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飕飕,那个单独站立在寒风中的女子更显单薄。
直挺挺的站在马路对面的树下,她遥望着对面的教堂。
当一部部的豪华加长型的礼车缓缓的驶进教堂前的车道,那个女子原就单薄的身躯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
两颗镶嵌在白皙脸庞上的灵眸,渗入了清晰可见的恐惧,仿佛即将看到什么令她心碎的影像似的。
但她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原来的方向,双眸甚至不眨不闭。
当一个伟岸的身影映入眼帘,女子的心疼得仿佛渗出血似的,她像是个被线拉扯的木偶人,完全无视几度与她擦身而过的车辆,就这么失神的一步步走着。
终于一个伟岸的身影步出礼车,看着他身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别着大红花朵,她的心像是被巨炮重击般的凝窒,她紧压着自己的胸膛,想要对抗胸臆中源源不绝的惊惧。
但随着那伟岸的男子脸上漾着温柔的笑,弯身自车后座牵出一位长相艳丽的女子,她知道所有的努力终究还是徒然无功的。
眼看着他温柔的对她笑着,温柔的对她低语,然后温柔的送她进入教堂,显然是要做等会婚礼的准备。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步向那即将令人心碎的事实。
“为什么?”当她终于来到那个伟岸男人的面前,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尽似的,只能愣愣的望着那个曾经让她感到安心的背影,轻声的问道。
倏地转过身来,那个男人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迅速的流转过让人摸不清的情绪,但半晌之后,这些思绪尽空,他只是冷冷的对着女子喝道:“回去!”
“回去?”女人凄凉的一笑,问道:“回去哪里?”
“回家去!”男人冷硬的脸孔看不出是何情绪,但他紧绷的声调却明显的流露出一抹紧张。
“家?”毫无血色的唇办勾起一抹凄苦的笑容,女人摇着头反问:“我,还有家吗?”
“我要你回去。”男人的唇办掀了又掀,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是当脑内漾起一堆血红的景象,心中原本崩塌的刚硬又重新坚固起来,形成一道谁也无法入侵的冷酷。“你若再不走,就别怪我无情。”
“无情!你又何习待我有情。”原是喃喃自语的话全都顺着冷冽的寒风送进男人的耳里,惹得男人脸色铁青。“曾经我以为你是有情的,所以我倾尽所有来爱你,可是瞧瞧我得到了什么?你究竟是待我有情,还是无情呵!”
“该死的,要不是我自街角把你捡回家去,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人吃人的社会中活到现在,所以不要向我讨人情,你只要做你该做的。”
被她那缥缈的虚弱模样弄得肝火大动,男人口不择言的喝道。
“谢谢你!”女人的面色一凛,定定的看着男人好一会,然后突地弯腰鞠躬,并道出她的感谢。
不待男子回应,她又继续冷凝的说道:“如果这是你的抉择,那么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她的话声甫落,她那纤细的身影转身就走,一抹不祥的预感开始回荡在他的体内。
他张口欲言,却终究无语,只能无奈的收回本欲揽她入怀的双手。
隐忍多时的泪终是像关不住的水闸,终于倾泄而下。
她像是不想再继续面对这一切的残忍,不顾身后那着急的叫唤,拔腿狂奔。
着急,从今而后,他还会为她着急吗?
不!不会了,从今而后他的着急是属于别的女人的。
眼愈发的模糊,心愈发的疼痛,蒙陇间,她仿佛看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驾着数匹黑马而至。
是死神吗?当这个想法窜人心扉,她倏地停止狂奔的身子,站在原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终于,当黑马停在她的眼前,一阵剧大的撞击力道也跟着冲向她,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高高的撞起,然后又重重的落下。
一抹漫天袭地的血红掩盖了她的眸,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太痛。
“不……”仿佛听见那撕天扯地的低喊,女人笑了,她想面对死亡或许该是忘记痛苦的最好方法。
那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有救护车的声音,有男人着急的低喊,更有她思念已久的亲人,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因为——她即将死亡。
第一章
三个人,六双眼,全都紧紧的盯着那扇仿佛紧闭了一辈子的门扉,像是捺不住这炙人的死寂,向来脾气暴躁的火耀日霍的起身,步向那扇像是永远都不会开启的门扉。
“日,别这么做!”瞿焰月望着火耀日宽阔的背影,脸上的忧虑未减,摇着头阻止他的行为。
“去他妈的,他到底还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多久?”自己的举动受到了劝阻,火耀日忍不住气愤的踢了踢门板泄恨。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怎么做他自己最清楚。”向来总是少言的东方慕辰破天荒的也跟着附和。
“他清楚什么?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每年到了这阵子,他总是阴阳怪气的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会愚蠢的对着一屋子的照片发愣,这样叫做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干!”
忍不住的扬高声调,心中的忧虑让火耀日显得暴躁,三句话不离国骂,仿佛企图用这样的言语把房间里的人骂醒。
“你明知道他的心里有事!”瞿陷月摇头叹息,其中的无力感非常明显。
“有个屁事,不过是个女人嘛!找不到她的坟就算了,反正就算找到了,能做的也不过是烧炷香,有必要这么要死不活的吗?”
火耀日就是不能理解,一个早已死了八百年的女人,又何必这么盈盈挂怀。
“他的心中有愧,更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爱,只要那愧和爱一日不消,想要跳出这泥淖,难!”
向来少言的东方慕辰平静的分析道,心中虽亦不认同文连星这种几近自虐的方式,可是却能了解。
“有愧个屁!”火耀日愈说愈粗鲁,讲到生气处,那双火爆的大脚更是踹个不停。“就算心头有愧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只要一想到文连星已经几近五天,除了酒之外,没有吃下半粒米,满心的担忧忍不住转成一团火。
“再给他一些时间吧!他只是想赎罪罢了。”瞿陷月向来清明的眼亦闪过一丝忧虑,但他选择了尊重。
“可是……”还是不死心的又往房门踹了一脚,这一声跟着一声的碰撞声,就算是死人都能吵醒了,可偏偏房里头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呵,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担心星,你不总是嫌他吵、嫌他疯疯癫癫的没有一丝正经,现下他安静了,那不该正合你的心意。”
为了打破沉凝的气氛,瞿焰月只好牺牲自己,担负起文连星平常的任务——洒水兼灭火,还得带动气氛。
“我见鬼了才在担心他,如果不是我老婆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我管他是不是死在里面。”
眸中闪过的明明是既浓且厚的担心,可是却死也不肯承认,火耀日把一切的关心全都归在他的亲亲老婆身上。
“原来是怜怜呵!我就说我们脾气火爆,向来不管他人死活的火帮主什么时倏做起慈善大使来了。”
“瞿焰月!”被调侃的脸上有此再不住,火耀日咬着牙低喝。
朗朗的俊容上浮现一抹不在乎的神色,瞿焰月仿佛耍宝似的举起右手,正正经经的喊了一声,“有!”
这声“有”让火耀日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他咬牙切齿的怒瞪了瞿焰月一眼,然后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该死的最好缝上自己的嘴巴,要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给丢出去。”
“呵!你该不会忘了,这里算是星的窝,就算真要丢,也轮不到你吧!”无所谓的笑了笑,瞿焰月一点儿也不怕火耀日的威胁。
“你……”火耀日还要发难,可是一直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东方慕辰却突然的开了口——
“月,当年是你和星一起回国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的情况他们一直不是很清楚,只晓得八年前星和月为报家仇,所以连袂自美返台,没多久文连星决定结婚。
可是等他和火耀日匆匆返台准备参加婚礼,没想到婚礼上却不见他的身影,最后婚礼取消,文连星则像是发了疯似的穿梭在全台湾大大小小的医院,只为了寻找一个他愧对且深爱着的女人。
他找了将近半年,然后突地沉寂,整个人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什么也不说,但他们却可以从他的改变看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他原本沉稳的性子突地大变,镇日嘻嘻哈哈的,活像是个吊儿郎当的绂待子弟。
他们看在眼底,担心在心底,可是为了避免刺激他,所以他们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直到他的“斋戒期”一年比一年长,今年甚至眼看着就要六天了。
就算文连星的身子一向很壮,几乎可以算是百毒不侵,可是连着五天只用酒釆喂,也很难不伤身。
面对东方慕辰的询问,瞿焰月先是低头思索了好一会,然后说道:“简单的说好了,那年星刚回国,在街上捡了一个女孩,然后却为了他的复仇大业伤害了她,结果……”
瞿焰月的话回退没有说完,原本紧闭的门扉却“啪”一声的被推了开来。
文连星面无表情的走出来,昔日的嬉皮笑脸全都敛在哀伤的眼神之后。“月,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火耀日听得正尽兴,更何况既然刀子已经划破了皮,那么不如一次将里面的烂疮给除尽,免得他们几个年年都要担心一次。
“因为我不想听!”双拳紧握,文连星低吼着,他之所以选择出来,就是因为不想从月的口中再一次听见自己的残忍。
“可是我们想听,我们关心你,既然你要逼我们对你的自残视而不见,那么我想我应该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年年都要这么折磨自己一次。”
“你们……”文连星深吸一口气,借以平复自己胸口的激越,然后他环视着自己的兄弟,再一次的强调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话一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然后拉开大门离去。
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再一次重温自己的过错,再一次体验自己的残忍,只因为他不想遗忘。
瞪着自家兄弟那落寞的背影,向来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火耀日竟显得有些无措。“月,他……”
微微的叹了一声,瞿焰月利落的自椅上起身,然后说道:“还是以后再说吧!他的情绪不稳,我得跟着他,免得出事。”
一向果决的步调在踏入“是非园”后变得徐缓,甚至连总是紧绷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平稳。
程风起随手摘下墨镜顺手插入上衣口袋,然后再将昂贵高级的西装外套脱下,随意的挂在手臂上,最后他剥除了领带且挽起衣袖,一副轻松闲适的模样,完全不似在商场上那种冷淡阴沉。
有如识途老马般的,摘下眼镜的程风起将视线往左一调,轻易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伫足凝视着孤单坐在树下的孩子并且朝他走去,心中微微为他的孤独泛起了一丝的疼。
当那个年纪差不多七岁的孩子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时,只见那孩子迅速地站起身并朝着他飞奔而来,他缓缓地在平静的脸上勾起一抹外人不曾见过的笑容。
顺势抱起眼前让他疼人心坎里的小东西,程风起巧劲一使,那小东西已高高的被抛在空中,但见他非但不怕不哭,反而还开心的直笑着,嘴中不断高喊着再来一次,可见这是程风起常和他玩的游戏。
玩了一会儿,程风起只手拥着满头大汗的程错往园内走去,一手还温柔的拂去程错头上的汗,就怕他吹风着凉。
“大舅,错儿好想你哟!”天真的软语呢哝在程风起的耳际响起,让他一向冰冷的心整个柔软了起来,这个惹人心疼的小东西呵!
自己还是更没白疼错儿,个性向来冷硬的他,这些年努力的收起自己惯有的冷默,为的就是希望能尽量让错儿享受到该有的亲情,不让他小小的心灵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受伤害。
只是每当他看到错儿脸上的孤独,他的心就忍不住的泛起一片心疼。
想到雁儿对待错儿的态度,程风起对错儿就更加的不舍,他十分的清楚雁儿不是不爱错儿,只是心中的怨让她没有办法以正常母亲的态度来亲近错儿。
只是因为当年那个伤害对年方十八岁的她来说太过沉重了,沉重到她只能以刻意的遗志和忽略来对待错儿,否则她绝对会因为恨而发狂。
唉!程风起在心中微叹了一声,更加的拥紧怀中的孩子,谁会相信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他,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呢?
“大舅,你怎么了?”敏感的像是听见了舅舅心中的叹息,错儿有些不安的问着。
或许是从小的生长环境使然,虽然程错的年纪不过七岁不满,可是却总能轻易的察觉旁人情绪的转变。
低头看了满脸不安的程错一眼,程风起的心中也只能再次一叹,一个年纪不过七岁的孩子已然懂得察言观色,这到底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该是不幸的成分多些吧!
毕竟当别的孩子还天真烂漫的享受着童年时,程错却已然脱离了他那年纪该有的童稚,敏感的卷入成年人的爱恨情仇之中。
“真的有想舅吗?”知道程错的敏感,程风起刻意放松此刻的心情,轻松的只手托起孩子小小的身躯,又让程错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以高挺的鼻尖对着程错小巧的鼻尖,亲昵的问道。
“真的啊!”程错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用力点着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望着程风起的身后,以略带失望的语气问道:“大舅,怎不见二舅呢?不是说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要一起来帮我庆祝的吗?”
看着程错的失望,程风起在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维持给错儿一个惊喜的原意,安抚孩子的说道:“呃!二舅还有些事,所以要晚些才会回来。”
“喔!”程错低着头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什么,而脸上那才刚兴起的娇嫩笑靥在转瞬之间又消失了。
他不哭不闹,但那七岁的脸上浮现出来的心思,却更让程风起心疼。
他知道错儿期待这天已经好久了,除了每年的这一天他会在两个疼爱他的舅舅的簇拥下得到许多礼物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每一年只有这一天妈妈会对他非常温柔的笑着,有时甚至还会有一个轻浅的拥抱。
所以与其说是他期望生日的到来,不如说他期望的是一向冷淡的母亲给他一点温柔的母爱,这种对母爱的渴求一直是程错惟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