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渥夫虚假地微笑着。“当然。你做得很好,娜娜,非常好。”
“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揪着覆在膝盖上的毛毯,娜塔莎绞着毯子,底下是一双动弹不得的腿。幼年的一场重病,让她失去行动的自由,她像只有着翅膀却不知道怎么飞的鸟,从过去到现在,始终都是“他人”的负担。
过去是伊凡哥的……
现在则是……
她抬起脸,看着那魁伟、带着寂寞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室息的痛楚。
他们是同病相怜,都是犯下同样过错的……罪人。如今靠在一起,互舔伤口,却还是解不了彼此的愁。
这么做是对的吗?这么做真的好吗?将别人推人火坑,自己爬上幸福的台阶,难道不会受神的惩罚、挨神的怒斥吗?娜塔莎不时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日子越是接近,她便越是按捺不住这份疑惑。
到最后,万一她真获得了奇迹般的幸福,又能从这样的罪恶感中解脱吗?
她一点自信都没有。
“没有什么必要感到不安的,娜娜。你遵守约定,我保证你便会实在自己的愿望。”
往杯中倒进第二杯的酒,这回渥夫举杯朝她致意,一眨眼说:“就让我来卸除你一小部分的不安吧!”
不懂他意思的她,张大眸子等着。
“派出的眼线回报,他们已经在白拉山区,再过几日便会抵达斯科城。在我们成婚前一日,你的伊凡哥就会到家了,值得高兴吧?”
惊喜的娜塔莎以双手掩住了嘴。
见状,扯扯唇角,渥夫干下第二杯酒之后,把杯子摔进了火炉中,瞪着那跳动狂舞的火焰吞噬金杯,喃喃地说:“一年了,将近一年。我等的这一天终于要到了,伊凡……”
男人的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无比狰狞。
“你可别有负我的期望,变成了个再平凡不过的懦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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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最难以忍受的一段时间,便是黎明前气温最低、天色最暗的那个时辰。四面八方袭来的冷风透过简陋木屋的各个缝隙,自由地钻进钻出,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则让人以为是身在暗狱。
偏偏是这种时候!
不是恐惧于孤独,不是生自于黑暗,不是因为着寒冷,肌肤却火烫得紧。
灼得像要从皮肤底下爆炸开来。
滚滚的熔浆在体内翻搅着。
针刺般的渴望一下又一下地脉动、扩大、泛滥。
饥饿的感觉鲜明得超越了感官,而能填饱它的并不是食物。
哈……哈……哈……
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屋内,曲起的四肢在疼痛中颤抖着。无可救药的是这副可耻的身躯,它在尖酸地嘲笑着理智:
继续这无用的尝试吧!可是你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我!
憎恨吧!
诅咒吧!
抗拒吧!
为这具肤浅的、成熟的、不听使唤的、淫乱的贪婪身躯,深深地悔过吧!
谁都行,谁都可以!只要能让这具身体里所酝酿的劣汁解放,只要能让这啃噬理智的灼热消失,是谁都无所谓……
抱住我!
求你用你的双臂牢牢地抱住我!
渥夫!
第三章
“哈啊!”
最后在梦境与幻觉中出现的“那个人”,令伊凡猛地睁开双眼,错乱的黑眸在昏暗的四周迷失了焦距,一身的涔涔冷冷汗与火热的身体鼓动,唤醒了他的意识。
“你没事吧?伊凡哥。”
揉着惺忪的眼,伸出一手探向的乔书打个呵欠说:“你是作噩梦了吗?从刚刚就一直在梦呓着呢!”
“别碰我!”
跳下床,伊凡连外袍也没披着,就突然赤脚冲了出去。
乔书亚吓了一跳。“伊凡哥?你怎么啦?外头还在下雪耶!你的外袍……”
不得已只好跟着追出去的乔,没忘记替自己与伊凡带件厚袍。起初在黑漆漆的帐外,不见伊凡人影,多亏他灵机一动,靠着地上莹白的雪映出点点微光,让他找到清晰的足迹,而后再循着脚印,发现呆立在一棵大树下的伊凡。
双手环抱住单薄身子的伊凡,黑发上已经沾了不少雪花,吐出的气息为他周身蒙上一层白雾。
“伊凡哥,你不怕冷啊?”到他的身边,乔拿外套往他肩上一披。
冻寒的空气总算冷却了身体,伊凡做着深呼吸,以平静许多的表情说:“谢了,乔。”
“跟我客气什么。”一耸肩,如今身高与体重都超越自己兄长的棕发年轻人,以若无其事的口吻问:“你到底是梦到什么了?一下子就往外跑,那个梦有那么令人害怕吗?”
伊凡岂能告诉他,万一在那一刻自己没往外跑,或许会随便捉个人就……
随便谁都好,只要能熄灭这具身体内所藏的火!
他不能原谅自己心中,埋伏着另一个不知羞耻的自己。而更不能原谅的是,差点在欲望驱使下,错把自己多年来视为亲兄弟的乔,也一并玷污了。
“为什么不说话?伊凡哥,你看着我呀!”
乔一站到伊凡的面前,伊凡就转过身去,乔不死心地换个角度,伊凡也不愿面对地逃避。两人在暗夜中展开一小段可笑的攻防后,乔索性以双手扣住伊凡的肩,定住他说:“你是不是想起那该死的家伙,所以不肯对着我?”
闻言,伊凡掀起长睫,黑瞳含怒控诉地一瞪。
“我说中了?我说中了是吧!”
“放手,乔。”
“我不放,我根本就不该放的!一年前的那时候所发生的事,到现在我都还在后悔着。如果那时我有勇气抢夺你,或是我没有放开你,假设那时我没有说出那样的气话,或做出断绝关系的蠢结论,那么最后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一口气焦急地说完后,乔牢牢地把伊凡按在自己胸口上,低咆道:“你可以打我、揍我、踢我,可是我绝对不放开你,直到你心中有关那家伙的毒,全都拔光为止!”
伊凡动丁动,发觉乔真的是使出全了J不让他挣脱后,他也动怒起来。咬着牙,认真地以手肘顶着乔的胸口,推挤撞压,遗憾的是,乔不只长了身高体重,也长了力气,现在的他,力量显然超过了自己。
两人拉扯半天,冷不防地失去重心,双双跌在雪地上,而乔便顺势地把伊凡压在身下,胸贴胸、腿贴腿,卡得死紧。
“让我取代那个家伙,伊凡——”
舍弃哥哥的称呼,因为乔刁;想要伊凡再拘泥于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义兄弟关系,而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求求你!”
语中,乔性急地覆住伊凡的双唇,想借此堵住他任何反驳的借口。
我不想听!我不要再听你搬出大道理来压我了,伊凡!
将一切部赌在这—一吻亡头——只许成,不许败的—吻。乔满腹火热的情在瞬间旺烧,失去理智地沉醉在伊凡的唇齿中,他反复地辗压着他柔软的唇,后在伊凡看似放弃地解除抵抗,启开双唇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把舌头仲了进去。
以前他强吻过伊凡一次,那回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虽然已经是很
久以前的经验,但己忆犹新,所以乔这回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再被咬,
他也不松开,哪怕伊凡咬断自己的舌头也没关系!
可是预料中的反呢并未发生。
绵密纠缠的双舌在湿滑的舌腔中打滚,沸腾的粗重呼吸由鼻翼喷出,融化的快感蔓延到身体的中心,亢奋不已。
似是短暂则冗长的一吻结束,乔惊喜地抬起头。伊凡哥有意接受他了吗?
这时,缓慢地,伊凡打开紧闭的眼睑,仿佛掀开夜幕的空,黑瞳润泽的星光幽幽地投在乔的眸心,揪住了乔的呼吸。
不、不对!伊凡哥的神情不对劲!乔脑海中才响起这警铃,便看到伊凡掀着一边的唇,扭曲着脸,笑了出来。
寂静的夜里,那阵阵笑声显得鬼魅、骇人,却又如此悲伤。
边揩去眼角的笑泪,伊凡边嘲讽地望着乔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说:“你真的是长大了,现在把我压在池上,我也没那力气能推开你。小孩子的成长真是惊人得快,刚见面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吻了。”
“不要叫我小鬼!”
“你是想要我把你当成男人来看吗?行,我当你是个男人,而后你说得也没错,我是梦到了那家伙。要我告诉你,我梦到的是什么吗?想听吗?”黑眸挑逗、妖邪地在乔的脸庞上盘旋。
咽下一口口水,乔未曾看过伊凡露出这样的表情。食人魂魄般的冶艳。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身子好热好热,我敞开了自己,渴望着……准都无所谓,可以给我解脱的人。女人已经满足不了我的身体,我想要的不只是拥抱别人的身躯,我还想要那灼热硬挺的东西刺进来,从我的那里……蠢蠢欲动的那个地方……”
“不要说了厂乔狼狈不已地吼着,脸上已经快喷出火了。伊凡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可能!
“我想要男人,而刚好你就是个方便的男人,不是很凑巧吗?怎么样,要做吗?”
没有停止言语的伊凡,缎绩冷笑着说:“我无所渭,反正你已经刁;再是我心爱的弟弟乔书亚,只是和天底下多数的陌生人一样的、和我毫无关系的男人。”
“不是的!”他怒道。
“怎么不是?”伊凡收拾起刻意暴露出的丑恶面具,以痛心疾首的表情、以压过他的音量说:“若非毫无关系的家伙,你要我怎样跨越十几年的兄弟情,把自己的弟弟拿来当成泄欲的工具厂
乔书亚无言以对,他错愕地望着伊凡悲伤的脸,却说不出半句能安慰他的话。毕竟,害他现山这样表情的人,是自己。
静静地放开伊凡,分开两人交叠的身体,乔坐在雪地上低喃。“……我只是想爱你。”
伊凡沉默片刻,最后叹息地说:“我也爱你,以一名哥哥能爱弟弟的所有的爱在爱着你。可是这样对你不够,不是吗?”
“为什么……我就……不行?”
倘若当初父亲没有收养伊凡,而伊凡和自己以不同的方式相遇,那么他会有机会吗?乔不敢这么问,他晓得在伊凡心中,最珍贵的回忆,便是父亲收养他的那段日子。
任何人都不能碰触那块回忆的圣地。
从地上爬起来,伊凡甩开沾在身上的雪,说:“就快天亮了,回屋里去吧,会着凉的。”
“伊凡哥……”乔哀求地一喊。至少给他一个能死心的借口吧!
背对着他的伊凡停下脚,没回头地说:“不是你不行,乔,而是我……是我不正常。在我知道爱是什么之前,便先知道了肮脏的欲望。不只是渥夫,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男人,都抱过这具身体,他们都是满口的爱,可一旦下床就忘得一干二净。那种廉价空洞的东西,谁能相信?而不相信的东西,又怎么会存在?”
他平铺直述着,没有喜怒哀乐的口吻,在提及“养父”时,一转为柔和。
“我唯一相信的爱是养父给我的,因为他对我无所求,只是包容我、接纳我,所以我也爱他、爱你、爱娜娜,爱着我们的‘家族’。除此以外,我没有第二种爱可以给你,就像你不可能跟一无所有的乞丐素讨金币,因为他给不起。”
稍稍回眸,伊凡苦笑地对他说:“我很抱歉,乔,你是挑错对象谈情说爱了。”
不待乔的回答,毅然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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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是我不好,是我勾起了你不堪的痛楚是我……都是我……
乔看着伊凡进了帐篷,自己仍待在雪地中。他冷得直发抖,可是他将这份寒意视为对自己的惩戒与反省。他实在是太愚蠢了,一年前的失败不知检讨,至今还是失败连连,总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
“和我猜的一样嘛!那家伙果然有过经验了。早知迫就探探他,说不定我们会一拍即合呢!反正我也不介意什么爱不爱的玩意儿。”
乔猛地抬头四望。“是谁?”
“这边、这边!小少爷。”由树枝上挥挥手,略地一大摊雪堆落下,从密密麻麻的针叶缝内,探出一颗头颅,业尔咧嘴笑说:“失礼了!请你让开一下,我好跳下去。”
想不到自己和伊凡哥在……时,竟有第三人在场?!
矫健的身手轻易地由数丈高的枝头上跃下,拍拂着落叶,业尔冲着乔一笑。“别误会,不是我要故意躲在上头偷听,是你和伊凡先闯到我的地盘。今晚轮到我守夜,本想监视四周的动静,没想到却变成监视你们的……呵呵……你真是热情啊!小伙子。”
乔恼火地回道:“你起码出个声警告,那才叫礼貌吧!”
“你说这话可就强人所难了。”抠着下颚,业尔无赖地笑道:“有人不请自来地上演亲热好戏,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放过大饱眼福的机会,做出打草惊蛇的举动咧?”
一手握成拳头状,乔愤怒地跨步上前。“你这家伙!”
轻松地歪着脑袋闪过乔的拳头,业尔没有离开自己所站的地方,便轻易地拐倒了乔,让乔跌趴在雪地上。“放弃吧,少爷。你那点花拳绣腿,在我眼中跟小猫打架一样二点看头都没有。”
“听你在放——屁!”不死心的乔,由地上迅速翻腾跃起,连气都不喘地,又扑向业尔。
和刚刚那次差不多,业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游刃有余地再次扳倒了乔。这回,他还故意用脚踩住了乔的背,令他动弹不得。
“干么这么激动呢?到最后我不是什么也没看到吗?噢,我知道了,你这叫恼羞成怒!被我撞见求爱不成的场面,很糗是吧?好啊,我来传授你几招秘技,包管再冷的冰山都会融化!”
真是见鬼了!乔不懂,这家伙看来没耍什么特殊伎俩,为什么自己就是构不到他的衣袖,还连连被整倒?!好歹自己也是个职业军官,竟会打不过一介草莽佣兵?为什么?
……等等!我干么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乔举起手说:“我知道,我不再揍你就是,麻烦把腿从我的背上移开。”
“对,这才是听话的好‘弟弟’——”业尔笑笑地高抬起“贵”脚,立刻跳开。“哇!干什么?不是说不打我了吗?”
作势要踹他的乔,边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边说:“咕,怪异的家伙!你打哪儿学来那么快的身手?”
“天天跟西伯纳的老虎们搏斗,动作不快还能活到现在吗?”
这次确定乔已经打消攻击自己的主意,业尔才以双手交叉盘在胸口说:“小子,我看你也满苦命的,谁不好去爱,偏爱上那种压抑、内向、没长嘴巴的冷漠家伙,自找苦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