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了屋外，伊芃才发现天色已暗沉下来。靛蓝的夜空中，布满像钻石般闪耀的星子。
伊芃眨眨眼，发现他们正穿过林木茂盛的花园小径，朝不远的一栋精致楼宇接近。
竹轿经过一小队武士，进人一座灯火灿烂的花园，在楼前停了下来，坐在轿上的伊芃看到百柔公主正含笑的立在阶前相迎。
“大神。”她朝他端庄的福了一礼。
伊芃在史尼的搀扶下走下轿子，百柔伸手挽住他的臂弯。“请。”
伊芃斜睨了一眼百柔的花容月貌，环顾人群一遍，没看到百灵的身影。他蹙了蹙眉，不情愿的移动脚步，跟着百柔走过一座竹轿，来到水云阁。
水云阁是一座三面临水的两层竹楼，里头十分深广，布置得优雅舒适。伊芃看见铺着蓝色桌布的餐桌上，已备有美食，美丽的侍女排成两列伺候。
“要不要到楼上看看？”百柔笑语如花的拉着他往竹梯走。
两人立于空旷的二楼，伊芃见到一座琴台，上面还放着类似七弦琴的乐器。
“这里是我弹琴的地方。”百柔引他到可以观赏风景的窗台前。“瞧，是不是很美呢？我最喜欢一个人站在这里看风景了。”
伊芃依她的意思朝外望去，发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着一层银辉，他抬眼看向夜空，发现天上有两个月亮。
“你比我想像的更迷人。”百柔沙哑的说，纤纤玉手抚上他挺直的背脊，“额外的红利，不是吗？”她喃喃道，露齿而笑。
伊芃错愕的回身看她，只见那双美丽的褐眸斜斜的看着他，构成一副渴望被人怜爱的妩媚样。伊芃眯紧眼，望进百柔的眼眸深处。
“怎么了？”百柔心里一惊，于笑了几声，掩饰心中的慌乱。“难道你不喜欢吗？”她垂下睫毛，柔美不经意的移向他宽厚的肩膀，逗留在那里。
“你是什么意思？”
伊芃温暖的呼吸轻吐在她发上，百柔被骚得痒痒的，愕然的抬头望他。
她发现伊芃性感的嘴唇，离她的脸只有几寸，红晕立刻布满粉颊，并向后退了一小步。
“我以为你是想诱惑我呢！”伊芃低声咕哝道，翠绿的眼眸因心中的邪恶念头，而闪耀出慑人心魂的光彩。
百柔闻言，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镇静，柔嫩的红唇嘲弄的往一边扬起，抛给他一个勾人魂魄的媚眼。“你真是这么认为？”
“如果我是这么认为呢？”伊芃的绿眸紧瞅着她。
百柔没有马上回答，她慢慢的垂下眼光，避开伊芃锐利的双眼，轻移脚步走到他身后，一双纤手在他背上游移。“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她拉长声音，低笑了几声。
伊芃的眼光被她微微张开的红唇所吸引，睠曲的睫毛一扬，翠绿色的光芒直直的看向百柔，他的唇向两边咧开，露出一个具有男性魅力的笑容，百柔顿时有些失神。
“我可以请教这‘不过’是什么意思吗？”他懒洋洋的问，微一侧身，双手捉出百柔单薄的肩膀。
“这……”百柔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褐色的眼眸清亮如皎洁的月光，眼中引人犯罪的诱惑光芒尽敛，表情严肃。“‘不过’的意思就是希望你放开百灵，别再去招惹她。”
“哦！”伊芃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他轻笑一声，朝后退了一步，身体抵在墙柱上，百柔的肩膀被他用力一带，脚步不稳地贴近他的身体。“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百柔气愤的瞪视他，像是无法理解伊芃为什么会为了百灵而放弃像她这样的绝世美女。
半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怒气，轻柔的开口道：“为什么？”
因为她比你可爱。
伊芃在心里想道，却没有说出。他只是不发一语的紧盯着她，看着百柔脸上飞快闪过的复杂表情。
根据他这两日得来的有限资讯，伊芃几乎可以确定百柔接近他的目的，是为了王位继承权。蕾娜曾说过只有王位继承者才能嫁给大神，也就是说，嫁给他便能成为王位继承者。
只是从那张娇美脸蛋上，他实在嗅不出一丝一毫争夺继承权的贪婪味道，反而比较像是……伊芃双眉微皱，他居然觉得百柔是在保护百灵。
“你碰了她？”百柔温柔的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愤怒，道：“告诉我你没有。”
“没有什么？”他侧着头，一睑无辜的看向气愤的百柔。他本来就没有碰百灵。
“你没有碰她。”百柔松了一口气，随即以警告的语气说：“你最好别碰她，她不适合你。”
“我高兴碰谁是我的事。”伊芃不悦地抬起她的下颚，以充满威吓的眼神俯视她。“就像如果我想碰你，谁也阻止不了我。”
“你想一箭双雕？！”百柔眼中出现混合着嫌恶的惊恐。“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碰百灵的。”
伊芃懊怒的轻哼，很不高兴百柔把他看得这么卑鄙。他故意轻佻的望着百柔，邪邪的笑道：“别忘了还有个百艳！”
“你这个恶魔！”百柔举起手想打他，但伊芃轻而易举的握紧她的手，百柔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还没见过我最坏的一面呢！”伊芃绷紧脸，以他所熟悉的中文啐骂道，不在意百柔是否听得懂。他收紧手臂，将百柔带进怀里，让这个娇纵的公主发出一声惊呼。
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她，或许只是吓吓她就算了，但连要怎么吓她的念头都还来不及想出，便听到一声惊呼在楼梯口响起，伊芃立刻放开怀中的百柔，眼光望向挂着两行清泪的百灵。
“百灵…”他大跨步朝她走去，心里乱成一团。百灵会不会误会他了？这个想法令伊芃有些手足无措。他用力的捉住百灵回身避开的肩，深吸一口气，压抑心中的慌乱，柔声道：“百灵，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呢。”
“你才没等我呢，你巴不得我不要来！”她张着眼凄楚的道，控诉的眼泪直滴落双颊。
“你说什么啊？”他抬起百灵的下巴，微笑的问：“为什么哭了起来？还对我这么凶呢？迟到了还发火，这是不对的喔。”他说着，还以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晃得百灵头昏眼花。
“可是……可是我看见你搂着二姐……”她嗫嚅的说，伤痛的情绪开始动摇，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我是搂着她没错。”伊芃点点头，看见百灵迅速垮下睑来，连忙找了个藉口解释，“因为我在教她指压。百柔向我示范贵国的按摩术，我告诉她我家乡的指压比贵国的更有效。”
“真的吗？二姐，你们真的在学什么指压吗？”百柔望向一头雾水的百柔。伊芃的眼光也瞥告的瞪向她，百柔只好不情愿的点头。
“是的。”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
“噢。”百灵心虚的垂下头，一脸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们，可是我……”
“嘘……”伊芃微笑的将食指放在百灵柔嫩的唇瓣上，摇摇头，“别说了，我已经饿惨了。咱们去吃饭吧，别辜负了百柔公主的好意。”语毕，他就环着百灵的腰下楼。
百柔在他们身后气得半死，但等三人都回到一楼时，百柔又恢复她温柔的模样，殷勤的劝莱。
这顿饭伊芃是胃口大开，倒是百柔吃得很少，而百灵的笑容虽然还是那么娇甜，却多了些许的不安，一直到她和伊芃双双向百柔告辞后，小脸上依然是心事重重。
※※※
百灵陪着伊芃回到客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百灵，夜深了，你不回房休息吗？”他打个呵欠，暗示百灵该回自己的寝室了。
“可是……”百灵低着头，扭捏的玩着自己的指头。
“可是什么？”
“人家……”她欲言又止的抬起头望着他。“人家也想帮你按摩。”
“什么？！”伊芃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用了，百灵。史尼已经帮我按摩过了，你瞧，我现在全身没那么酸痛了。”说完，他还不忘记活动一下筋忘骨，让百灵相信他已经恢复了。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她不满的说：“你都让二姐按摩，却不让我按！”
“是她自己要按的，我又没叫她……”伊芃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因为百灵又开始泪汪汪。“好嘛，好嘛，我让你按，你别哭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屈服在美人的眼泪下。
百灵登时破涕为笑，对着伊芃将外套脱下，示意他趴在床上。
她的小手隔着衣服按摩他时，伊芃只觉得她揉捏的力道太小了，不像是在按摩，反而像是爱抚，令他不由得暗暗呻吟。
“百灵，你的手会不会酸？”他故意大声的问。
“不会。”百灵用力的揉捏着手掌下坚硬的肌肉。“可是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太厚了，如果把它脱下来，会比较好按摩。”
“不用了。”伊芃干涩的笑道。开玩笑，隔衣按摩就让他快受不了了，若是来个肌肤相亲，他铁定抓狂。
“其实我一点都不酸了，百灵。”他翻过身，仰着头望向她。
“咦。”百灵有些失望，小手抓住伊芃的袖子，低垂着头。“那……那你教我指压。”她舔了舔唇说。
“指压？”他望着她天真无邪的舔唇动作，感到口干舌燥，再想到碰触她美丽的身躯，心跳更加狂乱。“这不太好吧？”
“可是……可是你教二姐！”她委屈的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
伊芃见状叹了口气，坐起身，朝她招手道：“好吧。”
百灵欢天喜地的移到他身边，伊芃让她坐到他怀里，手指在她金色的头发上移动，这是他想过杀伤力最小的地方。
“你按摩二姐的头吗？”当他的手指轻压她的头时，百灵讶异的问。
“当然。
“可是我看见你的手放在她的肩上。”
“是啊。”伊芃低声咕哝。“我是指压过她的头后，再指压她的肩膀。”
“那我也要哦。”
“好好好。”他无奈的回答，手指在百灵柔软的金发里移动，她的发香、体香不断飘进他的鼻中，扰得他心猿意马。
“百灵……”他低声唤着。
“嗯？”她昏昏欲睡的应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二姐，甚至有怕她？”
“不会啊。”百灵张开一双眼说。
“可是今天早上她来时．你整个人紧缩在我怀里，甚至不大愿意理她”。
“那是……”百灵张了张口，沉默了一会儿才害羞的说：“人家是怕你被抢走”
“被抢走？”伊芃惊讶的扬起一边的眉毛。
“嗯。”百灵用力的点点头，晶亮的蓝眸严肃的凝视他。“我二姐百柔公主是魔法王国里最美丽的女人，所有的贵族公子和英勇的武士都深深为她着迷。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有女人味，和她比起来，我则显得粗鲁不文。”
“是吗？”
“当然是啦。”百灵懊恼的道：“二姐就像妈妈那样的温柔美丽，不像我这么的调皮。所以她一出现在你面前，我就好着急，怕你会让她给迷住了。”
“所以那天在水云阁里，你才会一看到我跟她在一起，就泪汪汪的？”伊芃打趣道。
“唉——”百灵叹口气，斜睨着他。“我知道自己很小家子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芃搂住她，额头抵着她的，轻轻摇晃她的身体。“其实你不必自惭形秽啊，你有你的优点，你二姐也有她的，两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你是说我没法和她比？”百灵悲观的说。
“当然不是。”伊芃轻吻她的头发。“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像两种不一样的花朵，有些人比较喜欢红色的花，而有的人比较喜欢白色的花，不一定是哪一种花就比较漂亮。”
“那你比较喜欢哪一种花？”她小声的问。
伊芃低沉的笑声放肆的扬起，百灵张大眼瞪他。
“我只喜欢百灵花。”他温柔的回答，深情的眼光停在她绽出笑容的娇靥上，差一点把持不住。
“我也喜欢你。”她甜甜的说，在他怀里坐起身，主动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我最喜欢伊芃了。”
“百灵……”伊芃搂紧她，嘴唇轻轻印在她饱满光洁的额上。
逐渐加温的情愫弥漫在两人之间，百灵的心犹如小鹿乱撞般的急促跳动着。她感觉到伊芃收紧的手，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男性热，甚至闻到他清香的男性味道。她心绪慌乱，女性的直觉让她体悟到有种危险正在温酿。少女的矜持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她用力推开他。
“呢……我该回房了。”她匆促的跌下床。
伊芃绿色的眼眸射出野性的光芒，让百灵错愕的倒退几步。
“明天见。”她匆忙的转过身，朝房门跑去。
伊芃瞪着她的背影，而后仰头大笑，许久之后才躺到床铺上，翻个身，沉沉睡去。
※※※
次日百灵来找伊芃时，他已在史尼的帮忙下刮好胡子，穿上一袭骑马装。
“早。”百灵羞涩的向他打招呼。想起昨晚的仓惶逃走，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伊芃会怎么想呢？一定认为她很奇怪吧！
“早。”伊芃笑了笑，朝她招招手，百灵乖巧的坐进他身边的位置，陪她吃早餐。
“今天按做什么？”她仰着头问。
伊芃想起一早起来，全身的骨头还有些僵硬，看来今天只能选择轻松的活动了。
“就在王宫里四处走走吧。”他提议。
“好啊，等一下去看飞雪好吗？”
“好。”伊芃这才想到昨天跟他们一道回来的飞雪，那匹悍马不知道有没有把官中的马夫搞得筋疲力竭。
他们又随意的聊了几句，两人都避免谈及有关昨夜的事情。直到吃完早餐后，往马房走去时，伊芃才再度开口。
“百灵，昨天我忘了问你是怎么跟阿昆认识的？”
百灵顿时松了口气，原以为他要质问她昨夜仓惶逃走的事，没想到却是问阿昆的事，这个问题好答多了。
“我跟阿昆是在绿森林认识的。”她活泼的答道。
“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大概有五年了吧。”她眨眨眼，回忆着往事。“我记得是在父亲过世后没多久，那时候大家都很难过、很忙碌，没人理睬我。我伤心的跑到绿森林里哭泣，结果就遇见了阿昆，他很好心的安慰我，还跟我做朋友。”
“那时候阿昆有多大了？”
“阿昆有……”百灵困惑的眯紧眼。“在从认识地后，他就像现在这么大。真是奇怪，他一点都没有长高、长大。”
“你是说一点都没有？”伊芃诧异的问。
“嗯。”百灵点头。“经你这么一问，我才觉得奇怪起来。我先前也曾怀疑过，阿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所以一直没有长大。”
“这件事的确可疑。”伊芃也是满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