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五年,以司徒灭日的耐心,他必定设下天罗地网等她出现;若出谷,她费心躲藏的岁月不就白费?
可是,茹芯若让有心人抓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记得回来、记得回来啊……
初月缓慢闭起眼,悠长轻吐出她这辈子忘不了的姓氏,内心挣扎着该不该出谷。
***
殿春多雨,周密地覆盖擎天堡每个角落。
日落而息,堡内所有人回房休息,而在堡后仆奴宅院内,休歇的仆人们趁空闲话家常。
惟有堡中右旁充满诗情画意的亭台楼榭亮有照路灯火,悄然无声。
清幽古朴、清水环绕的水榭,停小舟处的平台旁那盏宫灯每晚必点,像指引某人好回来这儿似的。
身着玄衫的男子拎了一坛酒,轻功了得地踏水来到这独立小湖中的竹阁,动作利落地立于停舟的平台上,抬眼盯紧那盏精致的五角宫灯,睹屋思人。
这里是一位姑娘的闺房,他最在意的姑娘。
他们七年前相识,他却用了五年的时间找她、等她,盼她有一天能回到他身旁来,满满的期待却随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几乎快消耗完他所有的耐心。
“你为何离开,为什幺不回来?”司徒灭日发泄似的仰天怒吼,饮了一大口酒,空洞木然地看着宫灯。
当年的他是算日子想等待她及笄之年,好论及婚嫁娶她为妻,反正他看对眼的姑娘仅有一位,而她竟来个不告而别。
好,就算要离开也总该有个理由吧!她说也没说声就走人,任一票人出门找她,更找不到那该死的踏雪寻梅谷在哪里?!
她一定是躲回山谷!
思及此,司徒灭日对高挂天空的洁月,恶声恶气地指天骂道:“古初月,你好样的,若让我找到你,你这辈子就完了。”
堡里众人皆知,他们英明神武、性情据傲的少主人,这几年来不时对月狂怒叫嚣,咒东骂西全为一名姑娘。
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对少主人意义深重,也难怪这位人中狂龙国遍寻不着她而对月怒吼。
水面上拂过一道诡异的风,司徒灭日敏感地察觉
后方有股压迫力道,倏地转过身,挥手别开那人的魔拳突袭。
“你是谁?”他怒不可遏地瞪紧蒙面黑衣人。一肚子的火正愁无处发泄,正好来个倒霉鬼。
黑衣人不语,抡起拳头伸展拳脚和他正面交锋,小平台上两抹身影打得如火如荼,敏捷利落的身手分不出高下。
司徒灭日迅转身一记强而有力的旋腿,被人挡了下来。
“需要置人于死地吗?司徒。”蒙面人含笑问。
他放松拳头,皱眉瞪向好友。“明知我心情不好还来惹我!”话落,提起酒坛企图借酒浇息怒火与烦躁。
“就是知道你心烦才奉陪打一架,这样还不畅快?”黑衣人取下面罩,席地而坐取过他手上的酒坛饮酒解渴。“好歹你是皇亲国戚,又为擎天堡少主,只要亮出名号,美人自动排队任你选,何必只执着一位,苦了自己。”
类似的话他劝过多次,不晓得他听不听进心?
女人嘛,再找就有,他实在看不惯堂堂男子汉为了个女人念念不忘,心境几乎快因爱转恨,这又何必呢?
司徒灭日抢过酒坛,竭力克制酝酿许久的怒火, “你不明白初月对我的重要性,再多话,我很愿意当阎王,让你体验何谓拔舌地狱。”
恐吓达到他想要的效果,黑衣男闭嘴好会。
过了会,黑衣人好奇打量喝闷酒的好友,笑问一个有趣的话题,“该不会当年的你吓着小姑娘,再说女人家敏感,容易大惊小怪,或许因为如此,她才会来个不告而别逃开你的魔掌?”
此话一出,他脑袋挨上一记爆栗子。
“我司徒灭日是什幺人?岂会对未及笄的小姑娘动手?!你思想淫荡、心思不纯,与你做朋友简直污辱我的人格,我看以后我们别再来往。”以免污染到他。
他承认,他与初月相见那刻起就喜欢上这位来自险峻奇谷的女孩子,然亦谨守礼分相待,从未有逾矩行为。
想念那位医书不离手的小姑娘,想念她分类药草的专注神情,他想念她的一切、一切……
他不要命地猛灌酒,着实吓人,黑衣人连声安慰,“这种喝法是会伤身的。”
‘你没遇上真爱,所以无法体会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取代。”司徒灭日已有三分醉意,迷蒙的眼仰望安详静穆的洁月,叹道:“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我的感觉。”
“我不相信一个人能躲在山里一辈子,她会出来的。”黑衣人拍拍好友,鼓励续道:“擎天堡银子多、探子也多,注意古初月的行踪虽已好些年未有消息,但今年春天一过,你的好运将降临。”
司徒灭日纳闷地瞧向又摆出半仙嘴脸的好友。
黑衣人眨眨眼。“我算过你今年会有桃花运,是好运也是转机;本仙人向你保证你心仪许久的佳人今年必定出现。”
“初月会出谷?!”他乍喜,这事有可能吗?
“应该是她吧。”为慎重起见黑衣人屈指再算,肯定续道:“是她,但要逮她得费点心思,你现在就该准备、准备。”毕竟古初月不是寻常女子。
司徒灭日沉吟好会后,将酒坛塞给他。
“谢谢你,这酒就算我请你。”
黑衣人安心一笑。“难得擎天堡少主会请我喝酒,那我再向你讨杯喜酒,到时记得请我来喔。”
“若初月愿意嫁我,这杯喜酒你一定喝得到。”
***
出滇东,来到古运河与扬子江交会口,这里是南北出运的枢钮地,商旅来往、四通八达。
繁华的城镇,来自各地的商人行旅,但她的出现特别引人注目。
倾国倾城的容貌加上一袭素白衣衫,宛若月娘下凡,美得浑然天成;而脚旁毛皮乌黑的豹子优雅地随主人前进,尽责地保护主人。
初月明白众人瞧她的眼神,她带着豹儿来到人多的地方,确实有点招摇,却也无可奈何。
话说半个月前,她决意出谷来扬子江下游找茹芯,但豹儿硬要跟着她出谷,百般无奈下只好让它跟着,希望快点找到人,也快快回谷。
“是该往哪里走呢?”初月无措地站在两道交汇口。
茹芯的家乡在哪?
她不晓得正确所在地,只隐约记得那丫头曾说过她的家乡在扬子江下游的小镇,但大城小镇这幺多,到底是在哪?
当她发愁之时,旁边的一家医馆老大夫挥手赶走一名穿著褴搂的小女孩,小女孩掩面哭泣,好不可怜。
初月好奇地走向她,友善地轻拍她的秀肩。“小姑娘,为什幺在哭?”
伤心欲绝的小女孩顿住泪,放下手瞧瞧面前美丽微笑的陌生人。
‘大姐姐,大夫不到我家去帮娘治病,说娘快死了,要我留下银子好办后事。”提到伤心处,泪水如雨一颗颗爬满她的脸。
初月理出重点,美眸瞪向见死不求的老大夫。
自私者不配当大夫!
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黑豹岂会不知主人心头的想法,咬扯她的裙角似乎要她别多管闲事。
好不容易出谷她当然想帮人治病,一时兴起,忘了那股未曾停止找她的势力。
初月不理会黑豹,亲切地牵起小女孩的手,笑得和蔼可亲。“姐姐会点医理,带我去你家,我帮你娘看病。”
小女孩喜出望外,觉得面前穿白衣的姐姐很像右手端瓷瓶,左手捻青竹的观音菩萨,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救娘的仙女!
她反手牵紧初月,“我带你去。”
黑豹只能无奈跟上,谁叫它跟出谷就是要来保护主子的安全。
在她们离开后,坐在小巷旁卖蔬菜的老头子由篓筐里取出只信鸽,漾起不符合年龄的笑容看信鸽展翅高飞。
第二章
来到晋地万城,初月到高朋满坐的客栈叫了当地道地的面食,不忘吩咐小二拿几斤生牛肉好让黑豹添饱肚子。
不是该在扬子江下游找人吗?怎幺走着走着来到黄河流域?
一路上,老让她瞧见一些生病或中毒的病人,原本计划好的路线被一个个冒出的病者,加上她方向感向来不好,以致方向严重走偏,最后竟踏入黄河流域。
愈难医的病对她愈有吸引力、愈有挑战性,隐居山谷这幺多年难得能大展身手,对她是个极大的诱惑;再说,她好久之前便立志要做一位济世悬壶的医者,见死不救良心会过意不去的。
渡过滚滚黄河后,她的心情浮动不安。
初月伸手轻拍黑豹的头,引来享受美食的壮兽抬头看看主人。
“这里不能久待,吃饱后咱们得紧快回江南。”
黄河中游有众多擎天堡的产业,多位出名的晋商更是堡里刻意培养出的人材,眼线太多她得快快离开。
当年她费尽心思才回到山谷,过了五年悠悠的山居岁月,她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不能在此逗留了。
两三口解决可口的刀削面,搁下银子后与黑豹刚踏出客栈大们,厨房内便传出惊天动地的哀叫声,她伫足,好奇地回首瞧着。
几名小二七手八脚地扶着一名老厨子出来,在他们七嘴八舌中她明白老厨子靠吃饭的手不小心摔断了。
初月轻叹口气,返回客栈,朝哀痛苦叫的老厨子前去。
典雅绝色的姑娘与壮猛兽教众人自动排开路,他们通行无阻来到老厨子前。
她轻慢执起老厨子的手,捏捏摸摸好会。
“是手臂脱臼,得接上,不然骨头会发炎的。”这是她的诊断。
“那我得赶紧找大夫。”掌柜一脸着急,招来名年轻力壮的跑堂小伙子,“快到医馆将大夫请来客栈。”老厨子的拿手菜是客栈的招牌,活资产手负伤,若休息几日铁定对客栈生意有所影响。
“不必了,有位现成的大夫就在你面前。”她面带微笑道,趁老厨子神迷她美好笑颜之际,捉紧他受伤的上臂,略微用力、巧劲往上一托。
“哎呀——”
老厨子杀猪似的尖叫响遍整个客栈,痛得他泪水在眼眶猛打转。
“请你转动臂膀。”
老厨子不疑有它地扭动受伤上臂,已不像刚才那般痛得折磨人。
“好了,我好了耶!”他欣喜若狂地对大伙道。
初月见状满意地微笑,她习医多年从不怀疑自己
所学所会,能帮助人心头当然开心,希望暗暗累积的功德能回向给天上的师父,及……她仅认识的狂傲易怒男子。
思及此,她的心湖泛起不平静的涟漪。
不是告诫自己别再想那段伤心的往事,怎幺还想呢?
此地不宜久留,她得快点离开。
初月正想悄然退离前,热情的老厨子眼尖扯住她的衣袖,不敬的举动惹来黑豹一记低咆警告声。
“豹老兄,你别气,我不碰你主人。”老厨子快快放手,围观众人俱退数步,生怕惹猛兽不快招来血光之灾。
“它不会咬人的。”初月面有歉意地拍拍宠物的头,示意它收起利牙别吓人,转看老厨子。“请问有何贵事?”
慈眉善目的老厨子笑咪咪道:“姑娘接好我的手臂,我老头儿该好好谢谢您。”
“我应该这样做的。”她谈笑回话。
师祖有云:行医不求报。再说当位好医者是她此生的志愿,平生无欲无求,毋需太多的物质享受。
掌柜要小二清出张桌椅,热络地邀她坐下。“古姑娘,小店没什幺好招待您的,我这就让厨房做几样道地好菜让您尝尝。”
“不用了,我刚吃碗面,肚子很——”初月突然噤声,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惊惶盯着留有八字须的掌柜。
他……怎幺晓得她姓古?!
等等,难道一路上一个个冒出奇症怪病的患者,让她不知觉踏进晋地,所有的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黑豹感受到主人的惊慌,仰首咆哮一声,露出白亮亮的利齿虎视眈眈地环视众人。
她无法克制地发颤。“我……有要事得办,该走……了”。
掌柜笑容满面地按下她坐妥。“别客气,菜马上就做好。”
“我不想吃,我要走、放我走。”初月慌乱站起身,此时她只想逃出客栈。
然而,一阵昏眩感令她赶紧扶住桌脚,手脚无力地坐下;原本紧跟她的黑豹倒卧在地,闭眼大睡。
她竟着了别人的道?!
“你们——”话未说完,眼前昏天暗地,初月趴在桌面昏睡不醒。
她昏睡过去,掌柜、小二及老厨子不约而同呼出口大气。
总算搞定任务。
为了逮住古姑娘,他们探子队兄弟这些年未曾懈怠过,甚至还请画匠画出多年后她可能的面容。
江南的探子好不容易发现她的行踪,飞鸽传信回报少主,少主交代计划行事,将她拐到晋中。
密切注意她的行踪,事情又得安排自然,不能打草惊蛇,还得以苦肉计摔伤手臂,拖延古姑娘好待她体内的药效发作;总之少主为了捉她,可累翻众位兄弟。
门前立即来了辆马车及大铁笼,小二们通力合作将初月抬进马车内,再将那头呼呼大睡的猛兽送进笼后,在几位彪形大汉护送下朝擎天堡前进。
***
“哎呀——”
一记强而有力的劲飞腿扫过一人,此人腾空飞出五步之外。
“没用的家伙!”黑袍男子手上五尺长的木棍轻敲地,扫视面前上百位保卫擎天堡的卫士们。“有没有人要上来挑战的?”
见同袍被少主打得这般惨,众人脸色惨绿,不敢出声,更不想拿性命开玩笑。
非常时刻、非常时期,他们英明神武的少主情绪向来难以捉摸;今日突然集合大家在练武场,说要看看大家有无荒废平日基本武艺,怎幺却演变成他挑人上场对打的场面?!
不明白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又为何心烦,来找人出气。
有其主是幸,抑或不幸?!
无人敢出头,笔直的木棍点向一名在屋檐下乘凉看戏的闲人。
“过来陪我过几招。”
原本闲凉看戏的无悔见少主“御棍钦点”点到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他面前。
“少主,您该去处理公事才对。”整个早上都在练武场发泄过多的精力,因私忘公不是一位继承者该有
的行为。
闻言,司徒灭日挑挑眉。“你言下之意是说我不务正事、游手好闲?”
“属下不敢。”
“堡里只有你最敢了。”司徒灭日挥转手上木棍,架式十足地单手将它负在身后,飞扬神采傲然看着下属。“我心情不怎幺好,有没有胆来跟我打一架?”“属下怕伤了少主,不敢贸然答应。”无悔双手抱拳态度恭敬地回话。
司徒灭日浮起一抹笑容,诡异的笑意教人发毛,“无悔,你晓不晓得你年岁渐增,胆子也愈大。”
“属下心有同感。”
主子心里若有不快,他便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看来他们主仆俩在所难免有一场武艺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