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容易打发。
※ ※ ※
文皓又代表父亲交际应酬去了。
倩妮坐在房间里等候,心情特别烦躁。
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
文皓十二点打过电话回来,提过客人要去夜总会。
那些地方是有公关小姐的,文皓也不是第一次去,但并没有今天这么晚。
简直令倩妮心惊肉跳!
那些地方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小姐,她不是不信任丈夫,但怕他把持不住,只要做一次坏事,对方有了孩子,她便甚么都完了!
家姑家翁是偏要和她敌对的,要不,为何不叫文轩去那些地方,偏要叫文皓,令她担心?
或者根本没安好心,是要叫文皓去闯祸,闯出个孙子来才好。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来回几百次,烦得不得了!
文皓终于回来了。
“这么夜?”
“他们要去消夜!”
“消夜也不能去到近天光!”
“真的,他们饮酒猜拳,还要上酒店呢,我交代一切先回来,唉!疲倦得要死!”文皓一边脱西装一边唉声叹气。
倩妮接过他的衣服,很重的香水味,心里已经很不满意。
拿起衬衣,竟然让她在衫领上发现一个口红印。
她心一紧一痛,把衬衣向文皓迎头抛过去。
“你干甚么?”文皓把衬衣一面拉下来一面叫。
“你干的好事!”尽妮的泪水涌出来──“你今晚不是去应酬,是去鬼混!”
“哪有这样的事!他们还在酒店,要不要我带你去?我和那些公关小姐暍喝酒、聊聊天、吃吃水果,我都没带小姐去消夜。”
“呜呜……你骗谁?聊聊天会把口红糊在你衫领上?你们不是揽作一团,她的嘴怎会在你身上?鸣呜……”
“口红?”文皓在翻衬衣,看见果然有个口红印。“怎会这样?甚么时候弄的?倩妮,你先别哭,让我想清楚这口红是怎会弄到这里的!”
“你好霸道!做了坏事还不准我哭,以为你唬唬我,我就罢休?你不解释清楚,我不饶你……呜……呜……”
文皓本来疲倦至极,被她那么一哭,只想睡觉,甚么都想不起来。
“我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发誓,让我睡一觉,明天人清醒些,向你详细解释好不好?”
“你不说清楚不能睡……”
“我好倦,又喝了些酒,人很麻木混乱,你别哭了,也来睡吧!没事发生的,你相信我……”
“你要我不哭,把真相从实招来,否则,呜呜……”
“唉!你这不是要烦死人吗?”
“你骂我烦!既然我那么烦,和我离婚!”
“你说到哪里去了……”
“啪”“啪”!
突然有人在外面拍门。
倩妮一味只顾着哭,甚么都没听见。
文皓由卧室走出去开门。
进来的是陆先生和陆太太夫妇。
陆太太进来,一看见倩妮,就指住她对丈夫说:“怪不得那么吵,原来她坐在地上撒野。”
“大嫂!文皓应酬回来,已经很疲倦了!”陆先生说:“你为甚么不体贴地,让他好好休息?”
“文皓他──他──”
倩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慑于翁姑威势,欲语退休。
“倩妮,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衣领上的口红是怎样来的?”
“啊!原来丈夫衣领上有个口红!”陆太太坐在椅子上,跷起腿。“我还以为他
全身口红,就算是,你也不需要大吵大闹!男人在外面风流风流,那是很平常的事。况且你又是个假妻,生不出孩子,替陆家传不了后,文皓是应该找另一个女人,为陆家传宗接代的,那有甚么大不了!”
“文皓,你──”倩妮更肝肠寸断。
“妈……”
“妈说错了吗?如果大嫂还有半分爱你,肯为你设想,她早就该退身出去,成全你!”
“文皓,我成全你,我和你离婚!”
“倩妮……”
“离婚好!”陆太太拍手掌。“早就该离婚了!文皓,还不谢谢大嫂成全,怎么呆瓜似的?说话呀!”
“妈!”
倩妮看看翁姑,看看文皓,见他懦弱成这个样子,做错了事又不解释,她由地上起来,拿了衣服到更衣室更换。
文皓追进去,拦住她——“半夜三更你去哪儿?”
“回娘家!”倩妮一把推开他,关上了房门。
“文皓,出来,妈有重要的话跟你说,来呀……”
当倩妮换好衣服的时候,房间已经寂静,既看不见翁姑,也看不到丈夫,八九又把文皓拉到陆太太的房间去。
倩妮两串泪珠下垂,她拿了手袋,拿了车匙,离开了陆家。
她心死的想: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 ※ ※
玉妮听了姊姊的哭诉,对陆先生、陆太太更恨之入骨!
“……姊姊,你不该离家出走,太便宜他们!”
“当时的情形你没看见,我实在待不下去!”
“可想而知。但你偏不走,气气两个老的!”
宋太太叹着气说:“倩妮,你别想到太坏的方向去,我总觉得文皓很爱你,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姊夫的确未必做了坏事,但他太懦弱,怎可以随父母溜走?”
“怕是他父母迫他。”
“迫也可以反抗!”
“他敢反抗,两个老的早就不敢欺负我了!”
“对了,文轩怎么不出现牵制他的父母?”玉妮想起了他。
“你不知道他睡觉睡得多熟!否则他不必用几个闹钟,还有专人叫他起床。而且今晚并不太吵,我们的声浪不会传到门外,除非站在我们睡房外面,还要小心聆听!”
“两个老人家会不会一早就在门外,准备做挑拨离间的工作?”
倩妮一边抹泪一面说:“绝对有可能,他们知道文皓晚回来,又知道我们总会吵几句。”
“真卑鄙!”
天亮,文皓先来个电话,然后,人就跟着来了。
“我不要再见这个人!”倩妮还没有哭够。
“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先听听他怎样说!”
“你去听!”
玉妮到楼下客厅,看见文皓垂首站着。
“玉妮,早安,倩妮呢?”
“你昨晚不是把她遗弃了吗?”
“我没有!是她自己要回娘家的。”
“坐吧!你累,我也累!”玉妮坐下来说:“她好端端的没理由半夜三更回娘家。”
“她是因为一个衣领上的口红印!”
“原来昨晚你风流去了,怪不得姊姊那么伤心!”
“我没有!我没有……”
“那就奇怪了,口红印怎会飞到你衣领上去?真是冤案!”
“玉妮,你听我解释。昨晚我陪客人上夜总会,进了贵宾室,解开西装外衣准备舒服一下,几个公关小姐就进来了,其中一个特别热情,箭一样飞到我怀里,也就是那时候把口红印上去的;不过,我立刻推开她。”
“就那么简单?”玉妮讶然。
“就是这么简单,不信,我扮那公关小姐扑到你身上来印证!”
“这个大可不必!”玉妮摇着手,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看电影电视就知道,有些十三点的公关小姐,是热情无限的。“既然并不复杂,你为甚么不向姊姊解释?”
“我昨晚喝了点酒,人又疲倦,所以糊里糊涂;我答应今天向倩妮解释,她又不肯,光是哭,哭得我心烦,更六神无主,甚么都想不起来。”
“我姊姊等了你一晚,人又疲倦又烦躁,再加个口红印,她不该伤心?不该哭吗?”
“应该,但……”文皓叹口气:“我也很为难!”
“啊!祸是你闯的!”
“我根本不喜欢到风月场所,我也没有……不!是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倩妮的事,出现个口红印,我自己也觉得很委屈。”文皓哽咽一下——“倩妮应该谅解我!”
“要她等了你一个晚上,发现个口红印也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欢呼三声?”
“当然不是,但,我们可以冷静的解决这个问题。”
“发生这样的事,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冷静,也不可能马上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些客人,他们还在酒店!”
“不用了!何必把事情弄大。不过,你随你父母躲起来,任由姊姊哭着驾车回家,也太不疼借地、关心她了!”
文皓可急了!“我不是躲起来,爸硬拉我回他们房间,说有要事商量。本来我不想去,拉拉扯扯,妈就说:“你不害羞吗?吵醒了婉仪,你不怕难为情?”婉仪是客人,我当然怕,便跟他们上楼。到我回房间,倩妮已经不见了,我便马上打电话给你。如果我不疼她、关心她,会马上赶来吗?”
玉妮吐了口气,换了个坐姿。“你不是不关心姊姊,是关心得不够,否则,你也不会让你父母胡说八道!”
“你说我应该怎样做?回骂他们吗?我一向不骂长辈的,我开不了口!”
“不用回骂,据理力争,像文轩。”
“我和文轩不同,文轩自小就得到父母的欢心,他说甚么父母都不会介意,我祗要反驳一句,马上小事变大!”
“这样一说,姊姊一生要跟着你受气?”
“不要理会他们骂甚么,反正他们骂过就算。”
“你能忍,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长此下去,姊姊会很痛苦,不!根本她现在已经够痛苦了!”
“我会疼她、补偿她!”
“唉!”
“好妹妹,求你帮帮忙,代我向倩妮说情!”文皓打躬作揖,又行军礼。
玉妮忍住笑,面孔仍拉长──“你父母赞成你离婚!”
“那话是他们说的,与我无关,我是死也不会和倩妮离婚的!”
“姊姊又不会生孩子!”
“我不要孩子,我只要倩妮!”文皓很认真的说:“告诉倩妮,我只要她!”
“好吧!你坐一会,先吃早餐,我去跟姊姊谈谈,尽量说服她!”
“我坐在这儿休息。未见到倩妮,我甚么都吃不下。”
“随便你……”玉妮上楼去了。
差不多过了两个钟头,文皓觉得度日如年,也明白到妻子晚上等他回家的心情。
宋先生也要上班去了,走前和文皓聊了几句,安慰他。
宋太太送了丈夫,也回房间休息去了。
孩子的事,她尽可能不参与其中,以免任何一方尴尬。
文皓常想:如果自己的母亲像宋太太一样,必然天下太平。
玉妮换了衣服,拿了手袋下楼来了。
文皓马上趋前——“倩妮怎样了?”
“我都向她解释过了,我相信她是明白的,不过,她仍然很生气。”
“她不相信口红印的事?”
“昨晚根本发生过很多事,你应该心中有数!”
“我向她认错,甚至负荆请罪……”
“是真是假?我叫杏姐拿鸡毛掸来。”
“只要倩妮肯原谅我,也无所谓!”
“总算你还有点诚意。姊姊在我的房间,你自己慢慢去解释。不过,姊姊就算肯原谅你,她也不会立刻跟你回家,”
“为甚么?”
“回娘家住三数天有何不可?”
“这也是,不过……”
“昨晚你的父母说过甚么?根本就好像赶她走似的。姊姊也有自尊心,你就让她在家里住几天吧!”
“她是这样说吗?”
“难道是我说的不成?既然你不信任我,认为我会唆使姊姊,那你来找我、求我干甚么……”
“好妹妹,你千万不要生气!我知道你帮了我不少忙,刚才我在胡说八道,也许一夜未睡,头脑不灵光。好妹妹,千万不要介意,我请罪!对不起!”
“算了,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啊!我也要吃早点上班了,你自己到楼上吧!祝你好运!”
文皓答应连声,便自己上楼去了。
玉妮摇着头笑,到饭厅吃她的早点。
文皓负荆请罪未必,叩头认错就肯定的了!
第三章
两姊妹坐在地毯上嗑瓜子。
倩妮气平了,但仍不肯回家;毕竟在娘家乐趣多,又不用看翁姑的嘴脸。
反正文皓每天都来看她。
昨天玉妮才叮嘱文皓:“夜总会那些地方,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多去夜总会惹麻烦。”
“客人要去,不可以不应酬一下。”
“叫公关部派人去。”
“有些大客户不能不亲自陪,老爹陪惯了,突然说不去,好像很不给面子!”
“那叫你老爹自己去好了!”
“他说他年纪大,夜生活捱不住!”
“那是他的客户,他自己想办法,否则,你想和姊姊不吵架就难了!这些事情,你要积极去争取呀!你不肯去,你老爹用刀迫?”
“那倒不会,不过他会埋怨我!”
“当没听见,或者让他叫文轩去!”
“文轩哪肯去!他说最怕那些妖妖冶冶的女人!”
“你就不怕?”
“我怕呀!”
“那你就说怕,不去!”
“完全不去是不行的,他叫我去三次,我去一次,慢慢减少。”
“最好不去,我不是恐吓你,上得山多终遇虎,为这些无聊专送掉家庭幸福,多不值!”
“这也是!”
“记住了!”
“知道啦!好妹妹,你还是劝倩妮早点回家吧!”
“好!我帮你劝劝她……”
“……文轩好像三天没来过了!”倩妮抓把瓜子。
“三天了吗?”玉妮摇摇头,没在意。“他公事忙,下了班又要陪婉仪去找节目。”
“你知道文轩和婉仪出双入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有!将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要戏弄文皓的爸妈,但在感情上,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你不难过的吗?”
“爱人?文轩只不过是我的男朋友罢了!除了他,我自己也有别的男朋友,我也和其他人出双入对。”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知不觉爱上了文轩,他怎么不是你的爱人?”
“的确曾经有这个感觉,但我是不会嫁进陆家的。这就是说,我和文轩根本不会有结果,我觉得不该去爱上一个和自己没有结果的人。”
“你们不是说好,二十五年后结婚的吗?”
“二十五年后?!那么长远的事,不敢想像。”
“你不爱他,肯等他二十五年?”
“我可从来没说要等他二十五年,是他说要等我二十五年!”
“其实也不必等二十五年,两老一死,你们不就可以结婚了吗?”
“我现在根本不去想结婚的事!”
“文轩和你的新男朋友当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无所谓,都是朋友!”
“你和谁在一起最开心、最快乐?”倩妮为文轩担心。
“反正和谁出去都是寻开心,当然都快乐。”
“但你和文轩的关系已是情侣,这总有分别吧?”
“我和文轩也不大来往,他要陪婉仪呀!”
“你到底还爱不爱文轩?”
“我没想过!”
“现在想想!”
“这……”玉妮双手托腮,这样子静了好一大阵。
倩妮也没有吵她,只是望着她目不转睛的。
“唉!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们是相爱的,现在冷淡下来了!”
“怎会这样?”
“没有结果。他的父母根本不能接受我!”
“你见过文轩和婉仪一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