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无主的伊凡默默地在谢维克强势的带领下,离开大公府邸。
等他们前脚离开自己的视线,渥夫旋即颓然地倒回椅子上。
他一手撑着脸,低头发出阵阵笑声。
抖动的肩膀震个不停,而那笑声听起来……也似哽咽的哭声。
都结束了。
永别了,伊凡……永别了。
“……你是想把我吓死不成?不管听到渥夫那混帐说了什么,不都是些鬼话?以前的你应该不至于会被他这些言语刺伤吧?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拿起刀子就往脖子上抹。要不是我抢得快,你的小命真会丢了!”
坐在谢维克的马车上,平常举止优雅、谈吐幽默的友人,也顾不得形象,揪着伊凡便是一顿长篇教训。
“再说,过去有几个男人又怎么样?我可是从小玩到大,论阅人无
数,我也不输入。至于渥夫,那家伙更没资格说别人,他才是烂棍一根,
没节操又没原则的禽兽!比起他的淫荡,大家都望尘莫及。所以你有什
么好想不开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人不是为过去而活,是为了明
天而活,知道吗?”
“……学长,你不必再说了。”伊凡叹息。“刚刚我是一时……昏头失
心,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自杀的。”
听见伊凡语气还算理智,谢维克松了口气,揉揉他的黑发说:“还叫
我什么学长?我们脱离学校已经很久了,叫我谢维克吧!”
“学……谢维克怎么会刚好在那边?”伊凡垂眸。不知道他听了多
少?从头到尾他都在吗?
“怎么可能‘刚好’?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吗?我是特别去找你的。
先去你的老家,继而找到你妹妹那边去,最后他们说你来见渥夫,我马上
飞骑杀过来。不料还是迟了半步,没及时警告你,渥夫变成了个多可恶
的混帐。”
谢维克一口气说完后,端详着伊凡的脸色,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什
么好尴尬或介意的,我最瞧不起的,只有卑鄙小人。你不过是个受害者,
无须自责。”
“……所以你……都知道了?”
望着伊凡恐惧苍白的模样,谢维克索性抱住他说:“瞧,你还是你,我
还是我,我们的关系一点儿也没变!你的过去算什么?把它给踹到天边
去,我们永远是朋友!”
伊凡眉一锁,咬着下唇,泪才淌出眼角,就被谢维克的衣服给吸干
了。起初还有些迟疑的伊凡,最后整个头都埋在谢维克的胸口,暗暗饮
泣着。
唉,真是苦了……
谢维克自己眼角也有点酸,可是他不能跟着哭,要不然谁来安慰可怜的伊凡?全是天杀的混帐渥夫害的!他怎么说得出口?那些话实在是太伤人,换成谢维克遭受这样的侮辱,不至于寻死也会想砍人,更何况是原本就有着高昂自尊、以此为保护壳的伊凡?他会当场崩溃并不奇怪。
总之,渥夫的绝情,谢维克是见识到了,也作出了结论:再继续让伊凡留在这儿,太危险了!谁知道渥夫还会再耍什么更狠的花招?加上他的母亲——女王陛下也正虎视眈眈着伊凡的性命。
伊凡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凶险还不足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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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伊凡回到娜塔莎所住的庄园后,谢维克立刻召集所有的人到大厅,开宗明义地说:“想阻止这场婚礼,势必是不可能的了,你们得趁早放弃!伊凡,你必须马上离开斯科城!”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娜娜嫁给那家伙?!”乔率先发难。他不管这个美得过火的男人是不是伊凡的朋友,要是他站错边,乔一样找他拼命!
“渥夫是不听劝的,而你们的娜娜小姐又不肯说出她受了什么威胁。除了让她嫁给他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手指头一点,谢维克把焦点都转到坐在躺椅上的娜娜身上。
闻言,娜娜倒抽了口气,眼眶泛红,伸手探向伊凡,委屈地说:“我……我不能说……可是我不想嫁……我想和伊凡哥、和乔哥哥在一起。”
伊凡抚慰地拍拍她的小手,即使想夸口说“我会保护你”,可是他根本无计可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谎言?
面对拥有强大势力的敌人,自己的无力,着实可恨。
谢维克盘着手,一耸肩地说:“那能怎么办?要逃婚吗?对方可是卫罗斯的大公阁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永远——起码在卫国,你们是永无宁日。”
全场陷入静默之际,爽朗的男声响超——
“那就逃得轰轰烈烈,逃到十万八千里的国外去不就得了!”
错愕地回头,谢维克一看到业尔·温马克,立即反射地蹙起眉。“你是——”
“在下业尔,初次见面。哇!你还真是个大美人呢!这银色的发是真的还是假的?借我摸摸!”
谢维克冷面拍开对方放肆的手。“什么初——晤!”
当着众人的面,色胆包天的男人大手一揽,双唇一贴,扎扎实实地强吻了谢维克。谢维克先是一愣,接着奋力抵抗,可是业尔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直到谢维克因为呼吸困难而松软身子后,他才放开他说:“谢谢招待,大美人!”
扬起一手,谢维克意欲赏他个巴掌,但业尔却抢先一步地扣住他的手腕,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装作不认识我,等会儿解释。”
啪!
谢维克照样重甩下去,登时五指印痕烙在对方脸上,不过他嘴巴上已经转口说:“哪儿来的粗鲁乡巴佬?滚出去厂
摸着脸颊,业尔邪笑说:“好痛喔!看在这一巴掌换一吻的分上,就当我占便宜了。”
“废话少说!你刚刚插什么嘴?”
业尔挑着眉。“我觉得这提议再好不过喽!既然没有退路可走,干脆就放弃这块土地,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啊!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卫罗斯。把马车往西方一路驶去,早晚会抵达边界吧厂
“逃婚?”乔张大眼睛。“可是……这种事……是为可能的!女王陛下会不会派出军队姑且不论,但大公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我们逃的!我们才这寥寥数人,哪里是对方千军万马的对手!”
“那就让对方忙得无法来追我们啊!”业尔轻松地应道。
“你心中早有腹案了?”谢维克狐疑地拱着眉。
“首先,今夜、明日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该打包的打包,想留下的留下。今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了,所以你们别丢三落四的。等到婚礼举行的早上,这儿会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载着假新娘子往教堂去的,一辆则是等去教堂的马车出发后,往西方边境直去的。”
指着娜娜、乔与伊凡,业尔说:“你们几个当然是在后面那一辆上头,前面的马车负责作饵。当你们往城外出发时,为了掩护,有必要引起一场小暴动,满街上的人会代替我们将遗兵的蹄子给拦下。”
业尔最后一摊手。“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能不能在暴动平复前,顺利离开,全看运气了。”
“离开……卫罗斯……”乔低下头,他没想过这法子,但听起来似乎可行。虽然对于故乡的眷恋难免,可是乔本就不是个念念不忘过去的人,他对冒险的兴趣远大于守着旧家不放。
这一点……他看向伊凡,恐怕关键是在伊凡身上!
对舆古史坦家最是依依不舍的、把那个家当成是堡垒来守护的伊凡,不可能会轻易地答应……
“我们去吧!”
打破沉默的伊凡,黑眸灼灼地看着乔与娜娜说:“养父不会希望娜娜不幸,也不会要我们守着老宅硬是留在这儿的。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新天地看一看、闯一闯广
曾经,伊凡以为自己会老死在这块土地上。
卫罗斯虽然不是他的故乡,却是给他重生机会的第二故乡。
这块土地上有太多让他流连忘返的珍贵回忆,自己抵达这块土地时,十二、三岁的孩子胸口泛起的感动,也还在心上。他的名字、他的家、他的兄妹,全都是在这块土地上获得的宝物。
他想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想要离开卫罗斯的一天。
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渥夫今日所说的、所做的,在在证明了我和他不能共存在一块土地上,我在这儿多留一天,不过是多让他借着折腾我所爱的家人,来达成践踏我的目的罢了。
我已经受够了!
不是离开,便是死亡。伊凡知道在这块土地上,自己是逃不渥夫,也得不到平静的。
他要离开这个有着渥夫·拉沃尔·布里司基所在的国度!
“伊凡哥,你真的愿意吗?”乔喜出望外。
“除非你和娜娜不愿意。”
“我愿意!当然愿意!娜娜你呢?”乔焦急地寻求着妹妹的认同。
娜娜脸上飘浮着红晕。“我……哪里都去……只要哥哥们还要我
……”
“万岁!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乔万岁地欢呼。“宋,我们来讨论该怎么进行吧!”
谢维克面色凝重地望着几个人兴奋地商讨起来。
这太奇怪了。
业尔·温马克有什么理由帮助伊凡脱逃?那家伙在变成罪犯、逃犯之前,可是和渥夫混一国的酒肉朋友(而且是个绝不逊于渥夫的天生坏胚)。虽然从他被判刑后,就再没听过此人的消息……
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真的是“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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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完在卫罗斯所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伊凡与乔忙着为行动不便的娜娜准备所需的东西,纳希与哑哥也去帮忙。谢维克乘隙逮住业尔,揪着他往无人的书房密谈。
“你在图谋什么?快说!你不说的话,我马上下楼去告诉伊凡,你和渥夫的交情!”
“啧!我还以为你猴急地把我带来这儿,是想跟我重温旧情呢厂摸了一把谢维克的屁股,业尔昨舌。
“你想要被我踹爆你的蛋吗?”
“上流社会的贵公子说这种下流话,不太好吧!”他揶揄一笑。“虽然你气嘟嘟的模样一样迷人。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忘记咱们的那一夜……”
谢维克冷笑。百正啊,我也没忘,那是找人生中最耻辱、最差劲的一夜!在我所有的床伴名单中,你高居第一位!”
“噢,我有这么大的荣幸——”
打断他的洋洋得意,谢维克毫不留情地说:“最烂的一位!”
业尔抱怨地一啾唇。“拜托!我没那么糟糕吧?我可是记得那夜所有的细节,你那可爱的蔷薇小口,是怎么地教我如痴如醉。自从你之后,还没有哪只小羊儿能让我一夜不拔出的七连发呢!”
“我也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后的三天里,我过的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坐也不能坐、躺着也痛,还拉了三天的肚子!全都是被你这只没长脑袋、没有技巧地横冲直撞的种马给害惨了的!而且——”谢维克比了比中指啐道:“我绝不会再喝醉,给你这种禽兽可乘之机,放心吧!”
“真是奇怪了……”摸着下颚,不解谢维克怎会这么愤怒,业尔嘀咕
着。“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也达到了三、四次高潮吧?”
谢维克取下一本书往他的脑袋重重敲过去。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过去的!废话少说,给我从实招来!为什么你要帮助伊凡他们逃婚?”
业尔左闪右躲。不是开玩笑的,被那么大本的书砸到头,不成傻子也会变笨。
“你那么聪明,不必我讲也明白了吧?”
“这和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渥夫把伊凡逼到绝路,而你跑出来要帮助——”谢维克脑海忽然晃过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渥夫他……”
“男人很辛苦的。”
业尔见他不再追来,安心地隔着沙发与他对望说:“那家伙也改变了,以前的他哪懂得什么为别人牺牲、着想这种事?跋扈、嚣张、自私、眼中只有自己的男人,想不到也会有顿然开悟、痛改前非的一天,了不起吧?”
瞧他说了一长篇,重点一句也没提,谢维克揪住他的颈子,冷声道:“你给我一五一十地从头说,否则找就把你那根油腔滑调的舌头修短!”
竖起双手投降,业尔嘟囔道:“你想听,我就说,前提是不能把这件事转达给伊凡。理由,你也很清楚吧?\'’
“万一伊凡知道后,会觉得自己有责任,甚至打消离开卫罗斯的主意吗?”谢维克痛心地低语。
“别让那家伙的辛苦成了泡影,他可是筹划很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渥夫是何时下定决心要让伊凡离开卫罗斯的?”
“何时开始的,这我也不太清楚。他来找我商量,说他已经有个完整的计划时,是约莫半年前。之前他只拜托我替他照顾伊凡……啊,别瞪我,我再怎么混帐,也不会打好友老婆的主意!”业尔默默地画个十字架,请求上帝原谅自己的谎话。
“……哼,伊凡才不用你照顾!”
“嗯,后来我也发现了,他满强的。剑术、射箭术、骑马术,我们队上没什么人敌得过他。”业尔耸耸肩。“这就叫有备无患嘛!一个人背上也没长眠,女王又拼命想要暗杀伊凡,多几双眼睛在巡逻,就没人能伤到他了。”
谢维克到此为止都没疑问,也觉得合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婚礼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吗?用来钓伊凡和女王上钩用的?而这些都是渥夫筹划的?该不会连伊凡的妹妹也参了一脚在其中?!”
“答对了!赏香吻一个。”
“我才不要!”谢维克推开他的臭脸,恍然大悟到这盘棋是怎么下的
婚礼一女王陛下的怒火一想尽办法阻止一召唤伊凡到斯科城内。
丝毫没有发现,众人上了渥夫的当,女王与伊凡纷纷照着渥夫的脚本行动……下定决心要离开卫罗斯的伊凡,带着弟妹,明日登上马车后,就会远离女王的威胁,重获新生!
“可是渥夫为什么非要斩断和伊凡的情,说出那么绝的话?”
渥夫可以不见伊凡的面,驱赶伊凡离开啊!无计可施的伊凡,到头来还是得接受逃婚的建议,何必非扯破脸?
“不想给自己任何希望吧,我觉得。”
业尔弹弹谢维克洁白的额头说:“我可以想像渥夫说了什么,换成我站在悬崖边,知道自己即将坠下,我会给心爱的人一篇永生难忘的爱语吗?不,我会狠狠地推开爱人,和他大吵一架,分手。这样我便知道他不会为我哭哭啼啼,我也不必牵肠挂肚,死得干脆。所以,渥夫是在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吧!”
“那个……大傻瓜!”
谢维克有些伤心,渥夫竟连自己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