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略三坪大的房中,装着一张泛黄照片的相框,静静地立在桌面一角。
照片里,两个穿着洁净学生服,笑得灿烂的年轻男女,约略十五、六岁,瘦而高梃的男孩一手带了点占有意味的环在女孩肩上。
女孩面容清秀,一对大大的眸子上,有一双细长的眉,整个人有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她纤细的身子向后倚在男孩的胸前,笑看着前方。
压在相片下的,是一幅末完成的水彩画,画中有一个靠海的平原,原上有座小屋,而未完成的部分,是沐浴在夕阳下的辽阔大海。
杜易言坐在桌前,左手拿着画笔,右手垂放在身侧,笔上己沾有颜料,却未落在纸上,大而清亮的眸子失神地望着那张相片,许久许久,没将眸光离开。
杨硕……
那是她十几年来,应该要忘了,却怎样也忘不了的人。
第一章
晚上七点多,夜市人潮川流不息,大多数小吃摊都坐了八成的客人。
卖泡沫红茶的小推车前,也站了不少客人,看来生意挺不错的。
“阿妹啊,珍珠奶茶盘两杯来喔!”一个操着闽南语的宏亮嗓音,从红茶摊后头那个卖药炖排骨的摊子传来。
那老板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的状态,被热气薰得红通通的脸上,汗水像雨水一样滴落,他不时拿起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手却仍是很有顺序的将食物一碗碗弄出,递给请来的工读生。
“马上来。”卖泡沫红茶的年轻女老板抬头应了声,她看来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简便的短衫、牛仔裤,单用左手便能迅速俐落、有条不紊的一杯接一杯调好冷饮。
时间在忙碌吵杂和逛街人潮的欢乐声中,快速推移流逝。
直至人声渐歇,劳动过度的手臂也开始传来难耐的酸疼感时,手表上的时针己过了十二的位置了。
“阿妹啊,今啊日生意好吗?”
午夜十二点多了,生意算是告一段落,多数的摊子上,都仅剩下两、三个客人,药炖排骨摊子的老板,又开始找这略显沉默的年轻邻居哈啦。
“还好啦,阿伯。”年轻女老板柔和的声音有着一贯的淡漠,似乎刻意不和人有太多的情感交流。
“陈董耶,又搁开始替凭好生找新妇啊哦?”另一个沙哑的嗓音揶榆道。
“啊有好新妇不紧找起来,去给别人抢去卖安怎?”被叫“陈董”的药炖排骨摊老板扯开大嗓门,理直气壮地回答。
杜易言安静的听着,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阿妹啊,阮好生不坏喔,今年十月就退伍啊,护到博士毕业,啊未晓自己去找一个查某朋友,真乖啦!
到时伊哪返来,你就爱呼伊一咧机会呐!伊气面皮薄,看到坏面色都不敢接近啊!”药炖排骨摊老板笑咧着嘴说,看得出对儿子感到骄傲。
杜易言笑笑的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她知道这些阿伯一闲下来就爱哈啦,她要是一插嘴,就更没完没了了。
果然,另一个卖饰品的老板又接捧下去——
“陈董耶,追女孩子脸皮薄是不行的,你要教他一不,这样是追不到老婆的!”
接下来一阵国台语夹杂,杜易言趁机收好摊子,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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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被闹钟给叫醒,杜易言梳洗过后,走到早餐店买了份三明治,腋下夹了份报纸,面容上还犹带困意。
该说太早起来,还是太晚睡了呢?
她叹了口气。真不该一画就画过了头,又熬了夜。
看了眼覆在桌上的木制相框,她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想将它翻起放好的欲望,左手摸摸腹部。
要不是近几年胃变差了,她也不用一早就跑去买早餐。
坐到毯子上,吃了口三明治,她翻开报纸,才看第一页,杜易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报纸上大大的标题写着——
商业界金童“开阳集团”总裁杨硕,与“亿富集团”董事长千金李子柔,婚姻关系宣告终结!
“离婚?”
迅速的看完了报导,再翻到内页看了看相关的消息,杜易言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没想到会这样……
看着报纸上的杨硕和李子柔是那样的相配,她明亮的眸子已没了困意,取而代之的是难解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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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时间,汹涌的人潮像蚂蚁大军一样,穿梭在每栋外表醒目、华丽的商业大楼中。
一座U字型的办公大楼,中心楼面上镶嵌了“开阳集团”四个大字,楼高三十多层,在经过规划的新兴商业区内显得特别突出。
今天早上,开阳集团的大楼内气氛显得特别热络,各部门的小团体聚在—起热烈讨论,几乎将工作场所变成了菜市场。
“听说杨总离婚了。”
“不会吧?他的老婆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耶!”
“对呀,我在尾牙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女,害我现在都没什么兴致看playboy了。”
“喂,你想死啊?那是人家的老婆呐!”
“现在已经不是了。”
“对呀,不过人家可是亿富集团那只老狐狸的掌上明珠,你还是别想太多了。”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的啊?说得跟真的一样。”
“李秘书那里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我才跟小东说要他学学总裁,出手大方,呵护备至,这么好的老公她都不要,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唉,说到底,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不知足啦!你看看,二十三岁拿到哈佛硕士,二十五岁当总裁,二十八岁手下企业已独霸一方,我说不到三十岁搞不好都能挤进‘富比世’了,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好嫌的?”
办公室里还是持续争吵着。
三十二楼,是总裁的专属楼层。近两百坪的空间里,只隔了三个房间——总裁办公室、会议室、秘书室。
办公室里,杨硕立在落地窗边,俯瞰着路上川流的车潮,脑中回想着那天自己答应了子柔负气时提出的离婚要求时,她脸上那惊骇莫名的表情。
他知道两人离婚这事,会掀起多大的骚动,因为这是他在八年前娶她时,便已计划好了的。
只是,原本以为她能让这段婚姻撑得久一点,没想到子柔一点也没遗传到她母亲的沉稳性情,就像当年一样,容不下一点的不顺心。
如果她早一点懂得对人宽厚一点的话,所有的事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那场车祸,他怎么也没想到它会发生,而那具躺在车轮下、身上染满红色血液的身躯……
杨硕宽厚的掌掩住斯文俊秀的面庞,身子靠着落地窗,脑中浮现的,是这几年间唯一能让他心绪掀起波涛的痛苦回忆。
乍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走回巨型办公桌旁,接起电话,心中早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他亲爱的丈人,也是第一个会为他离婚的消息暴跳如雷的人。
“是的,爸,我会尽快给你交代的。”他唇角有着一丝冷冽的笑。
放下电话,杨硕坐进黑色的真皮椅内,舒服的伸展了身子
今天会过得很愉快。
他倒出了桌上褐色牛皮纸袋中的东西,那是十来张的照片和一份文件。
照片里是他美丽的“妻子”,和一名看来有些流里流气的男子的亲呢模样。
他知道,这些照片将会很快地散布到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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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亿富集团的核心人物——李厚高,站在自己的大办公室中,一脸怒气的瞪视着站在眼前的女儿。
办公室内其他几人,眼光中也都含着相同的不谅解之色。
“子柔,你在开玩笑吧?杨硕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做?”穿着笔挺西装的李子雄,冷锐的眸子盯住自己唯一的妹妹。
“子柔,这是怎么回事?”端庄高雅的李母何明秀,有着和女儿相似的美丽容貌和典雅绰约的风情,不同的是,她较女儿多出几分精明。
“我和杨硕办了手续,我……我们决定离婚了。”在母亲的盯视下,她明显的表现出慌张。
“原因呢?”何明秀语气冰冷,直问重点。
“他不爱我。”
“他不爱你!?”李厚高暴怒的吼叫。
“一个男人给你穿的、用的、住的、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你还要他怎么爱你?”
“他有其他的女人吗?”何明秀冷声问,精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子柔摇了摇头。
“吵架了?”
她又摇了摇头。
“不肯陪你?”
她还是摇头。
“打你?欺负你?”
她的回答还是一样。
何明秀露出了一丝不耐,“那你要他如何爱你?”
泪水滑下了李子柔细致的面庞。
这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子柔,你莫名其妙。”李子豪低头看着从自己办公室中带来的文件,脑中思索着,这事对他近日才接掌的几个事业,会有多大的影响。
除了老三李子和,其余人看向她的眼光,都是充满厌烦和责难。
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面对了,全身仍旧是起了阵阵难掩的颤栗。
“我先带你回去吧!”看着李子柔苍白的面庞,李子和有点担心。
“爸,我……”李子柔看向父亲,没有父亲的同意,她不敢离开。
“滚!”李厚高暴吼出声。
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严厉无情,李子柔的泪水很快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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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办公室,走到停车场开车的路上,李子和担心的问向脸色苍白的妹妹。
自小家庭关系淡漠疏离,唯一称得上像手足的,就只有她的双胞胎哥哥子和了。
李子柔仍旧是沉默的紧抿住嘴,不住地落泪,她是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跌落谷底,却找不到一丝助力的痛苦……
办公室内——
李厚高和女儿谈完话后,便坐立难安的待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杨硕,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六点。
“为什么杨硕不自己来?”坐在沙发上的李厚高,高傲的态度透露着极大的不满。
“总裁很忙。”站在一逢的年轻男子恭谨地道,眼中却隐隐闪着轻视。
“谁不忙?难道我很闲吗?”李厚高拍着桌骂。
“请李董先看一下这个。”男子将一个褐色牛皮纸袋放到李厚高面前。
瞪了男子一眼,李厚高不太愉快的抽出里面的东西,只一眼,他的脸色便变得难看至极。
“你们派人跟踪她?”李厚高脸上青红交替。
男子翻了翻压在照片下的文件。“还有这个。”他恭敬的将文件递给李厚高。
看一眼,李厚高惊怒站起。
那信上写着——
杨先生,你老婆长得真是不错,但在床上却像块木头,兄弟我替你调教调教一下,顺便寄些照片给你。
只是,兄弟我一向各欢散播欢乐,散播“爱”。如果杨先生觉得不妥当,可以给点表示,兄弟我就将这些东西转送给杨先生。
“这是——勒索?”
“看来应该是。”男子脸上的恭谨面具取下了,言语中显然有着胜利的愉悦。
“总裁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交给李董处理,至于离婚的其他事宜,总裁决定遵照李小姐的意思办。
另外,关于敝公司投资在亿富的金额,总裁决定在一个月内全数撤回,请李董作好准备。”男于说完话就站起来,准备走人了。
李厚高却瘫坐在地,“你……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小子不敢这样对我的……”
抽银根?那会断了亿富所有的生路的!
“我是他岳父……”他这话说得虚软无力。
“已经不再是了。”男子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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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照片送出寸隔了一天,李子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神情,出现在杨硕的办公室中。
从那些照片到了父亲手上、她就过着地狱般的生活,而今天她更发现,所有的杂志、报纸……那些以往都在赞美她的媒体,现在全都在嘲讽她,他们登出那些她出轨的照片,瞬间,她从媒体宠儿成了众人的笑柄。
阳光照在杨硕昂然的身躯上、但他的心却是冰冷的。
冷眼看她失去从容优雅的模样,杨硕并没有愉快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
因为失去的,再不可能回来,何况是已死的人……他眸中有的,除了冷酷,便是仇恨。
“我一直以为我对你很好了。”牵动着唇角,他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块。
他把手中的杂志,放到那些他今天特地要助理去买来的报纸、杂志上面。
瞪着那堆东西,李子柔气得连眼都红了。
“你竟买它们!?你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些照片被登出来的,你却不肯阻止!”她无法理解他为何看她出丑,却袖手旁观。
“我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你可以给我一个吗?”
“我是你的妻子啊!”李子柔看着他。
“已经不再是了。”他森冷的语气让人害怕。
李子柔轻声呜咽起来,美丽的眸中波光莹亮。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没有一个人说我对你不好。”杨硕的语气好平淡,像是没有一丝温度在里面。
“你对我很好,你当然对我很好!你给我吃、给我穿,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对我好!”李子柔眸中泪水泛滥,止不住地溢流到晶莹的面庞上,她凄厉的吼声中,隐含着哀绝。
“可是你却从不碰我!” .
杨硕眸中闪过森冷寒光。“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你。”
李子柔张大水眸,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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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有多恨她?
“你到底为什么娶我?”这句话她在很久以前就想问他。
“只不过是想养一只金丝雀。”
“金丝雀?”看着杨硕那怪异的笑,李子柔不禁退了一步。
他的恨意强烈的骇人!
“是啊,金丝雀,美丽高贵的金丝雀,把所有丑恶事都推给别人承担,自己却永远接受赞赏。
既然你要做一只金丝雀,我就给你打造一个黄金牢笼,让你永远供人欣赏。”杨硕朝她笑了笑,笑里带着残忍的嘲弄。
“可惜,你做得并不好,只不过是一点小试炼,你就破坏掉自已美丽的羽衣。”
李子柔霎时怔愣住了,她手指在唇际,不敢相信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你疯了!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她问着,颤着身子百退到碰到了沙发,跌坐在上面。
“不错,我是疯了。从她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没再清醒过,除了想报仇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