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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的灯  第24页    作者:华严

  全剧九个角色也只英久、恩青和我三个人需要脸部化妆,其余的人都是套上圆筒形直到脖子上的面具;他们的麻烦可真比我们多,有的说鼻孔太小呼吸不通畅,有的说眼睛太小看不清外面,杜妩媚又嚷“姆妈呀”,说那厚纸的气味太难闻了。

  王眉贞忙得团团转,为小夜莺画着羽毛的罩衣上缝几针,把秦同强的兔耳朵拉拉直,把小松鼠的长尾巴拖拖翘,又端相一回我的长裙子。我受不了霍恩青守着我化妆,想示意她设法解围,但她已跑去着林因辉说话了。

  “镜子给我吧,我有办法了。”我对霍恩青说。

  我随手拿件毛衣塞在镜后,手一放,它又滑倒了。

  “还是让我给你拿着吧,你知道我喜欢为你拿着吗?”

  我没办法,对着他手中的镜子画眉毛。事实上他根本不注意他的手,一面镜子忽高忽低的使我跟得头晕眼花。这时又笑着对我说:“你的眼皮上还要涂上眼膏吗?简直是画蛇添足了!”

  接着又说:“回头在台上的时候,我担心当我看到你的眼睛,会——会唱不出歌来哩!”

  “对不起,要我把眼睛闭起来吗?”我一抬眼皮问。

  他笑着咬住下嘴唇,摇摇头。

  我转过脸去寻找王眉贞,触上坐在角落里的张若白的目光,冷而笔直的像一双冰箭,不稍偏也不避缩。我继续找王眉贞,见她在那儿为王英久画眉,看了已经完工了;因为她执住王英久的胳臂,向左一推向右一瞄的欣赏着,我便叫她快来为霍恩青画一画。

  “我们的公主好关心牧羊人啊!”丁香嚷。

  “这是当然的事喽!”松鼠答腔。

  王眉贞收拾了眉笔唇膏过来恶劣。我从霍恩青手中取过镜子,却还是寻不出什么可以支撑的。张若白走来了,手里拿着三本厚书,连本放镜后,一本放镜前,镜子立稳了。霍恩青的眉毛画好半条,斜抬起一双眼睛看张若白,张若白回他一眼,板着脸走开。霍恩青耸耸肩,对王眉贞一挤眼,王眉贞抿着嘴,笑起来了。

  小夜莺化妆好走过来,一手提住面具,倚在桌旁瞧着我,嘘了一口长气说我美极了。我说她自己美,她懊悔地噘着小嘴说:“哪里?一个大鸟头?”

  王眉贞笑着对她说:“昨天试演,许多同学读忙着打听你的名字,说你是个小公主哩!”

  “小公主永远比不上大公主,若白你说是不是?”丁香问。

  张若白不答话,只自调弄他的小提琴。霍恩青笑出声来,张若白放下小提琴问道:“好笑什么的?”

  霍恩青瞅我一眼,忍住笑和话,等候王眉贞为他涂唇膏。

  “我们的牧羊人真漂亮。”王眉贞拍拍手,欣赏她的已完成的杰作。

  “谢谢你的赞美。”霍恩青笑着说,“我想这只是你的化妆术高明的缘故。”

  “哟!你居然这么谦虚起来啦!”王眉贞笑着嚷,“告诉你,我生平有一个毛病,就是忍不住要爱上一个知道谦逊的人,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怕秦同强得跟你决斗了呀!”

  “喂,秦同强,听到了吗?”林因辉叫着。

  秦同强套着纸兔头在跳跃,什么也不理会。林因辉扯住他的长耳朵说:“看你这耳朵越长,越不中用啊!”

  林斌来报前七项节目已去了六项。

  第七项的滑稽剧开幕时,陈教授进来了,告诉我们各学校同学们的节目都非常精彩,但他相信只要我们用心镇定地表演,一定更精采。

  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地分坐在两条长板凳上,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压不住心中的紧张。

  “唉!”杜妩媚叹了一口气,“我怕我没贸贸然的接受陈教授这本‘试验品’大错了。拿我来说,世界上有这么大的一只猫头鹰?你们想想看,这么不合理的现象,有人欣赏吗?唉,这是一个新得不像话的玩意儿哩!人们都是喜欢熟悉的,呃,习惯上说来合理的东西。呃,再说,什么人会服气?因为你——陈教授——想出一些新玩意儿,而不是他!自然这新玩意儿是狗屁!唉,完了,我现在可以预言我们已经完蛋了!”

  “可不是吗?”丁香掩不去满脸怨气的看着我说,“要我扮一只夜莺!为什么剧里不多安排几个公主呢?一个国王通常都有好几个公主,如果多几个公主在台上唱,那够多迷人呢?”

  坐在她身旁的小鹿徐天茂连忙低声对丁香说:“丁香不要懊恼,人人都说你比一个公主还要美!”

  “美?戴着这个会比一个公主还要美?”她一敲手中的纸糊鸟头。

  “可不是?就是戴着这个才越显得美。”小鹿说得软柔柔的,大约已有些迷醉得晕陶陶的了。

  “呸!你戴上这个才显得美啊!”丁香生气了。

  “真的吗?你说真的吗?”小鹿乐着哩。

  “怎么不真?还要什么丑得过你这对下雨时可以贮上雨水的黑鼻孔?”

  小鹿别转脸,一副可怜相。

  林因辉来报第七项的滑稽剧在谢幕,请我们准备登台。

  “你听听观众的掌声!”丁香抓住杜妩媚的“翅膀”说。

  “别听了,上断头台去啊!”杜妩媚说着颤手颤脚地把面具套上去。“姆妈呀!”原来她把面具戴反了。

  半路上遇着演滑稽剧的一队人马。我们向他们拍拍手,他们向我们拱拱手。压队的是个男同学装扮的老太婆,黑色的老式挡风帽,大绿袄,大红裙,大红鞋,胸前大约塞着两只大皮球;走路扭扭捏捏地对我们扮怪相,大家都笑了。

  “小羊,人家这老太婆就够瞧了,我们比得过去吗?”松鼠庄一夫有气没力地说。

  “我不关心哩,我只知道我们要好好地表演。”小羊丁再光因为第二幕才上场,面具拿在手里。

  “我真害怕哩,你摸摸我的手。”

  “怕什么?不当那些观众一大把的葱?”

  “可是那些葱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啊!”

  小羊笑了。

  “小羊你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我没有怕的理由,我有自信和准备,我怕什么呢?”

  “小羊你真该扮演那个牧羊人。”

  “我并不羡慕那个牧羊人,我的身材短小,小羊对我很合适。”

  “我为你难过你这‘身材短小’。”松鼠恶作剧地嘻嘻连声。

  “我自己并不难过,你的难过多余了!”

  紧张的情绪到了舞台上便完全化去了,用手电筒发光的月亮也亮得很像样。我没有当那些观众是一大把的葱,黑压压攒动着的一片人头,和那几千对的凝望着台上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给我们什么不便和障碍。直到纸糊的月亮被黑纸板制成的云块遮掩着,观众的热烈掌声历久不歇,我们谢了三次幕。

  回到化妆室去简直不是一件易事,散场的同学们把我们团团围住了。他们拥挤、叫嚷、跳蹦、喝采,给我们快乐,也使我们头疼:挤断秦同强的兔耳朵、松鼠的长尾巴,我的纸制王冠落下地,十几只手忙着抢去了。好不容易分成一条路来,大家嘘了一口气。小夜莺和猫头鹰俩把面具脱起向后一扔,相抱着跳起舞来了。

  “喂,怎么样,杜妩媚?”杜妩媚高兴地答。“老天爷看到我们晚上的演出,应该懊悔当初没把猫头鹰捏得和我一般大小啊!”

  我恨不能早些得到安静,一溜烟跑入盥洗室,闭上眼睛,双手护在灼热的面颊上。王眉贞为我捧住换下的衣服,兴奋至极的口里尽说我怎样演得好、唱得好和扮相出尘绝俗的美。

  对着这面圆镜子,我把清洁霜厚厚的敷上脸,心里涌上一阵无法摆去的寂寞和悲哀。其实,寂寞和悲哀无时不在,只在寻找机会显露罢了。同学们在谈论小提琴好透了,又有人说可惜水越不曾参加;另外一个嘘了一声,因为林宝文在他们身后。

  张若白走近我身旁,一手撑住桌面,默默地看着我的涂满白色油脂的脸,我不能够再忍耐什么,请求他别尽看我这副怪模样儿,但他咬住牙根语音沉重地说:“你的好模样儿我看得太多了,该看一些你的怪模样儿。还有,如果我不站在这里,也会有别人来,你有办法驱逐走谁呢?”

  小夜莺和猫头鹰换好衣服进来了,夜莺手里拿着我遗落在盥洗室哩的假珠项链,大声地问霍恩青道:“牧羊人,你的公主呢?”

  霍恩青也在擦脸,嘴巴一努,说:“那不是她吗?在和你的小提琴家谈心哩!”

  “我的小提琴家!什么话!”丁香咕嘟着,双脚顿着地板走来,把珠琏向桌上一放,回过身子便去了。仰着“挖煤洞”的徐天茂向她迎去,她一扭身子避开,撞上捧着一大堆面具的林因辉,哗啦一声,羊呀鹿呀,全在地上打滚了。

  陈教授进来告诉我们《月光公主》赢得第一,大家又叫着跳着拍了一回手;没有更热烈的情绪和方法表示高兴,因为我们早把什么都透支尽了。

  善后工作一一完成,全班人们离开夜色笼罩下的校院,走入漆黑的公园里。一路上高声谈笑,不外是我们今晚上怎样“了不起”的成功,坐在第一排的评判员们怎样露着惊奇赞美的神情,陈教授怎样的感动得眼中闪着泪光,我们校长的一张脸高兴得又红又亮,同学们怎样如痴如醉的观剧,如疯如狂的鼓掌。一切在成功的幌子下的优点受了夸张,一切事实上存在的缺点受了掩蔽。大家说了笑,笑了说;琐琐碎碎,无穷无尽,好像天下大事只有一出《月光公主》。

  出了园门,是分手的时候。有人提议吃消夜,大家鼓掌赞成,像将熄的油灯又添进一些油,我们愉快地走进一家点心店。这店里灯光明亮,干净宽敞,因为已近打烊,客人不多。我们吩咐把四张小方桌合成一张大方桌,十几个人围坐下来,有什么便什么的来了就吃。

  “真精采!”林斌边咀嚼边说,“最后一幕招得许多女同学都哭了。一个一个偷偷摸摸地掏出手帕擦眼泪哩!”

  “这又不算悲剧,女同学们的眼泪太不值钱了。”小羊丁再光笑起来。

  “这还不算悲剧,小羊?”丁香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聚不能算悲剧?不说你们男的心肠硬、冷血、无情,还说我们的泪不值钱?”

  “我们男人这么糟?”庄一夫问。

  “人家说看戏会流泪的人心肠最好,最多情。”小鹿徐天茂永远是丁香的应声虫。“就像丁香吧,我看她最后一幕边唱便流着泪哩!”

  “她戴着面具你怎么看得见她流泪的?”小羊笑出两列整齐洁白的牙齿。

  徐天茂无话可答,瞪着眼问道:“你说《月光公主》不算悲剧,难道是喜剧?是不是?”

  丁再光拿起小毛巾一抹嘴角,说这是陈教授的超现实而又不离现实所虚构出来的故事。一个公主根本不可能爱上一个牧羊人,如果真有这回事,他们两人又能够结婚,将来的结果才真的是个悲剧了。

  “哼!你这个市侩小羊,只要有爱,分什么贫富贵贱?”丁香说得理直气壮的。

  “真是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啊!”徐天茂看了丁香一眼。

  “爱不是没有条件的。”丁再光说。

  丁香大嘘,比牧师听人说不信耶稣,老处女听人说失去贞操,还要吃惊。

  “市侩,市侩!”徐天茂嚷。

  “你的恋爱成功了没有?小鹿。”丁再光问,“人家说什么都比你这对下雨时可以装下雨水的黑鼻孔美。这就是你够不上条件,而爱是有条件的一个证明啊!”

  徐天茂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从矮人国里出来的,难道够得上什么条件?”

  “是呀!”丁再光笑得很轻松,“所以我又自知之明。不然的话,半夜三更也要爬起来追求月光公主哩!”

  大家全笑了。坐我对面的林宝文要我“火速”发表意见,我笑说小羊的智慧和谦逊,便是使人爱的两个最好的条件。人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全看爱人者的着重点是在哪里。

  “哼,我看来,凭他这副矮相,智慧到会飞上天,也是没有用的。”丁香鄙视地说。

  “所以你永远不会爱我,我也永远不会爱你!”丁再光微笑着说。

  丁香满脸飞红:“你有月光公主的爱了,可以向天叩头谢恩了。”

  “凌净华才配得上称为一个好心肠、有情感的人,不是那些动不动爱流眼泪的可比。她永远不想伤害哪一个人,我会一生一世感激她的好心,但我并不会愚笨得以为她真会和我谈恋爱。要爱一个人,第一件事要自问是不是能给对方完整的幸福和快乐。如果只凭自私,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羊,我承认条件是爱的敲门砖,各人的爱的条件各不相同。但是既然有了爱,如果再注重条件,便不是真爱了。所以我说爱是有条件的开始,到了无条件的境界。简爱在她的爱人成了残废后仍旧爱他,便是一个例子。”林斌被丁再光引起兴趣来了。

  丁再光点头叹息说古今中外文豪们写过多少伟大的爱的故事,芸芸众生读到自己所衷心追寻而又办不到的故事时也觉得分外的向往和感动。一个男人希望他所爱的女人做梦的时候也还是对他“忠贞”,一个女人要她所爱的男人从心底里承认她永远是世上唯一的美人。其实,有请的人必定处处寄情,玫瑰可爱,芙蓉难道会差?晚霞悦目,明月何尝不美?想得到别人给你永恒的爱,先要知道“给”,如泉源般永远给对方新鲜不竭的感觉;如果你已经干涸,还要人家给你赞美词,这是虐待,虐待别人没有不被人虐待的!

  “世界文明一天天地进步,人类的思想也应当一天天地接近开朗的境界。做人的宗旨应注重‘给’,别只管‘取’;譬如一棵苹果树,让别人享用你的甘美的果实,然后必定有人为你灌溉。人永远是选择对自己有益的路走的,不管是精神上的,物质上的。”

  “小羊,”林斌听得很起劲,“我们两人合作写小说好不好?”

  “他那鬼话写在小说里有人要读?”丁香嘴一撇,“我第一个便把它撕了扔在垃圾箱里。”

  离开点心店,丁香用手轻拍着打呵欠的嘴,说夜间的路好怕人,林宝文便问那一位男士顺路护送丁香。

  “张若白吧!”霍恩青笑着说。

  “奇怪!凭什么要你指使我?”张若白大声问。

  “什么指使?这是好差事呀!”

  “好差事留着给你自己了。”

  “你们两个人不必互相推辞。”徐天茂说,“我的家离她最近,我可以顺路送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谁稀罕你们送?”丁香恨恨地说着,先自一扭身飞步去了。徐天茂求之不得地便追,丁香又一扭身子转回来,大声地叫道:“牧羊人你送我回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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