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它会让人成长,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会让人……”
“会让人的想法慢慢沉淀,慢慢地发掘自己不曾发现的事情。”顾叶夫打断她的话,回头怔怔地看著她。
“什么不曾发现的事?”看著他凝望的眼睛,她仿佛酒后般的迷醉。他的嘴唇、他的鼻子、他的浓眉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每一处都牵动著她的灵魂。他是她渴望许久的美梦,她一直幻想著要把全部的自己奉献给他。
昨夜,她的美梦终于实现了。
“我发现……我不想离开你,穗穗。”
她红著眼,半开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静静地瞧著她许久、许久,眼神中流露出释放的感情。“穗穗,四年了--这四年里,我以为我不会再爱别人,我以为我的爱情已经跟著小叶埋葬,我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再去爱另外一个女人。”
“我知道。”
她凝起眉,心底升起了一抹恐惧,害怕他会说出她不愿意听的话,她天不怕、地不怕,不惧坏人,不怕危险,更不畏挑战,就怕顾叶夫说他没有办法接受她。
顾叶夫随即又说:“可是,你改变了一切,离开你,我不断地在想你。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地把你淡忘,可是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想念你的感觉还是一样强烈。时间会改变一切,却怎么没有改变我想见你的渴望?”
“你想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穗穗质问著。
顾叶夫没有回答,想起死去的小叶,脸上又流露出穗穗常看见的忧愁,他低头,将脸埋进手掌里。
“你还是没有忘记她……”她幽幽的说出。
从指缝中传出他的声音。“我不能--小叶死的时候,我也几乎想跟她一起死。我放逐自己到这里,就是想藉由时间让我淡忘这种念头,我想,我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觉得内疚,因为……在小叶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并不在她的身边,最后竟然连她死的时候,我只能赶到她的坟前--她这么爱我、这么需要我……我不应该离开她的。如果我没有离开,她就不会一个人为了研究工作奔波,还要为我打点台湾的公寓和琐事--就是这样才会出意外的,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顾叶夫说完,重重地拧抓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摆脱这挣不开的梦魇。
穗穗为了他的深情而感动,就算他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小叶,她也无法嫉妒或气愤。想当初,顾叶夫吸引她的一部分,就是他深情的执著。
她紧紧地揽住他的肩膀,低声的说:“不是你的错!你怎么知道会发生意外呢?你知道吗?小叶曾经拥有你全心全意的爱,她是一个多么幸运的女人啊--”
顾叶夫抬起头来,此时穗穗才惊觉他的眼眶充满了血丝。原来男人也会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为了逝去的爱情而流的泪水,更让她感动得也想陪他一起痛快哭一场。
两人相拥哭泣,许久都不再言语,只让彼此的心跳沟通,让相拥的温暖给对方力量和勇气。
好久之后,顾叶夫打破了沉默,衷心地说:“穗穗……拥有你的爱情,也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那当然--想不到你花这么久的时间才知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穗穗幽默的说,想消除顾叶夫思念情人的愁绪。
“你一点也不含蓄!”他抗议的说。
“你早就知道了啊!”穗穗理直气壮的回答。
“是啊--还知道要把我灌醉。”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你自己来自投罗网的。”
他夸张的指著她。“天啊--原来这一切你早就设计好了!”
“你是说--设计我第二件要挑战的事吗?从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决定了。”
顾叶夫搔了搔头,一脸无奈。“我真笨!还对你说,挑战了以后别忘记告诉我心得!”
“你现在想知道吗?”穗穗斜著头,一副无邪的表情。
“嗯……昨天我喝醉了,不太记得细节,你说什么心得,我也无法评论……”顾叶夫不敢多说,就怕她又想出什么诡计。
“啊!我也忘记了!我想我应该再挑战一次,这次我要好好的记录起来,你想知道的话,我再慢慢的告诉你……”穗穗的手指掠过他粗糙的脸颊。
顾叶夫反射性地向后仰,远离她挑衅的眼神。“什么?穗穗,其实我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比这个还要危险的挑战了。”
“危险?真的没有别的事情比做爱还要危险吗?我不相信!”
他忘了穗穗是一个勇于尝试的女孩,对于她暧昧的挑逗,他的理智一点都招架不住。“别说得这么明白,你是女生耶--我想你最好要相信我说的话,别对其他人乱尝试!这是很神圣、很美丽的一件事情……”
“我才不会和别人尝试这种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别的男人要是敢对我怎样,我会把他劈成两半!”
“真是暴力!”
她的身体已经全部倚在他身上,他却还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怎么有自制力这么强的男人?现在表现这种绅士风度一点都不是时候!
穗穗不悦的想,终于抛开少女的矜持,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前领,往自己的胸前一带,仰著头,睨看著他。“来吧!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要施暴的对象,认了吧!”
“真是浪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穗穗的唇就吻上了他。
顾叶夫不习惯站在弱势受穗穗摆布,他的手揽住她的腰,一个反转,就把穗穗压在地上。
这次两人都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彼此的表情,渴望的情欲在眼中闪耀。穗穗仰著身体,承受著他的重量,面对他侵略式的亲吻,忍不住的喘息惊叹。
无人的山谷,只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和暖风吹过时撩起细碎枯叶的声音。
顾叶夫俯视身下的穗穗,她送他一个心甘情愿的微笑,他怜惜地抚摸她柔嫩的皮肤。
“穗穗……不要离开我好吗?”他的头埋进她温软的胸前,声音虽然冷静,但是眼神却充满著狂烈的需求。
“我不离开,可是……你要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她用颤抖的声音威胁他。
“如果我不说,你会把我劈成两半吗?”他难掩笑意。
“不会……但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要听!”
“我……爱你。”他用了四年的时间才又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穗穗是他唯一想要再尝试的对象。
她满足的笑开来,突然感到身体好像释放出一群一群飞翔的蝴蝶,几千对、几万对翅膀在四周不断地拍击震动。
他的手指像跳动的音符,让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穗穗不习惯的呻吟出声,他注视著她的反应,望著她沉醉的表情,就像欣赏一幅完美的画像。
淡蓝的天,青翠的山,空气里散发著绿草的香气,他们赤裸棵的身体相拥,和大自然合而为一。
第九章
顾叶夫被迎面扑来的凉爽山风唤醒。他仰躺在松软舒适如毯的绒草上,环顾小小的平地不过五尺,四周大小高矮的岩石穿凿成道,形成一处又一处的小水潭,像个天然屏障,远离尘嚣俗事。
“穗穗!”他随意的披上衬衫,四处张望,就是看不到穗穗。她像只无法安定下来的小野兽,一不小心离开了视线,就只能任由她自在游荡于山谷丛林间。
“穗穗--”他扯开喉咙大声叫喊,听到自己的回声飘荡在山林之间。
不久,远远传来穗穗的回应:“我在这里!”
顾叶夫抬头聆听声音,辨认方向后,开始攀过那高大陡峭的山岩。
她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顾叶夫挥著满身大汗,欢喜的走上前,低头俯瞰陡峭的岩壁,发现这里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跳湖的地方。
“啊!就是这里!我认出来了!”他惊讶的说。
穗穗回头浅浅一笑,指著前方不远的地方。“对啊!你就是在前面那片林子里看见我要从这里跳水的。”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自杀呢!”
“我才不是!”
“那时候不了解你,当然会这么认为,你看!有谁敢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你不敢对不对?”
“穗穗,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理智的问题。那时候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斜著头沉思几秒。“那时候……我只有一种感觉,我在想--古时候的人为了赎罪,常常会做很危险的事情来偿还过错。我只是想效法古人,心想……我跳下去了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感到难过悲伤……”
顾叶夫看到她眼中的悲伤,心里一阵揪紧。“穗穗,你父亲对我说过你和朋友出车祸的事,那是个意外,你不要时常把它放在心里,这样……只有折磨自己而已,于事无补啊!”
“可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弥补心里的愧疚?”
“穗穗,不要想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笨方法!我也受过伤,也想放弃。可是,我发现越是努力想要遗忘,越是让自己痛苦得无法跳脱出来。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时间能够拯救自己……”
他的话让穗穗陷入沉思,她甩甩头,试著让自己遗忘过去。
两人沉默一会儿后,突然,她抬头看看自己所处的高度,调皮的说:“大胡子!其实跳下去没有想像中可怕,只是高度有点吓人而已,跳下去的刹那,真的很过瘾,只要不惊慌,跳到水底的冲力很强,可是身体沉入水底的时候,思路要清晰,看清楚水面的方向,让身体向上攀游,就成功了!”
“不可能!我还是不会尝试的!穗穗,你以后也不要做太冲动的事情,我没有看过一个女孩子胆子这么大的。”
她低垂的眼眉流泄出淡淡的哀愁。“是啊!我以后不行再做了--妈妈过世前,我答应过她以后不可以这样大胆,以后不可以随便出手和人打架,更不可以任性的做不经思考的事。”
“你妈妈是担心你,才会这么说的。”
“以后没有人会这样担心我了,爸爸接受国外的聘约,要我和他一起出国,我不想去,爸爸很不放心我,却对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爸爸的工作很重要,这次离开可能会停留好几年,我们想了很久,才决定把老家卖掉,省得麻烦。所以,现在我真的是一个人了。我想……爸爸是没有办法忍受妈妈不在的事实,才选择离开。反正我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就算再也没有人担心我,我也要自己独立坚强起来--”
穗穗说完,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伤。顾叶夫拥住她的肩膀说:“穗穗,让我来担心你吧!别忘了我是个医生,你如果受伤了,我一定会把你医治好。”
“真的?”穗穗想更确定。
“嗯。”他笑著点头。
“那么你呢?如果你受伤,谁来医治你?”
“你啊!你是我的强心剂呢!好几次都被你吓得心脏无力,现在已经越来越经得起考验了!”他玩笑似的说著,却隐隐地认同彼此感情的开端。
她沉吟片刻,静静地看著他。
他衬衫开敞著,露出赤裸裸的胸膛,这模样和三年前最后见他的时候有如天壤之别。他原本是个温文儒雅的医生,但此时这般放浪颓废的外型,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顾叶夫收起玩笑的心情,正色地说:“穗穗,我一听到你因为母亲过世,又回到有木里的消息,我就恨不得马上赶来……”
她忍不住轻抚他粗糙的下颚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来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顾叶夫的大掌按住穗穗温软的小手,两手相叠贴著彼此。“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穗穗眨了眨眼,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哽咽的说:“我们为什么都要等到失去了,才能明白……”
穗穗终于哭倒在他的怀里,他感同身受的拥住她。
“不要哭……你还有我。”
她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大胡子,我好害怕再次失去,我们都不要再等待了好不好……我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你忘记心里最爱的人,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有不能轻易抹灭的感情……只是我们都不能活在过去,未来才是我们必须走下去的!我等得够久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找我,我一直没有放弃过你……”
“我知道,逝去的亲情不会再回来,死去的爱情也不会再复活,我们必须珍惜目前拥有的,不是吗?穗穗--让我们在一起,一起走下去吧!”
顾叶夫说的最后一句话,刹然听见,像是来自遥远不可攀及的世界所传来的声音,穗穗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真的吗?”她一直片面付出的爱情终于得到回报,虽然来得慢,却总比只是幻想而得不到还强。
他坚定的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都不要再等待了!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该珍惜。我们的一生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也不能比较或排练。当我们面对痛苦的关口时,只能迎向它,挺起胸膛勇敢的继续走下去--穗穗,我们都不要再逃避了!”
他的话句句都是出自内心最深处的感受,很动人,却也让人迷乱。穗穗沉思许久后才开口。“你对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昨夜的关系吗?如果你以为必须负责,那你就不用这么说了--我爱你,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上你,可是……我不要你用同情的方式来回报我,我不要你……”
顾叶夫用吻来打断穗穗的话,他们又开始沉溺在彼此的欲望里。
穗穗的脸颊因为他的真情而发亮、胀红,他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腰际和背脊,那姿态仿佛拥住了他们的未来。
他什么都不再说,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穗穗终于喜极而泣。“大胡子,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我最想爱的人。”
“穗穗……而我一直认为我再也无法去爱另外一个女人。”他深情的看著她,许久后,又说:“我想……我们都错了。”
顾叶夫停留的日子里,拜访了许多山里的居民,顺道为他们义务看诊,做简单的身体检查。穗穗也不甘示弱,她好打不平的个性还有矫健的身手,在山区里俨然成为孩子们最崇拜的女英雄。
他们两人都著迷在这简单又自然的生活里,像甜蜜的情人般,形影不离的出没在山林田野间。
两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顾叶夫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风景,心底开始设想他们未来的计划。
在山里的日子,他感到难以形容的安适与自在,很想就这么永远居住下来,却又无法放弃他在医院的工作,毕竟理想的生活,还需要配合现实的考量,才能够慢慢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