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穗穗大吼一声。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穗穗这时候才看到游美丽的父亲竟然瑟缩在厨房的角落里。
“游爸爸!快点打电话叫警察啊--他们要把美丽带走,快啊!”
穗穗对著厨房呼叫,却惊讶的发现游父目光呆滞,无动于衷的缩在角落。她大略的环顾四周,连个电话的影子都没见到。
“大姊姊,救我--爸爸欠他们钱,他们要把我带走--”游美丽哭叫著。
“你们把孩子放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为什么要抢人!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穗穗压下怒气,想要好好说理。
瘦高的男人吐了一口槟榔汁,哼了一声,指著游美丽说:“犯法?她老子输钱,卖女儿还债,这样哪里犯法了?小姐,我看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啊--我连你也一起带走!”
穗穗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很很地说:“你敢?有胆你就试试看……”
穗穗还没有说完,就惹来其他男人一阵淫笑。
“怎么不敢试?我看是你很想要吧?”瘦高的男人放开了游美丽,一脸暧昧的走近穗穗,伸手就往她脸颊上摸去--
“啊!”穗穗一声大吼,出其不意的将对方的手往后一拉,一个旋转,高瘦的男人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很快跳起来,凶猛的扑上前,穗穗又一个拉扯,回旋侧踢,他闷哼一声,又狼狈的跌倒。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第一次以为只是穗穗侥幸,第二次就再也不敢小觑穗穗。
“他妈的!给我上啊--”瘦高男人很快地挣扎著爬起,恼羞成怒的向手下大呼。
有几个人抽出后腰间暗藏的小刀,有几个随手抓起客厅的椅子,全部拥上前--
游美丽家中的家具齐飞,一片狼藉。
穗穗单打独斗还绰绰有余,但是遇到四个大男人要赖似的拿著武器、家具乱砍乱砸的,只有闪躲的分比较多。
穗穗被椅子打到了几次,忍痛见机踢中一个人的小腹,只见对方痛得抱著肚子弯下腰。其他两个人抓不到穗穗,反而被她打中眼睛,还被踢到了胯下。
穗穗身手灵敏,追打闪躲的撑了一会儿。那名老大看到几个手下按著伤处哀叫,不想再混战下去,趁隙之间抓住了游美丽的脖子,威胁穗穗:“住手!你再动手,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穗穗停住手,回头焦急的看著游美丽。“你们放开她,他们到底欠多少钱,我可以帮忙还,不要把美丽带走!”
“放屁!人我们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想还钱更好!拿五十万来交换,否则别想!”
“好!五十万,明天我就拿来,求求你们,不要带走美丽!如果你们带走她,我会马上报警!到时候你们什么都拿不到!”穗穗的声音软了下来,想要好好的和他们谈判。
一阵僵持,门外突然响起好几个小孩的呼叫声。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你们看--警察来了!”
带头的老大看情势不对,放开游美丽就往门外冲。
“太好了……”
一定是有人去叫警察了!穗穗听出了是小吉、大山,还有石头的声音,高兴得想大声欢呼,却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又听到了游美丽凄厉的喊叫声。
她很想回头,眼前却一阵发黑,只能力不从心的瘫软在地--
第六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下是故意的!”
昏迷中,穗穗不断地呼喊著这一句话。
梦中,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人,伸出双手不断地向穗穗乞讨著:“还我的生命!还我的幸福!还我--还我--”
穗穗满头大汗的嘶喊、奔逃,还是摆脱不了这幽灵般的鬼魂。她无路可逃、无处可躲,在梦的边缘拍打著现实的厚墙,还是无法让自己转醒。
这是个永远也无法摆脱或醒来的恶梦。
病房里有两个男人,正忧心的看著病床上不停呓语的穗穗。
“穗穗,好了,没有人怪你,不要再自责,不要再难过了。快点好起来,穗穗……”穗穗的父亲坐在床边握著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著。
顾叶夫终于会见了穗穗的家人。
穗穗的父亲是个身材相当魁梧的中年男人,胸膛厚实宽挺,小腹没有一点赘肉,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他接到通知就赶忙来到医院探望女儿,和顾叶夫稍微寒暄后,就把全部的精神专注在穗穗身上。
“殷伯父,穗穗没有事了,她的伤口复原得很快,几天后就可以出院了。”顾叶夫安慰著焦虑的殷父。
殷父回头,感激的说:“顾医生,真的很谢谢你,听说在山上的这几个月,都是你在照顾穗穗。”
“哪里,其实都是穗穗在照顾大家,她帮了我很多忙,是我要谢谢你们才是。”
“不要客气了,穗穗离家的时候我很担心,就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可是当她打电话回来,说她在山上遇见了一个义诊的医生,决定留下来帮忙,口气很兴奋、很快乐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我没有阻止她任性的行为,是因为我知道,穗穗需要时间来恢复。唉!穗穗的妈妈身体不好,这次穗穗受伤,我怕她妈妈担心,一直都还没有告诉她。”
“穗穗会好的。她很勇敢、很坚强,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我很佩服她。”顾叶夫衷心的说。
“穗穗个性外向,她遗传到我的运动细胞,连打跆拳道的身手都比男孩子强,要不是她妈妈怕她嫁不出去而阻止她继续练习,穗穗在运动方面一定会有很好的成就。唉!如果她能够安安分分的像个女孩子,或许我和她妈妈就不会这么担心她了。”
回想起穗穗的身手和胆识,顾叶夫不禁微笑地点点头,表示同感。
穗穗又开始呓语,反覆说著同样的话。
顾叶夫基于医生和朋友关心的立场,怀疑的问:“殷伯父,穗穗的个性这么活泼外向,怎么会得忧郁症呢?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殷父望著熟睡的女儿,满脸愁容的说:“穗穗还是没忘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一年多以前,她和朋友出去参加同学会,她们喝了点酒,在车上玩闹,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人--对方在医院急救无效,死了……她自己也受了重伤……”
顾叶夫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穗穗曾说她做了一件不能挽回的错事,她愿意付出生命来挽回这个错误。现在他终于知道穗穗逃避的原因了,毕竟夺走别人宝贵的生命,是花多少代价都无法换回和弥补的。
殷父低著头,迳自又说:“穗穗知道以后非常自责,她妈妈怕她做傻事,想了很多方法,寸步不离地陪在穗穗身边,把自己的身体都累垮了。穗穗不想再让我们担心,就说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我们不得不答应她,因为穗穗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完全不再是从前生龙活虎的样子。”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后只好让她自己出去寻找克服痛苦的办法,我想--她是找到了,可是也受了伤回来。”
原来如此--他明白穗穗挑战生命极限的动机了。原来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以成就补偿他人的心理。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山上是他们想藉以逃避现实和疗伤的地方。
而今,表面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但是心中的伤痛还是像一道深深的裂缝,永远也无法填满,只有时间……能够救赎,能够令他们暂时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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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穗穗……”
顾叶夫温柔的叫唤,是穗穗在梦境里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恍若天籁之音,从天堂传到地狱,一声又一声,带领著迷途的穗穗从梦境里走出来。
她慢慢地张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穗穗,你没有事了。”顾叶夫轻轻地对她说,握紧她的手。
“大胡子……”穗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静静地感受对生命的感激与珍惜。这是一个生命的起点--她曾经死过,在他的眼底又重生了。
“穗穗,你这个傻瓜!”当她昏迷的时候,他心里累积了许多话想说,但此时面对著清醒的她,却只是脱口说出这一句。
“我怎么在这里……”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穗穗一时间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你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幸好没有很深,再多几吋,你就要躺在太平间了!”平时他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医生,从来不会对病患说出这样的话,但遇上穗穗,他的耐性总会突然消失。
“是啊……我实在太大意了,幸好你不在那里……”穗穗慢慢地想了起来,也不禁替自己的鲁莽和大意捏了一把冷汗。
“笨蛋!”顾叶夫又笑骂了一句。
“你还要骂几次啊?是不是骂我骂上瘾了?我是病人耶!”穗穗大声抗议,但一提气,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顾叶夫疼惜的看著她,但想到那惊险的围打画面,难以压抑的怒气又油然而生,劈头又是一顿骂。“我还没骂够呢!你以为你是谁啊?是行侠仗义的女英雄吗?你妈妈真是把你生错性别、投错胎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比山上的猴子还要野的野女人!”
穗穗怔怔地看著他。“你……你怎么和我妈妈骂得一模一样?”
“有吗?”
“再骂一次!我最喜欢听你骂人了,拜托--”她恳求著。原来爱一个人会让人失了心,就连被骂也甘之如饴。
“神经病!”
“太好了!”穗穗开心的说。
顾叶夫没辙地看著微笑的她,不禁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治愈了她的忧郁症。因为穗穗虽然受了伤,却还有如此灿烂的笑容,是他前所未见最坚强独立的女孩。
听小吉对他叙述当时的情景,穗穗为了营救游美丽,不惜和四个大男人周旋踢打。如果在场的穗穗换成了自己,想必一定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没办法将游美丽救出来。
当警察即将赶到的时候,穗穗听到了叫唤声,松了防备,冷不防地被一个让穗穗打了好几拳的坏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穗穗血流如注的倒地,被送到山下一间小医院里急救,管区警察人手不足,只抓到一个人,其他的都作鸟兽散的逃进山林里。
那天下午,他在家中接到管区警察的电话后,就火速赶到医院,得知穗穗的伤势不轻,需要即时开刀,他就将穗穗送到父亲的大医院里,亲自处理穗穗一切的医疗过程。
“想不到我一离开,你就出事了!”他摇头叹息的说。
“谁叫你!一走就不回来了,你……你……”穗穗一时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回家看爸妈,而且,那天下山以后一踏进医院,发现好多事需要处理,一时抽不开身回去。刘校长那里,我已经打电话说过了。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的和你说再见。”他低著头,满怀歉意。
她红著眼,不想让他感到愧疚,只好强颜欢笑的说:“没关系啦!而且幸好你不在那里,否则受伤的说不定就是你……可是,我的心里又渴望你能在,如果你没有下山,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像我,动不动就和人打架,也不管对方有几个人,先打了再说--”
“是啊!真是野蛮,不知道将来哪个倒楣鬼会娶到你?”
穗穗斜睨了他一眼,听他说风凉话: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气呼呼的说:“你放心!那个倒楣鬼不会是你的!”
“唉!我真替他可怜,将来你老公如果被你打伤,欢迎带他来这里,我一定免费给他医治。”他笑著说。
“嫁一个会自救的人不是更省麻烦!”穗穗喃喃地说。
顾叶夫没有听清楚,探下身体问:“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对了!大胡子,等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帮帮游美丽他们,我不知道那些坏人还会不会回来。l穗穗忧心忡忡的说。
“游美丽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警察抓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现在正在追查其他的人,他们都是犯案累累的人口贩子。那天你受伤以后,游美丽的爸爸就失踪了。我托人带了一笔钱给游美丽的母亲,要她们母女到南部去重新生活。离婚的法律问题,我也请人帮忙处理好了。她们唯有离开那个环境,才能够永远脱离暴力的生活。”
穗穗露出了崇拜和爱慕的眼神,微笑地说:“我就知道还是你有办法!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精彩的话题好讲!大山、石头和小吉,一定等不及我们回去了--”
她正兴高采烈的想像和描述,只见顾叶夫沉下了脸,面色凝重。“穗穗……我以后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地睁大眼睛看著他,明知道他早晚会离开,还是忍不住问。
“因为我只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过了,我必须回到原来的生活。山上,只是让我暂时逃避的地方,我还是要回来这里,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我已经拜托人替我处理山上的事情--”
她目光飘渺,悠悠地说:“是啊!我们都不能再逃避了,都必须回到属于我们的生活。在这里,你一点都不需要我,我们还是要分开的。叶敏说得对,你不属于山上的少数人,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医生,应该在这里帮助更多人,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梦一样,而梦……终是要醒来的。”
“对不起……”他噎住了似的,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穗穗能够理解,顾叶夫的这一句对不起,包含了许多意义。
他无法再回到山上帮助需要他的人,他无法回应穗穗对他的一片痴心,他无法忘记心中思念的情人,他无法再承受穗穗无止境的付出……
穗穗不怨他无情,或许--或许是他太有情了,才会无法接受她的感晴,这又怎么能够怪他呢?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穗穗说:“对!你是对不起我,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为你上山下海、两肋插刀,还差一点送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你一定要回报我什么才可以!”
顾叶夫错愕的看著她无赖般的话,念她为了救人而受伤,只能无奈的问:“好--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回报你?”
穗穗眯著眼睛,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样的神情让顾叶夫著迷,涌上一阵莫名的心动。
小叶的影子倏然闪过脑海,他不知不觉的将穗穗放在心口上和小叶相比。小叶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有一头黑缎般的长发,还有一双深邃充满梦幻的眼睛,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