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磊趁红灯时,拨了几次杜可漾的电话。
方才在车上听到她这区停电的广播,想起她刚搬新家,应该没有紧急照明工具,就准备带手电筒跟晚餐过去给她,可是打了好几次电话,却都没有人接听。
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靠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轻敲著,透露出些许不安。
自从上次问了她关於交往的事情,他一边陷入调查工作的忙碌,一边希望给她一点时间考虑,算算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见面联络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不安地想著。
其实那日会提出交往的要求,他自己也感到惊讶。
他向来对感情看得很淡,外表的优势让他从小到大得到各种女性的关切和注目,而他早已习以为常,几近麻木了。
可是偏偏遇上她以後,一切变得很奇怪。
她很可爱,无论说话,思考、行为模式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从她毫无理由的抗拒他开始,她好像就悄悄进驻他的脑海,当他很冷静地看著自己不由自主的为她的伤心而皱眉、为她的快乐而微笑,因为看不见她而特地找理由到公司找她时,他就知道应该发生的事情来了。
他喜欢她,希望她在身边。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这几日的疏离,似乎让他更看清这一点。
陆耀磊将车子驶入停车格,进公寓後,站在杜可漾住处的门口敲了半天的门,竞没人应声。他有些不安地蹙起眉头,在黑暗中,伸手握了下门把,发现门竟然没上锁。
她在搞什么?怎么没锁门?
陆耀磊眉心的刻痕加深聚拢。
推开门,毛茸茸的东西在黑暗中缠住了他的脚,还没挪开脚,一个柔软的娇躯撞入他的怀里。
「搞什么,怎么不锁门?」他扶住黑暗中的人影,却发现她站不稳,又朝他靠过来,一身软甜香气漫入鼻尖。
「你现在才来。」埋在他的胸前,细细的、沙哑的声音带著软软的埋怨,正是杜可漾的声音。
「你没事吧?」陆耀磊察觉了她的异常。「声音怎么这么破?」
「为什么你刚刚没来……好暗。」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刚睡醒一样,没头没脑的。
「停电了当然暗。」
陆耀磊没好气的答腔,动作轻柔地放开她,亮起手电筒,顺手把晚餐放到小桌上,才转头,正好看见她晃了几下,准备往下跌,他眼明手快地伸臂拦住她。
「你搞什么?」陆耀磊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紧绷,握在掌心的臂膀有著不自然的燥热,他连忙伸手探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我发烧了。」她哑著嗓音茫然重复。
「发烧怎么不去看医生?!」陆耀磊咬牙切齿,终於失控爆出怒吼。
若是他没来,她准备病死为止吗?
「我打针了……」好可怕!杜可漾被他的怒气吓醒了些,努力想坐起身,疼痛的喉咙嘶哑地说:「已经好一点了。」
「这样叫好一点?」陆耀磊的嗓音冷得吓人,伸手拿过手电筒,打横抱起她往房里走。
「要、要干嘛?」杜可漾有气无力地问,却没有多余的力量挣脱或反驳,昏沉沉的感觉始终存在。
而且他的胸膛好舒服,跟阿周的不同,他的好结实、好温暖,感觉好安全,让她想睡觉……
「要干嘛?我能干嘛?」陆耀磊咕哝著把她放到床上,挪开她的馨香柔软压在手臂上造成的诱人触感,动作异常轻柔,放下她後,转身准备到厨房找冰袋帮她退烧。
「你……不要回家好不好?」察觉令她心安的怀抱就要离开,杜可漾不安地在黑暗中伸手拉住他,努力和睡魔抵抗。
「你说我能走吗?」掌心被柔软的手掌紧握住:心头微微一紧,陆耀磊沉默半晌才无奈地开口,口气却因为她的依赖而多了丝陌生的温柔。
只可惜下一秒,当他听到她沉入睡梦前所说的话,温柔再度被爆发的火山熔浆覆盖。
只听见杜可漾在黑暗里松开手放心地说:「那你不要让阿周进来……他刚刚抓得我好痛。」
第八章
怎么电还不来?
在手电筒的微弱灯光下吃粥,一点也不诗情画意,尤其一边吃还有人一边瞪你的时候……
「你真的不吃一点?」杜可漾发出微弱沙哑的询问。
一睡醒就发现陆耀磊出现在她家,不但替她冰敷,还打著手电筒克难地熬粥给她吃,杜可漾除了不停觉得心跳急速、脸发烫之外,只觉得他的表情很难看。
「他找你干嘛?」陆耀磊不想回答,冷冷开口直问重点。
「他?」杜可漾愣了几秒才想起邱明周,惊讶地看著他。「你,你怎么知道?」
陆耀磊没回答,耸耸肩。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来救我?」
杜可漾心里被他面无表情且看似漫不在乎的动作惹怒了,脑海里浮现邱明周激动的模样,仍心有余悸,嗓音不自觉轻颤。
「我没看到。」他淡淡否认,看著她慌乱的神情,冰冷的眸光阴郁。「他对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杜可漾还没敷衍完就被冷瞪警示,只好轻描淡写的说:「他想跟我重新开始,我拒绝了,所以他有点激动。」
只是有点激动吗?尽管手电筒的灯光昏暗,他仍看见她手腕上的瘀痕,但念在她仍在病中,暂时不过问。
其实对她的特别关切除了私人原因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受了她爸爸的托付。
杜管鸣早在那日杜可漾被他带回杜家後就看出他对她有意思了,後来私下找过他,请他帮忙注意一下离家的可漾。
「我想可漾能离开这个家,自己独立是件好事。」杜管鸣这么跟他说,「我这四个孩子里,她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太在乎她妈妈的想法,所以放不开……你别看她一副大而化之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妈妈的态度让她很受伤……」
杜管鸣跟他提到,杜母之所以会比较不疼爱可漾,是因为可漾并不是在他们预期中出生的小孩。
当年杜母在怀可漾的时候,正准备参选一个妇女团体的主席,而可漾的意外到来,让野心勃勃的杜母受到公公婆婆的阻扰,加上身体虚弱,不得不放弃竞选的机会。
而时机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杜母也因此从活跃转为沉寂。
尽管事隔多年,好胜的杜母想起当年的事情,仍忍不住迁怒於可漾,尤其这个迫使她放弃理想的孩子又是四个孩子当中最不出色的一个,杜母的恼恨可以想见。
只是,知道这些事以後,陆耀磊仿佛更加确认了她自卑的来源。
许多时候,只要家中不只有一个小孩,那么其中有几个心思比较敏感的孩子便很容易认为自己不受宠,或是因为自己的太过多虑而感到自卑,可是可漾不一样,连杜先生都承认可漾的母亲的确不够喜欢她。
能这样讲出来,情况一定不只一点点明显……
「喂!」一声细微的,犹豫的声音打断陆耀磊的思绪。杜可漾吃完粥、吞完药、吃过糖果,边咬著饮料上的吸管,边低头摸著膝上熟睡的小猫。「我问你一个问题喔……」
「问啊!」她的模样好像做错事的小孩,陆耀磊眼底稍稍透露了温柔,只是烂惯了的口气怎么也好不起来。
「你为什么会……想要我当你的女朋友?」杜可漾越讲越小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整张脸几乎想埋到小猫身上。
「除了喜欢还有为什么吗?」不想让又笨又自卑的她猜到地老天荒,陆耀磊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却换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你、你喜欢我?」杜可漾大惊失色。
她当然有想过原因是他喜欢她,可是每次一想到,总认为可能性太低而第一时间否决。也因此,此刻亲耳听见他说出那两个字,杜可漾的反应仍旧震惊得如同被雷打到。
「你……你是认真的吗?」
陆耀磊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那你为什么会、会喜欢我?」杜可漾觉得自己完蛋了,她在学弟妹面前也称得上伶牙俐齿,为什么每次一跟他讲话就会口吃?
就算他长得帅也不用这样吧!
「你说呢?」他轻声反问。
「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吗?」杜可漾低头咕哝著,发觉对著怀里的猫咪讲话,比对著他容易多了。
严格算来,他们相处的机会屈指可数,情况也都不可喜,两人相见时总是恰好遇到她人生中最低潮、最狼狈的时候,也因此她格外不能明白,看过她最糟糕的一面之後,他怎么还有胆提出交往的要求。
等不到陆耀磊的回答,她困窘地喃道:「你条件这么好,又不是没有别的对象,为什么要喜欢我?像我姊姊就很漂亮又很聪明,你比较适合那样的女生……你、你干嘛?」
杜可漾还在低头长篇大论,才察觉到床畔被重力施压凹陷下去,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太过靠近、幽深的漂亮黑眸。
「你、你要干嘛?」他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脸颊,让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几乎要著火了。
「吻你。」他的神色四平八稳。
「吻、吻、吻我?」杜可漾开始觉得自己的中文不好了。
「可以吗?」陆耀磊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口吻像在审讯犯人。
「我、我……」可以吗?杜可漾不知道,只觉得他的嘴唇真性感,薄而坚毅,相当有个性,尝起来的感觉温暖又舒服。
尝、尝起来?
杜可漾大惊失色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嘴唇贴上他的,意识到这点,她立刻退开身子,惊慌地想避开,却被大掌压回甜蜜温暖的唇边。
她尝起来好软。陆耀磊含住她的嘴,缓慢而挑逗的吻开她的唇,察觉到她的生涩却没有退却,他淡淡地逸出一抹笑,加深吮吻的力道,让唇舌的纠缠由温柔转为火热。
如果要确切地问他,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她?为什么喜欢她?他自己也没有肯定的答案。
或许是看到她在学校时充满活力的笑脸、或许是她每次看见他时焦虑无措的有趣模样、也或许是她独自在骑楼下吃著糖哭泣的身影……或许,有太多的或许,或许是这时、或是那时,他只知道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沦陷。
被一个笨蛋俘虏了。
虽然有点窝囊,但感觉还不坏。
结束温存炙热的长吻,陆耀磊挪开嘴,让她轻喘地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吸取氧气。
「我感冒耶!」
气息逐渐平复,杜可漾把脸埋在他温厚的肩窝低喃著,鼻尖嗅闻著他清爽好闻的气息,脸颊热烫得像是一辈子退不掉,甜蜜的感觉变成五颜六色的糖果融化在心里,好甜、好甜。
「我在乎吗?」总是显得过分无情的桃花眸沉淀下来,在微弱的灯光里,闪烁著放松的笑意和认真。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喜、喜欢我。」杜可漾努力想让心跳恢复正常,可是怎么可能呢?害她心律不整的元凶正……
「唔……」
啊!为什么又吻她了……
低醇的磁性嗓音轻轻贴著她的唇畔扬开。
「我会吻到让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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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雷声轰隆,大雨滂沱,车窗被水气雾蒙成一片,雨刷卖力地摆动著。
「我们还没到家,雨太大了,视线不好……嗯,好啊!真不好意思,还要你打电话来关心,到家再打给你好了,先这样……掰掰。」刚从邱家的宴会离开,杜太太的心情很好,收起手机,对正在开车的丈夫说:「邱太太打电话来关心我们到家没,她说晚点她儿子会送清雪回家。你看,邱太太对我们清雪满意得不得了,她儿子也很喜欢清雪,我看结成亲家是大有希望。」
「嗯。」看著妻子眉飞色舞的谈著大女儿的事情,杜管鸣只是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淡淡开口。「下午可漾打了电话回来。」
杜太太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冷冷地开口:「打回来干嘛?她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亚琴,可漾怎么说都是我们的女儿,她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支持她才是。」
杜管鸣想起小女儿在话筒彼端怯怯的声音,知道她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心里很是心疼,为何亲子关系要弄成这样?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她就去走啊!而且她不也这么做了吗?我阻止有用吗?我的话她有在听吗?」杜母想起女儿离家出走的丑事就冒起无名火。
「如果可漾没听的话,她就不会为难了。亚琴,你就不要太苛求她了。」杜管鸣知道自己的太太操控欲很强,又好面子,可漾一走,她对可漾的不喜爱又提高了几分。
「我为难她?我苛求她?」杜母提高嗓音。「你怎么不说她为难我?她对我太苛求?清雪跟她都是我的女儿,她怎么不看看自己当什么女儿,妈妈的话也不听,别说清雪,运祺跟守维是男孩子,也都比她听话、检点,难道她现在离家出走还是我的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管鸣对太太的怒火叹了口气。「可漾对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就由著她,没有必要把关系弄成这样。你想想看,从前可漾在家里不也很乖、很听话吗?」
「听话?对,做打杂跑腿的工作她是很听话,可是大事上她采纳过我的意见没有?」杜母对丈夫一迳的袒护感到不悦,好胜的个性让她不想认输。「从以前念书就不用功,比其他几个孩子笨,叫她大学念商念文,她偏偏去念什么传播,那是女孩子该念的系吗?你想想看我们认识的朋友里,哪家的女儿念这种没用的科系?要找对象要怎么找?」
「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漾只是做了她认为适合她的选择。」杜管鸣忍不住动气了,心不在焉的将车子转出市区。
「不是每个孩子都要照著你的意思走才是好孩子,可漾一直都很孝顺,你哪次生病不是她替你打点吃药、替你煮姜汤。她在读书方面是不如其他三个孩子,可是她有她的优点,如果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她怎么样才会快乐,我们当父母的为什么要阻止她?」
「好,我不阻止她,我祝福她可以吧!」杜母越讲越生气,口气也越见刻薄。「反正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她不把我当妈,我也当她是陌生人,那她做什么我会在乎吗?而且少了她这个女儿,我不知有多轻松,也不用怕人家问起丢我的脸!」
「亚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他向来知道妻子对完美有几近偏执的狂热,他一直认为可漾出生带给她的挫折,再加上可漾在学业上不够出色的表现,让求好心切的妻子对可漾较为严厉,却万万没想到,妻子对可漾的心结竟然已经累积成厌恶,甚至将她的存在视为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