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要当我的补习老师。
我唯有努力地作答所有题目,但大部分都是瞎猜而已。
刚刚完成二十条问题,忠平拿着满手的汽水薯片出现在课室门前。
我欢呼,我的肚子快饿扁了。
「休息五分钟。」季初终於露出一些笑容。
忠平走进来,紧随其後的是植瑶,手中拿着多份三文治。
「我们在小食部碰上,幸好有植瑶帮我抢来五份三文治,我拿着汽水根本没法挤进抢购的人群!」 ·
「举手之劳罢了。」植瑶向他笑笑,拿起自己的一份三文治和汽水回自己座位。
「原来植瑶已经在『现在补习社』补了一年英文,每星期一、三、五放学要补足足个半小时呢。」忠平边啃着三文治边称赞植瑶。
我吃了一件三文治,看见季初的食物还原封不动,她正埋首改着刚才的英文题目。
「不用那样紧张啊……」
「二十题错了十五题。」她将题目纸交回我手中。
「这么多?」忠平探头看我的答案。
我悻悻然地收起不让他看,问季初:「你呢?」
「错了两题。」她呷着汽水。
「我是无药可救了,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吧,否则反而影响了你的温习进度。」我说。
「刚才我也在温习啊。」
「我已经惯了不及格。」我摊摊手。
季初深刻地盯着我,十分认真地问:
「有人会习惯失败的吗?」
我睹气地说:
「当你试过温足三晚通宵,测验还是不及格时,你就知道什么是接受失败。」
忠平却依然站到季初的一边,劝我:
「没有读不明白的书,只有读得不正确的方法。」
小息完结的钟声响起,我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阿定!」季初叫我。
我没有回头。
「算了,你也不要强迫他,做朋友就该尊重他的选择。」忠平安慰季初,但我仍然把每一个宇听得非常清楚。
「就因为我们是他的朋友才不应该比他更早放弃。」
我垂下头,下意识地拿出下一课的中文课本看看,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成绩而感到自卑,只是不想为季初和忠平增添麻烦。
朋友不应该是一个包袱。
偷偷地看季初一眼,她的表情十分失望,心不在焉地揭着书。
午饭时间,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没有去叫他们一起外出吃饭。
忠平要去敦篮球兴趣小组,季初则二曰不发地拿出自备的饭盒吃。校花见我们互不瞅睬的,向我挥挥手。「阿定,你怎么不过来?季初给你预备了饭盒呢!」
留在课室中的人都登时侧目,所有人都知道季初是忠平的女朋友呀!幸好校花立刻大大声地续说:
「我也叫张学友帮我买饭盒回来呢!一大伙人温习气氛更加好!」
季初没有抬头,继续吃她的咖喱鸡翼饭,似在说:
「你不过来我不强迫你。」
「阿定,过来啦!」校花娇娇地催促。
我犹豫片刻,走到她们面前。「麻烦你们了。」
「你再说我打扁你!」校花说。
季初拾眼向我微笑。
「粟米肉粒饭!」张学友刚好报到。
「这些咖喱鸡翼饭是你做的?」我问季初。
「是昨晚妈咪Bar裏的剩余物资而已!」季初拾抬她的假发。「不合口味?」
「补习有膳食供应,我还可以挑剔什么呢?」我狼吞虎咽起来。「我预先警告你,我的数学成绩真的好吓人!」
季初深呼吸一口气,似做足心理准备。
② ② ⑤
放学的课外活动变了到季初妈妈的Bar裏温习。
我们选了一个较少人坐的角落,在四至六时这个Happy Hour时段内补习,忠平多数因为篮球练习不能前来,校花却变了常客,而校花出现的话张学友当然也跟着来了。
季初读出题目,校花、张学友和我立即低头挥笔试答。
「你串错字了。」校花小声地提醒我。
季初、张学友和我在单行纸上写下心目中的答案。
我清清喉咙,准备说出我拟定的题目,张学友突然举手。「酒保哥哥,我想要一杯气椰林飘香』!」
「你已经暍了三杯饮品,吃了两件三文治、一包虾条了!」酒保瞪大眼。「你没吃午饭?」
校花打张学友的头。「我们是来补习,不是来帮Auntie的Bar倒米呀!」
我读出我的问题。
酒保哥哥叫道:「季初,你的电话!」
季初跑过去接听,立刻甜美地笑问:「还在学校?」
二日定是忠平。」张学友一副侦探口气。
「那我先去洗手间补妆。」校花站起身。
「你那裏好吵呢。」季初提高声音:「……又是那班全女班啦啦队?」她笑,丝毫没有醋意。
「……植瑶也来了!真想不到啊!」
我并不是故意偷听。
一阿定哥,阿定哥!」张学友鬼祟地压低声音打断我,捉着我的手。「你老实答我。」
「怎样?」他一定问我什么无聊的智力问题。
「你觉得校花是不是仍然喜欢你?」
我听罢一愕。「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她很戮力教你,本来只是季初帮你补习的,她却差不多每天都跟着来,好像十分紧张你。」
我端详张学友的面孔,他不似恶作剧。
「她只是在帮朋友。」
「帮朋友帮到什么程度才不只算朋友?」张学友十分困惑。
「你放心吧,我们若是有可能,之前就不会分手了!校花来『补习』只是当来消磨时间呀!」我拍拍他的肩膊。
张学友信到十足,他也可算单纯,畅怀地笑了:「是啊!如果校花对
你余情未了才陪你补习说得通,那么季初岂不是背着忠平爱你爱到发狂?」他哈哈地笑。
我陪笑着,远远望向季初,她正和忠平在电话上谈得起劲。我帮植瑶的时候是用什么感情?季初帮我又是因为什么感情呢?
⑤ ⑤ ⑤
英文科老师叫我们分组然後比赛估字,游戏的方式是要估中生字的字母,估错一个字母就在黑板上画上火柴人的一部分,整个人都画出来还未猜中英文字就算输了。
五个人一组,我以为季初、忠平、植瑶、校花和我一定会是组员,怎料一开始分组,植瑶的朋友已经「霸占」着她,植瑶和忠平坐得比较近,她邀忠平同组。
忠平为难地回头望向季初,季初却故意垂下头不让他看到什么提示。
「不是和女朋友分开一会也舍不得吧?」植瑶的朋友取笑忠平。
「……不。」忠平说。
我站起身往季初的方向走,旁边的小朱恐怖的声音传来:「没有人肯跟我一组……」唯有叫他同行。
「你怎可以让他和其他女人同组呀?」校花气愤地训导季初。
「只不过是上英文课。」
「无论什么时候他也不应该抛下你!」
「是他自己决定和她们一组的,我有什么办法,去扯他回来吗?」季初淡淡地把英文课本收在抽屉中。
「我帮你去扯他回来!」
我立刻阻止校花。「无谓将事情闹大。」
一现在不是大件事吗?」校花睁大圆眼像要喷火。
「你要不要和我们同组?」季初迳自邀了一个女同学:「我们够五个人了。」
「季初!」校花暍道。
「我总不能帮他戴颈圈锁着他的。」
扰攘一番,终於有八组出现了,怎料这时才发现班中今天有四十一人,一个外表懦弱的男生尴尬地不知站着还是坐下好,总之所有人就把他当作透明。
我记得他有时和植瑶的一班朋友一起,不出所料,他的确向她们寻求一庇护」。
「我们够人了。」是植瑶说着标准广东话的声音。
「多一个人也没关系吧。」忠平劝道。
「你叫老师帮你安排比较恰当。」一个女学生冷冷地说。
即是明示不要加入他们那一组。
「奸吧。」男生茫然地转身。
「给他加入我们的一组一定连累我们。」
「他上次英文科默书的分数好低!」
我听到十分不忿,望向忠平,他也无能为力,我不等男生向老师求助便向他挥手。
「你们也够人了。」他的声音小得差点叫人听不到。
「所有组也够人了,总有一组要有六个组员、。」我说。
季初和校花也支持我。「只是玩游戏罢了。」
男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游戏问的生字都是考试范围内的,说实在,他的英文真的颇差,但最终我和季初都猜中不少,总之没有包尾。
「阿定奸厉害呢!」校花毫不掩饰地称赞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扯上季初。「都是我的补习老师教导有方。」
「还有我陪你补习呢!」校花提醒我。
「是,是,还有你!」
「那么你怎样报答我们?除了以身相许以外。」校花笑问。
一我请暍汽水!」我拍拍胸口。
「谁请暍汽水?」忠平走过来。
「没有你的分儿!」校花厉目瞪视他。
季初勾着校花的手,笑说:「一起去喝汽水吧,难得天定请。」
我们一行数人离开课室时,我回头望向植瑶。
她正和她的朋友谈笑,我想她不需要我邀请了。我安慰自己,没有朋友是一生一世的。
第六章
星期六早上十时,电话大响,家裏的人都外出了,迫使我必须挣扎下牀接听电话。
是季初。她真的朝气勃勃哦。
「不是今天下午三时才补习吗?」我的声音沙哑。
季初为难地说:
「我现在在电脑票房排大队,中途才发现带不够钱,你可不可以——」
② ② ③
我赶到时,那条人龙已长至「打蛇饼」,要保安人员维持秩序,还有人带备了摺櫈、饭盒和扑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单人匹马的季初。
「你在排什么票?」
「NBA球星来香港的表演赛。」季初接过我借给她的钱。
「人龙足足有整条弥敦道那么长!」我虽然有点夸张,但实情也相差不远。
「有人昨天开始通宵排队呢。」
「你排了多久?」
「三个多小时吧。」季初笑,完全没有抱怨的口吻。
她一个人背着背囊站三个多小时,现在一定腿也酸痛了。
不用她说出口也知道入场票是为忠平而买。
「我帮你买瓶蒸馏水。」我说。
「不用陪我了,不知道还要排多久呢。」季初抱歉地说:「一早吵醒你我已感不好意思。」
「横竖今天我也预留给你的。」
季初一脸问号。
「忘记了下午三时的补习吗?捱过你的地狱式训练,我已经身心疲乏,一整天的精力都用尽了!我不介意陪季初,最怕说不过她,被她赶回家。
她皱皱眉头。「我是不是太严苛了?」
「都是为我奸的。」
她略放下心,说:「我最怕强人所难。」
「有时候强硬一点才能达到目标,我是那种要用镂铲才能铲起来工作的人,多亏你帮我warm up,现在似乎自己温习起来也比较得心应手。」
季初笑笑。「你好像帮我卖广告的口吻。」
「迟些你开补习社,我免费帮你宣传!」
她被我逗得笑了,说了这么久,人龙却毫无寸进。
我到附近的士多和十元优惠店买了一大袋东西回去,人龙移动了,所以我花了一会才找到季初的位置。在她没有发现我的角度看她,她耐心地在烈日下站着,一边用纸巾抹汗,一边不时眺望队伍的最前处,忧心忡忡地好像担心入场券会售完。
季初事先一定没有告诉忠平她会去买票。
我只能羡慕忠平的幸运,任何人也看得出季初是决定了和一个人一起便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孩子,无论谁也不忍心拆散他们吧。
爱情也是一种运气,对篮球以外的一切事情都迟钝的忠平就是有这种运气。
而我呢,看到自己两个奸朋友开心我就开心,每个人的运气也会用在不同地方。
「哗,你有购物狂吗?」季初睁大眼睛。
我拿出两张各十元的小胶櫈、两瓶蒸馏水、杂志、饼乾、薯片。「排 NBA篮球球星表演赛的门票是项长期抗战,怎可以缺粮和准备不足?」
季初的表情感激,口裏仍笑骂我:「李师奶!」
我们二人坐下一起看杂志,讨论娱乐新闻,再看一看表,我才惊醒:「忘记了告诉校花和张学友今天的『补习班』要取消!」
我用手提电话致电给校花说今天季初没空,要取消约定下午三时的补习,她立刻呱呱地吵,说今天准备穿新买的衣服给我们过目。
「阿定你在哪裏?」
「我?我……会去逛电脑中心。」
「在深水埗?我想去沙田呀。」
「叫张学友陪你啦。」
校花不情不愿地挂线,我发觉季初定晴地看着我。
一为什么不告诉校花你和我一起?」
我一怔,为什么?我竟然问回自己。「她知道你帮忠平买zBA球星赛的票一定会吵着要预她一份,你也不想要她和张学友这两个强烈『电灯瞻』吧?」
「你呢?」季初问。
我看着她的眼,猜不透她是想我去或不去,但我选择了我认为比较好的答案:
「当然不去了,万一忠平看得兴起,篮球的热诚燃烧起来,又游说在旁的我入篮球队怎办?」
我夸张地做出惶恐表情。
本来大好晴天这睁忽然下起大雨来,季初用手遮头。「李师奶,有没有买雨伞呀?」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却坚持紧守位置,宁愿变落汤鸡。一分钟之後,天空又放晴,猛烈的阳光再次照耀下来,把售票处数百人玩死。
「你要去买件丁恤换吗?」
季初用纸巾抹着湿得滴水的发尾。「在这种阳光下很快晒乾。一
我用手抓抓短发。「说得也是。」
「我连裏面的真头发也湿透呢。」她鸡手鸭脚地整理着假发。
「不如把假发拿下,局着湿发在裏面不好。」我好心地建议。
「NO!」季初立刻用双手护着头。
「不是那么难看啊,张学友下手那天我也见过了。」
季初有点动摇。
「……你不准笑啊!」
我立即笑了出来·「你这样说叫人怎可能忍到笑?」
她扁扁嘴。一好吧。」她除下假发,怯怯地看看我。「怎样了?」
季初的刘海仍然参差不齐,有一部分仍太短了,所以头发未能修剪。说句真话,她的样子有点像傻瓜。
「还不是方季初一个?」
她将假发收进背囊裏,小声地说:「谢谢。」
② ② ⑤
下午三时半,我们终於排到队伍的最前面,买到两张中价票,最贵的和最便宜的都已被抢购一空了。
季初小心翼翼地将入场票收进钱包暗格中,难掩高兴之情:「我迟半小时来排也可能买不到票呢!」
「到时会跟忠平一起穿着篮球装束去看表演赛吗?」
「看他肯不肯吧。」季初怱然正色地说:「这次真的要谢谢你。」
「你不是打算不还钱吧?」
「当然不是!」季初急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