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喔,找姑爷和小姐来啊,听到了,小的这就去。”培寿急忙应道,匆匆退下。
没多久,霍曦黎但先过来了。
“庄主,你找我?”
“都同你说多少次了,该改口了,还庄主、庄主的叫。”金富贵比了下椅子示意他坐,自个也落坐。
“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我知道了,八成都因为你还未和灵儿圆房,还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所以才不好称我一声爹吧?”他迳自笑了笑。“瞧我老糊涂了,竟疏忽这事儿了,一时也没留意灵儿都长大了,不过你这小子恁地老实,也不吭一声。”
“庄主。”霍曦黎没想到他找他来是为了谈这事。
“挑个好日子吧,当年因为你们还小,所以婚礼也办得简单,这会儿我想盛大再办一次,把你和灵儿风风光光的送入洞房。”
“庄主,这件事还不急,我想等……”早上才发生了他误解灵儿的事,她到现在仍气着他,见着他也都不睬他,在这当头委实不适合谈这种事吧。
金富贵打断他的话。
“你不急我可急死了,再说灵儿也不小了。”他算了算,“都十七啦,再拖下去连娃儿都要生不出来了。”自从得了这个能干的女婿后,他几乎什么事都毋需操心,连他的宝贝女儿都有人替他管教,他清闲得无事可做。
不过这会儿看来他又有事可忙了。金富贵心中盘算着等和无尘道长登完泰山回来后,便要热热闹闹的筹办两人的婚事。
“庄主,灵儿虽已十七,可他的心性却没……”
金富贵再截住他的话。
“我晓得,灵儿玩心还很重,不过我想等让你们俩圆了房后,她自会收敛贪玩的性子,好好的做个贤妻良母。”他昧著良心说著连自个儿都不太相信的话。
没办法,他得极力的笼络这个能干的女婿。因为这桩婚事,诚如当年宝贝女儿所言,是曦黎倒了大楣,而他这个准岳父则占了个大便宜。
金宝山庄最近几年在曦黎的打理下,比以前更加的兴盛许多,况且以他的才干,压根毋需再守在山庄,他到外头去自也能闯下一番事业。
他以姑爷的身分被绑在山庄,其实是委屈他了,可是为了他爱女的幸福,他说什么都要继续绑住他。
霍曦黎笑了出声。
“贤妻良母?”他自然看出了金富贵的用意,“庄主真相信灵儿会改变性子吗?”
“呵呵呵,”金富贵装傻一笑,“曦黎,好坏她到底是我的女儿嘛,我不相信她相信谁,再说灵儿除了贪玩一些外,也没其他什么重大的缺点。”
才说到人,金灵儿带著老虎头蹦蹦跳跳的进来。
“爹,增寿说您找我呀。”
“灵儿,爹不是同你说了很多次,女孩子家走路要端庄点。”
金灵儿眸儿一转,装模仿样的轻移莲步,走了半晌才走到他身前,轻轻一福,轻声细语的道:“女儿请问爹爹召唤何事?”
金富贵噗哧笑了出声。
“你这个淘气儿,真拿你没办法。”
“爹爹训诫得是,女儿回去自当三日不食,面壁思过。”
金富贵莫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灵儿,别再顽皮了,叫你来是有事要同你说。”
“请爹爹明示,女儿洗耳恭听。”她乖巧的坐到一旁,看也不看霍曦黎一眼,当他不存在似的,不理也不睬。
瞟了瞟霍曦黎,金富贵开口,“灵儿,我想找个日子让你和曦黎再办场婚礼,正式圆房。”咦,这两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哩。
正在喝茶的金灵儿闻言,猛然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洒到老虎头脸上,猴儿吱叫了几声以示抗议。
“爹爹,您在开玩笑?”她拿出绢帕擦了擦老虎头的脸。
“你瞧爹像在说笑吗?”眄了眼一直没开口的霍曦黎,金富贵真担心女儿会被人以品性不端为由退了货。
唉,这丫头一点都不明白他做爹的苦心。
目光扫向霍曦黎,她质疑的开口,“是你同爹说的?”否则爹怎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
霍曦黎摇头。他原是打算再给她一些时日的,没想到庄主竟比他还著急。
“不是,是爹想抱孙子了。”金富贵替他回答。
金灵儿小脸霎时一凝。
“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睡觉生娃娃。”一个只会诬赖她的人,她才不要同他一块生活。
在座两名男子的脸色同时一变。
金富贵的脸绿了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灵儿,你和曦黎早已是夫妻,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下回不准再这么说了。”
她辩道:“当年又不是我自愿要嫁给他的,是爹您自个擅做主张,还哄骗我说要玩家家酒,所以我才和他拜了堂,既然您这么喜欢他,那您就自个儿嫁给他好了。”她早厌烦了成日被人管得死死的,还要被叨念个没完的日子。
“灵儿,你太不像话了!”金富贵怒斥。
霍曦黎的嗓音沉沉的响起。
“庄主,既然灵儿无意这桩婚事,我想,不如算了。”强迫来的婚姻不会有幸福可言,倘若她真这么不喜欢他,那么,他不会再逼她了。
她呆了呆,没料到他竟也同意。
金富贵急道:“不不不,曦黎,灵儿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可别当真了,她还不明白自个儿真正的心意呢。”
“庄主,我想灵儿明白自己的心意,倘若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旁人又岂能明白。”九年的守候,就当是一场梦吧。
“是呀,爹,我已经不小了,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自个儿的心意,我不要和他同睡一房,我不想再被他欺压得死死的,动不动就说要送走老虎头来威胁我。”金灵儿出声表明心迹。
金富贵被女儿气得板起了脸孔。
“曦黎是为了你好呀,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都怪爹宠坏你了,像曦黎这么好的男儿,打著灯笼都找下到,你有福气得他为婿,还不知惜福!”
“打著灯笼找下到,我不会白天再找吗?”天下的男子又下是只有他一个。
“你这丫头,想气死你爹吗?”难得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可都是多亏了曦黎,这下若失去了这个贤能的女婿,要他再过回往日那种事必躬亲的劳碌日子,他可受不了。
霍曦黎开口,“庄主,罢了,就顺灵儿的意思吧,别勉强她了。”他幽黯的眸光觑了一眼金灵儿。
“曦黎,你怎能同她一般见识呢,你们俩既已成了亲,岂能儿戏,说不要就不要,灵儿不懂事,你也不知轻重吗?”早知会弄成这么僵,他方才就不找他们来了,今儿个铁定不是个好日子。
“爹,当年的事才是一场儿戏,现下我只不过是想让这场儿戏提早结束,再说和稀泥也赞成呀。”没来由的,她脑袋里飘过前几日他搀扶著王牡丹的情景,心下突感一阵窒闷。
为什么和稀泥答应得这么爽快,却反而让她有点无措呢?她一直以为和稀泥不会答应的,不是吗?
他不是以欺压她为乐吗?为何他肯放弃管束她的权利?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再拿要送走老虎头来威胁她了,她就毋需再听他的话了,她应该要很开心才对呀,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笑不出来。
金富贵严肃的一整神色。
“灵儿,不许再多说了!来人,给我送小姐回房去。”见霍曦黎似乎当真要解除婚约,他不由得急了,决定召来下人先把这碍事的女儿送走,再慢慢安抚女婿。
“爹!”金灵儿不甘就这样被撵走,可瞧她爹罕见的绷著张脸,也没敢再吭声,不得不先离开。
一转身,面对一旁的霍曦黎,金富贵忙再端起笑脸。
“曦黎,我知道灵儿是淘气了点,可你们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还不了解她吗?她呀是有口无心,方才说的那些浑话当不得真的。”
“庄主,不是我想要放弃和灵儿的婚姻,而是由始至终,灵儿对这桩婚事从没赞成过,她甚至还很讨厌我,庄主你看不出来吗?”他极力压抑,不想让黯然的思绪流露出来。
九年来,他是真心守护著她的。
如今说是一场梦,这梦也未免太伤人了。
但呵,无法得到她的心,纵使得了她的人又如何,徒然让她更憎恨他罢了。
金富贵忙道:“不是这样的,曦黎,灵儿有一天会明白你对她的好。”这个笨女儿一点都不知道自个儿拥有一个怎样好的夫婿,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和她都没有多少个九年可以挥霍了。”
“我去说说灵儿,这丫头呀真是被我给宠坏了。”瞧他那神态似乎是认真的,金富贵不由得急了,站起来要往外走去。
“庄主,我想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金富贵宛似被雷劈到,震住了,“曦黎,你可别吓我呀,我近来心脏有点无力,不能听太过刺激的话。”天哪,谁来救救他,他不能失去这个能干的女婿,他已过惯逍遥的日子了。
“庄主,您明白曦黎说什么,这些年来谢谢庄主的提携,庄主之恩,曦黎会谨记于心。”话完,霍曦黎决然的起身,大步的定了出去。
他不会再管束她了,想必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思及他不在山庄后,也许王慕仁便会取而代之伴在她身旁,他的心便狠狠的揪痛。
第六章
两天的日子能有多长?
一天十二个时辰,两天不过二十四个时辰,说长嘛,一点也不,闭个眼,睡个觉就过去了。
但金灵儿却觉得这两天是她有生以来度过最漫长的日子,宛若已过了两年。
她做什么事都提下起劲,吃下下,也睡不好。
连王慕仁邀她去赏她最爱看的流萤,她都意兴阑珊懒得去,窝在床上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那个人。
没有,她真的一点也没有意思要叫和稀泥离开山庄,当时她只不过是还在生他冤枉了她的气,但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小器到说也不跟她说一声,就悄悄的离开山庄了。
爹说他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怎么可以?他不是她的丈夫吗?怎能丢著她不管?尽管当时是她口口声声说不满意那桩婚事,要解除掉,可、可那是她一时冲动才那么说的。
他不该就那样相信了呀,甚至还同意她的话!
虽然她曾经以为他串谋了外人想毒害她;虽然他总是臭著一张脸给她看;虽然他总是当著外人面前斥责她,不给她留点面子;虽然他再三的威胁她,要送走老虎头……
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纵使很讨厌他对她的严厉,也已经适应了呀,他怎能说走就走?!
坐到桌前把玩著他做给她的陀螺,摸摸他为她扎的纸鸢,那只蝴蝶形状的纸鸢她从来不曾拿去玩,因为做得太漂亮了,她舍不得,还有他为她刻的发簪、人偶,以及堆满桌上他亲手做的其他小玩具。
金灵儿的眉愈揪愈紧,乌黑的眸儿闪动著水光。
他只知道心疼王牡丹,从没心疼过她,连他要离开时,都去见过王牡丹,却独独不来看她。
她愈想愈气,也愈想愈难过,桌上滴下了几滴水液。
“丫头呀,这时候人都走了,你再来后悔有什么用呢?”金富贵不知何时进来,迳自找了张椅子落坐。
“我哪有后悔。”她抹了抹泪,倔强的抬起小脸。
“人走了,你才晓得他的好,还不够你懊悔吗?”金富贵觑著她堆满桌上的东西,不由得一叹。“这些都是曦黎那孩子做给你的吗?”
他随手拿起一只铃鼓,再取来一只熊玩偶。
“手工真细,看得出他花了很多心思。”
金灵儿撇了撇嘴。“爹不要再提他了,我才没有想他,我拿这些东西出来是打算要丢掉的。”
“喔,是吗?”金富贵眉儿一挑,“那我让人来帮你拿出去吧,索性堆在一块,用火烧了倒也干净了事。”明知女儿只是嘴硬,他却存心这么说来激激女儿。
“我没……”她吃了一惊,没料到她爹会这么说,忙改口道:“我还没整理妥当,暂时还不急,要丢我自个儿会拿去丢。”
“宝贝女儿呀,爹这生自认做得最满意的事,便是召了曦黎这孩子给你当丈夫,可惜呀,不知是不是你的福气不够,所以才会把这么好的丈夫给推掉,便宜了牡丹那孩儿了。”
“什、什么?爹,和稀泥跟牡丹有什么关系呢?”她惊跳了起来。
金富贵惊奇的道:“牡丹搬去同朱大娘一起住了,你不晓得这事吗?”他虽然常年不在庄子里,可他的眼儿锐利得很呢,一回来瞧了几个孩儿,便约莫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可这跟和稀泥有什么关系?”
“曦黎现下暂时住在朱大娘家,帮她处理一件棘手的事。”
“他在朱大娘家?”她的小脸顿时匆喜忽愁,“牡丹为什么也搬去那儿?”
“朱大娘是牡丹和慕仁的亲娘呀,与娘亲同住本来就理所当然。”
金灵儿一脸不解。“噫,朱大娘是牡丹他们的亲娘,可爹不是说他们父母双亡吗?怎么这会又蹦出了个娘来?”
金富贵吹胡子瞪眼。“我几时说过他们父母双亡来著?我是说他们的爹死了,并没有说他们的娘也不在了。”
“是吗?”她满脸狐疑。恍然的忆起当日在织坊时,朱大娘便不停的追问慕仁和牡丹兄妹的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金富贵为女儿解释,“朱大娘在他们小的时候,因为不得已的苦衷离开了他们兄妹,直到前几日才再重逢。”这也是他之所以带回好友一双子女的原因。
朱大娘是他好友的妻子,十年前他收留了她,在她的说明下,他明白了她离开丈夫的苦衷,权衡轻重,他只好帮著她隐瞒好友,没有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好友知道,直到好友临终前才告诉他,让他安心的离开人世。
但带回那一双孩子几个月,朱大娘却又别有顾忌不敢前来相认,直到日前才下定了决心来探望孩子。
“噢,怪不得朱大娘那日一直问我他们兄妹的长相。那慕仁也一同搬过去了吗?”
“慕仁那孩子顽固得很,一时还不肯谅解朱大娘当时离开他们兄妹的事,灵儿,有空你劝劝他吧,那孩子似乎还肯听你的话。”瞄了瞄女儿的神色,金富贵再开口,“灵儿,有空过去朱大娘那里,帮爹看看牡丹。”
宝贝女儿傻呼呼的连自个儿真正的心意都弄不清,他若不帮她一把,恐怕她到手的好丈夫就将平白的给飞走了。
“噢。”虽回答得不情愿,金灵儿心下却巴不得此刻就奔过去朱大娘家。
他在不在?看到他,她又该说什么?叫他再回庄子里吗?但纵使她说了,他肯吗?
来到朱大娘家门口,金灵儿才犹豫了起来,徘徊了许久,仍不敢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