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她被他吓坏了,可是文连星却死也不肯放手,他知道自己是在逼她,也逼自己作出一个了断。
“如果说我们之间势必以恨来作为结局,那么我倒宁愿你现在便果决的按下扳机,这样的结果会是你的解脱也会是我的解脱。”
“你……”从来没有见过文连星这般激动的模样,他应该是优雅的、更应该是自持的,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一个吗?
激烈的情绪像是一把锁,毫无预警的开启了那段她极欲尘封的往事,她想起了十八岁的那一年
兄长们忙着拯救程家濒临解体的公司,而忽略了她这个向来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娇娇女。
当哥哥们第N次爽了与她的约会后,她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不愿再继续忍受那个死寂得不像家的地方。
但她向来是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哪能适应人世间的黑暗狡诈,短短几天的时间不到,她身上所带的金钱就被有心人士讹诈一空。
她的骄傲让她无法回家向兄长认错,正当她身五分文即将流落街头时,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耀眼的天使,让她免于颠沛流离。
很快的,他的宠、他的溺,立刻让情窦初开的她坠人了爱情海,她满心满眼只有他,甚至心甘情愿的奉献出自己的身体。
那时的她满心以为他是爱她的,所以她甘愿做一个什么都不过问的小女人,宛若一只他眷养的宠物,只要能得到他的一丝注意便是喜悦。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等到的竟是他即将结婚,但新娘不是她的消息。
那时候她的痛、她的怨和她的恨,他能知道几分?
一段不是对等的感情让她失了身、失了心、失了一双腿,也让她成了一个不能爱的单亲妈妈,这样的苦楚,他又能了解几分?
“我……恨……你……”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似的开启了程黎雁心中被列为禁区的那一块冷硬。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每日每夜就是在诅咒你能够下地狱去……”
“那就让我下地狱吧!或许该说我早就下地狱了!”文连星苦涩的说道,更加坚定的扳着她的食指,此刻只要他轻轻一动,数年的恩怨便会就此结束。
“你以为我不敢?”深吸了一口气,她紧咬着唇问道。
“我相信你敢。”文连星丝毫不怀疑她对自己的恨。“也希望你这么做。”
“你……”闭上了眼,拒绝看他眸中那浓冽得教人不能忽视的情感,她一点一滴的弯曲着自己的手指。
她每动一分,心中的激动便加深一分,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齿轮运转的“喀喀”声。
突然间“啪”的一声,程黎雁心中紧绷的弦断了,她蓦地朝着他大吼,“我真的恨你!但更恨我自己没有办法杀了你,我但愿自己从来不曾爱上你。”
跟着她放开自己的手指,将他握着她的手往上一抬,编贝般的白齿深深地没人他略微黝黑的肌肤之中。
一股腥甜的血液缓慢地渗入她口中,可文连星却是依然文风不动,静静的任她啃咬,发泄心中积存以久的忿怒和恨意。
终于,当他的血液一丝又一丝自她的嘴角泛下,程黎雁松开自己的齿。
“以血偿血!”所有激动的情尽褪,黎雁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有很,但盯着他的目光却也宛如看着陌生人一般。
“从今以后,便是陌路!孩子我是不会给你的,不管你将我关多久,那答案绝不会更改。”
仿佛刚刚的对峙已然用尽她所有的力气,程黎雁像是失了线头的木偶般瘫软在床上。
闭上眼,仿佛这样便能隔绝所有属于他的一切,从此将他驱出心房。
第六章
时光流转,日升月落。
自从那日的染血事件之后,程黎雁就任由自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管白天晚上,她总是才睁开眼又立时闭上,好像打算这么永无止境的睡下去。
像是在逃避着自己无法报仇的懦弱似的。
在她那混混沌沌的意识中,仍不忘责备着自己怯懦,明明恨着,却又无法狠下心来让他用生命来偿还对她的亏欠,偏偏又不甘心就这么原谅他的背叛。
就在这样很着和不舍的情绪中,她陷入极度的矛盾,解不开、理还乱,索性以沉睡来逃避一切的纠缠。
三天来第N次出现在这间卧室的门口,又连星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手背上的咬痕仍然清晰,他脸上的怒气显示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逃避。
将手中的托盘重重的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他大跨步的来到床上,大力的将她自床上拉起。
虽然明知道有人正以极为粗鲁的动作,阻止她继续冬眠,可是程黎雁依然选择不理不睬,紧闭着双眼。
“该死的,你给我醒来,你别以为我会继续容忍你这种自残的行为。”完全跳脱前些日子在面对她时的歉疚心情,文连星对她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有着无比的怒气。
他发了狂似的在她耳际大吼,双手不停的摇晃着她。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发誓我会让你一辈子见不到错儿,你该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见她依然紧闭着双眼,气极的文连星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俯身便在她耳际忿忿的威胁着,他就不信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离弃。
文连星屏息等待了好一会,但却怎么也得不到程黎雁的回应,就在他即将放弃之际,被卷翘睫毛所遮盖的眼突然的颤动,一双迷蒙的双眼睁了开来。
她怔怔的望着他,却一句话也没说,但那无神的双眸却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心。
“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样做,才可以让你不再逃避?”他终究无法看到她这般无神的模样。
不管是初见时,她的生气勃勃,或是再相见时她的恨意盎然,怎样都好,就别是这样了无生趣的她。
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文连星敛下怒气,软声问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焦距,这是三天来的第一次,程黎雁将眼光摆在文连星的身上。
耐心的等待她开口,但是他左等右等,却见她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就在他几乎放弃的同时,程黎雁用她干涩而略显粗哑的声音说道:“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她的要求,但也附上了条件。“但是你也得答应我,振作起来,不要再整天躺在床上,就把这几天当成是度假吧!”
“可以。”她倒也干脆,撑着虚弱的身体点了点头。
“那……走吧!”他弯下腰轻而易举的将虚弱的身子置于怀中。
“你要干什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长期的疏离让程黎雁难免惊惶失措,也让她不安的挣扎着。
“你得先去泡个热水澡,然后再吃饭。”理所当然的,文连星为她决定了作息,而且不容她反抗。
“我可以自己来。”鼻端沁人他那熟悉的味道,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苍白的脸颊浮现两朵红晕,心伤加上腿残让她不习惯和人这样的亲密,何况对象是他。
虽然说了不恨,但是心底总是不由自主的抗拒,就连置身于他的怀抱都让她显得有些不安。
“别和我争执。”食指轻抵着她的唇,文连星柔软却又强硬的不容许她拒绝。“就这么几日,让我们忘记以前的不愉快,好吗?”
“我……”程黎雁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强悍且霸道的说道:“这是回家的条件之二。”
“那还会有第三吗?”她不笨,当然晓得这形同一种敲诈,可她也得知道底限在哪里。
“会,但仅仅只剩一件事。”不瞒她的点了点头,文连星经过这几日的深思,已然冷静的思索出一个让他们可以离开这里的方法。
“哪一件?”承受自他身躯内一点一滴传来的热度,程黎雁的精神明显比方才刚醒时来得好,思绪也更清明些。
“以后再告诉你。”知道自己一旦说出这个条件,这难得的和平便会立时消失无踪,文连星索性卖起关于。
“你别以为我会任由你予取予求。”板起脸,她在他怀中抬头,警告似的说道。“说到底,我会陷入这样的情况,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嘘!”文连星安抚的扬起一抹魅人的笑,无视于她眉眼中的怨怼。“该去洗澡了。”
“你……”程黎雁不甘心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他的警告却随之而来。
“你要再不让我抱你去洗澡的话,我就要吻你了。”
闻言,她立时用手挡在唇,仿佛这样便能抵御他的侵略似的。
看着她孩子似的稚气模样,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到她渐渐自对他的恨中走出,对文连星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颀长的身影面对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景象一览无遗。
文连星整个人斜倚在窗边,双眸凝住盈浸在阳光与海风之下的程黎雁,心中忍不住地沉醉在一股满足之中。
现在的她虽然不似十八岁时那样的活泼开朗,但至少较之前的死寂好了很多。
对他而言,这样的她已经很好。
但他知道他欠她的还没有还上一点一滴,而现在他决心要还给她一个完整无缺的自己,包括一双能跑能跳的腿,所以有一件事,他们一定得做。
即使明知他作这样的决定,可能会让这两日他们之间难得的和平破灭,但他不在乎。
心中的主意既定,文连星回身来到巨大的会议桌前,微微地弯下腰正要按下启动键,屏幕上突然出现有些气急败坏的瞿陷月。
“喂,你到底搞定了没?”没头没尾的,他一看见文连星,劈头质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感受到瞿焰月语气中异于平常的紧绷,文连星连忙关心的问道。
“程风起和程云涌两人找上了‘焰集团’来要人,要不到人便在商场上到处狙击我们,自己经快被他们搞得火冒三丈了。”
自从被好友们连同黎儿一起架来岛上,文连星就知道这种事一定会发生,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月,我不希望你伤害他们。”沉下语凋,他话语中的警告明显可见。
毕竟他们是黎儿最亲近的家人,冲着这一点,他就不希望“焰集团”与之为敌。
“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伤害他们,可是日的耐性少你一向是知道的,他已经快被程氏的到处点火给气疯了,偏偏你又不在,害他三天两头就得到公司去和他们周旋,要是你那边再不搞定,我还真怕他会耐性尽失的大开杀戒。”
瞿焰月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毕竟以火耀日暴躁的性子,面对旁人的挑衅能够隐忍这么久而不发火,已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看来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该做的事终究还是逃避不了,本来他还以为他们可以有多几日的和平。
眼见文连星脸上的情绪几经流转,瞿焰月忍不住的问道:“你和她……”
“很好。”文连星回答的速度快得教人忍不住猜疑。
“真的吗?”他是不怎么相信,毕竟以文连星固执的性子,和心底根深蒂固的歉疚,才过了短短一个礼拜不到,真的一切就能雨过天青了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能骗得了人吗?”又连星神色自若的说道。
“那……我可以将这个解释成你们已经有了好结果吗?”
俊逸的脸庞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文连星朗朗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在我的结婚证书上签名。”意即让他当结婚证人。
“喂,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你真的那么快就搞走了?”事情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压根不能置信。
“怎么?你不相信?”微挑着眉,文连星带笑问道。
“是不怎么相信。”瞿焰月也没有和他客气,大刺刺的说出自己的怀疑。
本来他打算关他们半年一年的,相信纵是相看两相厌的死敌,经过这么久时间的相对,也难免会产生一些火花,更何况他们两人本来就有情。
今天的催促,其实只不过是希望能让文连星认真点,别老让过往的歉疚掩盖住他真正的心意,但他没有料到会得到“一切搞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在这儿和她多度几天假。”文连星耸了耸肩,给了瞿焰月一个“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的神情。
“你该不会是为了要带她离开火焰岛,而且想要我为她开刀,才这么骗我的吧!”
“你说呢?”文连星再次以问带答,脸上湿是扑朔迷离的难解笑容。
他心知瞿焰月的心思一向缜密,骗不过他是自然,他会怀疑那更是必然,所以他将信不信的决定权交给他。
“你该不会是在心底作了什么愚蠢的决定吧?”瞿焰月再问,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
面对他的问题,文连星敛起脸上不甚真心的笑,正经八百的问道:“你认为我会作什么愚蠢的决定?”
“譬如说,先来个假结婚,然后等我治好她的腿之后,就来个什么‘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之类的啊!”
显然月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对他的思考逻辑情了个十成十,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被人猜中心思也能不动声色,再次以四两拨千金之势,轻松的应道:“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毕竟治好了她的腿之后,我心中的愧疚也不会这么深了。”文连星似真似假的说道。
“你真打算这样做?”瞿焰月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直瞪着他。
看来他这个好友真是爱惨了人家,这种真情简直到了“入神共愤”的地步。
“月,够了,你们能为我做到这样已经够了。”突然间,文连星语重心长的这么说道。“更何况我已经同意结婚了,再多未免苛求。”
身为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瞿陷月自然知道星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这已经是他能被干涉的极限了,这段感情的结局得由他自己来写。
可问题是,要他们这些好朋友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感情的领域中自掘坟墓,他们又怎能做到?
瞿焰月不语的直视着他,眸中明显的写满了不赞同,方才那句话等于间接的证实了他的猜测。“你这个要求等于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就算我同意,火和辰也不见得会同意。”
“这世间的事,本就没几件事会圆满,知道她还活在世上,我于愿已足。”
“那么,你又凭什么替她作决定呢?”
“她恨我,记得吗?我是带给她一辈子痛苦记忆的男人,或许她可以看在错儿的分上不恨,但能不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