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他狠劲儿一推梅尔,想要加强演戏的效果。“如果你不愿意这样下去,你可以滚蛋。”
“你最好别动我。”梅尔声音发颤,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但这是需要。“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再打我,后果会怎么样。”
打她?天哪!“给我滚出去!克丽斯特尔。”他把梅尔朝门口推去,头撞在了一个肉墩墩的胸脯上。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汗津津T恤衫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你这蠢货,这位女士要你把手放开。”
塞巴斯蒂安看着艾迪撇着嘴笑,梅尔在他身边抽泣着。塞巴斯蒂安也想尽力表现一下自己,便从凳子上站起来,与那个怜香惜玉的骑士对视着。
“少管闲事。”
艾迪一拳把他打倒在凳子上。塞巴斯蒂安心想,这铁锤一样的拳头在他胸膛上留下的印记,恐怕好几年都消不掉。
“想让我把他拉出去好好揍一顿,是吗?”
梅尔擦干眼泪,好像在想着要不要这样。这一会儿真让塞巴斯蒂安浑身冒冷汗。“不,”她把一只颤抖的手放在艾迪胳膊上,“他不值得。”她一边说一边又对艾迪献媚地一笑,仰起满是爱慕的脸看着艾迪,“你可真是太好了!一个弱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靠你这样的男士了。”
“过来坐到我的桌子上好了,”他用一只像树一样粗的胳膊搂住梅尔的腰,“我给你买酒,管你喝个痛快。”
“那太好了!”
她跟着他摇摇摆摆地走了。为了把戏演好,塞巴斯蒂安做出要跟过去的样子。一个打台球的家伙朝他咧嘴笑笑,在他掌心拍了一下。受到这种善意的警告,塞巴斯蒂安走到酒吧尽头,慢慢地喝他的啤酒。
塞巴斯蒂安一直等了一个半钟头,为了防止露出破绽,他甚至不敢再要第二杯啤酒,忍受着酒吧招待的白眼,慢慢嚼着花生豆,杯里的啤酒剩下半英寸时,他便不敢再喝了。
塞巴斯蒂安真想一走了之。这可不是他的玩法——坐在一个乌烟瘴气的酒吧里,看着一个相扑运动员一样的家伙跟与他一道来的女人坐在那儿亲昵。即使是他没有什么感情投入,他也感到很不舒服。他甚至内心阴暗地想,是不是每当那些像火腿一样粗的手指在她大腿上摩挲时,她都高兴地咯咯笑。
如果他从这里走出去,叫上一辆出租车,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那她也是活该!
而在梅尔看来,一切进展顺利,可以说好极了!艾迪先生——梅尔这样称呼他,他也很高兴被这样称呼——醉意越来越明显,不过还没有醉,只是有点飘飘然,话也明显多了起来。男人都爱在弱小的女人面前吹牛,尤其是他喝多了时。
艾迪说他刚刚挣了一大笔钱,也许她愿意帮他花掉一点儿。
她说她很愿意。不过她再过两个小时就得去上班,一直要干到夜里一点钟,但干完以后……
看到他已被恭维得有点迷糊了,梅尔又给他讲了自己辛酸的经历:她怎样与哈里一起生活了半年,哈里怎样花钱如流水,怎样不能让她高兴……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要些漂亮的衣服和开心的欢笑。而现在,事情真是太糟糕了,糟糕透顶,因为她的电视机也坏了。她一直在攒钱,准备买一台录像机,以便录下她工作时不能看的电视节目,而现在,电视机却坏了。更气人的是,哈里挥霍完了他自己的钱,又挥霍完了她信用卡上的钱,现在他们连修电视机的50块钱也拿不出了。
“我就是爱看电视,你知道吗?”她手里拿着酒杯,这是她喝的第二杯啤酒,而艾迪正喝第七杯。“每到下午,电视里就有我爱看的时装表演,所有的女人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后来他们让我换成了白班,我就看不成了。我赶不上潮流了。而且,你知道……”她往前探了探身,显得不愿意让别人听到她说的话,两个乳房也蹭到了艾迪的小臂上,“节目里有一些作爱的镜头,我一看到就……浑身发热。”
艾迪看到她把舌头伸出来,在嘴唇四周舔着,不禁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我想一个人看那种节目没什么意思。”
“要是有人一块看那肯定更有意思。’’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艾迪就是惟一有可能与她一块看的人。“要是我有一台能用的电视机,那可就太好了。我喜欢白天,你知道。当大家都在工作或是购物时,你可以……在床上。”她叹了一口气,手指尖儿绕酒杯口划了一圈儿。
“现在是白天。”
“是呀,不过我没电视机。”她咯咯笑着,好像她听了个很滑稽的笑话。
“我可以帮你弄一台,宝贝。”
她两眼大睁,然后又很不好意思地恢复了原样。“唔!哎呀!你真是太好了!艾迪。我不能让你来出这50块钱,这不公平。”
“花钱修一个破电视干吗?你可买一台新的。”
“噢,是的。”她咕嘟一声喝下一口啤酒。“我也可以买一件钻石首饰。”
“这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帮你弄到一台电视机。”
“那太好了!”她拿一种根本不相信的目光看着他,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怎么弄?”
他鼓了鼓宽阔的胸脯:“巧得很。我干的就是这一行。”
“你卖电视机?”她把头一歪,眼睛一闪一闪地眨巴着。“你在拿我开心吧?”
“不是现在。”他眨眨眼,“或许过些时候。”
梅尔开心地笑了。“噢,你真会逗乐,艾迪先生。”她再喝一口酒,再叹一口气,“但愿你不是在逗我玩。如果你真能给我弄一台,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他把身体靠得离梅尔更近一些,近得梅尔能闻到他嘴里的啤酒味儿和烟味儿。“怎么谢我?”
梅尔凑到他跟前,嘴对着他耳朵,小声说了些什么。这话要是让塞巴斯蒂安听到了,那他一定会目瞪口呆的。
艾迪听得呼吸急促,一口喝掉剩下的啤酒,一把抓住了梅尔的手。“跟我来,宝贝。我有东西给你看。”
梅尔跟了过去,甚至没朝塞巴斯蒂安坐的方向看一眼,一心希望艾迪要给她看的东西是一台电视机。
“我们上哪儿去?”当他领着梅尔去后院时,梅尔问道。
“我的办公室,宝贝。”他狡猾地眨眨眼,“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在后院做点生意。”
他领着梅尔绕过一堆旧瓶子,几堆废料和沙砾,走向另一座水泥建筑,一座大约有酒吧一半大小的房子。他在门上敲了三下,开门的是一个20岁左右的瘦子,戴着一副角质架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写字夹板。
“生意来了?艾迪。”
“这位女士要一台电视机。”他把胳膊搭在梅尔的肩头用力一抱。“克丽斯特尔,心肝,这是波比。”
“幸会,”波比点点头说。“喂,我想这样做不妥,福兰克会气疯的。”
“嘿,我跟福兰克的权力一样大。”艾迪说着便闯了进去。
哈——,梅尔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头无比畅快。
屋顶的荧光灯下,十几台电视机与一些激光唱机、录像机、音响放在一起,除此之外,其他地方还有一些个人电脑、录音电话、几个箱子以及一个微波炉。
“哇!”她双手一拍,“哇!艾迪,你看看,这就像一个百货商店!”
看上去十分自信,走起来多少有点摇晃的艾迪,对着紧张兮兮的波比眨眨眼。“我们就是你所说的供应商。我们这里不零售。这儿就像我们的仓库。看吧,四下走走。”
梅尔还在扮演她的角色,走到那些电视机前,用手在屏幕上划着,手指好像在牛奶中滑动。
“福兰克肯定不喜欢这样。”波比在一旁表示着不满。
“他只要不知道也就没事了,不是吗?波比。”
波比面对着比他重一百磅的艾迪只好点点头。“是的,艾迪。不过,你把一个娘儿们带到这儿——”
“她没事儿,腿挺长的,但没有脑子。我打算给她一台电视机,然后嘛——我可要交好运了。”艾迪从波比身边走过,走到梅尔身旁:“挑好一台了吗?宝贝。”
“噢,太棒了!这些电视机真不错。你是说我真的可以买一台,挑一台搬走?”
“当然是了,”他很亲密地抱一抱她。“我们允许有报废,我让老伙计波比记到账上就行了。”
“真的吗?”她头一歪,从艾迪身边走开一段距离,使艾迪不能近身,也使她自己能很方便地把手伸到她的挎包里。“太棒了!艾迪。不过我看报废的不是电视机,而是你。”
她抽出了一支38式手枪。
“警察!”波比惊叫一声。艾迪不敢相信地皱一皱眉。波比又叫道:“妈呀!艾迪,她是警察!”
“不许动!”看到波比朝门口溜去,梅尔警告道。“老实坐着,波比。坐地上,坐着别动!听到了吗?”
“臭婊子!”艾迪骂道。梅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他有些清醒了,立刻警觉起来。只听艾迪又说道:“我本该看出你是警察。”
“私人侦探,”她对他说,“也许这是你没有看出的原因。”她用枪指一下电视机说,“我们把电视机搬到外面吧,艾迪。”
“没有哪个女人能欺骗我——不管她有枪还是没枪。”
他朝梅尔扑过来。
梅尔不想打死他,真的不想。他只不过是一个长得胖墩墩的二流小贼,也犯不上吃枪子儿。所以,梅尔没有开枪,身子向左一闪,很麻利地躲开了因醉酒而动作笨拙的艾迪。
艾迪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一台25英寸的电视机屏幕上。梅尔也不知道谁是胜家,就见机屏像鸡蛋一样被撞得粉碎,艾迪也重重地倒在地上。
梅尔听到背后有响动,猛一转身,她看到塞巴斯蒂安卡住了波比的喉咙,一用力就使得波比举到梅尔头顶准备砸下去的锤子落了地。
波比瘫倒在地。塞巴斯蒂安恨得牙根发痒,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枪?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用动手了。”
“我想没这个必要。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塞巴斯蒂安从地上捡起铁锤,在自己掌心轻轻敲着,“干得不错,好好干吧,萨瑟兰。”
她只是耸了耸肩,又看了一眼屋里的战利品。 “收获不小!你去给警方打电话,我在这儿看着这两个家伙。”
“好吧。”他心想,要指望梅尔感谢自己使她没有被砸成脑震荡或比这更糟,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关上门走了出去。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塞巴斯蒂安才看到梅尔坐在她汽车的引擎盖上,跟一个一脸不高兴的警察细细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是哈福曼,塞巴斯蒂安想起来了。他曾经碰到过这个人一两次。
塞巴斯蒂安把注意力又转到梅尔身上。
她已摘掉了耳环,还不时地揉搓耳垂,脸上的脂粉已用湿面巾擦去了大半,去掉唇膏的嘴以及泛着自然红晕的脸与她那描得大而厚重的眼睛极不协调。
漂亮?他说过她漂亮吗?塞巴斯蒂安在回想。妈的,她是漂亮。在合适的光线下,从合适的角度看,她亮丽无比。但如果她变换一下姿态,她只是颇有点吸引入而已。
这也真奇怪,让人想不明白。
但他又想到他并不在乎她的相貌,他不在乎,因为他非常气愤,是她把他拉到这件事情里,他主动要求跟她来并不重要。到这儿以后,是她制定的规则,而自己根本不赞成。
她跟一个像两个橄榄球后卫加在一块一样结实的家伙走进那个仓库,带了一把枪,还不是一般的小手枪,而是一支宽口径手枪。
如果刚才她必须拿刀动枪,那她究竟会怎么做呢?或者——天哪!——如果那个一脸淫欲的大山似的家伙夺走了她的枪,那又会发生什么呢?
“你看,”梅尔对哈福曼说,“你有你的线索,我有我的。我得到一条情报就找去了。”她很随意地晃着肩膀。噢,不,是十分得意地晃着。“你不能怨我,中尉。”
“我很想知道是谁给你提供的情报。”他一定要问清这件事,毕竟,他是个警察,真正的警察。而梅尔不仅是个私人侦探,而且是个女私人侦探,这显然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忽然,她嘴唇快速抽动了几下,因为她脑子里有了一条妙计,绝妙好计。“不过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亡,我就跟你说了。”她把大拇指朝塞巴斯蒂安一晃,“是他。”
“萨瑟兰……”塞巴斯蒂安的火更大了。
“过来,唐纳凡,让他知道又有何妨?”这次,梅尔微笑着,开着玩笑又把他推进了这件事。“这位是哈福曼中尉。”
“我们见过。”
“不错。”哈福曼此时感到既窝火又泄气:女私人侦探和巫师。这下该怎么执法呢?“我想追查失窃的电视机不是你的事。”
“可我看到了,这有什么办法。”塞巴斯蒂安沾沾自喜地说。梅尔听了高兴得直按汽车喇叭。
“你怎么就告诉了她?”哈福曼有点想不通,“你一向都是告诉警方的。”
“是呀,”塞巴斯蒂安扭头朝梅尔一眨眼,“但她的腿更长。”
梅尔笑得几乎从车上掉了下来。哈福曼又抱怨了一阵,迈着方步走开了。不管怎么说,他想,他抓住了两个嫌疑犯。而且,如果他能让唐纳凡不再插手此事,那么他就可以在这个案子里露脸了。
“干得好,机灵鬼,”梅尔还在咯咯笑着,很亲热地在塞巴斯蒂安肩膀上打了一拳。“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他只是稍微挑一下眉毛,“我身上让你没想到的东西还多着呢。”
“不错,”梅尔扭头看着哈福曼爬进了车子,“中尉是个不错的人,他认为私人侦探只应存在于书本中,而女人应该在炉灶旁。”因为风和日丽,也因为事情做得很漂亮,梅尔很高兴在车上坐一会儿,享受一下这个小小的胜利带给她的欢乐。“你干得好……哈里。”
“谢谢,克丽斯特尔,”塞巴斯蒂安尽量不使嘴角现出笑容,“不过如果下次行动之前,你能把整个计划都告诉我,我想我会很愿意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