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未回过神时,一把尖锐的匕首已抵着她的颈项,是柳贵妃。
宇琛见状,心里一紧,“把刀放下,贱人!”
“你为什么没死?你该死的!你应该死的……”柳贵妃歇斯底里的嚷着。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皇兄没死,就换你们柳家人该死了!”誉璨嘲弄道。
先前他们用梁皓带来的禁卫军将整个紫禁城控制住,并且逮捕了柳崇啸,但没有发现柳贵妃,于是他们立刻赶来大牢,并听见柳贵妃亲口说出所有叛逆事实。
宇琛趁柳贵妃的注意力被誉璨引开,悄悄从旁接近她。
柳贵妃陷入疯狂状态,丝毫没注意有人接近她。
宇琛抓住机会,动作迅速的夺下匕首,另一手紧拥着心上人,爱怜的亲吻她的额际。
当他转头看向已被禁卫军擒住的柳贵妃,眼神布满愤恨,他扔下匕首,抽出佩剑,用力一挥,柳贵妃的一臂断落在地,血流如注。
“先砍你一只手臂,给朕的皇儿和小喜子的在天之灵告祭!”他看向誉璨,“宇璨,这里交给你了,三个时辰后,朕在太和殿上亲审此案。”
在宇琛怀里的康盼儿,一直对宇琛的出现没有真实感,直到被他抱进怀里,感受到那坚实胸膛的温暖,紧绷多时的心才得以放松,跟着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盼儿!”他急忙抱起她,急急交代,“宇璨,朕先抱盼儿回坤宁宫休息,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了。”
“遵命!”
原先幽暗的大牢,被火光照得明亮,只见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子倒在地上,不断哀号,声音凄厉得让听闻者无不胆寒。
“不甘心啊!我什么都失去了!全都失去了啊!不甘心啊……”
第十章
情在哪儿?爱,又在哪儿?
严冬时节,北风在耳际呼呼作响,松杉枝桠上挂满了晶莹的树挂。
小青迈着微瘸的左脚,手中捧着一件厚暖的大氅,后头跟着一群宫女,缓步走向湖畔的“听雨亭”,亭里摆了张贵妃椅,上面坐着貌绝仙颜的康盼儿。
众宫女站在亭外,屈膝向亭里的人请安,“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康盼儿闻声回头,看着小青的腿因屈膝而微微发抖,不禁皱紧了眉,“小青,我不是说过看到我,你不用跪了吗?”
小青笑笑摇摇头,“你是主子,哪有奴才看到主子不跪的道理?”
她突地凄凉一笑,“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娘娘,你又来了,我们别说这个。”半年前的痛苦,到现在还是萦绕在娘娘心头。
小青转个身,示意她们将手上的点心摆在石桌上,她则将大氅披在主子身上。温暖的感觉让康盼儿身子不再颤抖,北地的严寒让她吃不消。
“你们都下去吧。”康盼儿挥挥手,让众宫女退去,只有小青站在一旁,等候主子差遣。
温暖让康盼儿紧绷的身子放松,她的思绪开始飘荡,来到不知名的境地。
蓦地,她最不愿面对的痛苦一古脑的涌上脑海,让她不自觉的又陷入低潮。
每次只要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她的心就无法遏抑的疼痛。
柳贵妃和柳崇啸已经因叛国罪嫌,在她被救出大牢那一天就被推出午门斩首,首级还悬在城门口七天七夜,而柳氏族人则在从碧云寺赶回来的太后和诸大臣求情下,只斩了三族,其余的男收为官奴,女为军妓,永世不得翻籍,算是得到了报应。
由于她身虚体孱,卧床近一个月才恢复。一个月后,她被宇琛册封为皇后,接受万民朝拜,正式母仪天下。
这整件事中,除了失去的孩子外,令她难过感伤的,就是忠心耿耿的小喜子,宇琛在事情结束后,便下令厚葬他,为这整个事件画下悲戚的句点。
“在想什么?”随着这句问话一阵温暖袭来,她被拥入厚实的胸怀;这是她一生一世眷恋的怀抱。
宇琛温热气息吹拂在她的颈项间,她不禁绯红了脸。“现在才知道北方的冬天好冷。”
他笑了笑,将她抱起,接着他坐在贵妃椅上,再将她抱入怀中,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让她枕在他的胸膛上。
“还冷吗?”宇琛温柔的问。他细心的呵护着她,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康盼儿更加偎进他怀中,螓首微摇。“杭州的冬天也冷,但却是诗情画意。”
“北京的冬天也可以……”
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镇日都窝在炕上,哪来的诗情画意?”
宇琛看着她的笑,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盼儿,好久没见你笑了。”自她失去孩子后,她脸上总是布满哀伤。
他情不自禁的抚上她柔美的容颜,来回摩挲。他的深情像是一股电流窜入康盼儿心中,让她不禁一颤。
她握住他的大掌,主动吻上他的薄唇,宇琛激烈的回应,两人陷入情欲的纠缠。
直到一团火热燃遍全身,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眼里尽是无悔爱恋的狂烈火焰,互相勾燃激荡。
突然,康盼儿叹了一口气,轻声吟道:“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
宇琛被她语气中的悲戚骇到了,不觉蹙紧英眉,“马致远的双调寿阳曲?怎么会想到这首?”
她转开头,不想再看着他,这让她痛苦难过。“春天的杭州湖畔,一个女子本该就此殒命,命运的转折让她苟活下来,否则,她该作春而去的……”
他扳正她的脸,“天意让一个男子出现在这女子的生命中,男子对她有着无怨无悔的痴情狂爱,席天卷地的缱绻情缠,男子会伴着她,让她度过每一个花样的春,茂盛的夏,萧瑟的秋,寂寥的冬,她不需要伴着春去,不需要。”
康盼儿秋瞳氤氲,美眸雾湿,轻咬着唇,痛苦和甜蜜漾满胸臆。
宇琛的浓爱,宇琛的深情,她都知道,可是活在紫禁城内,她好痛苦,她似乎快枯萎了!
“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喃喃低语。
不如归去吧!她心里响起这句话,但在看到宇琛眼中的深情后,她将这个想法深埋心中。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低语。
“没事。”康盼儿兀自黯然神伤。
宇琛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一把抱起她,准备给她个惊喜,让她不能再胡思乱想。
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宇琛,你要做什么?”
他眨眨眼,“一个惊喜!”
※ ※ ※
未结冰的湖上,停了一艘巨大的画舫,金雕银饰,上等的丝绸裁成舫上的帘布,数名太监在船尾撑篙执橹,画舫缓缓在湖上前进。
船舱里,宇琛拥着静静欣赏着湖上风光的康盼儿,他摒退所有服侍的奴仆,偌大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康盼儿低叹,“岸上看湖是一片迷茫,湖里看岸也是雾影幢幢,究竟站在哪儿才能看得清楚?”
他轻敲她的头,“别再折磨不才我啦!”
她偎进他怀里,“好冷。”
宇琛收紧双臂,“忘记冷,只要记得朕的爱,感受属于冬天的独特热情。在北方的那一大片广阔草原上,我们能策马驰骋,越是冷的天气越能造就不凡的人!”
康盼儿心神向往,她看着俊挺的宇琛,轻笑一声。
倏地,她脸上的笑容一敛,眼神越过他望向窗外,思绪似飞到遥远的地方,这让他感到害怕。
宇琛抱紧她,“盼儿,别走远了,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在这儿。”他意有所指的说。
她拉回思绪,“我走不远,因为我的心,快枯萎了。”
他身子一震,问了个因他鸵鸟心态,始终说不出口的问题,“你……不快乐吗?”
“紫禁城的城墙有多高?”她不答反问。
宇琛不了解她为什么问,但还是照实回答,“约莫九丈九吧。”历代翻修再翻修,确实数据他已经忘记了。
“哭得倒吗?”她再突兀一问。
他忍不住打个冷颤,知道她话中的意义了。“盼儿……”
康盼儿没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秦代有个孟姜女,掬把眼泪哭倒长城,而我没有滔天悲切,没有灵幻神力,哭不倒紫禁城墙,但心却如撼笼鸟,渴望笼外蔚蓝的天空。”
他懂了,全懂了。
盼儿不快乐!
其实他早就知道,盼儿高洁得恍若池中莲,谷中兰,勉强栽养在这一潭紫禁污池,不但芳香逸尽,花骨折损,瓣落枝毁,瞧瞧盼儿现在变成这样,这都是他的错啊!
本来以为以自己天子的权势,给盼儿一个奢华的生活,就算是爱的表现;本来以为自己对盼儿的情爱,能让她感到快乐;本来以为自己的专宠,能让盼儿喜上眉梢;本来以为……
该死!什么本来以为?宇琛,你的本来以为都错!这些本来以为或许适用于任何一个女子,独独盼儿这朵傲霜花例外!她不要你的专宠,不要尊贵,你的专宠和尊贵让她濒临枯萎,让她崩溃!
可是,身为帝王的他,给得起专宠,却给不起专一,他实在不能保证,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他不会再因为必须顾及其他嫔妃而伤害到他挚爱的盼儿,到时,再让盼儿经历一次生不如死吗?
或许,他该放手了,让盼儿离开锁人的紫禁城,去寻找适合她的天空吧!
想到这儿,宇琛的心阵阵刺痛,让盼儿远离他的生命,如同将他的心刨出般令他痛不堪言。
看着他脸上的痛苦,她感到一阵心疼。
“宇琛,别这样,我不说了,也不想了。”
但这回,宇琛决定面对这个问题。他握住她的手,“不,是朕的错,你的痛苦和不快乐都是朕造成的。朕一直以为,只要有朕的爱,你就能快乐,只要有荣华富贵,你就能快乐,可是朕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其实朕都知道,只是故意忽略,你要的是专一,并不是专宠,但朕给不起专一,却死皮赖脸的硬要留下你。”
“朕能了解你在失宠期间的痛苦,但却认为理所当然,过去朕就是这样糟蹋别人的感情,如今也这样伤害你,朕真该死,真该死……”
康盼儿好感动,她一直以为宇琛只是爱她,却不了解她,如今听了他的话,她觉得自己第一次与他如此契合,那种灵魂上的相知让她深深感动。
他抬起她的头,眼神紧紧锁住她,“答应朕,照顾自己,爱护自己,疼惜自己,答应朕。”
她深吸一口气,“宇琛,我答应你。”
他眼神悲戚,“朕多想跟你长相厮守,但朕却无法让你快乐,朕违背了誓言,对不?朕没有资格拥有你,如果留住你会让你渐趋枯萎死亡,那朕愿放你自由飞翔!”
康盼儿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里,“宇琛,对不起,相信我的爱,我真的好爱你……”
宇琛伸指按住她的唇,“朕相信你,我们的爱是如此的坚贞,就算相隔万里也能紧紧联系。当你飞翔时,记得,紫禁城内有个男人正不断的对你吐露爱意,你不会孤独的!”他低首啄了下她的芳唇,“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朕,朕答应你要给你快乐、给你幸福,可是朕食言了,让你白白走一遭,什么都没得到还带走一身伤……”
她摇摇头,“我已经很幸福了,我空手来此,得到一个男人满满的爱,不是吗?”
他强忍伤心的点头。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做个升斗小民与深爱之人长相厮守,共效于飞,永生不离。
宇琛低下头,深情的吻着她。
康盼儿内心涨满浓烈的喜悦和淡淡的哀愁。对宇琛的爱强烈到让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她依旧为即将离去感到高兴。
不是无爱,不是寡情,只是情到深时相折磨,爱到浓处相摧折,宇琛非常人,是高居天处的帝王,而她并不想拴牢他,又无法清心见他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美人之间,只好飘然远去。
可是,就如宇琛所说的,他们彼此都不会孤独,因为对对方的爱太过浓烈,心里满是牵挂,拥有爱人的思念,今生不须孤独。
康盼儿纤弱的身躯被宇琛壮硕的身体压在身下,紧贴的身躯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如此就不用再忍受分离之苦。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情在这儿!爱,也在这儿!
※ ※ ※
暮冬,瑞雪纷飞,寒风刺骨,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中型马车停在神武门外。
康盼儿穿着红色大氅立在宇琛身旁,紧紧相拥的身躯透着千万不舍,小青则站在车边,来送行的另有庆亲王誉璨和太后阿鲁特。
宇琛以皇后重病的名义,将康盼儿送出宫至他处安养,由于是秘密进行,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在漫天大雪中,宇琛搂住康盼儿的纤腰,铁臂紧环不肯稍离,那相依相偎的深情款款将是最后一次,自此之后,鸳和鸯将要各自飞,独自孤老。
小青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两个主子,她也不想打扰有情人,但天色太晚恐怕不易赶路。“万岁爷,娘娘,未时了,再不上路天就要黑了。”
宇琛眸子里满是不舍和激动,康盼儿离开他那温暖的怀抱,拍拍他的大掌。
她走到太后面前,欠身一福,“老佛爷,盼儿进宫不到一年,蒙您的照顾和关爱,如今盼儿即将离去,盼儿在此给您谢恩了。”
太后握住她的手,“虽然哀家很舍不得你,但是哀家也很高兴琛儿想通了。”她看了眼满脸不掩痛苦神色的宇琛,心中很怀疑他真会松手放人,她再看看康盼儿,说不定事情还没完呢!
“有时候哀家真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家的婆婆,跟自个儿媳妇聊聊天,过过恬适的生活。”她有点感伤的说,“你愿意喊哀家一声……皇额娘吗?”
康盼儿热泪盈眶,“我从小就没了娘亲,不知有娘亲的感觉是什么……谢谢您,老佛……皇额娘……”
“好好!”太后拍拍她的手,“孩子,离开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哀家给你准备的一万两金子够不够?不够再差人回来跟哀家说。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康盼儿感激的点点头,再向她福了一福,随即看向誉璨。
“庆亲王,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盼儿谢过了。”
誉璨咧嘴一笑,“这没什么,皇嫂别放在心上。我准备了北京城郊的“瑶天山庄”给皇嫂住,只是皇嫂情况特殊,恐怕以后不能和皇兄常常见面了吧。”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皇兄会这么轻易就放心爱的女人离开。
宇琛瞪了他一眼,轻柔的将康盼儿搂回怀中,对着他们沉声说:“够了没?可以将盼儿还给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