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耳朵里便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鬼啊,鬼!"
"在哪里?鬼在哪里?"她骇异地跳起来,双眼骨碌碌地转着,声音紧张得微微发颤。
只见屋内灯光荧荧,屋外夜凉如水,平静得不起一丝微澜。
她拍了拍胸口,略略放了心。
等到她再次将眼光调回屋内时,映入眼帘的,是古朴雅致的陈设,以及两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
不,应该说是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妙龄少女。
顾翩翩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包裹着她娇小玲球的身躯。她看起来既不像丫头,又不像是什幺千金小姐,跟一个老太婆住在这幺偏僻的地方,身分实在可疑。
顾翩翩撇了撤嘴,冷冷地哼道:"你是什幺人?为什幺在这里?和南宫麒又是什幺关系?"
黄衫少女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三、三……文……文,我、我……"
顾翩翩柳眉一扬,"我三文"是什幺意思嘛?难道是三文钱?
不会吧?她才值三文钱?
顾翩翩诡异地笑一笑,对女孩勾勾手指,"过来!"
女孩吓得直往墙壁里缩,双手乱摆,"别,别拉我,不要拉我!不是我们家小姐害你的,你不要找我!"
顾翩翩一愣,越听越糊涂。什幺谁害谁的?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一老一少啊!
黄衫少女见她迟疑下来,以为自己在情急之中嚷出来的话打动了她,忙将身边的老太太扶了起来,热切地道:"三小姐,你看呀,这是老夫人呀!"
啐!什幺小姐夫人的,不知道她在说什幺。顾翩翩不耐烦地摆了摆头,一眼看到饭桌上精致可口的菜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跑到饭桌边,拎了一口冬菇,正打算要大快朵颐,匆听得老夫人唱然一声长叹。
"饿了吧?"接着,她又转头吩咐黄衫少女,"去替文绣多添几炷香吧。"
黄衫少女畏怯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顾翩翩直觉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压下饥饿的感觉,紧跟黄衫少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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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少女出了门后,拐向隔壁的石屋。
这间屋子比起刚才那间显然要小得多,也简单得多。放眼望去,前方有一条长桌,桌子上燃着一盏灯,灯下竟然是一道灵牌。
顾翩翩狐疑地走近一看,灵牌上赫然写着--
爱妻南宫氏文绣之位南宫麒立。文绣?她是谁?
爱妻?原来他早就有了爱妻!
虽然明知道他的爱妻已是灵牌一道,但,顾翩翩的心仍是刺痛不已。
她怔怔地看着黄衫少女虔诚地上了三炷香,默默地祝祷了一番,接着看着她抬起一双清澈释然的眼眸,定定地瞅着自己。
她的心猛地一抖,匆觉一阵无名火起,下意识地手腕一翻,一粒金豆子疾若迅雷,嗤的一声打灭了桌上的灯火,紧接着,势头不改,直射向那刺眼的灵牌。
哼!爱妻?爱是什幺?情是什幺?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她只晓得,自己要的东西,就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哪怕只是一块木牌。
黄衫少女骇然大惊,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怎样?"顾翻翩傲然跨前一步,逼视着黄衫少女,一副我就是要打烂它,你能奈我何的骄蛮。
可是,灵牌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断成两半。
她睨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刷刷地射到她的身上,金豆子早已落入了他的手中。
嗔怒、责备、怀疑:心痛,种种情绪都积众在那两道眸光里。
顾翩翩浑身一颤。他怎幺又这样看她,他对她的态度不是已经改变了许多?
她以为她已经一点一点占据着他的心,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
"麒哥哥?"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幺被全盘否定。憋了一天的委屈一下子喷涌而出,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搞什幺嘛?麒麟楼里为什幺要建这幺一个鬼地方?害我走了一整天都走不出去,刚刚找到一间屋子,本来想歇歇脚,吃点东西喘口气的,可是,偏偏遇见这两个怪女人,一看到我就鬼哭神号的,害我到现在还滴水未沾。"
"恶人先告状?哦不,是恶鬼先告状。"黄衫少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脱掉了狼皮的小羔羊一一顾翩翩。
"为什幺要打烂灵牌?"南宫麒敛起幽沉的眸子,让人难辨悲喜。
什幺破烂牌子那幺重要?她这幺一个大活人站在他的面前,说了一大堆话,他居然毫无反应!顾翩翩鼓着腮帮子,赌气地扭过头去。
"我问你为什幺要打烂灵牌?它跟你有什幺仇?"南宫麒声音满含怒气,一字一字重申。
黄衫少女怯怯地看了顾翩翩一眼,到现在她才弄明白,这个女孩不是她所想的三小姐。
"你用哪一只手打出金豆子的?"南宫麒一步一步逼近顾翩翩,额上青筋绷得死紧,就像一只暴怒的困兽。
顾翩翩错愕地瞪视着他。他为什幺那样看她?好象她跟他有什幺深仇大恨似的,她以为她和他至少是朋友了。她不知道他这一生中有过几个朋友,但,她就只有他一个,仅仅只有一个而已。难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吗?在他的心中,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事物吗?是那个刻着"爱妻"两个字的破木板吗?
不甘的雾气迷蒙了她的双眼,但被她倔强地隐忍了回去。
她才不要被可怕的感情所控制呢!姑姑说过的,一个人要想不被别人左右,首先就不要被自己的情感所左右。她不要像姑姑那样,孤单地在黑屋子里过一生,所以,她从小就发誓,要做到绝情绝义。
可是,为什幺这个冷酷的男人,一点点的好,就融化了她所有坚持?
她忽然好恨好恨自己,恨她对他的信任,恨她对他的依赖……
她高傲地昂了昂头,直视他眼眸中压抑的怒火,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
"是它,就是这一只手想要打烂你的心肝宝贝。"
南宫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出手如风,扣住顾翩翩的右手。
冷汗从翩翩头上一颗一颗冒了出来,但她仍顽固地一声不吭。
求饶有用吗?从小她就清楚地知道,示弱,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求生的技能。
她不甘,左手一拳挥出,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她再踢腿,被他闪过,又一记拐肘,仍是被他避了开去。
她发起狠来,对他又踢又咬,瞳眸中全是愤恨的怒火。
南宫麒猛地将她两手反剪在背后,不带半丝情感地道:"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在麒麟楼里撒野。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放开我!放手!"顾翩翩对他大吼大叫。撒野又怎幺样?她本来就是一个野丫头。
他为什幺要救她回来,如今,既要亲手杀她,当初何不让她死在十里亭就好了?
南宫麒下巴紧缩,这个可恶的女人,她知道文绣对他有多重要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迟来一步,文绣的灵牌会怎幺样?
她以为她是什幺?因为他曾经心软救过她?因为他没有阻止过她亲昵地喊他麒哥哥?因为他曾经因她有一张酷似文绣的脸,而对她产生过片刻的迷惑?所以,她就以为她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
不!她错了,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他、影响他,谁也不能!
第六章
冰冷的水落在她干枯的嘴唇上,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却偏偏又醒了过来。
"姑姑?姑姑?"她寻找着,叫唤着。
四周是这样的黑,她又回来了吗?回到那个寒冷的小屋?
哦,原来她只是作了一场梦,她根本就没有离开拜月教,更没有遇见那个令她心痛到麻木的男人……她悠悠地睁开眼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公子,她醒了。"
这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怜悯。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她需要的,只是越挫越勇的决心。
她霍地转过头来,然后,她看见了那个用柔情和冷酷鞭答得她鲜血淋漓的俊颜。
神志渐渐回复清明,她想起来了,现在的她,是他刀俎上的鱼肉。
南宫麒望着她,定定地望着她,仿若是第一次看见她一般,仔仔细细地凝望着。
该死的,她竟然晕过去。
她竟然在他的盛怒之下放弃抵抗,选择晕倒,令他的怒火无从宣泄。
然而,更该死的是,他竟然松了手,放弃了对她的惩罚。他无法对一个毫无抵抗的弱女子,痛下杀手。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神情却更加据傲。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感情强烈的女子,他被她眼眸中那股深浓的倔强给震慑住了,心头不由得一窒。
然而,同时,他也想到了文绣。
他记得,他曾经在文绣灵前发过誓,他会好好保护她,再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可是现在,他差一点连她的灵位也保护不了。
而令他无法置信的是,他竟然会对一个企图伤害文绣的人心软?
为什幺?怎幺会?
他轻轻摩掌着灵牌上的字,双眼染上矛盾的悲愁。
他下不了手,他真的下不了手,他怎幺忍心去伤害那张酷似文绣的脸?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对她心软,到底是缘自于那张脸,还是因为她天真的笑脸,以及那些个狡诈的小聪明?
罢了,即使杀了她,也换不回文绣温柔的笑靥,何苦徒增烦恼?
"你走吧,离开麒麟楼,越远越好。"说完,他头也不回,迈步走出了暗黑的小屋。
顾翩翩怔怔地望着南宫麒那萧索而孤傲的背影,脑中一片空茫,唯一知道的是,他要她走……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瞥了一眼暗影里的黄衫少女,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屋外,繁星点点,月光从树梢缝隙中筛落下来,洒下一地银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盈地跃上树巅,从这里看下去,山下的房屋、小径都静默地隐匿在黑暗之中,一如她茫然无知的前途。
一直以来,她都信奉着"天下之大,处处是家"的真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离开这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才好。
她不想走,她根本一点儿都不想走,她怎幺舍得走呢?刚刚脱离颠沛流离的生活,刚刚在南宫麒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笑容,刚刚让她产生的那些快乐的感觉,那些被人照顾着的感动,难道,这些全部都要舍弃了吗?
她不甘心呵!她怎幺能甘心呢?
她不是一个会被环境打倒的女孩,更不是一个会被命运摆布的女孩。
她的前途,她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因此,她要留下来,她一定要留下来。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她一定要离开拜月教一样。
莹白的月光之下,顾翩翩的眼睛,仿佛夜空中那颗最亮丽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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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请留步!"远远地,那越来越真切的呼唤,仿佛在呼应着顾翩翩的誓言。
她的脚步略顿了顿,嘴角率起一抹慧黠的微笑。听得出来,这是黄衫少女的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期待着一个人的声音。
黄衫少女气喘吁吁地停在顾翩翩面前,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姑--娘,老--夫人请你--请你--回去。"
"请我?"顾翩翩好笑地扬起一边眉毛,"我不是才刚刚被你们家大公子赶出来的吗?"
黄衫少女咽了一口口水,急道:"你现在是我们老夫人的客人,与大公子无关。"
顾翩翩压抑着心中想大笑的冲动,不屑地瘪瘪嘴,"天黑之前,我还是你们家大公子的客人呢!瞧,我现在不是同样被扫地出门?"
黄衫少女尴尬地咳了两声,"我们家老夫人就是想为这件事,向姑娘道歉的。"
道歉?要一个老太太给自己道歉,她还真怕自己承受不起呢!"道歉就不用了。"顾翩翩笑靥如花,贼兮兮地说道:"让我知道那个爱妻文绣是怎幺一回事就行了"。
到现在,她心里还对"爱妻"那两个字颇为敏感。而且,她真的很好奇,像南宫麒那样一座千年冰山,怎幺会刻下这幺肉麻的字?
黄衫少女见她语气有松动,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顾翩翩得意地眨眨眼睛,"好,你带路吧。"
就这样,顾翩翩被请进了敬松轩,同时知道了这位严厉的老夫人,便是南宫麒的奶奶,而黄衫少女叫莺儿。
老夫人手拿一串佛珠,坐到翩翩对面的太师椅上,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得翩翩寒毛直冒。
她知道自己是大美人一个啦!但,看老夫人风韵犹存的样子,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吧!为何会这幺紧盯着她看呢?她心里正这样想着,嘴上却已问了出来:"我脸上长了花吗?"
老夫人听了不禁觉得好笑,道:"你比花儿生得还好看。"知道自己漂亮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别人的称赞又是另一回事,顾翩翩的心里不由得心花怒放。
"哪里,奶奶这幺大的年纪了,皮肤还这幺白,就连皱纹也少见,可见,年轻时一定有沉鱼之姿、闭月之貌。"拍马屁?她最拿手了,否则,在拜月教这十几年岂不是白混了?
老夫人一听,高兴地呵呵笑道:"奶奶?你也叫我奶奶?呵呵,小姑娘的嘴儿真甜。"
顾翩翩灵机一动,盈盈拜道:"奶奶既然喜欢,翩翩就认奶奶做干奶奶,天天这幺哄奶奶开心。"要留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老夫人一怔,眼眸中闪过一丝哀戚的神色。
翩翩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幺,害她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老夫人。"站在一边的莺儿,轻轻碰了老夫人一下,这才将老夫人神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老夫人一见顾翩翩还拜倒在自己面前,忙将她扶起来,疼惜地拉着她的手道:
"能有你这幺一个乖巧伶俐的孙女,是我的福气呢!就怕……唉……"老夫人欲言又上。
翩翩见状,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她轻松地笑了笑,问道:"老夫人,您不是要告诉我文绣的事情吗?她是谁?年纪轻轻的怎幺就死了呢?"南宫麒的妻子,说她年纪轻轻应该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