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撇开这不说,她本可窃国自立为王,但她却没有。王从为这是因何缘故?”凉风棠追过去,挡在黑龙暗的面前。
“哼!”黑龙暗不耐的由鼻中挤出一个音,拒绝和凉风棠再耗下去。
她的事,他没兴趣!
“王!”集狼起也走上前来,试图加入说服黑龙暗的行列。这些年来,他跟在水音身旁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用心是不容否认的。
“你们是不是想说,她是爱我的!也因此才设计困我于狱中?”黑龙暗突地仰天大笑,笑容里隐藏着太多的愤恨,冰冷的笑声宛如利刃般直往人心刺去,教凉风棠和集狼起两人一怔,傻眼的对看着。
“王!臣有句话搁在心中很久了,不吐下快,请容臣放肆,若十年前出事的那天我还留在宫中,定会助水音一臂之力。”在凉风棠尚未开口前,集狼起已抢先脱口而出,他面不改色的不见一丝惧意。
早在黑龙暗掌政之时,集狼起就因为看不过他的嗜杀和奢华种种恶行,心灰意冷的离开黑龙暗,退回山林做他的村莽野夫,不再过问世事,直到水音出面恳求他回宫帮她执政。
即便明白地这一回去,日后必难逃黑龙暗的报复,但他还是无怨无悔的答应了。
水音当年的做法虽然激烈了些,但却是唯一的解决之道、要取黑龙暗性命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水音不动手,将来仍会有其它人去做,因为,黑龙暗的暴政已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集狼起犯上的话才说出口,凉风棠的脸部肌肉已不听使唤的开始抽动。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日痴到无以复加的集狼起给一拳打昏。然后将他火速的拖离现场。这句不要命的话,可不在他们先前的预演戏码中。
当凉风棠正目不转睛的数着黑龙暗脸上跳动的青筋时,不远处的黑日宫突然响起一阵尖叫声,紧接的是此起彼落的哀嚎声和求爷爷告奶奶的哭喊声。
“救……别过来!求求……”一个面色苍白、语无伦次的侍女,几乎是手脚幷用,吓软似的爬了出来。
“啊——”然后又是一声凄厉得活像鬼叫的声音传来,黑龙暗眉一皱,身形一闪,转身便朝黑日宫奔去。
直到妖子将巨大的右脚掌举到水音面前,她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金色长着细毛的肉掌上插着一根刺!难怪它会这么暴怒的见人就咬……水音本想让众人试试能否制住妖子,好替它拔刺,不料,它一张口就咬,一连咬了数个侍卫和两女。每个人都被咬得皮开肉绽,而众人在惊慌失措下逃的逃、躲的躲,除了吓昏的以外,即便是脚已断的,也是能爬多远就爬多远,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妖子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震天价响的声音连黑日宫的屋瓦都快被震垮,然后,它暴躁的蜇回水音身旁,开始对着她龇牙咧齿,还不时挥动着前掌。
眼看它负伤的前掌就要拍到她的头上时,水音牙一咬,硬着头皮,双手快速的按住妖子的脚掌。
天生的好心肠教她忍住了满心的惧怕,只想替它取出陷在内里的刺!
结果,在水音伸手向前的同时,暴怒的妖子猛地张口,就往她裸露的肩咬去,在水音拔出刺的刹那,它同时也在她肩上开了一道口子,浓绸的鲜血不断的涌出。
当水音眼一黑,陷入昏死前的一刻,映入眼帘的竟是黑龙暗那张冷酷如昔的脸……
第四章
顷刻间,黑日宫上下乱成一团,水音不但昏厥了,瘦弱的肩上更冒出鲜红的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明显的担忧,毕竟,众人和水音这些年来是这样的携手相伴,即使黑龙暗回来了,他们也不会忘记东国曾有一个如此体恤爱民的水音王后啊!
而方才跟随黑龙暗前来的凉风棠和集狼起,早已顾不得自己仍是待罪之身,也跟着想挤上前去帮忙。 “滚!”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龙暗此时终于开口了,他的一声斥喝教众人全都向后退,不敢再动一下。
黑龙暗由鼻子中冷哼一声,然后不带情绪的走上前。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水音,瞧见昏迷的她一身是血宛如一个破碎的瓷娃娃般的倒卧在地,突然,他的心没来由的猛跳了一下,这怪异的感觉让他不禁拧紧了眉。
“唤医神官来。”黑龙暗不带感情的说道。随即一点也不轻柔的伸手就抓起不省人事的水音,租鲁的将她放上床榻。
他一点也不担心她的死活,她这身病骨都能苟延残喘十年了,他就不信这一点小伤会要了她的命!
睨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水音,黑龙暗转头迎向一直蹲踞在墙边一动也不动的罪魁祸首,它的表情依然是龇牙咧嘴、嚣张不已,看来丝毫没有半点悔意。他朝它撇撇嘴,波澜不起的眉眼间,有的只是静上的冷凝和无动于衷,仿佛应允了妖子的张狂举止。
看见妖子高举着尾巴,大摇大摆的离开大家的眼前,凉风棠等人不禁为之气结。正待发作,宫门那头又闯来一名慌张的莽汉。
“去!快瞧瞧王后怎么了……”闻讯跟在医神官后面而来的八虎掖,此刻反客为主的捉着他就往宫里跑,也不管医神官年迈体衰,就像拎米袋似的把他拖至床榻前。
八虎掖混身狼狈,衣裳被树枝扯破了多处、黑发上沾着许多树叶和草枝,想必是刚刚才从御花园那场混战中回来。他莽撞的冲向床前,早忘了一旁的黑花暗。
黑龙暗手一扬,挡在他面前。
“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平淡的语调里含有即将漫出的暴怒,黑龙暗的话不只是针对八虎掖,同时也是说给凉风棠等人听的。他们自己都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不知死活的想看护她?
“王!我是来看……王,水音伤得如何?”八虎掖的心直口快教他不经思考的脱口说出。
瞄到黑龙暗凌厉的眼神和周身泛出的杀意,医神官眼一瞟,随即转身弯下腰将枯干的老手缓缓的伸向水音。
此举立刻引走黑龙暗的注意,令他忘了本欲开口斥喝八虎掖,他眯起眼,冷眼旁观着。
当医神官的手碰到裹在水音身上的染血被褥,才正要掀开,黑龙暗的暴吼声又猛地从背后传来,吓得他猛缩回手。
“全杵在这儿做啥?你们三个是没事做吗?那就去把宫门给我刷洗干净。再让我见着你们瞧这里一眼,我一定教人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黑龙暗浓眉紧拧,只差没将挤在床前的凉风棠三人一掌轰出。
突地,“有人!”集狼起灵敏的低语,三人随即利落的各自闪开。分别纵身跃向离自己最近的屋檐或树上。
他们又不是贼,为什么要躲起来?八虎掖才正要抱怨,由远而近的杂乱步履声让他噤了口。
“娘娘……娘娘……”一名侍女撩着裙摆,气喘吁吁的追着走在前头,一身火红的媚儿正气极败坏的往曲径这儿走来,幽静的御林中、不只有她们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媚儿口口声声“滚开”、“别烦我”之类不文雅的咒骂声。
“娘娘!您别生气……”可怜的侍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要挨媚儿的斥喝,一边还要想办法平息她的怒气。
“你喊我啥?”媚儿忽地在树下停住脚步,杏眼圆睁的瞪着她、要她重复方才的称谓。
“娘……娘……”媚儿突来的问话,今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侍女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又不明就理的喊了一声。
“啪!啪!”媚儿手一挥,就赏了她两个锅贴。
“蠢才!谁让你喊我娘娘的……是王后!”媚儿满腔的火气无处可发,眼前这个不机伶的小侍女刚好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接着,媚儿伸手就是连续不断的巴掌,外加拳打脚踢,由于没有其它人在场。因此媚儿根本就是毫无顾忌的对她出手。
而倒榻的侍女只能以手抱头的缩成一团,边哭边讨饶。
眼见媚儿愈来愈不象话,站在树枝高处的八虎掖已经忍不住抄起一节树枝,只想跳下去给媚儿一顿好打,但此时却有人快了八虎掖一步,拉开了媚儿。
“你这是在做啥?这蠢婢是犯了什么大错,要贵为王后的你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事让我们这些下人来处理就行,何必劳你费这么大的力……”不知从哪蹦出来一个长得像大熊,一脸横肉,面有刀疤的可怖男子,他皮笑肉不笑的靠近媚儿,阴狠的眼珠里毫不掩饰想生吞她的欲望。
“是你!”媚儿冷哼一声,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啐,一个空有蛮力而无大脑的匹夫!她头一扭,准备走人。
“哟!想走啦?其实你跟我也差不多,都是黑龙暗养的狗,利用完后就被踢到一旁……”他的话才出口,媚儿的巴掌也挥了过来。
“裘恨!你说的是什么屁……”她的咒骂还没说完,手已被挡下,接着身子已被人腾空抱起。
“放肆!你……”她才刚要破口大骂,嘴却被人捂住。
“得了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后,要真比地位的话,那个残废的王后还比较能引起黑龙暗的注意。”
“胡扯!”
“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与其等黑龙暗闲得发慌才想到你、才唤你过去暖床.还不如跟我……”裘恨贪梵的眼不住的扫过媚儿的全身上下,只差没动手将她的衣服剥了。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瞧这女人丰满和妖娆的身段哪一个正常的男人会不动心?之前碍于黑龙暗的威严他不敢轻举妄动,但现下黑龙暗的心思全摆在那个残废女人的身上,因此,他是决计不会管到这里来的。
“啐!不要脸!”媚儿不屑的说。
“难道我比黑龙暗差吗?”裘恨暧昧的拉起媚儿的手、摆在自己的胸膛上,“没试过可不知道谁优谁劣,况且你也不甘心吧?我们何不……”他附耳在她耳旁说了一些悄悄话。
只见媚儿的表情一会儿怒、一会儿喜、最后像被说动了似的、她冷笑的点头。
“那走吧!”
“等等!那贱婢……”
“谅她也没有胆子记得这一切!”裘恨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侍女一眼,直到看见小侍女已经吓得猛发抖兼摇头求饶后,他才和媚儿大摇大摆的离开。
而树梢上的身影也如箭般飞了出去……
这一夜,水音发着高烧,在迷糊混沌之际,一个又一个看似真切却又模糊的画面在她眼前来回不停的交错,时间和空间在虚幻里全融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
“我的小水音愈来愈漂亮了,将来长大一定会是龙神大地上最漂亮的公主……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人哩……”
“不要……母后,水音才不要当公主,水音要同扁豆住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哈!哈!哈!西国的深宫内院里传来莞尔的笑声,“傻孩子!扁豆只是一只兔子,它已经很老了,不可能永远陪你玩的……”
“不要!不要!扁豆不可以睡……”朦胧间,小女孩抱着兔子僵硬的身体,凄惨的哭着……又一个画面闪了进来,女孩哭泣的身影一分为二了“母后快起来,起来……”而后景象又分为三……“放我下来……父王救我……不可以杀他……”
所有的片断在刹那间重迭、碎裂,每一个碎裂的断面里都是不同的脸和开合不停的嘴,每一张脸都直扑向她,像要把她吞灭……
“父王……母后……”水音蓦地喊出来,轻轻的嗓音里夹着几不可闻的哭音,她将脸侧过去,眼依旧闭着,眉却无意识的拧了起来,背脊传来的凉意让她更缩了一下、总觉得有个冷冷的、充满寒意的目光在逼视着她。
一个画面又飞过……深如夜空、冷加寒潭的是黑龙暗的眼,在梦里格外的清晰和邪魁,而里头豢养的是无止尽的愤怒和无边际的冷冽,霎时亮光忽暗,而后黑暗中闪着一明一灭的光,仿佛是一双野兽的眼,但又与男人的眸光相迭闪烁着……
“不……别走……我不想这么做……”水音开始拧眉,不停的吃语,她的双手紧紧的抓住锦被,由扭转的力道可知梦境中一定有让她挣扎和变得脆弱的原因。
“你这是求饶的表现吗?”他布满老茧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嘴几乎要贴上她的面颊,邪佞的脸庞夹着毫不掩饰的谑意,“但那又如何?即便你哭哑了嗓子,也没有人帮得了你的……”
黑龙暗的活还未说完,昏迷中的水音又含糊的喃念着。
“父王……母后……扁豆……”宛如背诵家谱似的,她用哭泣的嗓音一个一个的喊出心中思念的人儿。
黑龙暗起先烦躁的直翻白眼,直到水音开始喊着虹影、凉风棠等人的名时,他才怒不可抑的掀开锦被,伸手至她未受伤的那只胳膊下,硬将她扯了起来,拉至身前。
“我命令你立刻醒来,睁开眼看着我!”黑龙暗怒喝道,无视于水音烧得发红、异常红润的面颊,他猛摇着她。
结果这一拉扯,刚上药的伤口立刻又渗出血,濡湿了她新换上的衣衫。
在痛得失神之际,水音睁开眼,星眸半睁半合的迎上黑龙暗的脸……
面前的他怎么会有好多个影呢?水音吃痛的举起手,本想摸摸身前的每一个他的脸,却疼得无力再向前,伸出的手猛地落回被褥上。
“醒了吗?那就给我听清楚,在我面前不许再提其它人的名……你只能看我、想……”黑龙暗吼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她眼中的呆滞,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推向自己,正打算再吼一次,此时,水音却突地动了起来,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去十年……十年……”她呜咽的哭着,像孩子般的扯着他。”好久好久……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久……”她断断续续说得非常模糊。
“等我?!”黑龙暗此时的脸庞忽地绽放出一片邪异的笑、那几近嘲讽、冷酷的神情让人打从心底发冷。
“不能走……你回来……全都还你。我不要……不要……不等……不等了……笨蛋、傻瓜……”说着说着,水音又落入意识不清中,她又哭又闹的像个小孩,头靠向黑龙暗的胸口。
“什么不能走?!不等了?!你说明白些……不许睡!回答我……”他开始摇晃着她。
“我……想……想……”被他催烦了,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却在关键句时自动消音,化为喃喃自语。
“想?!想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他不耐的催促。
“暗……”她只说了一个字。
“暗……那是什么东西?”终于,他啐了一声,放下已然昏厥的她,转身朝外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