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叶毓桐好像看见一线曙光。
“我们公司有更新一批旧冷藏车的打算,那些车平常就保养得很好,性能都还不错,如果是我开口的话,应该可以贱价争取到一两台。”
“那就可以了!”叶毓桐乐得差点克制不住地拥抱她,不过另一个问题……他忽然又失望地想起来,“可是我们没有送货的司机。”
“你不是有两个失业又爱飙车的堂弟?”易海聆想破了头也记不起来,那是大叔公还是二叔公的孙子。既然那么爱飙,就让他们到高速公路上飙个够。
“对啊!”叶毓桐双手一拍,豁然开朗,“让他们当司机,既可以帮上家里的忙,又能让他们痛改前非,二叔公一定很高兴!”
原来是二叔公。易海聆见到他兴奋的表情,打从心底泛出一个微笑,算了,昨天的事就饶了他吧!“另一方面是网路行销,看你们是愿意加入农产品联合网路还是联合直销这一类的电子商城,或者干脆自己架一个网站,交给你的亲戚打理,我在这方面有认识的人,一定可以帮你们谈个好价钱,甚至教授网页维护的技术。”
“海舲,你真是太好了!”叶毓桐终于忍不住喜悦的冲动……握住了她的手。她笑了,是原谅他了吗?“可是你既然昨晚就想起来,为什么不在大家面前说呢?”
“因为……我不想让大家觉得欠我很多。”这就是她迟疑的原因,这么说也许有些自抬身价,但她知道那群单纯的人一定会这么想的,“我喜欢你的亲朋好友,我宁愿大家把我当家人看,也不要把我当恩人看。”
被她这么一表明,叶毓桐满心的感激全部吞到肚子里不敢说,“可是你花费这么多心力……”
“可以说是为了一群善良的人,也可以说,是为了你。”易海聆认真地看著他,“你不能事事扛在肩上,这是家族事业,人人都应该参与、了解,这样才可能兴盛起来。”
她说得对,以往遇到问题,只要他没办法,等于大家都没办法,所以他总是死命撑著,却没想到这样把鸡蛋都放在他这个篮子里,对大家不一定是好事。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她可以这么不计个人利害的帮他?叶毓桐动容地看著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晚霞将她的美丽衬托得更脱俗,若是不唐突,他多想深拥著她,亲吻著她,大声地说他好爱好爱……好爱她!
“不过这个香梨是要推广的吧?我总觉得还有一些地方可以再加强,让它红起来……”易海聆偏著头自言自语,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神情。
“已经很够了,真的,真的谢谢你。”叶毓桐将她扳过身来,炽热的眼神凝视著她的双眼。
他眼中汹涌的情感倾泄而出,直接又彻底透过她的眸传达到她的心。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她可以感觉他正极力压抑著某种激动。易海聆明白他在想什么,同时她也明白,他不敢。秀颜浅浅一笑,她无预警地俯身过去,吻上他的唇……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谈过这样的恋爱。”一时的情生意动,她拍拍裙子起身离开,留下呆怔当场的他。
轰!叶毓桐完完全全的木乃伊化,他以为这个症状已经完全根治了,结果在她的柔情之下却陷得更深、病得更严重……
第七章
谈恋爱?易海舲真的是用这三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她吻上他的唇,那种柔软而细腻的亲匿感,停留在叶毓桐的鼻息间、久久不散,这种震撼,比起第一次他在西餐厅对她惊鸿一瞥的那种悸动,犹有过之。
隔日一早,他机械化地吃完早餐,机械化地走到屋外,还没从她的吻中回魂过来。昨天是郁郁寡欢地观看晚霞,今天是飘飘欲地的迎接朝阳,家人虽然习惯他楞头楞脑的样子,但今天近乎反常的呆滞,还是让人觉得奇怪。
“叶大哥?叶大哥?”周美如叫了好几声,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关怀,“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发呆呢?”
“啊!是你啊。”神智从天堂回到脑子里,叶毓桐为自己的傻气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叶大哥这次回来变得怪怪的,好像很容易失神,是不是生病了呢?”边说著话,周美如担忧地将一只小巧手掌抚上他的额头。
她的手凉凉的、软软的,和易海聆没什么两样。可是,易海聆的手会让他坐立不安、脸红心跳,周美如的手却引不起他任何情绪反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是不是只有面对易海聆时,他才会有那些鬼上身的症状?叶毓桐不断思忖他一直以来遇到她时那些莫名其妙、难以自制的感觉,疑惑地抓下放在额头上周美如的手。
果然,连握住她的手,他还是麻木不仁,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叶大哥,你怎么又发呆了!”周美如有些害臊地低头盯著被他抓住的手,一点抽回的意愿也没有。她已经暗恋这个邻家大哥哥超过十年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被他握著,永远不要放开……
“嗯,没什么。”叶毓桐百思不解地松了手,紧盯著她的脸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小如,你靠近我一点。”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周美如羞答答地往前一步,头离他温暖的胸口不到十公分。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一迳在心里乱想著,他为什么这么要她这么做?难道他准备回应她多年来付出的情感?
而叶毓桐这边!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用尽身上每一根寒毛去感受身前的“异性”,可是他没有呼吸困难,没有脑袋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信邪地皱起眉头,他一只大手忽地摸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没有、没有、没有!都摸上她的头了,他的心跳还是每分钟七十二下,收缩压小于一百三十,舒张压小于九十……颓丧地放下手,叶毓桐只能无奈地笑,这跟他在摸以前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有什么两样?
被他摸得莫名其妙的周美如却飞红了脸,头顶一阵发麻。他真的开始对她心动了吗?他这么迟钝的人,居然能发现她对他的感情?在他“热烈”的注视之下,她情不自禁投入他怀抱。“叶大哥,你为什么这样摸我?”
这一次叶毓桐终于有反应了──狠狠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拉开周美如,心中升起些微难以解释的罪恶感,一种类似于背叛的愧疚……“我、我只是觉得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很可爱……我也是这样摸大黄的啊!”
原来是她会错意了。周美如难堪地离开他胸前,早知道叶毓桐这个人不可能这么敏锐的,否则他和她认识二十年了,机会多到不胜数,要“动手”早该“动手”了。也许是这一阵子易海聆的到来,让她的女性自觉瞬间膨胀,才会对暗恋对象的一举一动充满遐想吧?“叶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喔,你问啊。”用“迟钝”这两个字形容叶毓桐再贴切不过,他丝毫没有察觉周美如的异状。
“你……喜欢那个易小姐吗?”即使心里已经有八成的肯定,周美如还是抱著一点点希望。
“当然喜欢啊!”爱到都快脑充血而死了!他在心里暗自苦笑。
“我就知道……”周美如的气馁与失望全表现在脸上,“易小姐聪明美丽,谁会不喜欢呢?”
再怎么笨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沮丧,何况叶毓桐只是钝,离“笨”还有一大段距离。他朝她温和一笑,安慰地说:“你也很可爱啊,而且心地又好,我还没谢谢你大方的借衣服给海聆呢!放心,叶大哥也很喜欢你的。”
“真的?”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她高兴地眼睛一亮。
“当然,我也很喜欢大叔公、二叔公、三婶婆、大姨、二姨、小姨、堂哥……”劈哩啪啦念了一大串头衔,叶毓桐自以为达到了安慰的功效。
搞了半天,他根本没弄清楚周美如的心意。
“唉,算了,我先回去了。”周美如觉得自己撞上一座厚厚的墙,恨的是她都撞得满头包了,这座墙还是文风不动。
“那我也回去了。”开始感受到太阳的炎热,叶毓桐回身准备进屋,转眼却不经意看到易海聆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看著他的眼神带著几分审视。
“海聆!”他失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她在那里站多久了?有没有看到周美如抱他的情景?有没有误会他跟周美如?
与他惶恐的眼神对视了两、三秒,易海聆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屋内,直直走进房间里。
可以想像,到她愿意理会叶毓桐之前,他会一直提心吊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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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随之而来的不只是甜蜜、美好、幸福等等正向的情绪,其中,也有一种叫做“嫉妒”的负面情绪。
从易海聆来了之后,叶毓桐的房间理所当然被她霸占,她现在便坐在他的床上,五分恼怒,五分泄气地瞪著紧锁的房门。胸口不断兴起的酸意,以及莫名的揪痛,都在在地提醒著她:她嫉妒周美如。
她什么都看到了,他们之间比她多了二十多年的熟悉,感情好是应该的,可是需要好到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吗?
当然,她也看到了叶毓桐推开周美如的情景,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没有立刻打道回府;也因为她很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没有上前甩他一个巴掌。
她恼的,是他不懂拒绝、不懂别人勾引的迟钝;而她泄气的,是她从自己的吃醋中,发现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
叶毓桐虽然木讷,但是他一定也有这种嫉妒的情绪。回想她在没察觉他的爱意之前,一直把他当成知心朋友,不仅多次提到席济民,也不忌讳地在他面前拨打电话给其他男人……到底他那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受的是什么煎熬?若不是爱她过了头,怎么还能那样强颜欢笑?
今天换成了她,只消看到他与周美如亲近一点,就气得咬牙切齿,她的气量实在值得好好检讨。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谁又能真正宽宏大量?
活了快三十年,易海聆从来没有这么认定一个男人,她愈来愈离不开叶毓桐,愈来愈眷恋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爱是由淡到浓,循序渐进的,不是像与席济民那样盲目地乱爱一通,所以她才能更看清楚叶毓桐的优点,更确定自己的感情。
她没有资格去过问他和周美如的事,除非她自己能先跟叶毓桐证明,她已经跟过去的情人断得干干净净,身边除了他之外,所有的异性都是单纯的朋友……
咿呀一声,易海聆做足万全的心理准备打开房门,原以为会看见叶毓桐心急如焚地在门外踱步,怎知他却不见人影,坐在客厅的是叶父与叶母,正与她大眼瞪著小眼。
“嗯……伯父、伯母,”她礼貌性地叫了一声,“请问毓桐呢?”
“你找阿桐吗?”叶父指了指门外,“他跟隔壁的小如去仓库了,找他有什么事?要不要我载你过去?”
“载?那么远吗?那就不用了。”叶父的话挑起她的好奇心,趁著他不在,或许可以多了解一点他和周美如的关系。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勉强笑著问:“毓桐和小如很好吗?”
“怎么会不好?”面对的是易海聆,叶母不由自主说起别脚的国语:“他们从小就玩在一起,两个人都很乖,不会打架,小如在考联考的时候,还是阿桐帮她补习的哩!”
“是这样啊。”虽然早有预感答案会是这样,易海聆还是不太舒服,“毓桐交过其他的女朋友吗?”
“这……”叶母和叶父对视一眼,尴尬地笑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一直都是在台北读书、工作,这种事,他也不会跟我们说。”
“喔。”问了跟没问一样。算了,逝著已矣,来者可追,把握现在比较重要。
“易小姐,你放心,到目前为止,你是阿桐唯一带回来的女孩子。”正确的说,是自己跑来的,叶父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很喜欢我们阿桐吧?”
“啊?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问叶毓桐吧?”只要他敢承认,她就是他的。易海聆在心里赌咒。“还有,叫我海聆就好了,叫易小姐听起来很奇怪。”
叶父仍旧保持著微笑,并没有追问她。他似乎不像他的儿子一样迟钝,反似蕴含著一种长者的智慧,“海聆,你府上哪里?从事什么职业?”
府上……叶父果然不简单。易海聆不懂他问这些干什么,但还是据实以答:“我父母兄弟都移民去国外了,我因为水土不服所以留在台湾,现在在‘峰’食品做公关部主任。”
“你有很好的家世,也有不错的工作。”叶父深深地看著她,仿佛想从她眼中读出什么,“而我们只是普通的农夫,阿桐退休后如果不再继续做研究,也很可能只是个农夫。海聆,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易海聆也回报他一个微笑,“伯父以为我为什么来?何况,农夫也是正当职业,这个职业和我的职业并不冲突,不是吗?”
“你很不错,海聆。真不知道该说你的眼光好,还是阿桐的眼光好。”叶父哈哈大笑,眉宇间的神采和叶毓桐十分相似。叶毓桐若老了,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你们两个,个性、职业和兴趣都南辕北辙,不过今天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阿桐他性格有些温吞,而且不会花言巧语,这些缺点,希望你能多多包涵。”
“这是缺点吗?”易海聆深沉地笑了笑,脑中想起席济民,“与其听花言巧语,不如听到的都是实话,这一点,毓桐就赢过很多人了。”
叶父与她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彼此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叶母虽然没有插入他们的谈话,但心头对易海聆的感觉也从今不同了。
只有可怜的叶毓桐,此时正卖力地在仓库里抬著一个个空箱,被父母卖了都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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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叶毓桐的提心吊胆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有机会单独和易海聆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