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著一根淡烟,倚在BMW车前,席济民站在“峰”食品大楼楼下,吞云吐雾地望著三楼公关室办公室。会再拿起戒断多年的香烟,可想而知他现下的心情有多么烦闷,多么沮丧。
迷蒙之中,一辆深红色厢型车在席济民眼前停下,他不经意地看了看从前座下车的人──
“叶先生。”是叶毓桐?席济民冷冷的叫住他。
叶毓桐一头雾水地被易海聆“电召”到此,开著改良场的车都还来不及换,就急急忙忙驶到“峰”食品大楼。一下车,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就听到背后的叫声席济民?在这里看到他,叶毓桐心里泛起一丝不愉快的感觉,但仍然微微颔首,表示礼貌。
“叶先生,你来接海聆下班吗?”捻熄了烟,席济民拍拍身上的烟灰,迎战似地走向他。
“呃……是啊。”是吗?叶毓桐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她叫他来,他就来了。
“海聆通常会在六点十分下楼,然后在车上吃我带给她的提拉米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席济民微抬起头遥想过去两人相处的时光。一会儿,他才扬起一抹歉然的笑,“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六点十分?那她到底是几点下班?叶毓桐在心里感叹自己身为男朋友的失职……还有,提拉米苏是什么东西?
他茫然的表情令席济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你不知道海聆喜欢吃提拉米苏吗?”
“不知道。”叶毓桐老实地承认,脸上有几分尴尬。
“那你应该知道海聆喜欢法国菜吧?”
“……也不知道。”尴尬渐渐化成羞愧,他只知道她喜欢他煮的中国菜。
“我的天啊,那你知不知道海聆爱听史特拉汶斯基的交响乐?知不知道她讨厌玫瑰花?”
啊?史特拉什么什么?那是谁?叶毓桐对席济民的问题只能难堪地摇头。还好,他一点都没有想到要送玫瑰花给她……不,是送任何花给她……
“你对她,不够了解。”席济民摇头叹息,以怜悯的目光打量叶毓桐,“海聆私底下是非常纤细敏感的,所以身为她的男朋友,要非常的贴心。以往,只要她一个眼神,我就可以知道她在想什么、要什么。她是一个适合被宠爱的女人,你瞧,连我车内的真皮座椅,都是依照她的喜好而换的。”
望著席济民沉醉的样子,叶毓桐有种内心整个被掏空的空虚感。他一直不清楚易海聆在想什么,不清楚她需要什么,更重要的,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爱他……
这样他还有资格待在她身边吗?就算再修炼个十年,他也明白自己绝对做不到席济民那种风度翩翩、体贴入微的程度。即使他爱她再深,现实情况也会让易海聆渐渐领悟到他的索然无味,进而离开他……
“毓桐!”前后两任男友的话题焦点易海聆终于现身,对一旁的席济民视而不见,直直走向叶毓桐。
她从下班前一个小时就看到席济民等在楼下,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只好麻烦工作忙碌的叶毓桐拨空来载她,以防止这位前任男友紧追不舍。
六点十分……叶毓桐看了看手表,果然一分不差,心里的抑郁又加深了颜色。
“海聆!”席济民抢在叶毓桐之前迎向易海聆,眉宇之中显露出罕见的脆弱。“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话已经说清楚了,没什么好谈的。”易海聆越过他勾住叶毓桐的手,朝后者嫣然一笑,“毓桐,我们去吃法国菜好不好?”
法国菜……内心彻底变成黑色,叶毓桐连回她一个笑容都没力。抬起头正巧看见席济民深情的样子,他益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确实比不上他。
“毓桐?”见到他奇怪的脸色,易海聆不解地轻推他。
“海聆……”叶毓桐深呼吸一口气,“你和席先生谈谈吧。”
“你说什么?”脸色剧变,易海聆猛然抽出挽住他的玉臂,杏眼死瞪著他,“我没有听错吧?你叫我跟他走?”
“……是。”尽管心都碎了,叶毓桐还是忍痛说出这个会置他于绝境的答案。她必须和席济民谈谈,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清楚谁最适合她的……
“叶毓桐!”恍如被当头痛打了一棍,易海聆震怒地后退两步,“你居然把我推给别人?!”
“席先生不是别人,他认识你认识得比我久,也比我了解你,我……”愈说愈灰心,他心痛到接不下话,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易海聆对于他而言就像个女神,女神当然该坐真皮座椅的高级轿车,谁看过女神坐“载卡多”呢?于是他消极地走回厢型车旁,“我先离开了。”
“你就这样走了?那你到底为什么来?”他在想些什么?易海聆无法接受他的说法,没多加思考就想上前拉住他。
席济民见机不可失,忙上前拦住她,“海聆,叶先生都这么说了,可能是有急事,就让他先走吧。”
耳朵里听著席济民的话,她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定叶毓桐的背影,她不相信他会这样抛下她离去,她无法认同他面对情敌不战而逃的懦弱……易海聆炙人的眼神不断跟著他,直至他上了厢型车,直至绝望。
席济民终于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从叶毓桐身上下手,比从易海聆身上下手容易多了。
“你……”惹火易海聆的罪魁祸首已肇事逃逸,她转过身把满肚子怒气发泄在席济民身上,“你该死的跟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席济民有些意外。
“否则他不会这样的!”泄气地放低了音量,易海聆觉得这阵子她为他建立的信心简直是浪费力气。
“我只是告诉他一些你的好恶,让他多了解你一点。”顺便打击他的信心,要他知难而退,席济民在心里加了这一句。
还真是一举中的,击中他没自信的要害!易海聆无奈地惯起秀眉,“济民,我和你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你不必再白费心机了。”
“如果没有叶毓桐……”
“和他没有关系。”易海聆正视他,“当初我要的,只是专一、诚实,你办得到吗?”
“当然办得到!”席济民急急辩明。
“不,你办不到。”一如他了解她,她也很了解他,“我现在虽然没有资格要求你,可是你敢说你在与我分开这段期间,没有过别的女人?你敢说你现在说的话,不是想先把我哄住再说?”
“我……”席济民无言,他确实是这么想。
“专一、诚实,两样你都做不到。”而且你还击溃了叶毓桐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信心。易海聆毅然决然转过身去,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海聆,你真的不跟我走?”席济民抱著最后一丝希望。“我做不到的事,我会改!”
“我既然要求专一,自己当然也要做到。”易海聆上计程车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现在爱的人,只有叶毓桐,如果我跟你走了,和你又有什么不同?我不想骗你,我要是给你这个机会,那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也对我专一?”
随著计程车呼啸而去,席济民知道,他永远失去她了。
第九章
第二十次举起电话,易海聆想了想又将话筒气愤地放下,忍不住撂下狠话:“叶毓桐,你有种就不要再找我!”
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先拨电话给他?三天过去,叶毓桐没有跟她联络,没有一声道歉,任凭她再怎么等,睡觉也不敢关手机,他还是毫无音讯。
这几天李和欣见她盛怒的样子,也知趣地不敢去打扰她,乖乖地做著本份内的工作,纵然自己今天已被她摔电话的声音吓了二十次。
“和欣,我下班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易海聆决定到他家门口守株待兔。
李和欣只敢眼睁睁目送她风一般地离去,一点都不敢提醒她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时。
飘了二十分钟的车到达目的地,易海聆坐在车上冰冷地盯著叶毓桐家门,一小时过去、两小时过去、三小时过去了……
浑然不觉夜已笼罩大地,终于一辆轿车缓缓驶近,一名男子下了车,掏出钥匙开门。她紧紧注视著他的背影,也随之下了车。
“叶毓桐!”一直以来,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易海聆才会连名带姓叫他,可是今天语气中除了藏不住的愤怒,还挟带了满满的失望。
被她的声音一惊,叶毓桐不假思索地转过身来,“海聆!”
她来了……他以为她和席济民谈过之后,就会回到旧情人身边,所以他不敢打电话给她,不敢面对现实。三天来他吃不好睡不好,只要人醒著就跟行尸走肉一样,连他都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今天她来了,这是不是代表著,她的选择仍然是他?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开门见山地进入重点,易海聆不懂,他明明就爱她,否则不会如此憔悴,那为什么他又能慷慨地将她推入别人怀里?
“我……”我想把你当成情人,当成妻子……可是这些话,叶毓桐说不出口。“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听见他的回答,易海聆不禁火冒三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因为席济民的几句话,你就可以把我拱手让人?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叶毓桐痛苦地闭上眼,就是因为在乎,所以他希望她过得更好,有更好的男人宠她、爱她,而不是一时迷惑选择他这种不解风情、呆板迟钝的男人。“我知道我自己的钝,我不够体贴,我连你喜欢吃法国菜都不知道,你不是也常常因为我的事生气?”
“我是中国人,不需要天天吃法国菜!”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史特拉……的交响乐。”
“没有人规定喜欢史特拉汶斯基,就不能喜欢陈雷、叶启田!”
“我甚至不知道你讨厌玫瑰花。”
“我不是讨厌花,是讨厌送花的人!”易海聆气得猛摇头,大声吼道:“这些都不是理由!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将我送进别人怀里?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点份量也没有吗?”
“不,不是这样的!一直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叶毓桐急得口不择言。
“这样你还能把我丢给席济民,然后大方离开?”愈说愈激动,易海聆眼眶已有些泛红,“我还表现得不够清楚吗?你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或者你认为我根本不值得你爱?”
“海聆……”从没见过她如此激动,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叶毓桐心慌得由手足无措,只能凭直觉拥住她,“我没有不相信你,是我自己笨……”
“不要碰我!”易海聆用力推开他,不想软化在他的怀抱里,“我的言语行为都摆明了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吗?要不要我再证明一次?你自己想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几乎都是我在找你,我在约你,有几次是你自动找我?接吻也是我先,做爱也是我主动,是我犯贱才会爱上你!”
“不准你这么说!”难得一次说话这么有男子气概,叶毓桐终于明白他的自以为是伤她多深。望著她泫然欲泣的双眼,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液,惶恐地发抖,心脏更是被挤压得无法跳动,肝肠寸断。“我怕你工作忙,所以才不敢主动找你;而在取得你同意之前,我更不能冒犯你的身体……”
“放屁!你根本对我一点占有欲都没有,所以才会眼睁睁的放开我!”愤怒得连粗话都说出来了,忘了有多少年没做过这种软弱的行为,易海聆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下,深深熔蚀叶毓桐的心,“如果你只是喜欢一个漂亮的躯体,缺人暖床,那你干脆去找一只充气娃娃算了,至少它不会对你发脾气!”
占有欲……天知道他梦想了几千几万次她是他的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但是他能吗?只怕她这一辈子,还没交过像他这么别脚的男朋友,难怪会气到哭出来。她的泪水彻底杀死了叶毓桐,为了这几滴泪,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问你,如果我现在说我要离开你和别的男人一起,你会争取我回头吗?”她说了这么多,他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他的沉默,等于告诉了她答案,易海聆哽咽著下了最后通牒:“你没有话要说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口拙的他,即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一急,脑袋就糊成一团。他想说他爱她,想乞求她的原谅,想证明他不是只爱她的容貌,还想告诉她他一点也不想把她让给席济民……
“好,今天来找你算我蠢,你根本就搞不清楚我要什么!”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易海聆决绝地转身,跑回自己的车上,“臭男人!你继续缩在你的壳里好了!我,恕不奉陪!”
“海聆!海聆……”这一次,叶毓桐终于懂得要追了,可是任他拍打著车窗,她就是不理他。毫不眷恋地驾车离去。
即便再怎么痛彻心扉、捶胸顿足的自责,他也追不上她了……
现在不还是大热天吗?为什么他感到如此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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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次挂上电话,叶毓桐忍不住心如刀割,深深地叹了口气,“海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现在不必她打电话交代,他就天天到“峰”食品楼下守著,期盼能见到她一面。可是见面该说什么呢?他有满腹的话,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或许他应该先拟个稿子再来;也或者,至少先乞求她的原谅……
他果然是个没用的男人!叶毓桐在心里不断责备自己。
半个月了,打电话给她的手机,往往是没有接就直接挂断,最近甚至都不开机了;打电话到“峰”食品公关室,也在李和欣那里就被挡下来。事已至此,他才彻底了解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方,可以将她推向别的男人。就看当前才半个月没有她的日子,他已烦得差点没把改良中的树苗全拔了,或把辛苦研究的报告送进碎纸机。
其实不用说半个月,在她拂袖离去的当下,他就已经觉得人生再无幸福了。
“叶老师!”越过下班的人潮,李和欣一脸同情地走向叶毓桐,怜悯的目光如炬,“你不用再等了,易姐不会出现的。”
“她果然很气我……”叶毓桐神情黯然地低下头,“都是我的错。”
“虽然易姐叫我不要理你,不过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以稍微指点、指点你。”李和欣的眼睛因某种鬼主意而发亮,顾左右而言它的道:“不过,我肚子饿了,想吃对面西餐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