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秉勋来到面前,任紫晴问道:「有什么事吗?秉勋表哥。」
林秉勋只是露出腼腆的笑容,俊颜亦浮上两朵红云,左顾右盼了会才说:「我听说任家庄的花园美景是苏州数一数二的,所以想请紫晴表妹领我去参观一下。」
任紫晴注视他片刻。基于主人的身分,只得点头应允。
林秉勋见她点头同意,不觉惊喜有加,心儿怦然,连连点头称谢。
「谢谢紫晴表妹!」
任紫晴对他比了个邀请的手势,随即牵着柳慕云走在前头领路。
林秉勋是余惠君的远房表亲,林家世居凤阳,数日前因南下绍兴访友,回程之际兴起念头,遂带着林秉勋至林家作客。
林秉勋初见任紫晴即惊为天人,更对她一见钟情,林家二老也察觉到儿子的心意。在任汉文夫妇热情的挽留下,应允在任家多停留数天。
林夫人对娉婷乖巧、心性灵巧的任紫晴亦十分欣赏。任家是苏州城的大富商,和凤阳大地主的林家,是如此的门当户对;若能结成亲家,定能皆大欢喜。
林秉勋缓步跟在她身后,虽有数步之遥,但隐约可闻那散发自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双胖凝视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不觉一阵怦然心动。
被任紫晴牵着小手的柳慕云,却频频回首看那露出傻笑的大哥哥。
走着走着,林秉勋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园里盛开的花儿,惊叹道:「好漂亮的牡丹花呀!」
任紫晴闻言亦停下步伐,看了之后睇他一眼,不置一词,只是点头微微一笑。
这时,从她身侧探出一张俊秀小脸,稚嫩地说道:「大哥哥看错了,那花叫芍药,不是牡丹。」
从小,每当晴姐姐带他来花园游玩时,总会逐一告诉他,园里的花花草草叫什么名字;久而久之,他自然也认得花园里栽植的各种植物。
林秉勋被他说得一愣,接着羞红了一张俊脸,不觉吶吶地说:「是……是……芍药呀!抱歉……我……看错了。」
任紫晴见状心念微转,心想不该让远道而来的客人难堪,正想找个台阶让他下,
不意,小云儿却揪着他界面说:「我就不会看错!」
这话只教林秉勋更加羞得无地自容,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任紫晴转眸白了云弟弟一眼,柳慕云见了忙缩回头,躲进晴姐姐的身侧。
任紫晴遂微笑说道:「因为牡丹和芍药的花形有几分相似,所以有很多人都会看错,表哥不用介意云弟弟的话。」
闻言林秉勋腼腆笑笑说:「我平日甚少注意什么花花草草的,只在画里见过牡丹的模样,所以……」
任紫晴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思。
林秉勋见她柔美动人的笑容里有着深深的谅解,爱慕之心不禁更为炽烈,更认定她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选。
穿过紫藤花攀爬的拱形花道后,林秉勋看见树荫下有数只白蝶飞舞,有了方才的教训,他不敢再贸然赞说蝶儿漂亮,免得再次出丑。待细看清楚之后,却讶然发现那不是真的白蝶,而是一棵攀附在树上的奇异植物所开的花朵。
他忙唤住任紫晴。
「紫晴表妹,那是什么花?我从没见过。」
任紫晴停步顺势看去。
「那是兰花,家父的一个朋友从南方带回来的。据说是生长在深林的大树上,所以何伯把他固定在树上,开出的花常让人误认为是成群蝶儿在飞舞。」
林秉勋听了露出无限惊奇的表情,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花儿的确是罕见呢!」语毕,他转首温柔一笑,含情凝视着她。「睛妹妹喜欢兰花吗?」
从「紫晴表妹」变成「晴妹妹」,情窦初开的任紫晴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更被他看得臻首低垂、娇颜绯红,不敢与之对视。
一旁的柳慕云,看见晴姐姐脸红红的,又见那大哥哥一直看着晴姐姐,小小心眼里虽不知两人是怎么回事,却也十分了解,晴姐姐最喜欢的花是莲花。
他转首看着前方不远虑的莲池,想去摘一朵莲花送给任紫晴;于是他悄然离开任紫晴的身边,往莲池畔走去。
到了莲池边,他一眼就看中了一朵半开的莲花。他知道晴姐姐每次都会剪一枝这样的莲花,拿回房里插在瓶中观赏。
柳慕云跪在池畔,伸长小手想去摘莲花,无奈手臂太短,构不到花儿的长梗,他硬是不死心地拼命倾身向前,只差一点点就构着了……
正当此时,他因身体过于探出岸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进水里,喝了一大口水后,他惊慌失措地高声呼救。
「晴姐姐,救命呀!晴姐姐……」
任紫晴与林秉勋正眉目传情之际,忽闻呼救声,两人转首望向发声处。当她看见柳慕云掉进莲池里挣扎呼救时,整个人吓得呆住了。怎么刚才还在身边的云弟弟,这会却跌进了池里呢?
她立刻回神,轻拉起裙摆奔向池畔,也顾不得池水会弄湿衣裙,立时涉入蓄水不深的莲池中,一把将柳慕云抱起拥在胸前。
柳慕云于惊慌害怕中获救,不由哇地一声哭出来,更紧抱着她的玉颈,泣声唤道:「晴姐姐……晴姐姐……」
任紫晴轻拍他的背,安定他的心神,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林秉勋这时也来到池畔,见立在莲池中的任紫晴,全身几乎湿透了,本能地就想上前伸手拉她上岸。
这时,一个年约十六、七岁,侍女装扮的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我听见小少爷在喊救命。」
任紫晴转首对她说:「云弟弟掉到池里了。」
春桃见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忙伸手去扶她。
「赶快带小少爷回房换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任紫晴走上岸边,主婢二人匆匆忙忙离开池边,只留下犹呆立池畔的林秉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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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主婢两人迅速除去柳慕云身上的湿衣,擦干身子后,连忙再为他穿上一套干净衣服。
柳慕云让两人帮他穿衣,一双小俊目只是盯着任紫晴。
「晴姐姐的衣服也湿了。」
经他这一提醒,任紫晴才察觉自己的罗衫也几乎湿透了。
春桃见状忙说:「小姐,妳先去换衣服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任紫晴见云弟弟不再害怕哭泣,遂点头应好,转身离开小云儿的房间,回到自己闺房换下湿衣。
不一会,余惠君闻讯赶来,神色焦急地走至床边,关心地间:「云儿,你有没有怎么样?!」
柳慕云扑进余惠君怀里,才刚收起的泪水又涌上来。
「娘,云儿好怕!」
余惠君心疼不已地将他楼在怀里,轻拍背部柔声安慰。
「云儿别怕、云儿别怕!」接着转首问春桃:「云儿怎么会掉进池里呢?」
春桃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听见小少爷的呼救声赶到时,小姐已经把小少爷救起来了。」
余惠君转首不见女儿的踪影,春桃立刻解释:「小姐的衣服也湿了,所以回房换衣服。」
余惠君明了,回头掏出手绢,无限怜惜地轻拭去小云儿的泪水,柔声轻间:「云儿不哭喔!来,告诉娘,你为什么会掉进莲池里呢?」
柳慕云看看余惠君又看看春桃,小小心眼想着:一定要等晴姐姐回来才能说,因此只是轻声啜泣着。
余惠君见他不说,以为是惊吓过度,更是心疼不已地将他拥在胸前,怜惜也安慰他。
「云儿别哭了,娘就在你身边喔!」
「娘。」小云儿顺势紧楼着余惠君的颈项,甜腻地轻唤一声。
春桃一双美目直盯着小少爷。
刚才他一双小俊目滴溜溜转着,小小心眼里定然另有主意,她和小姐从小一起照顾他长大,深知这个小少爷的小小心眼,机灵得很呢!
一会,任紫晴换好衣服来到柳慕云房间,看见娘亲也来了,遂轻唤一声:「娘。」余惠君转首看着女儿。「云儿为什么会掉进莲池里呢?」任紫螓蝶首微摇。「我也不知道。」
心里十分自责,只因一时疏忽,让云弟弟离开了自己身边,才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柳慕云松手离开余惠君的怀抱,垂首边擦眼泪边道:「我……我想去摘朵莲花给晴姐姐,因为晴姐姐最喜欢莲花了。」
母女俩相视一眼。任紫晴在床沿坐下,张臂将他搂至胸前,既感窝心又怜爱地轻骂道:「小笨蛋!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跑去做这种事。」
柳慕云埋首于她的胸前,闷声啜泣:「我只是想采莲花送给晴姐姐。」语毕不忘抱怨一句。「那个池水好难喝!」
任紫晴就是拿他没办法,只能掏出绢帕,怜惜地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了!晴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了。」
不会吧!这个年方五岁的小鬼头,已经知道如何讨小姐欢心了吗?春桃看着小少爷心里这么想。
余惠君心怜这个稚憨娇儿,思忖片刻开口说:「明天就叫老何把莲花挖起来重种在池畔边,把鲤鱼捞起放在假山下的水塘里,莲池的水放低一点。」
任紫晴拥着柳慕云点点头。「这样也比较安全一点。」
一旁的春桃却听得直摇头。
老爷、夫人和小姐实在太宠爱小少爷了!到时候可别把小少爷宠坏了。不过,比起同时期进任家庄当奴婢,如今被派去照顾表小姐的夏儿,她的际遇可好多了,因为夏儿老是向她抱怨表小姐是多么地任性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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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庄的林秉勋,正想请教任家庄的谭总账房,如何融懂帐目、对帐及核算的事。
当他一踏进账房,乍见心仪爱恋的任紫晴也在里头,不由心中暗喜,绽开一抹迷人的微笑。
「真巧,晴妹妹也在这里啊!」
任紫晴听见脚步声,转首看见是他,心中亦涌上一股异样感受,遂绽开一抹人比花娇的微笑。
「表哥有事吗?」
她那浅浅的一笑,如同出水芙蓉、空谷幽兰般令人舒畅。
林秉勋只是双目发直,迷醉地看着她,片刻才回神,待察觉到自己似乎失态了,俊面不禁泛起酡红,垂眸不敢与之对视。
「那个……表姨父要我来向谭大叔学如何管帐。」
自林秉勋回家之后,对任紫晴一百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几乎相思成疾;最后更央求父亲修书一封,希望以向任汉文学做生意为借口,让他到任家庄住一段时日,好多多亲近任紫晴,更期盼能掳获佳人芳心。后来,任汉文回函应允他的请求,林秉勋遂动身来到任家庄,开始学习如何做生意。
任紫晴闻言朝外看了一眼。
林秉勋只是微笑点头。
任紫晴翻开帐簿,纤指指着上头帐目名称,逐一解释说明。
林秉勋聆听那宛如出谷黄莺般的娇脆悦耳嗓音,更频频转眸偷觑佳人赛雪般的粉嫩肌肤,那吐气如兰的气息,散发自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禁令他心醉神迷……
任紫晴将所有帐目名称解释一遍后,转首问:「我这样解释,表哥懂了吗?」
林秉勋这才猛然回神。刚才他只顾凝睇佳人,根本没专心听她解说,不觉胀红了一张俊脸,吶吶地说:「愚兄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所以……所以听不太懂。」
任紫晴只是嫣然微笑,理解地说:「我也是如此。谭大哥第一次为我解说的时候,我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多解释几次。」
林秉勋微笑点头,佳人如此体谅自己,不觉让他更加深一分爱意。
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里头两人,小嘴紧眠,黑白分明的双睁闪动着异样光芒,那是揉合着忿怒与悲凄的眼神。
好一会,小小身影对两人甚是亲昵的举动,已按捺不住心里气愤。他奔向前喊了声:「晴姐姐!」
任紫晴闻声回头一看,看见是柳慕云,不觉秀眉微皱。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要念书了吗?」
柳慕云只是紧扯着任紫晴的衣衫,央求道:「我不要念书!我要跟晴姐姐在一起!」
任紫晴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最近云弟弟不知怎么了,似乎黏她黏得特别紧。
这时,春桃突然出现在门口,神色微显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小姐……」待看见她身边那小小身影,忙上前说:「小少爷,你怎么跑到了这里来了!老师和表小姐都在书房等你,快跟我来!」
柳慕云只是挪动小小身躯,偎近任紫晴身边,猛摇头。
「不要!我不要去念书,我要和晴姐姐在一起!」
春桃见状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只得向小姐投以求助的眼神。
任紫晴只得板起面孔,神情转为严峻。
「你很不乖喔!快点去书房跟老师念书,不然晴姐姐要生气了。」
柳慕云听说晴姐姐要生气了,只得缓缓放开揪住她衣服的手,无限哀凄地仰视她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春桃离开账房。
林秉勋对这个粉妆玉琢、唇红齿白的小表弟,印象十分深刻。看他犹似拖着十分沉重的脚步往外走,不觉感到有趣。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听到读书就吓得想跑去躲起来。」
任紫晴目送着他小小的背影离去,心里有种直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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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一个梳着双髻,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坐在书桌前。她面前桌上摊放着一本书,一双灵秀大眼却盯著书房门口。
一旁,垂手随侍在侧的夏儿,一双美眸却盯着年约三十,长相斯文、气质儒雅的男子。
韦夫子是个落第秀才,因屡试不中,又有沉重的家计负担,不得已只好放弃「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志向,经由在任家庄担任账房的好友推荐,到任家庄担任家庭教师。
春桃带着小少爷来到书房,对韦夫子露出歉然笑意,然后让小少爷到椅子上坐好。
董心屏见他来了,立刻绽开甜美可人的笑容。「云哥哥,你今天好慢喔!我等你好久了!」
柳慕云不理睬她,径自打开书本,等着老师开始教书。
董心屏碰了个钉子,不觉嘟高了小嘴,别过脸去也不再理他。
春桃见了只朝夏儿投视一眼,夏儿明了地微点头,春桃遂离开书房,去忙自己的事。
韦夫子看了两个小学生一眼,又看了陪侍的夏儿一眼,心想应该可以开始教课了,遂走到两人面前问道:「昨天教你们的诗,都背好了吗?」
董心屏低着头,抬睁偷觑了老师一眼,小小臻首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