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戴尔夫人稍作考虑,摇着头说:“不是。当时我也奇怪为什么他在车里呆那么久。你知道,有时人在干活时思想会开小差。我当时想着他也许要拜访哪家,等着主人回家。后来,我猜测他可能离此地不远,因为他有本州的牌照。”
梅尔抑制住一丝兴奋,心中默默祈祷这次奥戴尔夫人能把她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小时候经常玩一种游戏。妈妈带我全国各地到处跑,旅途中她试图给我找点事做。我想您也知道汽车旅行对孩子们来说多么枯燥无味!”
奥戴尔夫人转转眼球,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得的诙谐,“噢,一点不错。”
“那时,在汽车上我总是试图用汽车牌照上那些字母组合成一个个单词,或者把它们当作自己脑中出现的某些滑稽可笑名字的缩略。”
“我和比利也玩过这种游戏,他年龄大些知道怎么玩。可是我的小女儿……”
“也许您做家务时不经意地注意到了车牌号码。夫人,您不用想也该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
梅尔看出奥戴尔夫人确实用心地思索了一分钟。她看到奥戴尔夫人收紧下巴,眯起双目,可是突然间又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抹布停在那儿对梅尔说:“我有许多比这重要得多的事要考虑旷我说过那辆车是加州牌照,但我可没闲心站在那儿玩什么游戏猜什么谜!”
“当然您不会那么做,但是有时您也不明白自己对有些东西是怎么记住的。好吧,您接着回忆——”
“萨——”
“萨瑟兰。”梅尔说道。
“我很乐意帮您,真的。我对那对失去孩子的夫妇也十分同情。可是,我一向只注意管好自家的事,跟别人交往也不多。现在我实在无可奉告,而且许多家务事还等着我去做呢!”
梅尔意识到她们之间刚刚消除的隔阂又像一道无形的墙一般出现了。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奥戴尔夫人说:“如口果您想起任何有关牌照的线索,请打电话给我,好吗?”
这时比利尖声喊道:“是单词‘猫’的拼写。”
“比利,大人说话时不要打断!”比利耸耸肩,让手里的玩具消防车开到他妹妹的腿上,都得她咯咯直笑。
“你说什么是单词‘猫’的拼写?”梅尔问道。
“那辆车的牌照。”比利用嘴学着汽车发动时的马达声。“k—a—t,‘猫’。”他拖着长腔,在一旁的母亲听了直叹气。
“‘猫’的拼写不是kat,而是cat。真不敢相信你就要上二年级了。”
梅尔把一只手放到奥戴尔夫人臂上,“求求您,”她小声说,在比利跟前蹲下来,“你看到楼下那辆车了,那辆脏兮兮的棕色车了吗?”
“当然。我从学校回来时,它就在那儿。那天是弗瑞德的妈妈开车接的我们。我就在那辆车的后面下的车,我不愿意和弗瑞德一同坐车,因为他老拧我。”
“你拿那辆棕色车玩车牌游戏了吗?”梅尔问。
“我喜欢玩,尤其当车牌上的字母刚好是一个单词时,就像这个‘猫’。”
“你敢肯定就是那辆棕色车,不是其他接孩子回家的车吗?”
“敢。因为弗瑞德的妈妈开车接送的整个一个星期,那辆车都停在那儿,有时是街的另一边。后来,轮到妈妈接送时,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记得车牌号吗?比利。”
“不记得。我好记字母。k—a—t。”他又重复一遍,抬头看看他妈妈。“要是这不是‘猫’的拼写,那是哪个词的拼写?”
梅尔笑笑,在比利沾有巧克力的嘴上吻一下。“这一次它是‘感谢’的拼写。谢谢你。”
梅尔可以说是一路哼着小曲儿走进萨瑟兰事务调查所的:她获取了点线索,虽说收获的只是车牌照上的几个字母,且出自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之口,但毕竟她没白费心思。
她按动录音电话的回放按钮,然后迅速走进厨房拿回一瓶饮料。她在记事本上草草记录下今天的收获,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
扎扎实实的调查工作,她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她想警方绝对不会去找比利,奥戴尔,也决不会想到比利会是一个强有力的证人。
扎扎实实的调查工作、不懈的努力——还有直觉。梅尔相信直觉的存在,就像她认为直觉是一个侦探本身应具有的某种特质。但这与所谓的通灵有天壤之别。
一想到塞巴斯蒂安,梅尔嘴角的微笑便变成了轻蔑的嘲笑。也许他画的速写及对那辆汽车的描述与警方和她调查所得相一致纯属巧合,也许就像她以前想的那样,他这些东西都是从警方那儿得来的。
她可以拿今天的新的线索去羞辱一下他。
他也不是十分坏,她很宽容地想,他前天晚上与她一块吃汉堡包时,就很不错。没有挑逗——如果有的话,她会在萌芽状态就把它消灭的;他也没有再让她受惊吓。
实际上,她想,他们谈了一些事情,多数是关于书本、电影以及一般人常聊的其他事情,而他一直都很风趣。他不惹她生气时,声音还相当悦耳。他操一口低沉的爱尔兰英语,那天他吻她时,嘴里喃喃着,爱尔兰口音比平时更重。
她有些恼自己。她不想要这些东西。以前她也被人吻过,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但她只是更喜欢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与人接吻。
如果说这次她的反应不同以往,那是因为他的举动太突然了。
这种事情也绝不能再发生了。
事实上,照现在看来,她以后就不需要塞巴斯蒂安,唐纳凡以及他那一套鬼把戏了。她认识几个机动车辆管理处的人,她只要打个电话去问问这个牌照的事就可以……
她的思绪被录音电话机里传出的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所打断。
“喂,萨瑟兰,我想你。出去调查了吧?我想。”
她朝话机做个鬼脸,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像不成熟的小孩。但她是冲话机里他的笑声去的:别得意得太早了。
“我想你可能会对一些新发现感兴趣。我查看了那辆车,车的左后轮差不多快磨破了,这可能会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带来不少麻烦,因为他的备用车胎没有充气。”
“得了吧,唐纳凡。”她自言自语站起身来准备关掉话机,不再听他胡说。
“噢,顺便说一下,那辆车是加州牌号。KAT2544。”
梅尔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正要按关机键的手停在了那里。
“我想你可以边听这些花絮边施展你的侦破手段。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好吗?亲爱的。我今晚在家。祝你大有收获!玛丽,爱伦。”
“狗娘——”她咬牙切齿地关掉了话机。
梅尔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但她还是开车上了通往塞巴斯蒂安住处的坎坷不平的山路。梅尔丝毫也不相信塞巴斯蒂安梦到了——或者是别的什么说法——那辆车的牌号。但是,既然他给她提供了线索,她就应该进一步跟踪调查。
快开到塞巴斯蒂安住处时,梅尔心里既为自己的收获感到高兴,又为不得不再次与塞巴斯蒂安打交道而气恼。她将车停在一辆大轿车和一辆新型小型货车中间,心里想着她一定要显示出自己是一个职业侦探。
登上台阶,她轻快地在门上敲了几下。她敲门用的门环的造型是一匹铜质的张着大嘴的饿狼,梅尔一边站在门口等开门,一边饶有兴致地玩弄了一会儿门环。看到没人开门,她便走到窗口,从那儿向屋里张望。
她没看见一个人,只看到了装饰高雅的客厅和一个别致的书房。她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因为在她看来那样就表明她胆怯和小家子气。所以,她又下了台阶,向房子后面走去。
梅尔看到塞巴斯蒂安站在围场里,很亲热地搂着一个身段苗条、穿着紧身牛仔裤的金发女郎。他俩正放声大笑,笑声也像他们的站姿一样,透着亲热。
梅尔迟疑了片刻。她并不关心他是否有情人,也不在乎他妻妾成群,她与他之间只是工作关系。
但是,他今天与一个女人接吻明天又与另一个女人亲近,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想而知。
令人厌恶的家伙。
但不管怎样,梅尔需要工作,而且像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人那样工作。她把手伸进口袋,踱过一块草坪,向围场走去。
“嗨,唐纳凡。”
他们两个,男的和女的,都转过身来。梅尔看到那个女的不仅仅是身材苗条,而且还相貌娇好,长得确实楚楚动人,沉静的灰眼睛,柔软丰满的嘴唇,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梅尔感到相形见绌。
梅尔皱皱眉,看到塞巴斯蒂安跟女的小声说了些什么,在她光滑的额角吻了吻,走过来靠在围栏上。 “你好,萨瑟兰。” “我听到了你的电话。” “我想是的。安娜,这位是梅尔·萨瑟兰,私人侦探。梅尔,这是我表妹安娜,唐纳凡。”
“很高兴见到你。”安娜伸出一只手,“塞巴斯蒂安跟我说起你们要侦破的案件,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孩子。”
“谢谢。”梅尔握一握安娜的手,感觉安娜的声音非常温柔,手非常柔软,自己的紧张感消了一半儿。“我已有了一点进展。”
“孩子的父母一定是焦虑万分。”
“他们吓坏了,但他们很紧张。”
“有你这么一个如此热心帮助他们的人,我想案子会破得更‘陕的。”
安娜说了些希望能帮忙的话,但像塞巴斯蒂安一样,她知道自己并非什么事都行,“我想你们一定有事要谈。”她说。
“我不想打扰你们,”梅尔朝塞巴斯蒂安瞟了一眼,又看一眼站在一边的马,脸上掠过一丝瞬间即逝的笑,“我就需要一小会儿。”
“不用急,”安娜优雅得像一头小母鹿,她从围栏上跳了过去,“我正要走呢。明天晚上来看影碟好吗?塞巴斯蒂安。”
“谁的主意?”
“摩根娜。她说她想要看谋杀,我们要放一个恐怖片。”
“我一定去。”塞巴斯蒂安隔着围栏又吻了一下安娜,“谢谢你送的艾菊。”
“不用谢。欢迎回家。梅尔,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一样。”梅尔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撩一撩,看着安娜穿过草坪走了。
“喂,她很可爱,你说呢?”塞巴斯蒂安轻声说,“内心外表一样可爱。”
“作为表兄妹,你们的关系很亲近啊!”
塞巴斯蒂安抿抿嘴唇,“是啊,是很亲近。安娜、摩根娜和我,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在爱尔兰、在这儿都是这样。而且,如果几个人彼此之间有共同点,这一特点使得其他人将他们视为另类,那这几个人就更容易在一块儿。”
梅尔眉毛一挑,转过身对塞巴斯蒂安说,“你是说她也是巫师?”
“不完全是。安娜另有绝技。”他伸手去为梅尔撩飘落额前的头发,“不过你不是来跟我谈论我的家人的吧?”
“当然不是。”她稍微移开一点距离,想着该怎样表示感谢才不失面子,塞巴斯蒂安毕竟给自己提供了信息。“我查了一下车牌,听到你的电话时我已知道了车牌号的一半儿。”
“噢?”
“我找到一个目击者,”梅尔绝不打算承认自己是怎样费尽周折才得到了那三个字母。“不管怎么说吧,我又打电话给机动车辆管理处的一个熟人,让他帮助查证了一下。”
“结果呢?”
“那辆车的车主是詹姆斯,帕克兰,住在詹姆斯堡,”梅尔将一只脚蹬到围栏下方的一根横杆上,身体靠在围栏上,微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她喜欢马的味道,看着它们她就感到浑身放松。“我开车到了那里,但他已经逃跑了。房东太太跟我谈了许多,因为他欠她两个月的房租。”
那匹牝马走过来,碰碰梅尔的肩头。梅尔不由地抬手抚摸着牝马白净光滑的脸。“关于詹姆斯我听到了很多,他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家伙。长得倒还可以——用房东太太的话来讲——但他经常的袋内空空,一文不名,想要让他掏出几个子儿来要费好大劲。房东太太说她待他就像母亲一样……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对詹姆斯的感情并非这么高洁,看她生气的样子就知道。”
“别忘了他欠她两个月的房租。”塞巴斯蒂安提醒道,眼睛看着梅尔的手在马身上抚摸。
“哼!跟那没关系。她说话时流露出的痛苦正是一个女人被抛弃后特有的。”
塞巴斯蒂安把头歪向一边,相信梅尔的直觉是对的。“她找到了一个满怀同情倾听她诉说的人,所以分外话多。”
“正是这样。她说他爱赌博,主要赌体育竞技输赢,但其他形式的赌博也参与。最近几个月他赌兴大发,也常有人来找他。”梅尔看一眼塞巴斯蒂安,“是那种身上经常有伤,藏在身上的枪常捅破衣服衬里的人。詹姆斯向她要一些现钞,但她说没有。詹姆斯便说他认识一个很会预测比赛胜负的行家,这人能帮他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只要他能赢了这一次,以后决不再赌。几天前詹姆斯还在她那里,神情很是紧张,但随后就溜之大吉了。她最后看见他的时间是大卫被绑架的前一周。”
“很有趣的故事。”
“这个线索应该抓住。我想你对它有兴趣。”
“下一步怎么办?”
“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蒙特雷警方,我们要找到詹姆斯,人越多越好。”
塞巴斯蒂安伸手抚摸一下马肚。“他早已逃离蒙特雷,离这儿很远,不过还在国内。”
“是的,我猜想他还在——”
“我不是猜想,”塞巴斯蒂安两眼逼视着梅尔,“我确切知道。他正在新英格兰旅行,非常紧张,不敢在任何一处多呆。”
“听我说,唐纳凡……”
“你查看他的房间时,有没有注意到他带有穿衣镜的柜子下方第二个抽屉的拉手有些松动?”
梅尔的确注意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我可不是在跟你玩室内游戏,梅尔,”塞巴斯蒂安不耐烦地说,“我想把那家伙抓回,而且尽快抓回。萝丝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一旦她彻底绝望,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恐惧霎时传遍梅尔全身,像有一把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尽你一切所能,让弗蒙特州和新罕布什尔州警方协助缉拿詹姆斯。他现在驾驶的是一辆丰田轿车。红色。车牌还是原来的。”
梅尔想对塞巴斯蒂安的话置之不理,但她又做不到。“我要去看看萝丝。”