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样一张春花般的面容,的确真真实实地在他的眼前,那哀哀的祈求、那无助而茫然的表情,正是文绣临死之时脸上的模样!
这副情状曾使他心碎神伤,怎料,在他倍受思念煎熬之际,陡然间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如何不欣喜?如何不痴狂?
糟了!半路扔掉了斗篷。顾翩翩骇异地看着他的表情,虽然,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极为自信,但,南宫麒脸上震惊的表情,明显的是被吓傻了。
她呆呆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讷讷地看着他。
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发现只是南柯一梦,"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这一次来,你就不再走了,对不对?"
顾翩翩狠狠地眨一下眼,再眨一下。她有没有看错?一个那幺孤傲的男人,一个那幺阴郁的男人,转眼之间便情深绵绵?
难道他也有心?他也有情?
那幺,此刻,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失常,对她来说,算不算一件好事呢?
她娇艳的唇瓣扬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笑容渐渐扩大,在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动人的光彩,闪耀在淡淡的落日黄昏里。
"哈哈哈哈,好一幅深情绵绵,感人至深的画面啊!"这时,黑白双煞去而复返,现身之际已分别堵住了门窗两处出口,摆明了要瓮中捉鳖。
南宫麒骤然一凉,眼中的柔情匆而逝去,他冷冷地斜视着黑白双煞,脸上布满杀气。
白煞惊惧地退了两步。难道,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黑煞挺一挺胸,强自镇定地说道:"小子,不用装了,大爷早看出你身负重伤,何必硬撑?交出那个小丫头,我们便不为难你。"
如果他不是负了伤,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们定?那小丫头又为何要故意将他们远远引开?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南宫麒瞟了脸色苍白的顾翩翩一眼,淡淡地说道:"她人就在这里,你们为何不自己来抓?"
他说什幺?顾翩翩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
"顾丫头!还不快点跟我们走?"黑煞阴恻恻地笑道。
顾翩翩牙一咬,从怀中掏出圣月令,手腕一翻,射出一排细密的小银针。
黑白双煞身形一晃,已欺到她身边,手上一拖一带,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
顾翩翩一个踉舱,令牌脱手而出,眼看着就要落入黑煞手中,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但话音末落,也不见南宫麒如何动作,令牌竟已落入他的手中。
圣月令的威力一下子比在顾翩翩手上时,不知增加了多少。
南宫麒右手一挥,圣月令发出一道凌厉的红光,由左而右削向黑白双煞。
他二人吓得慌忙,翻门的翻门、跳窗的跳窗,眨眼之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顾翩翩抖动着双肩,撇着嘴唇,很辛苦、很辛苦地强忍苦笑意。
"想笑就笑,何必忍得那幺辛苦?"南宫麒翻看着手中的黑铁牌,漫不经心地说道。
"呵呵……"顾翩翩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清亮,直逼云霄。
南宫麒怀疑地眯起一只眼,为什幺她在被一路追杀中,还能拥有如此灿烂的笑容?
然而,在他的眼一接触到她那张美丽而又熟悉的脸庞时,再度不由自主地怔忡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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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不会任由他们抓走我的,是不是?"顾翩翩晃动着垂挂在船舷外的两条腿,愉快地闪动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
船已经航行两天了,南宫麒对她虽然依旧冷淡,但,起码,他没有再说要赶她走了。
南宫麒抱着面前的酒坛,又灌了一大口,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
顾翩翩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拿出圣月令道:"你不是对它很好奇吗?难道不想知道它的来历?"
从上船到现在,除了那一次他莫名其妙地失控以外,她唯一看到他曾经感兴趣的东西,就是这道圣月令。
可是,他却从来不问它的来历,就像从来不关心她的来历一样。
不过,她知道,要引他跟她说话,最好就是提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她听见南宫麒说道:"如果你不想说,我绝不勉强。"
他的确好奇,一个看似普通的铁牌,为什幺会有那幺大的威力?不但可以发射暗器,还可以发热发光,就像个储存着高深内力的武器,一经催发,势不可挡。
顾翩翩回眸一笑,露出一口编贝美齿和浅浅的梨窝。
"如果你肯告诉我为什幺要救我,我就告诉你铁牌的秘密。"
南宫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而讥讽地扬起嘴角,冷冷又不屑地笑了笑。
顾翩翩挫败地瞪视着他,完全不能理解,不就是一命还一命吗?她救他一命,他再救她一命,如此而已,有这幺难以启口吗?
可是不论她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不肯说。
不过,这样也好,她以后就可以掌控他啦!
她倏地跳上船板,盛气凌人地道:"你不说,我就不承认你救过我,那幺,我救过你一命,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以后我要跟着你,好好地看着这一条命!"
顿一顿,她像又想起什幺似的,追加一句:"记住!我叫顾翩翩!"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只见他不急不徐地站起来,懒懒地开启尊口:"我准你待到下船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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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沿江而上,这一日,抵达陜西境内,南宫麒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弃舟登岸。
从这里快马而行,三日便可到达潼关,而麒麟楼便在潼关以北三十里外的麒麟山上。
顾翩翩惴惴不安地跟在南宫麒身后,生怕他会忽然想起要她离开。
之前他说让她待到下船之后,那幺,下了船又怎幺办?
他没说,她也就假装不知,反正,在他面前,她永远是说多错多。
如果,不是教主追杀得那幺紧;如果,不是离开他,她再没有把握找到像他那幺好的保镳;如果,不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早就给他一记闷拳,再把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可是,现在,看人脸色虽然很难过,但,总好过丢了性命吧!
所以她便死皮白赖地跟在他的后面。
南宫麒到集市上买了点干粮,再去挑了匹快马,看看时间,已经日过中天,应该是午膳时间了吧,可他们连早饭都还没有吃。
他在城外的十里亭歇了下来,拿出备好的干粮,坐靠在柱子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起来。
他的眼光被自己控制在身前两尺之外,从来没落在身后的女孩身上,但,他的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打转,令他无比痛恨自己。
不错,她虽然跟文绣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绝不是文绣。
她的身上全然没有文绣的善良隐忍,只充满了狡诈危险。他怎幺会错认呢?
是他太想念文绣,还是他太不了解文绣了?
拿她和文绣相比,根本是对文绣的一种亵渎。
他狠狠地咬着手中的炊饼,仿佛要把对她的怒气和对文绣的歉疚,全都发泄到它上面。
顾翩翩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全然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她的心里又恨又气。
不错,她现在是有求于他,她是卑鄙到用救命恩人这一点来威胁他,但,她没有要伤害他,只求他保护自己,难道,这也是不可原谅的错?
从小到大,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是对她充满鄙视,就是对她满怀厌恶。
每日每时,她都要绞尽脑汁地去想怎样讨好别人,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怎幺去预防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暗算……
她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获得过真正的安宁。
而唯一比较疼爱自己的,只有那终年被监禁在黑屋子里的姑姑。
而今,她终于找到一个不需要再防备、不需要再伪装的地方,她怎幺舍得走?
怎幺舍得放手?
一想到童年的恶梦,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一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南宫麒锐利的眼眸。
为什幺,他对她总是狠不下心来?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脚伤或是她的相貌像文绣?
如果是这样,她的伤早就好了,他也认定了她和文绣一点也不像。为什幺他还是无法将她漠视?
还是,真如她所说的,他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但,他不是也救过她?不是依她所说,可以两相抵销?但,为什幺他总不愿意承认,任凭他的心随着她那可笑的理由而沉沦?
他暗叹一口气,终于还是递了一个炊饼过去。虽然,脸上一样带着厌恶的表情,但,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感激。
手里握着南宫麒递来的炊饼,顾翩翩只觉一股暖流从指尖缓缓流淌过全身。
他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出的那幺冷漠,不是吗?他还是关心着她的。
她微笑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手中的炊饼。尝尽人情冷暖的她,当然极珍惜这片刻的温情。能偷得片刻的温暖,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啊!
然而,这份感动却没有在她心里保存多久。
因为南宫麒那张始终惜言如金的嘴里,马上吐出了这样的话语--
"船,你也坐过了;东西,你也吃过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她愕然拾起头来,一双眼眸定定地瞅着他冰冷无波的眼。
"别再耍什幺花样了,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的。"南官麒镇定地站起身来。
够了,她妨碍他已经够多了,在他心湖里激起的浪花也够多了,他不想再看见她,更不想他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被她搅得更乱。
如果她有什幺困难需要帮助,那幺,他做到这里,也已仁义尽了。
他背起行囊,牵起马匹的缰绳。
顾翩翻望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说,她的不舍是因为从此再无人保护她,那是骗人的,没遇见他以前,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但,为何她此刻心里如此之酸,好似打翻了一坛醋般,那种从没体验过的酸,瞬间弥漫到眼底、心头。
她知道,她介意的是他的冷酷、他的无情。
如果,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表现过那幺一丁点的温柔,那幺,她绝不会如此难以割舍。
可是,他初见她的容貌时,那种哀哀心碎的感觉,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怎样的震撼着她的心啊!
正因为她曾见过他的柔情,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冰冷。
她站起来,朝着他的背影冲动地嚷着:"这就是所谓的侠义吗?你们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锄强扶弱不是你们的口号吗?可是,我要说,见死不救才是你们的本色,落井下石才是你们的真理!"
侠义?这是第一次,南宫麒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词。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大侠,他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他甚至曾经要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他是侠士吗?不,他不是。但为何从她口里听到这句话,他竟会如此震撼?
他肩膀一僵,迟疑地止住脚步。
顾翩翩紧张地看着他,心扑通乱跳。他站住了,他回过头来,他向她望过来了,那幺,他改变主意了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的在乎过一个人的感受。
面对着那张充满希冀的脸庞,南宫麒几乎要再一次妥协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一个陌生女孩带回麒麟楼,尤其这个女孩看起来是那幺危险。
他有一种感觉,一旦他和她有所纠缠,暗处就会射来无数利剑,切割他的心。
他心一横,再次掉转过头,大步行去。
他不能给她机会,同样也不能给自己机会。
顾翩翩看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直冲眼眶,但眼泪却迟迟不肯落下来。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泣。
她天生就是一个扫把星,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没有好报,所以,从来没有人愿意亲近她,没有人愿意陪伴她。
她是孤独的,即使有再多的钱,即使捉弄再多的人,到最后,也只能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人会在乎她的这一条命,她自己又何必如此看重?
她肩膀一垮,颓然坐倒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虽然手里的炊饼还留有些许余温,但她的心却已冻结成冰。
第四章
"死丫头,现在再没有人给你撑腰了吧?"
一直远远跟在顾翩翩身后的黑白双煞等了许久,眼见南宫麒不可能再回头了,这才现出身来。
顾翩翩斜睨他们一眼,无动于衷。
她的命虽然不值钱,但,她手上的东西够值钱了吧?至少,临死之前,她不算一无所有。
"臭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引得少教主亲自来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黑煞怨毒地说道。追了她这幺久,却没丝毫进展,还屡屡被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吓得逃跑,他还有什幺颜面回去复命?顾翩翩吃完了最后一口炊饼,又慢条斯理地拍掉嘴边、手上沾上的碎屑,这才懒懒地道:"那你们就去请他来啊!"
"你别以为少教主看上了你,你就可以乌鸦变凤凰了。"黑煞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恨意,"你现在犯的可是叛教大罪,想想你姑姑吧,她可是教主的亲妹子,现在又怎幺样呢?"
顾翩翩缓缓昂头,寒星似的眼眸从黑白双煞身上扫过。
"这可是你逼我的。"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侮辱姑姑,绝对不可以!
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虽然明知道顾丫头的武功差他们哥俩一大截,但,不知道为什幺,黑白双煞看见她那冷凝的目光,脊背上竟然冒出涔涔冷汗。
只见顾翩翩状若疯虎一般,毫无章法地冲向他们,一下子逼得他们手忙脚乱。
饶是黑白双煞的武功再高,也暂时拿她没法子。
顾翩翩早已失去理智,她只知道要让他们闭上那两张臭嘴。姑姑天仙一样的人物,怎幺可以被这两张狗嘴侮辱?
反正她留在世上也嫌多余,何不就此多拉两个人垫背?到时候,在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突然,有什幺东西一下晃花了她的眼,她也不管不顾。嘶一声,也许是衣袖被划破的声音,也许是皮肤被割裂的声音,她只感到一阵痛楚,眼睛痛、耳朵痛、肌肤痛:心痛,全身上下部在痛……诸般痛楚最后全都汇集到一片鲜红色的血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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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麒不明白自己的眼皮为什幺一直在跳,跳得他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