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说:“我问心无愧,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你和老爷子,也对得起自己和天地良心。”
“哈哈哈!”宋云滔一阵狂笑,他望了望整个会场,望了望所有的人,自嘲的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地良心吗?龙少白,你欺人太甚,今天这个商业结盟,原该是属于宋氏集团的,而坐在这里和正东签约的人,也自然应该是我宋云滔,你却不择手段,强取豪夺,今天我—定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让大家看清楚你的邪恶和虚假。”
唐仲豪很快拦在他面前。
“你别无的放矢,”他扬声的喊:“宋云滔,你和龙哥兄弟一场,他的为人和处世作风,一向光明磊落,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又怎么可以折损他的人格。”
宋云滔又冷冷笑着。
“我就是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虚假,了解他的心怀不执,否则我也不会深受其害。而你们,却天真的以为他是个好人,是莫正的一代枭雄,其实他是个伪君子,是个戴上面具的伪君子。”
“住口!”唐仲豪突然高声的喊:“我不许你侮辱龙哥,他不是你讲的那种人,他不是的。”
“可是事实俱在,他千真万确是的,因为他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当初我把他赶出宋氏集团。所以,他利用六爷,想把我们父子像打落水狗般打垮,好成为新一代的上海大亨。”
“不!”龙少白急声叫:“不是这样的,云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击宋氏集团,请你冷静思考,别让我们之间的误会加深,好吗?”
“呸!”宋云滔忽然啐嘴了一声:“你行,你行!龙少白,你处处踩在我的头顶上,却要我冷静思考,这就是你黑豹子无礼的作风吗?”
“云滔,”龙少白内疚的看着他。“我承认我所做的一切,也许对宋氏集团不够厚道,可我保证,从今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但是太迟了,龙少白。”宋云滔恨意满满的说:“任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都不会相信你了,既然你胆敢向我宣战,我宋云滔一定会出手还击,也永远不会和你善罢甘休,只要你留在上海的一天,我就和你没完没了,我要让你知道,在商场上我也是一条硬汉,绝不会输给你黑豹子。”
龙少白一惊。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听好——”
宋云滔淬然挺直背脊,眼睛狰狞的注视着他,用冷竣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说:
“我们的恩怨,已形同本次,所以不管花多少代价,即使要血染上海,我都要把从你身上失去的,一件一件的要回来!”
不禁,龙少白打了一个冷颤,感觉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第九章
又是华灯初上。
只要天色一暗,苏州河畔就百家灯火,波光闪烁。
今晚,月光又悄悄从窗子溜进来。
龙少白依旧站在窗口边,点燃一根烟抽着。
迷蒙的烟雾,就像萦绕在他心中的愁绪,一丝丝的;挥也挥不去。
蓦然,董盈盈走了进来,停在他的背后,娇声娇气的问: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龙少白回头看她一眼,笑了。
“没有!”他说:“面对这样美丽如诗的苏州河,我是千年不愁啊!”
“你别想骗我了,”董盈盈一身莹然的说:“瞧你的眼睛里,盛载着多少忧郁,我就肯定你一定有心事,是为了宋云滔,那一天,对你撂下的狠话吗?”
“不是!”龙少白很快的回答。
“那么,”董盈盈又问:“是为了商婉柔?”
龙少白猛的一惊。
“盈盈,”他蹙眉的叫:“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心中一道好不起来的伤口,你为什么又要把我刺痛?”
“看来,”董盈盈惊讶的。“你对商婉柔还是深情不忘?”
龙少白低垂着眼帘。
“我是想忘,”他说:“可是只要我留在上海的一天,我就无法把她从心里底层抹去,因为这里的街头,这里的夜色,有我们共同的回忆。”
“但你别忘了,”董盈盈提醒说:“纵然她是你这辈子的心之所系,毕竟她早巳嫁做他人妇,是你结拜兄弟宋云滔的妻子。”
龙少白眼睛里的忧郁更深了。他哀痛的说:
“就因为是这样,我才会把自己陷得那么痛苦,因为爱上婉柔,即使是个劫,我也无可奈何。”
董盈盈深邃的看他。
“难道除了商婉柔,”她叹气如兰的说:“你心里就容不下别人吗?”
龙少白一愣,懵懂的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董盈盈心跳的。“就算你没有了商婉柔,至少你身边还有我,我也会跟你一样,深情的守候。”
龙少白惊愕的睁大眼睛。
“你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他颤颤的问:“你情系于我?”
“是的,少白。”董盈盈迎视着他的目光,露骨的说:“早在秋山的马场,你救了我之后,我就疯狂爱上你了,你的潇洒不羁,你的朗朗气度,都让我着迷;所以,我这辈子认定你了,也只有你的豪气,才能驯服我的娇纵。”
龙少白不禁叹了一口气。
“盈盈,”他无措的喊:“你何苦这么傻?你是千金大小姐,而我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你为什么要爱上我?”
“我爱上你,”董盈盈迎着窗外的月光,幽幽的说:“是爱上你黑豹子的一身胆识,是爱上你的深情和坦率,除非……是我不够好。”
“不是!”龙少白很快回答,眼光深深切切的凝视着她,凝视她被月光染亮的脸庞,凝视她那一头黑黑亮亮的长绝发,凝视她那一身浅紫洋装打扮的身影,带着几分娇柔和华丽。他不禁心中一抽,一脸正色的说:
“盈盈,你的好,你的美丽,你的系出豪门,在上海社会,可说是上海的第一名嫒,对于你的错爱,我真的感激不尽,只是……我心里早就有了婉柔,我们的故事,我根本忘不掉,永永远远都忘不掉。”
忽然,董盈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雾。
“难道我的这片痴心,”她哑声的说:“都不能改变你的铁血柔情吗?”
龙少白摇摇头。
“不能了!盈盈。”他说:“我的热情,早在婉柔嫁给云滔的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如今剩下的,只是闲荡事业的雄心斗志,你就收起对我的感情吧!我不想害了你。”
“我不管!”董盈盈的泪水掉得更急了,她坚心似铁的说:“我付出的感情,根本不预备收回来,不管你的热情是不是湮灭了,我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商婉柔的存在,我会等,一直等到你心里的位子空下来,等到你肯回头接受我为止。”
这样的深情不悔,龙少白深深被震动了,却也掉进了迷思中。
这个迷思里;有温柔似水的商婉柔,有热情如火的董盈盈。
她们一个像月亮般柔美,一个像星光般艳丽,却把他的心搅得好乱好乱……
一天夜晚,他竟独自来到了南京路上。
凉风轻轻的吹过来。
他孤独的站在百乐门大舞厅门外的那盏街灯下,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和商婉柔第一次相遇的夜晚。
也是一样的星光灿烂,也是一样的晚风徐徐,只是景物依旧,人儿何在?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就踩着一地月色,走过对街的灯海里。
突然,一辆黄包车在“明珠戏院”前停住了。
他看见一个女孩,穿着一袭绣上小碎花橘色短旗袍,外罩一件滚着貂毛的雪白短棉袄,再加上一头烫得漂亮的卷发,那么清丽典雅,婉约柔致的从车上走—卜来。
那眼睛,那嘴角,那轮廓,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识。
龙少白一惊,手上的烟蒂,也因为一时握不牢而掉落在地上。他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
“婉柔!”
同时,商婉柔也抬起眼帘,呆呆的迎视着他。
“少白!”她突然惊喜的叫,整个人就停在那儿了。“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在作梦?”
“不是梦!”龙少白走近她,激动的说:“我以为终此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只是再相见,”商婉柔悲凄的说:“更加添了几许哀愁。”
龙少白苦笑了一下,叹息的说:
“人间事总是难料,想当初,在这个上海街头,有我们深深的回忆,我永远忘不掉你把一颗豆沙包塞给我的情景,那是辛酸,也是甜蜜。”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不!”龙少白摇摇头。“那些记忆,不会过去的,只会像酿酒,愈沉愈浓,愈沉愈香!”
忽然间,商婉柔眼里闪着一层泪光。
那泪光,引得龙少白的心都抽痛了起来。
“对了!婉柔,”他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商婉柔吸了吸鼻子,才说:
“是这样的,过去在百乐门很照顾我的舞大班云芝姐。就要从良嫁人了,我买了只玉镯子要送她当陪嫁,就约好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顺便聊聊天,谁知道这一聊就到了天黑,我才坐了黄包车准备回摘星园,可是经过这里,我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就匆匆下了车,才与你不期而遇。”
“也许,”龙少白感触良深的说:“这是上天的安排,要让我们再一次的重逢,只是你告诉我,婉柔,这些日子,云滔对你好吗?”
商婉柔忽然双眉低敛,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
“他对我很好。”
龙少白猛的掠过一阵心痛。
“婉柔,”他蹙眉的叫:“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其实你的眼神闪烁,你的憔悴消瘦,就已经告诉我,你根本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泪水迅速从商婉柔的眼睛滑落下来,她含泪的说;
“你即然知道我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既然知道我和云滔之间的裂痕,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你为什么还要挑起我伤口里的那根刺?”
“对不起!婉柔。”龙少白愧疚的说:“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云滔会是这样的残暴不仁,不懂得对你怜香惜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害了你。”
“不!”商婉柔泪痕斑斑的。“这不是你,而是我没有尽到做妻子的本份,才让云滔对我灰心,也把你拖下水,让你们反目成仇。”
一时间,龙少白一阵鼻酸,心痛如绞的说:
“你何苦要把所有罪过往身上揽?云滔的转变,我也脱不了责任,如果在你嫁给云滔之时,我能潇洒的离开上海,一切纷争也不会发生了。婉柔,我真的好很自己的懦弱,明明知道你是云滔的妻子,明明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我这是无法把你放下。”
忽然,商婉柔震动的哭倒在他的肩膀上,任着月色和街灯洒在她身上。
“别哭!”龙少白安慰的说:“事实上,云滔并没有我们想像的坏,他只是一时迷失了理智。总之,我是个导火线,也只有我的消失,才能挽救你和云滔的婚姻,才能消除他对我的心头之恨。”
商婉柔一慌。
“你要离开上海?”
龙少白点点头,肯定的说:
“我不想我的存在,让你失掉一生的幸福。”
“但是你呢?”商婉柔心碎的说:“你这一走了之,却要失掉你在上海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事业。”
“我不要紧,婉柔。”龙少白浅浅一笑。“只要换得云滔对你的好,只要能看见你幸福和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商婉柔抬起沾满泪珠的眼眸问。
龙少白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发自内心深处的说:
“别那么快对云滔失掉信心。”
商婉柔怔了怔。
“我懂了!”她说:“既然我嫁给了云滔,就该收起那些要命的幻想,好好去做他的妻子,是不是?”
龙少白轻轻点着头。
“好!”商婉柔突然扬起睫看,吸气的说:“我听你的,少白,我这就马上回摘星园去,斩断对你的情丝。然后,用所有的真心真意去爱云滔,至于我们的牵牵扯扯,让它随风而逝吧!”
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又狂奔而下,就忍不住的转过身子,往路口奔驰而去,最后,踏上一都黄包车,渐渐的消失在灯火里。
一下子,龙少白失落了,只是迷迷蒙蒙的站在明珠戏院前,任着晚风一阵阵的吹来。
而风吹过处,一辆黑色汽车,就停在对街幽暗的角落里,车上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眼里闪着层层寒光,清清楚楚的目睹了这一切。
他,就是满脸杀气腾腾的宋云滔。
这晚,他又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摘星园。
夜,很深,很深,很静谧了。
商婉柔就一个人坐在楼上的阳台沉思。
一见到宋云滔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她立刻奔过去,扶住了他,细声细气的说:
“你怎么又喝酒了?我去给你倒杯茶,好解解酒。”
“你别走!”宋云滔豁然拉住她。“我没醉,婉柔,你哪儿都不许去?我有话要问你。”
商婉柔沉静的看他,笑笑的说:
“你问吧!”
“那好告诉我,你今天上哪儿去了?”
这一问,商婉柔有些心虚了。
“我……”她嗫嗫嚅嚅的说:“我今天约了云芝姐,在南京路上的一家小咖啡馆见面,我早跟你说过了,她要从良嫁人,我特地买了一份贺礼给她送去。”
“是吗?”宋云滔不置可否的。“除了送贺礼,你还到明珠戏院去和龙少白见面,对不对?”
商婉柔一惊。
“云滔,”他惶然的叫:“你都看见了吗?”
“没错!”宋云稻逼视着她。“我什么都看见了,你们在街头的缠绵,互诉情衷,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商婉柔赢弱的跌坐在一张藤椅里,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你没话可说了,是不是?”宋云滔眼里露出了哀痛。“婉柔,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你这样光明正大,顶着我宋云滔妻子的头衔去和别的男人私会,你究竟把我这个做丈夫的尊严,放到哪里去?”
商婉柔急了。
“我没有!云滔。”她极力解释:“我真的没有背着你和少白私会,我们在明珠戏院前的见面,只是个偶然,你不能一口就咬定我的罪,让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宋云滔悲绝的看她。
“不!”他大声的喊:“我不再相信你了;婉柔,愈是相信你,我被被伤得愈深,何况你们的街头拥抱,那绝不会只是个偶然,绝不会是的,你又教我怎么相信你的无辜?”
“那么你说,”商婉柔灰心极了。“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我的清白,是要我用死来证明吗?”
“是的!”宋云滔闻着一层寒气逼人的凶光,阴森的说:“只有际一死、才能洗刷你一身的罪过,才能让我相信你对我宋云滔的忠贞……”他突然把商婉柔拉到了阳台上。“如果你胆敢从这里庄下跳,用行动来证明你的清白,我才能真的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