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点点头。她现在也只得相信塞巴斯蒂安了。她得相信他,同时相信自己的感觉——按她的说法,这叫预感。“我只想知道我们这样做值得,我们将有所收获。” “我们会有答案的。” “我希望如此,而且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她把脸转向塞巴斯蒂安,嘴唇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她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对不起,我脑子很乱。”她本想走开,但塞巴斯蒂安却紧紧抱着她。 “放松,梅尔。看,太阳出来了。”
他们一起观看东方破晓,塞巴斯蒂安揽着梅尔的腰,梅尔将头轻轻靠在塞巴斯蒂安的肩上。越过荒漠,远处地平线上,霞光四射,将天边的云染得绚丽多姿。灰暗的沙漠先是呈现出一片粉红,继而又是一片绛红,接下来又慢慢变成了一片金黄。再过一个小时,灼人的太阳就会将这一幅风景收起;但现在,在这寂静的一刻,此情此景恰似一幅美丽的图画。
梅尔靠着塞巴斯蒂安,看着这神奇的变化,她感到她与塞巴斯蒂安之间的关系也在变。这是一种情感的交流,它在两人中间编织了一条纽带,一种无需言语说明的关系。
这一次,塞巴斯蒂安的吻轻柔深长,梅尔没有拒绝,没问为什么。这一刻什么都不需要。她太累了,已无力再与自己的内心抗争。沙漠黎明的神奇让她情思恍惚,让她无力再拒绝塞巴斯蒂安的任何要求。
塞巴斯蒂安想得到更多,他知道此时此地他可以提出要求。但是,他感觉到了梅尔的疲惫、恍惚以及她为朋友孩子的担忧。他让自己的吻尽量轻柔,这对他们两人来讲都是一种安慰。塞巴斯蒂安放开梅尔时,他知道他们之间既已开始就将永无结束。
默默地,他们重又骑上摩托,向着东方,向着太阳驶去。
在犹他州南部,离亚利桑那州不远、距维加斯很近的地方,有一些临路店铺组成的小镇。小镇有一家加油站,一个卖墨西哥玉米饼的小餐馆,一家有25间房的汽车旅馆,旅馆前面有一个停车场,停车场的正中央有一个石膏恐龙塑像。
“噢,”梅尔盯着这尊不少地方石膏都已剥落的可怜的恐龙,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噢,天哪!”从摩托车上下来,她两腿不停地抖着——不全是因为旅途苦累。
“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人醒了。”塞巴斯蒂安拉着梅尔向服务台走去。
“你真的看见了,真的吗?”
“好像是那样,行了吧?”梅尔身子有些摇晃,塞巴斯蒂安伸手挽住了她的腰。真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脆弱?“在这儿调查时,可以给你开个房间。”
“我没事。”她心想,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倒下,她现在需要的是继续查证。两人进了旅馆门,来到开着电扇的大堂。
塞巴斯蒂安按服务台上的电铃。几分钟后,他们听到有人从一个破帘子后面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
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他穿了一件白色运动衫,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两眼睡得浮肿,脸也未刮。
“住店吗?”
“是的,”塞巴斯蒂安掏出钱包, “我们要一个房间,15号房。”他把几张绿票子放到柜台上。
“正好空着。”店员从他身后的钥匙盘上取下一把钥匙,“一晚上28美元。路边小餐馆24小时都卖早餐。在这儿签一下名字好吗?”
签完名,塞巴斯蒂安又掏出20块钱放到柜台上,钱上面放了张大卫的照片。“看到过这个小孩吗?大约三个月之前。” 店员很眼馋地看那20块钱。大卫的照片对他来讲就像一块平板玻璃。“记不得来这儿的每一个人。”
“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女人很漂亮,三十出头,红头发,开一辆中型雪佛兰。”
“也许他们来过,但我只管自己的事,不在意别人。”
梅尔把塞巴斯蒂安挤到一边。“我看你很不老实。我想如果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跟一个漂亮的小宝宝进来,你会注意到的。说不定你还会告诉她在什么地方买尿布,或是什么地方有鲜奶。”
店员耸耸肩,挠挠头。“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但你得管你自己的事。”梅尔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店员很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她。“喂,唐纳凡特工——我是说唐纳凡先生,”店员的眼睁大了。“当他问你是否见过那个小男孩时,你应该仔细想想才对。不是吗?”
店员舔舔嘴唇。“你们是警察?联邦调查局的还是什么?”
梅尔只是笑了笑。“就算是你说的‘什么’吧,但都一样。”
“我这儿是个很静的地方。”
“我看出来了。所以我才说如果那个女人跟那个小孩来过,你应该记得。到你这儿来的车并不多。”
“听我说,她在这儿只呆了一夜。她交了预付款,晚上孩子很安静,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
梅尔不想放弃任何希望,她又厉声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伙计。”
“天哪,我怎么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你有记录。”梅尔用一根指头点在20块钱上,往前轻轻推了一点。“登记住店的客人以及他们在房间打的电话。为什么小给我们找找呢?我的同事可能有奖金给你。”
店员嘴里诅咒着,从服务台后面抽出一个纸箱。“电话记录都在这里,客人登记你们自己看吧。”
梅尔把客人住店登记本拿过来交给塞巴斯蒂安,她相信塞巴斯蒂安会比她自己查找得更快。
塞巴斯蒂安把注意力集中到人名上。“苏珊,怀特?我想她一定没给你看她的身份证。”
“她付了现金。”店员咕哝着, “天哪!你总不能让我搜查她吧?她打了个长途电话。”他说,“通过接线员打的。”
梅尔从包里掏出记事本。 “日期和钟点。”她在本上飞快记下,“听着,朋友,回答我下一个问题,你就可以拿到奖金,别说假话!你发誓,这个孩子……看仔细了——”她拿起大卫的照片,“——今年五月份,有人带这个孩子住过这个旅馆吗?”
“如果我必须回答,那我就说了吧。我不能上法庭,我哪儿也不想去。她的确带他来过。我记得他那个小酒窝和很可笑的红头发。”
“好。”梅尔差点哭出来——噢,不,她不能哭。梅尔走了出去,塞巴斯蒂安收起照片,把20元钱给了店员。
“你没事吧?”塞巴斯蒂安走过来问。
“没事,很好。”
“我需要看一下那个房间,梅尔。”
“对。”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儿等我。”
“不,我们一块去。”
梅尔没再开口。他们打开15号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梅尔坐在床上理着思绪,塞巴斯蒂安在用自己的方式查看。他看到孩子睡在地板上一张床垫上,睡梦中嘴里还喃喃着。那个女人让卫生间的灯开着,以便她能看清孩子是否睡醒并开始哭闹。她看了一会儿电视,打了个电话。
但她不叫苏珊,怀特。这些年她用了许多假名,塞巴斯蒂安很难断定她的真名是什么。他想女人的名字是琳达,但现在他又否定了,苏珊也不对。
而且,接走大卫之前的几个星期,她还转移了另一个小孩。
等梅尔休息下以后,塞巴斯蒂安要把这些告诉她。
他坐到梅尔身边,将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梅尔还在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以后也许我想知道,但不是现在,好吗?”
“好。”
“她是把他带到了这里。”
“是。”
“他没受伤吧?”
“没。”
“她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得克萨斯。但到那儿以后,孩子又去了哪儿,她就不知道了。她只是拐卖途中的一站。”
“佐治亚州。你敢肯定是佐治亚州吗?”梅尔做了两个轻缓的深呼吸。
“没错儿。”
“在哪儿?你知道具体地方吗?”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塞巴斯蒂安累了,但他不愿意说自己有多累。如果他现在还要查看的话,那他可就真要累趴下了。但是,他知道梅尔不愿意等。 “我需要到外边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梅尔点点头。塞巴斯蒂安走了出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梅尔渐渐也不再想哭了。
梅尔不把眼泪视为懦弱,她视其为无用。所以,当塞巴斯蒂安回到房间时,梅尔眼里并无眼泪。
梅尔注意到塞巴斯蒂安面色苍白,疲惫不堪。但奇怪的是几分钟前她从他的眼里一点也没看出疲倦。梅尔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仔细看过他。
梅尔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到塞巴斯蒂安跟前。也许是没有根也没有家的缘故吧,梅尔很少感情外露。她从未主动去抚摸安慰别人。但现在她握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
“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床,先到床上躺下休息个把钟头,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梅尔的手翻过来,看着她的掌心。她会相信我能从她手上看出很多事情吗?
“硬贝壳不一定是厚贝壳,表面冷峻的人不一定心狠。”他很平静地说,抬头看着梅尔的眼睛。“你温柔善良,很有魅力。梅尔。”
塞巴斯蒂安接下来的举动让梅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拿起梅尔的手,放到自己唇上。只是梅尔从未经历过的,以前还不曾有人对她这样。她发现她原以为非常愚蠢的行为,实际上却非常动情。
“孩子在一个叫森林公园的地方,亚特兰大南边的一个郊区。”
梅尔让握紧的手又放松下来。如果她以前从未相信过任何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要相信一次塞巴斯蒂安的话。
“躺到床上,”梅尔语速很快,把塞巴斯蒂安推到床上,两手很是有力。“我要给联邦调查局和最近的飞机场打个电话。”
第六章
梅尔睡得很香。塞巴斯蒂安又喝了一口酒,躺到椅子上看着梅尔。他们现在是在塞巴斯蒂安的私人飞机的主舱里。梅尔四肢伸开,躺在塞巴斯蒂安对面的沙发上。塞巴斯蒂安提出要让他的私人飞机飞到犹他再带他们往东飞时,梅尔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继续在她那个走哪儿带哪儿的记事本上写着。
电机升空平稳飞行后,梅尔便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就像一个哭够了的婴儿。塞巴斯蒂安知道,人的体力,像任何动力一样,都需不时充电恢复。他任梅尔睡去,自己好好冲了一个澡,换上他放到飞机上备用的衣服,边吃午饭,边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坐在那儿等着。
至少可以说,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旅行。他和这个正睡觉的女人朝着太阳赶了一夜,现在却又匆匆飞离太阳。完了之后,还会有伤心和抚慰。凡事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他差不多和一个令他烦恼、令他费解而又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从大陆西边跑到了东边。
梅尔动了动,嘴里喃喃着,过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她朦胧的碧眼眯起来,仿佛要弄清她身在何处。她伸个懒腰——动作极快、极性感,令人难以置信地性感。梅尔随后坐了起来。
“还要多久?”她的声音还因刚睡醒而有点嘶哑,但塞巴斯蒂安能听得出来,她已恢复了体力。
“不到一小时。”
“好。”她拢拢头发,抬头闻一下。“我好像闻到了吃的东西。”
塞巴斯蒂安禁不住笑了。“在厨房。如果你想洗一下的话,飞机右舷有淋浴。”
“谢谢。”
她要先去冲个澡。她感到有点不自在,但她又不想让塞巴斯蒂安觉得她没见过世面。这人一挥手就叫来了自己的飞机,飞机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有舒适的卧室和画廊,相比之下,她自己家的厨房看起来就像别人的卫生间。显然,塞巴斯蒂安做这一行挣钱不少。
她应该查一下他的背景才对,梅尔想,裹上一件浴衣,轻手轻脚地钻进卧室。开始时她相信自己可以说服萝丝不去找塞巴斯蒂安,但结果却不能。现在,她飞在了三千英尺的高空,跟一个她知之甚少的男人呆在一起。
等回到蒙特雷后她一定要查清。当然了,如果事情顺利,她就用不着了——大卫一回到家,她跟塞巴斯蒂安的关系就要结束了。但出于好奇,她也可能会去查一下他的背景。
梅尔撅着嘴,打开了塞巴斯蒂安的衣柜。她发现塞巴斯蒂安喜欢丝绸、羊绒和亚麻衣服。她挑出一件棉布衬衣,总算找到一件经济实惠的东西。
梅尔穿上衬衫往卧室门口走,她有一会儿想到塞巴斯蒂安就站在卧室门口,肯定站在那儿。后来,她意识到她闻到的是塞巴斯蒂安衬衣上的味儿。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呢?她抬手闻一下袖口,但还是不能确定。一种透着野性、能激起性欲的味道,一种你在黑暗的森林里才能闻到的气味。
梅尔对自己很恼火,她穿上牛仔裤,觉得如果照这样下去,她就等于相信巫术了。
她挽起衬衣袖子,又到了厨房,吃了个香蕉,把一罐鱼子酱放到一边,在一块面包上加了些火腿和奶酪。
“有芥末吗?”她喊道。塞巴斯蒂安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就进来了。梅尔感到身体被碰了一下,吓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塞巴斯蒂安将胳膊伸过梅尔的头顶,拿了一个罐子递给她。“要点儿葡萄酒吗?”
“好的。”她把芥末撒到面包上,感觉厨房的地方太小,连转身都困难。“我借穿了你一件衬衣,可以吗?”
“可以。”他给梅尔倒了酒,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你休息的可好?”
“好,很好。一睡觉时间过得就快了。”飞机遇到了涡漩,机机身有点颠簸,塞巴斯蒂安抓住梅尔的胳膊以便她能站稳,“飞行员说会有几次颠簸。”他把大拇指放到梅尔胳膊肘内侧,发现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很有规律。“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
梅尔仰起脸看着塞巴斯蒂安,她又找回了他俩看日出时的感觉。她知道她和他已经有了开始,但不知道会不会有结局。
“那我们还是坐下来系上安全带吧。”
“我来拿你的酒杯。”
梅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端起餐盘跟在塞巴斯蒂安的身后。她在机舱坐下后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她的三明治,当注意到塞巴斯蒂安在对着她笑时,便问:“怎么了?”
“我在想我的确该请你吃顿像样的饭。”
“你不用请。”她呷了一口葡萄酒,发现这酒与她平时喝的不大一样,味道要好得多,便再呷一口。“我愿意自己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