷纷散落地面的时候,众人终于得以睁大眼睛,看清眼前情景,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个撕心裂肺的事实。
马太光为首的众人已被士兵们擒拿,冉松衡紧紧抱着梁梅若跌落在一旁的地面上,而胸口插着一枝箭,倒在正中央的,正是纳日宇熙。
第十章
冉凝香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停止,似乎和纳日宇熙的心跳一样,正在慢慢、慢慢的微弱,最后消失……
世界仿佛黑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直奔到纳日宇熙身前的,只是当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站在纳日宇熙身边,看着插在他胸前的那枝箭,感觉非常非常的刺眼,刺到她的眼泪都快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
「喂……」她低头望着他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却变得十分稀薄苍白。
从来都是他俯首垂望,怎么这一刻角色逆转?
她缓缓蹲下身子,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他那冷凉脸颊。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轻声地说着,一颗豆大泪珠陡然滴落,滴在纳日宇熙的脸上。
他一向都是那么英挺,永远都在她左右,像个巨人、像个遮蔽伞一样地罩护着她,她也从不怀疑地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尽管纳日宇熙是那么地以干预她的生活为乐,尽管有时候她会恨不得纳日宇熙从空气里蒸发,但她作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以倒在她面前的方式结束两人之间的纠缠,而且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快……
心底像突然塌陷了一块似的,黑洞洞地恍如无底深渊,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她掏空,忍不住抽抽噎噎地放声哭了起来,只因她再也控制不住。
「醒醒……醒醒……」她啜泣。「你醒醒……」
纳日宇熙微微一动,冉凝香却没发觉。
「我不跟你作对了……不跟你吵架了……不跟你呕气了……你醒一醒……」
「那……嫁给我?」
「呜呜呜……好……你说什么都好……」冉凝香一边哭一边回答,然后……
「咦?!」她泪眼婆娑的睁大了双眼,望着刚刚已没一丝气息的纳日宇熙。「你……你你你你……你还没死?!」
纳日宇熙虚弱地叹了口气。「你要我死吗?」
「当……当然不……」只是……那白己刚刚悲痛欲绝的模样不全都被他看在眼底了吗?冉凝香万分惊愕的看着他,早已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是怒。
「不是就好。」纳日宇熙微微一勾唇角,试图表现白己的伤还不碍事,没办法,他真的不爱看到凝香哭,虽然那眼泪是为他流的……
「你痛不痛?痛不痛?」冉凝香看着他那副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容,真是吓坏了,尤其是当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开始浸润衣服的时候,她不禁抓起自己的衣角就按上去胡乱擦一通,弄得纳日宇熙啼笑皆非,只得勉力举起手来抓住她的。
「停、停、停,你再乱来我就真的被你整死了……」
「那不然怎么办嘛!」冉凝香又气又急,眼泪又掉了下来。「大夫呢?大夫在哪里?快来人啊!」
「先别忙着找大夫。」纳日宇熙忽道。
「不找大夫?」冉凝香一杲。「那你伤得这么重……」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呃?」冉凝香没想到都到了这地步,他竟还要讲条件。
「很简单,照我刚刚讲的,只要你嫁过来冲冲喜就成了。」
「冲……冲喜?」
「嗯。」纳日宇熙见她一听到这两个字,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抗拒的表情,便突然面色一揪,痛苦万状。「唉哟……」
「怎么了、怎么了?」冉凝香忍不住惊惶,纳日宇熙却在这时狠狠的握紧她的手。
「凝香……」他气若游丝。
「我在听、我在听。」
「反正我看我伤得这么重……大概也活不久了……」纳日宇熙边说,边顺情应景的咳了两声。「你不必担心我会绑住你的……」
冉凝香闻言,只觉心都快碎了……她向来心软,连对卖假字画的穷书生都能寄予无限同情,何况是眼前垂死之人,更别说他是纳日宇熙了!
「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嫁就是了……」她呜呜咽咽地。「不过要等你好起来……」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你会好起来吧?」
「那可不一定……」纳日宇熙似乎又气一闷,剧烈地喘起气来。「我……我怕我病好了之后……你又……又……又赖帐……」
冉凝香连忙举手。「不会、不会,我发誓!」
「噢?」纳日宇熙闻言,露出意义不明的欣慰微笑,便将自个儿手上的白玉扳指褪下来,递给她。
「这是?」
「信物……你呢?」
冉凝香顿了一会儿,才明白纳日宇熙是要她也拿一件身上的东西给他当作凭证,她双手摸了摸自个儿身上,最后扯下一只五蝠同寿如意结塞入纳日宇熙手中。
「这是娘做给我的佩挂,打小我就不离身,现下给你行了吧?」
纳日宇熙略看了一眼,知道这确是她身上常见之物。冉凝香又抢道:「婚事也答应了,信物也给了,现在可不可以叫大夫来了?」
「那……是自然。」纳日宇熙笑道:「现在我也不想死了。」
「笑笑笑!这节骨眼了你还吊儿郎当!」冉凝香气得真想挝他一拳,慌慌地站起身子,正想叫人来,岂料一回头,不知何时众人竟早已站在他俩身后,而且家丁阿树和阿根也早抬来了担架,就等着一声令下,好把人送去救治。
「你……你们老早在这儿了?」冉凝香泪痕未干地看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