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实在是不可理喻!」杜管鸣握紧方向盘,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我不可理喻!你……好!我不可理喻,你用不著忍受我!」杜母个性冲动又刚烈,一怒之下,也不顾车子在行进中,作势要伸手开门跳车。
杜管鸣一看到她危险的举动,连忙伸手去拦,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偏离了车道,而对向正迎面驶来一辆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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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忙了半个月,调查局的广告终於完成,杜可漾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陆耀磊的工作似乎更加忙碌了,早出晚归的结果,两人只能偷得周末假日相聚片刻。
尽管相处时间不多,两人的感情却异常稳定、迅速发展,杜可漾渐渐习惯了那个长得太好看的男人动不动就吻她。
她虽然迟钝,却感觉得出来,陆耀磊虽然讲话还是那样带著嘲讽、偶尔冷冷淡淡,却是很认真地与她交往。
晚上他买了甜点来给她,还陪她坐在克难的软垫上看动画,她看得出他很疲倦,可是却还是来了。
「喂。」拿著剩下一口的提拉米苏,杜可漾带著些微的罪恶感,含糊不清地开口。「剩下一口耶!你真的不吃吗?」
问归问,那双闪烁著渴望光芒的水眸却恋恋不舍地看著那仅存一口的提拉米苏,怎么看也不像真心的。
陆耀磊当然看出来了,睨她一眼,很坏心的点头,在她失望的注视下吃掉最後一口提拉米苏。
甜而不腻的香醇口感扩散在舌尖,向来讨厌甜食的他,最近渐渐开始喜欢吃了。
伸手拉过杜可漾,他低头密密地封住她半启的粉唇,在她错愕之际,舌尖有力地抵开她的柔软,挑逗分享著彼此的甜蜜。
唇舌的纠缠火热而浓烈,大掌握著她的盈盈腰肢紧贴向自己,让她的丰盈贴合住自己的坚实。
随著热吻的温度,她不自觉的将手环住了他,渴求更多的温柔吮吻。
片刻的缠绵後,他才放开几乎要窒息的她。
靠在他的肩上,杜可漾红晕著脸颊,努力平复气息,许久才开口:「跟你说,我下午打电话给爸爸了。」
「嗯。」眸光低凝著她,陆耀磊应了一声。「然後?」
「我觉得自己真是满不应该的,这么大了还不听话,要他们操心。」杜可漾头垂得低低的,愧疚地说。
真是容易心软的笨蛋。陆耀磊没答腔,
「耀磊,你爸爸妈妈呢?他们担不担心你?」她好像从来没听过他提起父母。
「他们很早就过世了,我是孤儿。」陆耀磊淡淡回答。
「嗄?」孤儿?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住在滕龙馆的人姓氏都不同?」看著她甜美而困惑的小脸,陆耀磊柔和了冷硬的脸部线条。
「我以为那是……你们租房子。」滕龙馆的人从来没有提过,她自然以为那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司法界菁英住在一起。
「滕龙馆里除了震石是萧伯伯的儿子外,所有人都算是萧伯伯收留的。」陆耀磊随口解释著,伸臂将她拉回自己的怀抱,越来越习惯将这个位子空给她。「像忻然是十几岁的时候逃家,被萧伯伯收留;齐信衡是不想接掌家业,所以赖著不走。」
杜可漾有些惊愕。滕龙馆一群人,每个人都那么优秀,在专职的领域里意气风发,私底下仿佛除了忧国忧民,再无私人烦恼。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深刻的体会到,原来再优秀的人也会有平凡人的烦恼,也会有寂寞脆弱的过往或经历,只是埋葬得太深太完美……
杜可漾仰著粉脸,晶亮水灿的黑眸映入他平静俊美的侧颜,心里却有疼痛无声的蔓延,她只是默默地瞅著他。
「我跟尚远是警察的遗孤,父亲都在值勤中殉职,而我的母亲不久後也病死,尚远的母亲则是改嫁。」陆耀磊轻描淡写的嗓音,仿佛在谈论他人的身世。「当时萧伯伯任职警政署长,我们两个的父亲都在他的任内殉职,他卸任後,查访到我们都沦落到孤儿院,所以决定收养我们。」
「嗯。」杜可漾轻轻应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紧贴著他的心,双手紧紧环住他。
「你抱这么紧干嘛?我又不会难过。」对她稚气的举动感到好笑,充满嘲讽的言语里,有著淡不可闻的温柔。
杜可漾摇摇头,只是抱得更紧。
「笨蛋。」
见她不肯放,陆耀磊低头,下巴轻轻靠著她的发顶,心里莫名柔软了起来。
「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贴著他削瘦结实的胸膛,杜可漾想起很久前齐信衡曾说过,陆耀磊很不喜欢自己的外表,因为那张脸吃了很多亏。
「不会。」这女人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可是你看起来会。」
有时候听著他嘲讽人的言语,她总是忍不住想,他明明是个温柔得不得了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武装自己?
「不会。」谁不会偶尔寂寞?谁的人生是天天过年了?
「你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好看,一定会。」杜可漾仰起脸,求证著。
「不会。」就算会,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看著她灿亮亮的黑眸,薄唇情难自已的压下,刷过甜蜜的菱唇。
「可是,我很寂寞。」被偷偷吻了一下,脸颊绯红热烫,却不想放弃这个话题,杜可漾低下了头。「我跟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他们都好优秀。只有在学弟妹面前,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差劲。」
「都说了你笨。」
欲求不满的渴情男子低低咕哝一声,抬起她的脸,重重吻住她,懒得听她胡言乱语。
「唔……」她的话还没讲完啦!
杜可漾被他略显粗暴的唇舌勾缠给占据了思绪,任他恣意蹂躏,好半晌才从乱烘烘的脑袋里找回一丝丝理智,用力推著他的胸膛,挪开他欲求不满的嘴,让情欲蒙胧的眸水亮亮地凝视著他,笨拙又羞怯的开口:「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寂寞。」
「然後?」
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等著她亲口说出他想听的答案,尽管表情冷漠依旧,心里的期待却难以压抑。
「什么叫作然後,我又不是在讲故事……」好没情调!额头抵著他胸膛咕哝著,杜可漾有点气闷。他怎么就不能为她即将说出口的告白大方表现一下兴奋的样子。
看著她赌气的可爱模样,他眉心舒展、冷毅的唇角微微扬起,贴近她的耳际,用著极低、极沉的磁性嗓音轻轻宣布她不说的答案……
「你,爱、我。」
第九章
这一端的爱情喜剧还没落幕,一通宣布噩耗的电话,将玫瑰华丽的背景黯然换下,整个世界阴沉晦涩,只剩下心慌、焦虑、恐惧和泪水。
接到父亲出了严重车祸的通知後,陆耀磊飞车送她到医院,在长廊的尽头,她看见了家人的身影。
「可漾。」
迎面而来的大哥穿著医生服,脸上的表情凝重,让杜可漾心一凉。
恐惧淹没了她,她没注意到自己抓著陆耀磊手臂的手握得有多紧,像极了深怕灭顶而攀附著浮木的溺水者。
「爸……爸爸怎么了?」她的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
杜运祺还没来得及回答,杜母就自他身後冲出来,平日高贵优雅的表情不复见,只剩下狼狈和愤怒。
「妈……」杜可漾傻愣愣地才喊出口,杜母便扬起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都是你!都是你!你还有脸来!」
对,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们夫妻怎么会吵架,丈夫又怎么会为了制止她下车,忽略对向车道的货车!杜母心里累积的沉重罪恶感,终於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刹那,得到宣泄的出口。
对,她没有错!错的是她!是她!杜母扬手甩完那一耳光,像是亟欲证明自己的无辜,她再度对她扬起手,那一巴掌还没落下就被挡住了,手腕被紧紧扣在铁铸般的手掌中。
「杜夫人,请冷静点。」陆耀磊放开她的手,早将杜可漾护在身後,伸手挡下才知道杜母方才那一巴掌的手劲有多大,嗓音不自觉冰冷阴寒。
「妈,你别这样。」杜运祺没料到母亲会对妹妹动粗,半晌回过神,拉住了激动的母亲,示意一旁的弟弟过来帮忙。
「叫她走!害人精!都是她害的!都是她!」被小儿子半推半拉著走的杜母,不甘地对著心里虚构的罪魁祸首张牙舞爪、尖声谩骂。
「妈……」被护在陆耀磊身後的杜可漾完全吓傻了。
「别叫我妈!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连你爸爸都要害!你这个害人精!走开!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别看了,我们先出去。」在杜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陆耀磊不愿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将她强制带到外头。
走出医院,陆耀磊在骑楼下就著灯光察看她红肿大半的脸颊,心里涌起杀人的冲动,就算那是她妈也一样!
「可漾没事吧?」杜运祺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一看见哥哥,杜可漾根本忘了自己脸上的疼痛,连忙追问:「哥,爸爸他情况怎么样?」
「爸还没有醒,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听见哥哥笃定的答覆,杜可漾终於放下悬宕已久的心,脑海里随即想起方才母亲几近凄厉的控诉。
「哥,爸爸……爸爸是怎么出意外的?」
「他们今天去邱太太家,回程的路上,妈好像跟爸起了争执,没注意到对向来车,才会发生意外。」杜运祺轻描淡写地回答。
尽管哥哥的口气再怎么持平,杜可漾却也听出其中的原因。
「他们是为了我的事争吵对不对?是我害了爸爸……」杜可漾想起下午才听见爸爸的声音,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父亲出了意外,既自责又懊恼。「是我害的……是我……」
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并没有察觉那双看著她伤痛悲泣的漂亮黑眸里,也罩上了一层灰色,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拥抱,承担了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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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杜可漾静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看护了父亲一整天,却没有喊过一声累。
车祸至今已经一个星期,父亲却仍未清醒,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继续昏迷下去,情况可能会恶化。
而短短一个星期,杜可漾也迅速消瘦憔悴了,原本的甜柔脸颊失去光彩,仿佛她才是生病的那一个。
「姊,我们该走了,大哥刚好下班,说要送你回去。」补习完,绕过来医院的杜守维拍拍姊姊的肩膀,轻轻说著。「爸爸也该休息。」
「嗯。」杜可漾应了一声,起身整理东西,踏出病房,沉默许久才开口问:「妈妈呢?她……还好吗?」
「怎么不好?才没几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照样过她的日子。」杜守维的声音里有著浓浓的不满和不以为然。
至今一个星期,二姊天天都在医院从早待到晚,反而是一开始表现得哀痛欲绝的母亲回去之後,一次也没来看过爸爸。
「守维,不要这么说妈,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或许妈只是害怕看到爸爸这个样子……」想起一个星期前,母亲惊恐愤怒的模样,杜可漾的鼻子忍不住发酸。
杜守维无言地点点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开口:「姊,你变了好多。」
「我终於变得比较不任性了吗?」否则还能怎么变呢?杜可漾自嘲地说。
「不是,我从来不觉得你任性。」杜守维很认真地说。「相反的,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孝顺的一个,你总是知道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在家里也只有你会记得爸妈的生日,爸妈感冒了,你也是第一个注意到。」
「是吗?」她从没注意过这些事,杜可漾随口答著,只觉得弟弟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你真的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怕我们。」杜守维不介意她的敷衍,背著仿佛百斤重的大书包,继续说:「以前每次我想跟你讲话,你总是不敢回话,要不然就是匆匆忙忙走掉。」
从来没有听过弟弟讲这件事情,杜可漾不自觉缓下脚步,脑海里出现很小的时候,有次她背书背不起来,一旁的弟弟却一听就会背,母亲从此严厉地不准她跟弟弟玩,深怕她会影响他。
之後的十几年里,母亲不知多少次在私底下有意无意的提醒她,要她不要给弟弟坏的影响。
这些深植脑海深处的记忆,总是会在每次弟弟企图跟她接近、跟她说话时浮现,让她不敢和他相处,怕优秀的弟弟也会变得跟她一样。
只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这些事情只会影响到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弟弟也注意到了。
「记得上次大哥跟我去逛书展的时候,看到你扮成电玩人物,跟你的朋友玩得很开心,我本来想去跟你打招呼,可是又觉得你可能会不理我们,所以也不敢过去。还有啊!像大姊,你别看她每次都对你很凶,大哥说那是因为她想让你生气、让你对我们有反应,不要老是像外人。」
杜守维似乎对哥哥的评论不以为然,跟著追加补述。「虽然我觉得大姊原本个性就满爱计较的,可是大哥说的也可能是真的,因为在家的时候,你真的跟我们好疏离。我那时就很羡慕你的朋友,不知道要怎么打入你的生活圈。」
如果不是这几天因为爸爸的关系,让他们终於有机会相处,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跟她讲这些事情。
「不过大哥说你觉得你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没办法那样对我们。」
听著弟弟认真的话语,眼眶热辣、鼻子酸酸楚楚的,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深怕自己掉下泪,杜可漾自嘲著想缓和气氛。
「对啊!我是异世界来的啊!你不觉得我真的跟你们不一样吗?」
或许是她的嗓音太过紧绷,杜守维没听出她的玩笑,坦率地回答,「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我姊啊!」
那样天真而理直气壮的宣告,狠狠震动杜可漾的心,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的落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单的,所以在心里筑起高高的墙,把自己困在里头,用糖果补偿对亲情的渴望,却没想过,她躲藏自己的同时,她最亲爱的手足也被困在外面,无法进来。
「对不起……」泪水进落,杜可漾伤心得无法遏止。
「你干嘛道歉,姊……喂?你干嘛?你不要哭啦!」没想到姊姊就这样哭起来,杜守维开始手足无措了。「姊……」
他不是故意惹她伤心的,只是想乘机跟二姊好好相处啊!
伸手搂上二姊低他一个头的单薄肩膀,他慌乱地胡乱安慰,心里却慢慢明白,二姊硬撑了二十几年的面具,终於在这一刻崩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