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冬儿年纪轻,齐可风怕把她卷入商界的战圈,对她保护得密不透风,除了龙天宏和龙创华父子两人和她见过面,可风其他朋友同事就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也是她日后能成功混入天龙集团的原因。
可惜天不从人愿,齐可风的死令她踏进绝望的深渊,她放弃了理想,自修会计学,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考毕会计师试,期间经龙创华的引荐,加入了天龙集团。
超卓的表现令她迅速冒起,更意外地得到龙天承的赏识,破格提升她为会计部主管。不满此安排的人,在与她合作的过程中,渐渐由敌视改为信服,至今,只有极少部分职员对她不满。
她几位好朋友,秘书处主管严君宇,资讯科技部主管杜逸凡和投资发展部主管穆佑岚,当初也讶异于龙天承的决定,对年轻的齐凌冬充满敌意,相处后,才慢慢接纳他们眼中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承认她的能力,并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你很勇敢,敢于挑战自己,面对将来。你知道吗?我是真心欣赏你的画,看到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亲切,这是大师级的名作也未必能做到的。我觉得能引起别人共鸣的,就是一件优秀的艺术品。”
“是吗?”天浚欢天喜地得像个小孩子,“有你真心的欣赏,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就算只剩下你一个观众,只要你还喜欢,我就会画下去。”
只要你还喜欢,我就会为你弹奏下去……
耳畔响起回忆的声音,冬儿当时曾对齐可风说的话,她躺在他怀里撒娇细语的情景又再绕上她的心头,令她记忆犹新。
目光的焦距逐渐拉远,身边的一切不能再映进她的眼帘……
* * *
前一天,两人还在侃侃而谈,冬儿忽地变了脸,木然地回房休息,之后一整天也板着脸,闻声不响。
想了又想,天浚仍理不出头绪,记不起他可曾说错了什么。
躺了六天,冬儿大部分的伤口也结疤了,只有额上和肩头较深的伤痕仍未愈合,但已能独自下床,在屋内走动。
早餐过后,她一个人走到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
“我到外面写生,两小时内会回来,你若觉得累便再休息一会。”天浚提着画具准备离开,他希望借着独处的时间,让她理清心思。
“我可以一起去吗?”冬儿转过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见她急切的模样,天浚不忍心拒绝她,虽然对她的伤势还有一点担心,但也觉得让她出外呼吸新鲜空气对她有好处。
“我看你是闷慌了,我们一起去吧!”
冬儿咧着灿烂的笑容,她真的快闷死了。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事情,思绪一直绕在齐可风和齐子望父子身上,她已为自己的未来找到结论,她要将这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挤出心门外,坚守和可风之间的承诺,她会找机会拒绝他的。
纵然已下定决心,看到他对她的爱惜、关怀,她的决心阻止不了的动摇。
再和他相处下去,恐怕终有一天她会管不住自己的心,身心都完完全全投向他,忘掉了身份,也忘记了承诺。
“外面阳光很猛,戴上它吧!”出门前,天浚不忘把太阳眼镜给冬儿要她戴上。他可是有私心的,冬儿的翦水秋瞳最能吸引狂风浪蝶,他可要慎而重之地藏着,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分享她的美。
渡假屋外是宁静的街道,只有几个孩子在玩耍。
一路上,天浚撑着伞,恐防猛烈的阳光晒伤冬儿,小心翼翼地替她开路,挡住不少走路不长眼的人,又三不五时替她摇扇抹汗,他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统统收进她的眼内,她满心都是酸楚和侮疚,这份甜蜜的负荷变得愈来愈沉重。
又湿又热的天气,走不了多久,冬儿已经香汗淋漓。
沿着码头,他们慢慢往东堤的方向走。
六月天的海滩本该人山人海,堆满弄潮人儿,不过来往的人都忙着上班上学,有闲暇像他们在办公时间散步的实在寥寥无几。
带冬儿走到树荫下,天浚脱去自己的外衣,铺在细软的沙子上,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享受海风轻拂的写意,观赏五彩缤纷的风帆在海面追逐。
小小的动作尽表他的细心,他的关爱、他的无微不至,冬儿坚定的意志又遭狠狠的一击,像要片片剥落,彻底瓦解。
他们有默契地保持沉默,都想留住美丽的一刻,每次谈不上几句,和煦的气氛都会渐渐消散,换来冬儿刻意挤出的疏离感,天浚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相信时间会为他解开她心中的结,令她心底的伤痕结疤。
美景当前,天浚画兴大动,就在树荫下将六月天海滩恬静的一面尽收笔下。
冬儿在一旁看着他,欣赏他对绘画的热忱和投入。
以前,可风工作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支持他。
她一直欢待在可风身边,只要有他,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温暖,她喜欢这份淡淡的情擦尤胜火热的激情,就是这份细水长流的感情,令她觉得可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如今看着天浚,她有同样的感觉,一份令人感动的温暖,却又有点儿不一样,是的,是那心跳的感觉。
看着轻轻撩动的笔杆,冬儿的眼皮愈来愈沉重,软软的身躯不自觉地挨向天浚的臂膀上,天浚微怔,这是第一次冬儿主动接近他,虽然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但也表示冬儿对他的信任,可以毫无防备和戒心的依靠他。
影子愈来愈短,太阳已正正照在他们头上,树荫再也遮挡不了猛烈的日光,闷热的气温令冬儿不安稳地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你睡醒了吗?如果还觉得累,就多躺一会吧!”看她额上沁着汗珠,睁着惺忪的睡眼,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对上那双灼热的眼睛,冬儿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轻轻拍着酡红的双颊,要自己快快清醒过来。
“对不起!害你画不成。”望见虚空的画纸,不用说冬儿已知道她碍着天浚的画兴。
“不要紧,看到你可爱的睡相,我倒是赚到了!”天浚动手收起画具,可惜右手不听使唤,画笔四处跌散。
“怎么了?”他的手受伤了?看他抖震的双手,冬儿的心就紧紧纠住。
双手对爱绘画的人是何等重要,她怎会如此漫不经心,忽略他在救她的同时也会受伤的可能呢,
“不要紧,我的手只是借给小猪当枕头当久了,有点麻痹,过一会便会好。”天浚玩味地一笑,心里比蜜糖更甜,冬儿是喜欢他的,他现在更肯定。“不用担心,我会慢慢习惯的,好好做你的专属抱枕。”
“你……”冬儿气呼呼的,枉她刚才替他担心得要命,他又在油腔滑调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不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呀!”天浚笑得更贼。
每次都说不过他,冬儿索性阖起双唇,忿忿然地站起来,不和他杠下去。
她是怎么搞的?才下定决心把他摒于门外,一见他有半点异样,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紧张慌乱。
她不是把自己的情绪拿捏得十分慎密吗?怎可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天浚扶住冬儿摇摇欲坠的身躯,轻轻拍去黏在她身上的软沙,这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又令她心痛。
如果他知道她是未亡人,她还会得到一样的关切吗?
“想吃什么?”天浚捡起冬儿搁在一边的皮鞋,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沙粒清理掉。
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把这份体贴牢牢记住,为自己留下美丽的回忆。
“不饿吗?”怪了,她早餐就只吃了一点点,怎会不觉得饿?
冬儿摇摇头,哀伤的眼神睨住满脸疑惑的天浚,默然不语。
“摇头是不饿?还是饿了?”被她的反应搞得糊里糊涂,天浚却继续捺着性子问道。
不可再沉沦了,是该醒来的时候,她不可以丢下一切,就让她任性最后一次,把这份意外的温柔留在心坎吧!
“我想吃冰淇淋和薯条。”冬儿别扭地道,这可能是她和他最后一次共餐,她希望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以前,她和子望最爱黏着可风,要他和他们一起到麦当劳大快朵颐。
这几年,她再也没光顾麦当劳了,一来是怕人笑她孩子气,二来是怕忆起伤心的往事。
“那走吧!码头附近有麦当劳,那里的薯条和冰淇淋是最棒的!”
看见他兴奋的模样,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是可风,一定会笑她长不大。
也许她还未察觉,她总是不知不觉地拿两人作比较。
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何时已被带到麦当劳,冬儿决定暂时把一切抛诸脑后,轻轻松松地享受她的大餐。
“以前想在长洲找到麦当劳和超级市场简直是天方夜谭,想不到几年下来,这里除了汽车,什么也找得到。”看到四周景致的变迁,天浚感慨万千。
“你曾在这里住?”冬儿疑惑地道。
“也不,只是来渡假。”他说得十分保留,没有透露这里唯一的酒店正是他家的投资,他怕他显赫的家势会把她吓坏,他知道她不是爱慕浮名的女人,闲谈中不难发现她对有财势的人很感冒。
“还要吃点什么吗?汉堡包?”见冬儿若有所思,他急急转变话题。
“不了,我不吃牛的。”
第三章
午餐后,他们没有回到海滩继续写生,一直漫无目的地四处闲荡。
小驳船的引擎隆隆地响,在小岛的两岸不断穿梭往来,令人意识到在这悠闲的空间里,世界并未忘记转动。
天上飘来几朵白云,没有挡住猛烈的阳光,却点缀了蔚蓝的翔空。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有树荫的小径,凉风飒飒,把闷气吹散。
“我太不小心了,竟然不知把伞遗忘在哪里。”见冬儿白皙的肌肤被灼热的太阳蹂躏得微微发红,天浚就心痛。
“不要紧,我常常在室内工作,平日想晒太阳也不容易,偶尔享受日光浴,肤色会更健康嘛!”冬儿调皮地一笑,径自往小径旁边的石椅走去。
“我还是觉得你保持现在的样子最美。”他赶紧跑到她前面,用纸手帕扫去椅上的落叶,擦掉上面的污垢。
冬儿没有答腔,他的温柔太可怕,不断蚕食她的决心,摧毁她的坚持。
“为什么对我如此细心保护?”蓦地,她将心底的疑惑说出。
“对自己心爱的人,当然要尽力保护、爱惜啦!”
他觉得天经地义的事,对她却是一个震撼。
之前,她早有认知,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原是一件令人喜上眉梢、甜在心头的事,此时竟成为她的负荷,不是一份纯纯的蜜意,它夹杂着酸楚、苦涩与心痛。
不可以再欺瞒他了,是时候坦白一切,也许这样可以断了他对她的念,但为何她的心会隐隐作痛……
“我……”
胳臂上忽然传来冰凉的感觉,雨点一滴一滴的落下。
“糟了!怎会突然下雨!”天浚恼怒地低喃。“我们走吧!”
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刚才飘来的白云已不再洁亮,整个天空霎时灰暗起来,雨滴也愈来愈急,愈来愈猛。
两人狼狈地收拾东西,赶忙离开。
纵使天浚已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冬儿挡去不少雨水的侵袭,仍免不了她变成落汤鸡的命运。
五分钟的路程变得很长很长,回到渡假屋中,两人已经衣衫尽湿。
天浚可以说是用冲的跑到浴室放热水,接着又在行李箱内找出浴巾,轻轻搭在冬儿微抖的肩膀上。
“快去泡热水,你的身体还未康复,别让自己着凉啊!”天浚温柔地叮咛。
“你不冷吗?”在保护下的她都冷得要命,他只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衬衣,怎会觉得不冷?
“你这样问,我会以为你在邀我和你鸳鸯戏水!”天浚戏谑地笑道。
闻言,冬儿两颊绯红,二话不说便跑进浴室,轰隆一声把门牢牢阖上。
被弃于门外的天浚看着她的反应,恶作剧的哈哈大笑。
谁说他冷,看到冬儿湿透的衣服下若隐若现的娇躯,他早已欲火高涨,哪会觉得冷!真不知要怪这场莫名其妙的雨害冬儿玲珑有致的身躯活现在他的眼前,还是感谢它浇熄他濒临失控的欲望。
若不快快赶她离开他视线,好不容易压下的欲念一定再次挑战他的自制力。
门内门外,两人各有所思。
天浚的轻佻没有令冬儿反感,只令她怕羞得要躲开。
在天龙集团工作时,她是多么的八面玲珑,对工作认真负责,处事公正,对下属谦和,对上司恭谨,对朋友信义,但不管何时何地,她总不忘挂着笑容的面具,令人对她不设防,偶尔更会加入杜逸凡和穆佑岚行列,调戏公司的女同事,平衡紧绷的情绪,掩饰她是女人的事实,而她总能从容不迫,一点也不像这刻那么容易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看到镜中的倒影,她真不敢相信里面映着的娇媚女人就是她。
为了演饰好“齐凌冬”这角色,她一直全心投入,不断提醒自己她不再是女人,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时她甚至将凌冬儿的存在也忘记了。
她的面具一直戴得十分牢固,没有一丝缝隙,笑容为她掩饰了心底的一切情绪。当初认识穆佑岚时,他曾批评她是没有心的人,只懂用虚伪的外表与人交往,更声言要揭开她面具下的真面目。
纵然被他当众指责,她仍能面不改色,从容以对,天浚一句简单的话语却在她心底掀起波澜,澎湃的涌上她的脸上,卸去她艰苦建立的伪装,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喜欢这种感觉……
门外的天浚脱去还在滴水的衣服,才想起所有他的衣物都放在浴室里,行李箱内就只剩下一块大浴巾。
总不能裸着身子等待,他向来没有裸露的癖好,看了看被搁在一旁的湿衣服,无奈地把浴巾围在腰间,心里祈盼着冬儿别把他当作色狼。
要是继续穿着那些湿淋淋的衣服,他一定会伤风。
他生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怕不能照顾冬儿又或把伤风传染给她。
浴室内,四处冒着淡白的水气,泡在温水中,冰冷的四肢不再僵硬。看到自己身上的瘀青和尚未结疤的伤口,冬儿就生闷气。
她竟因酒精作怪,失去警觉性,差点就栽在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手上,落得如此惨渎的下场,真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