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丢下一个问号，她迳自朝前走去。在某些方面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冯胤棠还可怕了，捉弄得别人人心惶惶。
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冯胤棠耸耸肩，也跟着前进。“传说这艘船上有一面镜子，它不仅照不出真实的面貌，反而会颠倒黑白，变乱美丑，更不可思议的是镜中的世界……”
“镜子?是这面吗?”未等他说明完全，陆怀素已经好奇的站在一面镜子前东张西望。“真的耶!镜中的我是个皱巴巴的老太婆，哈哈，真好玩，喂，冯胤棠，你也来照照看。”真想看他变成老头子的模样。
皱着眉，他被她半拖半拉的拉到了镜前，却在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模样时脸色骤变。
“怎样?怎样?我要看!”陆怀素还以为他被自己年老的样貌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挤过去想偷看一眼，好留做以后嘲笑他的本钱。
镜中映出的……为什么是他的原形?冯胤棠脸一沉，在陆怀素挨到镜前的那一瞬间，迅速移开了身。
“哇哇!小气!你干嘛突然走开……咕嘟!”
咕嘟?
一声异响让冯胤棠转过头，惊吓万分的看着陆怀素正被镜子快速吞噬，再一眨眼，镜面仅存波动之后的涟漪。
可恶!冯胤棠咬咬牙，把心一横，也爬进了那面镜子，进入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镜中世界。
似乎落进了爱丽丝的仙境之路，魔界与镜界之间的隧道漆黑漫长，让陆怀素心理准备都已经做得过久了却还没有落地的碰撞与疼痛。
“真奇怪，怎么那么久?”原本还紧闭着眼、抱头弯腰的等着被狠狠撞一下，结果连哀叫痛号都准备好了，她的身子却依然不停的往下掉落。
如果魔界算是地狱的话，那她到底会掉到第几层啊?
“说不定这个洞还真的就是爱丽丝掉下来的那个呢!哈哈哈……哇啊啊啊啊啊!”好痛!
终于到底。陆怀素揉了揉摔疼的臀部，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
奇怪，她明明往下掉了很久，怎么还是在这艘阴阳怪气的船上?
“喂，冯胤棠!你在哪?”他有跟她一起掉到这里来吗?这艘船和那艘船是同一艘吗?如果他和她隔着那面镜子，还会相遇吗?
一想到自己搞不好变成孤零零一个人，陆怀素忍不住恐慌起来。她不想和他分开!虽然他老是捉弄她、心地又不好、嘴巴又坏、神秘兮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冯胤棠在身边时嫌他讨厌，现在他不在了，她却突然觉得……好寂寞!
“冯胤棠!你在哪里?”那个虎克骷髅船长会带她到恶魔岬吗?就算到了，她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
“冯胤棠!”
刚刚那长得不得了的隧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还在幽灵船上?为什么冯胤棠不见了?
令人打哆嗦的白雾还是飘着，船身还是破的破、烂的烂，镜子是镜子，只有冯胤棠不见了。
等一下!刚刚栏杆不是断这一边，还有，镜子不见了!
“冯胤棠!不要捉弄我了，赶快出来!”
像是呼应着陆怀素第三次不知所借的大叫，咻—一
“妈的!”忍住一声闷哼，冯胤棠掉在刚刚陆怀素掉下来的地方。揉了揉摔疼的臀部，他一抬眼就看到陆怀素似笑非笑的表情。
“冯胤棠，你终于出现了。”她嘴一咧，笑得好不开心。
看到冯胤棠，她就安心了，整个慌乱的情绪都冷静了下来。
“等一下你就笑不出来了，怎么会不小心掉到镜中世界，啧!”冯胤棠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果然陆怀素也隐的猜到她掉到镜中世界来了，这艘船的摆设和刚刚左右相反。
这就是他说的那个会颠倒黑白的镜中世界?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唔……我不觉得有什么恐怖的。”她左看右瞧，白雾幽灵是白雾幽灵，船是船，说不定等一下船舱打开骷髅船长还在里头，还有什么比这一切更可怕的?
“我说过这是一面会恶搞的镜子，你的小脑袋瓜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现在要赶快找到这世界里的镜子，要透过镜子才有办法回去。”冯胤棠眯起眼，想感应镜子的位置。
“不要胡思乱想?”幽灵般本来就有幽灵，她还能想什么?远方会飞来食人烟鸟攻拳幽灵船?
“没有感应。”开合双掌，冯胤棠发现他的力量不见了。祸不单行，他也同时知道陆怀素发挥了她蠢笨的想像力。
“啊啊!鸟!”她刚刚才在脑中掠过的食人怪鸟飞……飞来了!
半人半鸟的怪物，有着人身、鸟脚，双手便是双翅，还长着厚实的绿色羽毛，大嘴咧到耳边，而且一口尖牙，再配上死瞪着人的鸟眼。
这面蠢镜子难缠的地方，就是会将恐惧化为真实。
“你这个笨女人的想像力居然这么丰富!”他从没在魔界中看过这种怪物，陆怀素竟然能想像出来，台湾来的女人真是不简单。
“冯……冯胤棠，现在要怎么办?你可以伸出你的魔掌把她们全都打走吗?”一眼就看出来是“她们”，陆怀素瞅着怪鸟裸露的上半身，脸红了。
“我伸出魔爪掐死你比较快!我……”呃!不能说他失去能力了，说不定这些鸟听得懂，正好让她们义无反顾的扑上来。
怪鸟们聚集在甲板上，或抓着栏杆，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俩。
“那我们要怎么办?”陆怀素挨近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袖。
她刚刚想的是“食人怪鸟”，她可不会天其的以为这些鸟是飞来跟他们联络感情的。
感觉到她的依赖，冯胤棠下意识地放柔了脸色。
这种被依赖感，很好。
可是该死的他现在没有魔力!该死的怪鸟!该死的颠倒黑白镜中世界!
等等，颠倒的世界?!
“怀素，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精神非常好?”他抱着一丝希望的问。
“嗯……是不错。”陆怀素搞不懂他怎么在这时候关心她的精神状况。
“充满活力?”
“唔。”她纳闷地点头。
“有没有觉得这恐怖的世界其实没那么可怕了?而且……”他斟酌了陆怀素的接受度才问：“觉得杀了这些怪鸟也没有罪恶感?”基本上恶魔不管杀什么都不会良心不安。
“大概吧……”嗯，这里是魔界，怪鸟对他们有生命上的威胁，所以她这应该算正当防卫。
天使能觉得杀生没什么，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确定一件事。”反转过她的身体，冯胤棠自背后将她拥住，“我的魔力转移到你身上了，怀素。”
两手与她五指交握，打了个手印，他口中喃喃念着咒语。
“灭！”借着陆怀素送出咒谙的力量，整艘幽灵般像被画上咒文一般，隐隐透出纵横交错的黑线与魔界文字。
“唧——唧——唧——”还来不及发动攻势的食人怪鸟四处逃散。
黑色咒文激射出划破浓雾的白光，将怪鸟—只只解决。
一切归于平静。
“冯……冯胤棠……”陆怀素的脸就像熟透的红苹果，“你……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吧?”一切来得突然，她好一会儿才记得反应。
“呃?噢，好……”抱着她软软的身体，他连时间都忘了。
撤旦说得果然没错，人类女孩的身体抱起来软软的、暖暖的，舒服极了。
他该不会这么一抱就上瘾了吧?
“冯胤棠，原来你的力量这么伟大。”陆怀素笑得腼腆，因为他的引导，她感应到体内他的力量。“强大，却又很冷静、柔和，就像深沉的海……”她抱着双臂感觉他。
冯胤棠皴起眉，这蠢天使在说什么鬼话?
四日交接，陆怀素看到他的耳根微微红着。哈哈!真好玩，其实这人也没那么讨厌嘛!
“冯胤棠，为什么我会有你的力量?”
“大概是因为镜中什么都颠倒，所以本来我强你弱，在这里反过来变成你强我弱了。”他咳了声，挥去尴尬，“你试着回想触摸镜子时的感觉，然后想办法感应到它在哪里，还有，别再胡思乱想了。”他警告，不要等一下又来个什么……
停止!他也不能想。
“噢，好，我不敢了。”陆怀素闭上眼，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找不到吗?”如果镜子不在船上就糟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直在流逝。
“有了！”陆怀素兴奋地睁开眼。
“笨，有我的力量还找那么久。镜子在哪里?”冯胤棠等得不耐烦，也趁此整理心绪，恶魔本性都回来了。
啊!才觉得他温柔了一点，又马上变得恶声恶气。
“就在那里。”她指着那左右相反，原本放着镜子的地方。
什么都看不见，因为那面奸诈的镜子隐身了。
“没有镜子啊!你确定没有感应错?”冯胤棠走近她所指的地方。
“真的有，不信我证明给你看。”趁冯胤棠还没转身，感染上一点点恶魔坏心的陆怀素脚一伸，送他一脚之力，将他给踢到镜子里去了，然后她也跟着跳了进去。
经过黑暗的隧道、漫长的掉落——
咚咚两声，冯胤棠成了陆怀素的肉垫。
“你竟然整我!”力量回来了，即使承受住她的重量也不太痛痒，他气的是被暗算。
“啊……对、对不起。”力量失去了，陆怀素怀疑自己刚刚怎么会做出恶魔般的恶作剧。
“还坐着干嘛?下来!”
她也不想跨坐在他身上啊!“好啦！”陆怀素红着脸站了起来。
但她没有注意到，冯胤棠的耳根又红了。
这时，骷髅船长走了过来，撑着那一身快要散掉的骨头，喀啦喀啦向他们弯身。
“护卫长，恶魔岬到了。”
第四章
幽灵船缓缓的靠了岸，待两人踏上陆地，骷髅船长朝冯胤棠弯腰行了个礼，然后船又在朦朦白雾中慢慢隐去踪影。
“现在我们在哪?”看着四周同样光秃秃的风景，陆怀素放弃了毫无意义的东张西望。
“恶魔岬。”
“喔。”这里一片荒凉无物，海风呼呼的打在他们身上，犹如恶魔的狂啸。“你们魔界的地名都取得很贴切耶!而且很有创意。”
正在思索着恶魔岬与魔王殿之间最短路线的冯胤棠一听，脑中快要画好的地图霎时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他干嘛一脸大惊小怪?“我说你们魔界的地名取得很好啊!这种事你应该最清楚吧?”
“为什么这么说?”她是不是刺激太大，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你看，比如说那个森林，因为里面很神秘又有很多妖怪，所以就叫做魔幻森林，还有那个该死的红色臭沼泽，你自己说它没有底，所以叫无底血沼，这样不是很好记又很贴切吗?森林和沼泽也不会胡思乱想说自己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冯胤棠肯听她发表意见，让陆怀素高兴得滔滔不绝，也没发现他的脸色有多么古怪。
“只有你会胡思乱想。”他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叫布拉德，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才不是呢!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像台北市的忠孝东路，一条路有什么忠有什么孝的?重庆南路也不在重庆啊!如果我是那条路的话，一定会很困扰的。”
“如果你是那条路的话……”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冯胤棠觉得自己的脸色大概很难看。
为什么他们会站在恶魔岬上讨论这种事?
“对，如果我是那条路，一定会困扰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跟着他往前走，她依然兴高采烈的陷在自己荒谬的幻想中。
老天。“如果你是那条路，你并不需要吃饭和睡觉。”随口应了句，他并没发现自己跟着她的荒诞一起瞎说。“不过你还真可爱，能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
“啊，说得也是。”陆怀素终于回到她是个人的现实上。“你说得没错。”
但是，好像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她很可爱?
望着眼前那具宽阔的背影，陆怀素脸儿红红、心儿怦怦，嘴儿笑笑，他说她很可爱……
她被很多很多人说过长得很可爱，但是没有一次那么高兴，高兴得差点要唱起歌、跳起舞来。
至于为什么?她完全没花心思去想。
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在前头的冯胤棠并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吃吃傻笑的笨蛋女人。
“我们的时间还是不够上太遥远了，在魔界里一向以翅膀为交通工具的他并不知道双脚的使用度是那么的小。
乘幽灵船过了死亡海，尽管这条近路替他们缩短了一些距离，却有如精卫衔去填海的一根稻草般渺小。
只剩下八个日夜了，路还有那么那么长，长到他开始考虑起使用魔法，用飞的回去。
但是……瞄了一眼呆呆傻笑的陆怀素，冯胤棠的心情虽然没有更差，但也没有变好。
顾虑着陆怀素，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绑手绑脚，考虑的事情比以前多出一倍不只。
唉，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一筹莫展的冯胤棠心情颇糟，并开始暗骂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都是她害他落得这种田地，都是她害他浪费体力走上这数千里，都是她害他有家归不得、有翅膀伸不开!
虽然心里这么念着，但是一回头瞧见她有些呆、却很甜的微笑，抱怨尚未出口便已融解成糖，甜口蜜心。
唉，算了，怪她也于事无补。
“时间不够?”陆怀素无聊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心不在焉的问道。“那怎么办?”
“把你丢在这边，我自己回去。”问得那么轻松，害他忍不住郁卒，再度搬出老台词来吓唬她。
“你不会这么做的。”她倒是一副很肯定的样子。因为他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次都拖着她继续走。
“你还真有把握。”听她这么说，冯胤棠突然很想把她打昏，自己飞回去。
她点点头，“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陆怀素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唇角还带着一丝邪笑。
这丫头，魔气人心了?冯胤棠皱着眉瞪向她，摸不清这个，恶劣的个性是因为受到魔界的影响或者是她的本性就不好。
“你还真有点小聪明啊，嗯?”虽然这么说，他的脸上可看不出一点赞美的喜悦。“现在给我安静一点，我要想事情!”好不容易想得差不多的路线因为她的瞎搅和全都飞了。
真凶。“好。”
看来冯胤棠暂时是不想理她了。陆怀素无聊的蹲在岬角，望着那片显茫茫的海，呆呆的聆听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人鱼歌声。
唉，她好想回家哦!从来没离“身”出走那么久，总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脚步越来越虚浮，阴风一吹得花好些力气才稳得住身子，而且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沉积，常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伤脑筋的想着。
又一阵强烈而腥臭的阴风吹来，陆怀素急忙抓住地上的岩石，免得被吹落到岬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