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像子嫱!”何书容看见苏子嫱转过身,再加上丈夫的提醒,便轻易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既然被认出来了,苏子嫱也不好立在原地而不过去和他们寒暄几句,何况当初自己也曾是莫伯伯的学生。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亦师亦友的相处模式也足以让彼此在脑海中留下难忘的记忆。
“莫伯伯、莫伯母……”
她放开于孟非,并未引领他一同走向眼前那对和善的夫妻档。于孟非明白苏子嫱不想让他们之间有所接触,于是给予她自由的空间,不再跟随左右;他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红色的鸡尾酒,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苏子嫱靠近他们夫妻时,便各自给予他们一个拥抱。从他们的行径看来,似乎和她很熟悉。
当然,他对这对夫妻并非全无印象。他知道他们偶尔会客串评委,是南部国标会的总理事。当然,在每回国标舞竞赛时,通常都会看见这对伉俪的身影。他们还拥有一对出色的儿女,年纪和他和苏子嫱相仿,不过却已在国标舞界占有一席之地,是对外比赛时首推的出国代表队,也是极为优秀的姐弟档。他们虽然年轻,但卓越的舞技已得到许多的认同,且已经夺下了不少的奖项。
苏子嫱和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却是随时随地陪伴在她身边的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他从来未曾听说苏子嫱认识他们夫妻,也不知道他们过去有多少的牵连。这是他和苏子嫱第三次参加这种各国精英云集的比赛,之前她一直不愿参加任何的庆功宴,难道就是害怕遇见熟人的原故吗?
他的脑海中不禁打上了问号,对苏子嫱始终不肯面对同侪团体的动机开始产生了过去未曾有过的疑惑。
而苏子嫱在离开于孟非的身边之后,技巧性地要求莫氏夫妇往人较少的角落移去,主要是希望选择一个僻静的小角落,躲开于孟非关注的视线范围。她不希望让他知道得太多。一切有关于孟非未曾接触的过去,她都不希望让他了解太多,因为那是她一直不愿敞开胸怀接受他所付出的情感的缘由。
“子嫱,真想不到会是你。今天下午,我和书容便一直注意着今天这一对获得优等奖的新秀。不过,那时距离太远,居然没认出你来。”莫济琛露出温蔼、和煦的笑容看着多年未见的得意门生。没想到苏子嫱在离开学校之后,依然执着地往这条舞蹈路线走来,甚至能参与这种国际性的比赛。即使她今天没有得到任何的奖项,也值得他欣慰了。
“你的男伴应该和你搭档有一段时间了吧?你们俩的默契和中耀、瑶双两人有得比喔!”
瑶双应该就是今天下午看见的那个女子吧?
苏子嫱虽然心底对那女孩的身份存有好奇,不过,善于掩饰的她并未立刻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提出疑问,只是将话题转往莫中耀的姐姐身上。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他都是与珂雅姐一同出赛的,不是吗?”
“因为欧洲今年也有个大型的比赛,所以我们让珂雅和舞蹈班里的另一个学生一同出赛,而这场比赛就只好让中耀和瑶双一起搭档。不过他们的表现还不错,成绩也是优等,现在就等着决赛的演出了。”
“莫伯伯想在亚洲和欧洲都拿到奖杯,所以才让他们分别出赛是吗?”苏子嫱露出了解的笑容。
“嗯!如果我知道你也参加了这场比赛,当时我应该早先联络到你,这样亚洲杯就稳操胜算了。”莫济琛边说边拍了拍苏子嫱的肩,言辞中若有深意。
“别开我玩笑了,莫伯伯。中耀也是我的老师,他习舞这么多年,我和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话虽是如此说,外表上佯装一派的冷静,然而她的心脏却在此时如锣鼓喧天般跃动着。
“你今天的表现十分出色。如果你愿意的话,和中耀搭配起来,将会吸引住所有评判的目光。你该不会怀疑莫伯伯的眼光吧?”莫济琛三两句就将问题逼近了核心,令苏子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幸而何书容在此时打了圆场,说道:“你别管你莫伯伯的话了,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只晓得占你便宜。”她轻轻瞥了莫济琛一眼,又道,“子嫱和那位先生早已是十分相称的一对了,你这不是在逼子嫱抛下她的男伴不管吗?”
苏子嫱十分明白现在还不到时机,而她也尚未做好与莫中耀接触的心理准备。加上她不可能在这时就和于孟非拆伙,因他一直是在她背后默默地陪着她踏上这个舞台的最大功臣。她没有理由就这么放下一切,只为了达成自己惟一的目的,什么都弃之不顾。
“子嫱只能谢谢莫伯伯的抬爱,我想,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合作的。”
有机会?就怕那机会微乎其微吧!莫济琛的笑容一时间僵在唇边,而后他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道:“那就是莫伯伯当年的眼睛不够雪亮,否则,应该趁早拉拢你,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反倒要遭到你的拒绝了。”
“对不起,莫伯伯,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听着莫济琛的语气仿佛夹带着些许的不悦,她着急地想找个好理由解释,不过显然有人并不愿接受她接下来的说词,而在她打算开口时,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她不愿意,爸爸也不要再强人所难了。”一抹霸气低沉的男声插入她的话中,身影也在顷刻间出现。
他何时出现在他们附近的?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感觉。也许是她太专注于和莫济琛夫妇应对,所以才忽略了逐渐逼近她的身边的那股压力。
“你……”她愣愣地注视着陡然出现在身旁的昂然身躯。他似乎又比记忆中的身影魁伟了许多,不仅如此,他对自己的影响力仿佛更高过于当年。他的出现已不仅仅是捣乱她的心湖,甚至能令她感受到濒临窒息的压迫感。
“怎么,不认得我了?没想到我的魅力尚不及你口中的莫伯伯和莫伯母。”
他的言辞中透露了些许的不悦,不过,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眼神却不是放在她的面容上,而是面对着莫济琛夫妇。这情况看来反倒像是在对他的父母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非是针对她而言,不过,即使他掩饰得再得体,这段话听进苏子嫱的耳中却并非全是那么回事。
“如果莫老师没忘记我这个学生的话,我又怎么会忘记你的谆谆教诲呢?”她亦回给他一记和悦的微笑,但话里那暗中较劲的意味却也十分明显。
“你们俩一见面就斗起嘴来,我看你们谁也没忘了谁。”何书容含笑说着。她倒不像莫济琛这么没知没觉的,两个年轻人虽多年未见,一开口便波涛汹涌。他们这两个老人家可没那强而有力的心脏,可以在这里承担那股流荡在莫中耀和苏子嫱之间激越的高压。
“老头子,咱们去吃点东西,让中耀和子嫱好好聚聚吧!”何书容识相地扯了扯莫济琛的衣袖,并同时丢给他一个眼神。
收到指令,莫济琛点了点头,打算陪着老婆退开战场,到一旁的角落看戏去也。于是他爽朗地笑道:“也好,也好!你们这么久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子嫱呀!你可以让中耀再多指导你一些舞步,这些年来中耀又进步了很多。”他老人家心里打什么算盘,在场的人都晓得了。如果真有办法拉拢苏子嫱,往后的每场比赛大概可以说是战无不胜了。
想到此处,莫济琛含笑的唇咧得更开,好像已经看见家里的奖杯多到足以塞满整间舞蹈练习室。
看着父母的身影逐渐远离,莫中耀的视线转向苏子嫱的身上,似在研究什么般,由她的脚尖往上浏览,直至她的面容方才终止。他像是要透视她一般,看得她无处躲藏。
“你不知道这样看一个女士很不礼貌吗?”苏子嫱略微拨开轻垂在颊旁的发丝,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她不喜欢那双眼睛,太过锐利,太过自信满满,太过傲然不驯。如果说她最讨厌莫中耀哪一部分,没有任何的疑问,她的答案永远都是他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眸。
“我只看吸引我的女人。子嫱,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毫不掩饰他的赞赏,眼神也未曾隐藏他对她的兴趣,只是,这样的他才是真正必须防范的。
苏子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飘飘然。她研究过他的个性,知道这男人的话十句有九句都只能拿来当作参考用。如果她把莫中耀的话当真,那她才真的是愚蠢到了极点。
她笑了笑,回道:“先告诉我,这句话是你今晚第几次对一个稍具姿色的女人开口?”
他扬了扬眉之后,微微合起那双精锐的黑眸。她看见他的瞳仁似乎在眼眶内溜转了半圈,仿佛正在思索着这句话已在今晚出现过几次。
再度睁开那双眼睛时,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想不起来了……你怎么不干脆将自己当成是第一个让我开口赞美的女人?”
这话反倒是指责她来了。她早告诉过自己,若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那才是真正愚蠢到家。不过,虽然深谙此理,心里却还是有着些许不着痕迹的失落幽然地滑过。
“很难相信,而我也不想让自己当傻瓜。”她回答得明快而不经意,当真不把他的赞美当作一回事。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我说的话你会全然当真。”他端起两杯酒,一杯交给了苏子嫱,另一杯已轻轻就口,浅啄了一口酒。
他极为自然地领着苏子嫱往更僻静无人的角落移动,不喜欢那双始终在远处闪着妒意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们的方向;不喜欢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监视着的感觉,尤其那个男人的心里也有着和自己相同的目的。总是被一股敌意无形地穿射着的感觉真不好受。他抿了抿唇,眉心不自觉地拧蹙起来。
“人被谎言骗久了,也会学乖的。”她极自然地跟在他的身边,就如同将自己的手交人他的掌心,由他带领着自己漫舞一般。
躲到了角落,确定这个地点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而且足以躲开那道紧逼不放的目光之后,莫中耀这才放松自己笔直的身躯,微微倚靠在身旁的窗台上,使得慵懒自得的他又多添加了一抹贵族的气息。
一个人要是懂得如何让自己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那么属于他个人的独特魅力便能够轻易地展露出来。而莫中耀便是这种人。苏子嫱比较过他和于孟非的长相,说起来,于孟非的外貌应该是略胜一筹的,不过莫中耀对女人的吸引却是属于他自身的无人能替代的魅惑力。这种男人不需花费多大的气力,便足以让女人像扑火飞蛾,心甘情愿为他坠人炙焰焚烧的轮回。
“我讨厌一个男人像只哈巴狗似的,紧锁目光跟随着女人不放。”他微眯着眼眸,将杯中的酒饮尽之后,显得有些忿然地将酒杯搁在窗栏边。
苏子嫱一时没法领悟他话中的含意,她微偏了一下头,轻扫过周遭的环境。
“那个男人和你关系匪浅是吗?他的眼神像是在提防我这只恶狼会在顷刻间将你吞噬一般。”
说到这里,她才恍然意会到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谁。只是,他将于孟非贬低成了牲畜类,这着实令她感到不好受。于孟非对她只是付出了太多的深情,没必要冤枉地遭受这莫名的嘲弄。
“你这么说我朋友,似乎有损你一贯维持的形象吧!更何况,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她偏着头,含笑地替于孟非申辩。
一双有力的硬臂铁腕倏然勾住她纤细的腰身,令她的上半身不可避免地与他宽伟的胸膛贴近。她吸了口气,以防自己惊嚷出声,而后微倾上半身,拉开了彼此贴切的距离。
“你的‘安危’要你自己担心。我若对你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他又能如何?”他微倚在窗台的身躯恰巧压低了他的身高,使得他的唇瓣正对着她红窘的娇容,看着她因紧张而微微地喘息。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正以如此亲密的动作相叠在一起。她太过大意了,无意识地让自己跟着他的步伐来到这个一点也不安全的角落。的确,莫中耀说得一点也没错,当她对他毫无防范之心时,自身的“安危”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掌控了。
“你现在是以‘老师’的身份在对我这过气学生上‘防狼守则’第一条吗?”她故作轻松地和他说着话,试图消除流荡在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该死的!她竟对自己的侵略性没有丝毫的胆怯,甚至凝聚那抹粲笑在唇边,仿佛在取笑他的行径对她构不成一丁点的威胁。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她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他就要霸占她的香唇,好好地惩罚她的掉以轻心?
虽然维持着唇边的笑容的她看起来是那样自信,表露在外的是向他男性权利挑战的勇气,但是,谁又晓得藏在皮表下的心早已颤巍巍地呈现出不规则的跃动?如果他敢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她肯定自己会尖叫出声,届时,他们俩会同时陷入难堪的境地。她可不希望第一次参加庆功宴便替自己闹出这种大笑话来。
她的眼神自然是透露着强烈的警告讯息,传递到莫中耀的眼中,要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及一颗沙粒,对他无法构成任何的影响力。这么多年不见,她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会增长得如此神速,足以勾起他对她的兴趣。
“你不想师生乱伦吧?莫老师。”她再度甜甜地唤着五年前她对他的称谓,打算让这盆冷水浇灭他眼眸中的灼热。
硬邦邦的铁腕终于以极缓慢的速度离开她的腰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甩甩头,像是在抛开方才酝酿出来的炽热情绪,让宴会里的冰凉冷气重新回到他们之间。
苏子嫱的话的确敲醒了他。不过,不是让他放弃眼前的尤物,而是唤醒了他过去心里的矛盾和挣扎。当初年轻气傲的他,秉持的教学理念便是不对学生付出多余的感情。他明白自己对女孩子的影响力,深知多余的情感付出只会让更多少女心碎,他不必没事替自己招蜂引蝶,自找麻烦。尤其是那些心里抱持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女孩们,他对她们没有意思,更不需散发多余的魅力去挑动她们的心。
也因此,即使是苏子嫱的出现,也因他思量再三而放弃。当她远离了他的生活之后,那股后悔才在胸臆间扩散开来。他原以为她离开之后,他的心就会恢复平静。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刻意让她的身影伫留在心中。谁知,竟会在这近一年间陆续听闻到国标界出现一对新秀,在群雄间脱颖而出,而那女子竟是遗落在心底深处的苏子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